所以再次见面的时候,她不太好意思受他那么重的礼,总想着找个合适的机会说起,林净宁笑着一句带过,他是这么说的:礼尚往来。
这是感谢她送还的那幅画。
对于那张画,他问的不多,说的也和以前一样,一个熟人的事,不办不行。她要是不介意,改天带她去看画展,随便她挑。
话说得那样熟稔,是他的一贯风格。
她也学起他的样子,问:要是价值连城呢?
林净宁笑着:那就只能倾家荡产,怎么说也不能言而无信,要真变成了穷光蛋,总归不会露宿街头,钱不就是用来花的吗。
要多大的底气,才能说出这番话。
当时他们坐在车上,风从耳边刮过去,江桥默默的升起挡板,总会有一个闪念,让温渝觉得不真实,他们明明还没有到那层关系。
她看着他还是紧张的。
他们这样天南海北的两个人,怎么也不会有交集。就在温渝还犹豫着他说的画展的事,不知道要怎么回答的时候。
林净宁却笑笑说:过两天我来接你。
短短数日,像人间已千年。
那天下午最后一场监考结束,温渝就被骆佳薇喊去办公室。去的路上她就在想会不会是课题的事情,结果因为临时处理院里一个学生的事,晚到了半个小时。
骆佳薇脸色不太好看,话说出来也不留情面。
晚上我要陪顾院长去一个文学会展,没有那么多时间等你,你的时间很宝贵,我的也是,什么事最重要你不知道吗?
温渝也知道很耽搁事,赶紧道歉。
这是自上次的饭局之后,骆佳薇第一次正面和她发生冲突。可能面临毕业考试的季节,彼此都很忙碌,平日里很少说话。有一次她和骆佳薇打招呼,对方像是没有看见她,径直走过,让她有些错楞,不知道哪里得罪了。
只见骆佳薇将一摞资料扔在桌上,上面布满了红笔划过叉叉的痕迹,况且骆佳薇语气严厉,像是教训手底下的学生一样,让温渝很是难堪:你是跟着我做课题的,就做成这个样子?
没想到会是一顿批评教育。
骆佳薇则看着面前这个二十五岁,年轻到一颦一笑都那样明亮的女孩子,再想起自己曾经走的路,只是觉得心痛。尤其是看到林净宁对一个女人那样关心,似乎和她很熟的样子,骆佳薇免不了想起过去。
温渝试图解释:教授
骆佳薇打断她的话:有一天发到权威杂志上,人家还会以为我骆佳薇名不副实,坏了宜城大学的名声,我怎么跟顾院长交代。
温渝被怼的哑口无言。
还是说最近谈了恋爱,都不把这事放心上了?骆佳薇试探的问。
这话太刺耳,温渝皱了眉头。
骆佳薇说完,拎起自己的包,面无表情的走了出去,走到门口,又回过头看向温渝,只不过话语较刚才温和了一些:晚上能加班就加班吧,我急要。
办公室的门咣当一声响,关上了。
温渝震得整个人都懵了一下。
她还是第一次被批成这样,骆佳薇是有这个权力的。从前选择课题导师的时候,她还和李湘信誓旦旦的说,骆佳薇是个很有才华的女人,跟着学一定没错。现在看来,似乎哪里不对。她又是个怕麻烦的人,能不惹事就忍着,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但这回有些憋屈。
温渝苦笑的看着桌上散落的那一堆资料,慢慢的走过去收拾,情绪一度低落。她不太明白,为什么有话不能好好说呢。官高一级压死人,这话不是空穴来风。校园也像战场,人情世故并不比外面的社会少。
恰逢李碧琦这时候来了个电话。
温渝迅速整理好情绪,接起喂了一声,好像还听见京阳外公家养的猫在叫,外婆在揽豆子的声音,本来很平常的生活气息,却让她一时鼻尖酸了。
李碧琦问:你什么时候放假?
温渝咬了咬唇:可能还得两周。
声音怎么了?
可能有点着凉。
李碧琦说:今天还和你外婆说看你什么时候回来,她说看天气预报,宜城最近多雨,让你自己要注意保暖,别穿短袜,护着点脚脖子知道吗?
电话里能听见那边动静。
外婆说一句,李碧琦跟着复述一句。
温渝猛然一阵酸楚:知道。
买药了吗?
买了。
李碧琦叹气:一个两个的不让我省心,行了,你忙吧,早点回来,你爷爷也挺想你的,我们回扬州住几天。
说了两句,她怕李碧琦发现不对劲,借着工作的由头把电话挂了。一个人站了一会儿,抱着资料发呆,只觉得头疼。
办公室的门被人敲响,推开。
温渝回过头一看,却是何牧。
其实何牧在门口站了有一会儿了,本来只是经过,听见骆佳薇的声音才停了下来,又不知道怎么安慰温渝,等了好半天。
温渝已经平静,问道:何师兄有事吗?
何牧指了指她怀里的文件资料,说:我看到你在整理这个,是不是有什么难题?去年我做过,说不定还能帮到你。
温渝是想拒绝的。
何牧却没有给她说话的机会,走过去,从她怀里拿过资料,随意看了几眼,说:李湘说你最近监考太忙了,还是我帮你检查吧,最近也没什么事。
那怎么行呢?
何牧笑:我们之间就别客气了。
李湘的眼光还是很准,何牧这人真是不错,虽然有了上次那个小插曲,但似乎并不妨碍他们的关系。那个下午,何牧拿回去,只用了短短几个小时,有关骆佳薇红笔勾勒的问题,轻松就解决了。
要是温渝自己来做,恐怕得一两天。
只是有一些小细节需要商讨,温渝当时没有想太多,只想早点解决这个事。刚好何牧说可以边吃边聊,两个人就去了学校附近的一家餐厅。
温渝担心尴尬,让李湘晚点过来救场。
他们最先到的,四周环境宽敞,客人不多,有落地玻璃,店名起的也有些暧昧,但只有这家店算是比较雅静了。
何牧点了几个菜,才和她说起正题。
我看了一遍,倒觉得你原来写的挺好的,只是不太能明白骆教授为什么要做那些改动,可能各有各的想法。何牧说的很认真,毕竟这是她开的课题。
温渝沉默了一秒:我知道。
退缩了?
温渝很快释然一笑:还是做教授好。
何牧也跟着笑了。
他们就其中几个比较敏感的话题做了讨论,温渝也很详细的都记在了笔记本上,一度连菜都没动几口。这让何牧有点无可奈何,本来是想办法约她出来,但温渝似乎并没往这方面想过。
但在外人看来,这样是有些过分亲近了。
温渝不知道,在她与何牧交谈的时候,落地窗外经过一辆汽车,林净宁就坐在车上,点烟的时候无意间偏头,看到了她的身影,再抬起眼,餐厅的名字叫了个谈卿说瑷,便直接让江桥停在路边,那地段是不能停车的。
他用牙咬着烟,拨了电话过去。
温渝以为是广告,按了挂断。过了一会儿,电话又打进来,她给何牧说了声不好意思,才点了接听,却是一阵沉默。
她要挂掉,却听见林净宁开口:还在忙吗?温渝一时失语。
她没有想到林净宁会打电话过来,甚至紧张到都想不通他从哪儿弄到的号码,有些不知所措,半天才回道:嗯,挺忙的。
林净宁没有说话,静了一下,把电话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