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动。
我就把温度调到最低,几秒后冷气蹭蹭地吹下来,窗帘的摆动幅度更大,气流丝丝地往我脖子上吹,我忍住不摸,她也忍住不耸肩。
有的人见面就情不自禁要互相伤害,明明在别人面前可以礼貌可以客气,可一旦越过安全距离,就容易把本性里最尖锐的部分激出来。
我这辈子注定享受不到母爱。
我把温度慢慢调高,她把刚削好的苹果扔进垃圾桶,这场探视就这样宣布告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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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琛徽受伤了,在我买完回上海的票之后,我接到周屿焕的电话,他问我今天回不回。
回啊,我票都买好了。
那你外婆没事吗?
我外婆怎么了?
住院了。
啊?
蒋琛徽是舅妈的二胎,蒋家唯一的孙子,自从舅妈经历过那次胎心不稳后,外婆就一直在她家小心伺候着,但老人总有疲倦的时候,她一个没看稳,蒋琛徽从吊床上摔下来了,没大碍,可舅妈把外婆数落了一顿,加上外婆自责,身体不适,一头栽倒住进了医院。
我进去的时候,发现周阿婆在,她拉着外婆的手,外婆垂拉着脸,皱纹缝隙夹着没干的泪,我没用了,连个孩子都看不好,活着也没意思。
你说这些干嘛,你儿媳妇又不是没钱,请月嫂,或者把之前的阿姨叫回家来,你一去,就把活儿全推你身上,这算什么,压榨老年工啊?再说了,我们这个年纪,还不是享受天伦之乐的时候,你非往儿子家闯,儿子结了婚那都跟媳妇一条心了,你去那白受气。
我不去儿子家我去哪,老伴儿没了,膝下再没个孙子热闹热闹,活着更没意思了。
要我说你就是想不开,儿子有什么好,我一个女儿不也过得挺快活的,你就是被封建思想缠住了筋,觉得没儿子直不起腰,可有儿子也没见得日子好到哪里去。以前啊,那是旧社会主义,不给女性机会,要是男女平等,女儿不一定比儿子差。你啊,别太固执,害了一代人就够了。
外婆把手抽回来,瞪了她一眼,我害了谁了?
周阿婆脾气也上来了,身体好了是吧,跟我吼?那我就跟你理一理,你害了你闺女,还间接害了你孙女!别瞪我!你自己心里清楚,没孙子的时候米米长米米短的,有了孙子你给她打过几次电话,知不知道她这次考了几分!别忘了,你不仅是蒋琛徽的奶奶,你也是温锁的外婆!
很长时间都静默。
特殊的家庭氛围,一度把我变成了讨好型人格,我会下意识在别人生气的时候变怂,想倾尽所有让他心情平复,让他对我赏个笑脸,放低底线去维护一段也许并不值得骄傲的关系。
外婆不知道我找回主心骨经历过多少次信念坍塌,不知道我这种性格其实很难交到朋友,不知道脱胎换骨到底有多疼。
我妈也不知道。
我走了。
跟周屿焕发了消息,让他别跟周阿婆说我来过。
回到上海他已经下了班,家里有温热的饭和我最近特别喜欢的干锅鸡,我倒牛奶他添饭,被闷坏的情绪一直到我后背贴着冰凉的床单,他的鼻息在我腰间蔓延时才缓过来。
......
接触开始变质的那晚,下小雨,宗闲带我去参加了她的同学聚会,让我开车,但最后她让我去顶酒。没敢让周屿焕来接,拐弯抹角叫了杜迦佑,可杜迦佑对周屿焕就没有秘密,被他抱回家的时候正值我酒劲儿最大的时候,折腾人,话多,做的事还很离谱。
把他拉进浴缸,给他讲了半个小时的鬼故事,拿杯子接雨水要喝,被他硬拦了下来,以及在他怀里乱蹭。
后来的事情顺其自然,酒后让我的反应变迟钝,只是在清醒后发现身上有印子,还能想起前一个晚上有多缠他。
......
但这么久了,我仍会颤栗,加上我今天心情不好,被他按住的时候身体就止不住地抖。
他顿住,用掌心蹭了下我的腰,无声询问我要不要继续,我搂他的脖子,动作照旧,可紧要关头我又抖了起来。
不用。
什么?
你不用牺牲自己的感受来迁就我。他把我的肩带往上拉,这种事情,你完全有权利拒绝。
我拦住他的手,我只是有点想妈妈,想吃妈妈做的饭,想妈妈带我出去玩。
你想做吗。
不是很想。
他把我的手挪开,把我的肩带拉上去,那我给你摇个人。
他妈到的时候已经两点,自带夜宵,我不知道人来了,闻着味儿出来的,看见琼姨后才反应过来自己穿的是吊带,想回房间换,被周屿焕按住,没事,她在家穿得比你还性感。
我坐他对面,坐琼姨旁边,第一口菜是琼姨给我夹的,热腾腾的,很香,我低头吃的时候眼睛发烫,鼻尖迅速发酸,他总能最快速度满足我的愿望。
接着就是碗里源源不断的菜。
我爱吃的,我之前提过一嘴的,我打卡没打成功的,都有。餐桌上方的灯光把我们的影子投得亲昵,小时候一家人和谐吃饭的样子有了具象,我靠近她,妈妈的味道很好闻。
吃完东西我精神了,洗了两遍脸,打泡沫的时候问他:你去过三塔路吗?
去过。
跟谁?
他在理床单,同时抖一下被子,沈叙。
什么时候?
某个秋天。
银杏叶是不是很好看?
嗯。
你给她拍照了吗?
拍了。
我也要去。泡沫进了眼,我连忙洗净,现在。
荒唐的念头在擦干被打湿的头发时消失了,冷静了,这个季节的叶子全是绿的,我想去看的那股劲儿又下去了,往被窝里钻,算了,睡吧。
关灯后,感觉他在床头站了好久,然后掀我被子。
干嘛?
走。
将近天亮,因为我一句话,我们驱车赶到嘉兴,这个点,那条路一个人都没有,不是看银杏叶的最佳季节,怕这任性的要求跟之前提过沈叙有联结,怕他误会我是个小心眼的人,就开口:我没有要跟她比,我只是
知道。
知道什么?
想跟我来。
嗯。有点哭腔,敏感的人总是被猜中心思后泪腺发达起来,那今年秋天你再带我来好不好?
好。
.
我们回去昏睡一觉,宗闲来了,我出门的时候正好听见她跟琼姨数落我能吃能睡,看见我出来,把脚往椅子上一翘,哟,起啦?
你怎么来了?
我想我舅妈了,怎么了,还没进门就开始摆女主人的架子了?
是,你出去吧。
舅妈,你看她!
琼姨笑着摆手,好了好了说点正事,晚上吃什么?
饺子!宗闲立马说,我要吃手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