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节(1 / 2)

从业十五年 作者:玉山枕头

第8节

他站在雪中,脸色惨白:“你为什么会有一张2020年的照片?”

吉泽:“是…是印刷错误!”

蜷川不为所动,惋惜地摇摇头:“吉泽君,你的演技退步了。”

钥匙还在蜷川手里,那个日期在吉泽眼中红得近乎刺目,他想,这次是真的瞒不下去了,索性拽起蜷川往客房的方向走:“你过来,我慢慢和你说。”

蜷川订的房间在三楼,吉泽掏出万能钥匙开门,先打开了所有的灯,又把暖气开到最大。

做完这一切后,他走到窗边,“刷”的一声把窗帘拉到底。

吉泽坐到蜷川面前:“我接下来说的话可能会吓到你,这是你自己要问的,我也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蜷川点点头表示理解。

吉泽还从来没遇到过那么难缠的人,愁肠百结地直叹气:“其实真要说起来,一句话就够了。”

顿了顿:“我死过一次。”

吉泽看到,蜷川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他的眼睛本来就大,完全睁开以后,眼头的红r_ou_全部露出来,使目光看起来更加狂热。

蜷川:“你能不能继续说下去?”

“我死过一次…”,为了缓解紧张,吉泽抓过一个空茶杯,放在手里捏来捏去,“2020年,和由纪结婚以后。”

吉泽说着话,背后的挂钟钟摆不停摇晃,仿佛在衡量这段被复制的时光。

这次,吉泽大方地把钥匙拿出来,取下上面那个小相框,放到蜷川面前:“这是我们去滑雪的时候拍的,我和由纪各有一张。就是那天,我执意要去一座人迹罕至的雪山,因为技艺不ji,ng摔了一跤,脑袋撞在石头上,死了。”

“伤口好像就在这里,当然,现在已经没有了。”,吉泽摸摸自己光洁的额头,皱着眉,把手指移到右侧靠近发际线的位置。

受他影响,蜷川也偷偷碰了碰自己的胳膊,他死过两次,每次都是筋断骨折,受尽折磨而死,现在他的四肢也是完好的,却仍然难以忘记死亡发生前的那一刹那,那种剧烈,霸道的痛楚。

“我和由纪是奉子成婚,我去世的时候,”,吉泽提到自己的死亡,还用了更加正式一点的语法,“由纪怀着孩子,是双胞胎。”

蜷川不满他慢吞吞的讲述方式,急切地补充:“然后呢?你是不是又活过来了?”

“啊,对啊。”,吉泽不懂为什么蜷川突然那么激动,他作为故事的讲述者,反而失去了主动权,只能木讷地点头摇头。

蜷川勉强平复了一下翻涌的心绪:“你是在哪一年醒来的?”

吉泽说的话却让他再也没有办法平静:“2018年。”

蜷川恨不得立刻跳起来告诉他我也是在2018年重生的!2018到底是个什么邪门的年份,是世界出bug了吗?为什么死去的人都在这一年复活?

“别说这个了,比起我是在哪一年复活的这种事情…”,吉泽万分不解,“好像你的反应才更奇怪吧?”

“奇怪?”,蜷川迅速调整了一下心情,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又迷茫又无辜,“我怎么奇怪了?”

“我还以为你会感到害怕,或者至少质疑我一下。”,蜷川故作镇定,反而让他看起来更加可疑了,吉泽在他脸上地毯式搜寻线索,却最终一无所获。

毕竟吉泽也不会想到,自己正和另一个重生过的人同席而坐。

如果是这样的,吉泽刚才的悲痛也有了合理的解释——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爱过的女人投入别人的怀抱,幸福地宣布婚讯,而属于吉泽和苍田之间的美好回忆,已经随着吉泽的死亡,被放进了造物主的回收站。

吉泽为了保护苍田,不让她承受丧夫之痛,甘愿提早结束这段感情。静下心来后,蜷川回想这一切,他很想告诉吉泽,也许这些都是没有意义的。

他的退让和隐忍,是没有意义的。

蜷川的第一次死亡发生在2023年,那一年,李郁在《北洋南风》的片场,因为威亚故障从高处坠下,蜷川开完五周年演唱会就得知了这个噩耗,连妆也没来得及卸,开车直奔医院,一时不察,惹来媒体跟踪。

他的妆容实在太惹眼了,无论是谁都能看出来,这就是saudade组合成员蜷川莲,他从来没有在公众面前和李郁互动过,却在李郁出事以后,开着车,心急如焚地赶去看望,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一旦被拍下照片外传,蜷川无法想象,媒体会如何编排这段故事。

所以蜷川开车拐进一条小巷,慌乱之余误判道路状况,出了车祸,再也没能从小巷出来,紧接着时间重置,他回到2018年,在初舞台的化妆间里醒来。

那时候的蜷川就和现在的吉泽一样,想用一己之力更改既定的命运,在2023那一年,蜷川提醒李郁避开所有高空戏,李郁听了他的话,甚至回绝了《北洋南风》的片约,可是厄运再次降临,只不过换了一个对象而已,在saudade五周年演唱会上,蜷川从舞台坠下,意识残存之际被送到医院,李郁得知蜷川受伤后,驱车赶往医院,为了摆脱身后的媒体,他也选择走小路,拐进那条巷子。

李郁再也没能出来。

“没用的!”,蜷川鬼使神差地说出了这句话。

吉泽:“什么?什么没用?”

蜷川从吉泽手中夺下茶杯,往里面倒茶,灼热的水雾烘烤着他的手。

他说:“没用的,无论你怎么做,该走的人总是会走。”

吉泽困惑起来:“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喂,要满了。”,他眼疾手快地从蜷川手下夺过那只装着热茶的茶杯。

蜷川像入了魔一般,不停重复:“没用的…”

吉泽抓乱头发,想了半天,拿出一只空茶杯,和装着热茶的茶杯并排放在一起。

“只要不再去见由纪,跟她分手。”,吉泽拉开两只茶杯的距离,“我们就不会去蜜月旅行,不会滑雪。”

吉泽把空茶杯放回茶盘:“我不会死。”

将另一只杯子中的热茶一饮而尽:“由纪也不用承受失去我的悲伤。”

吉泽像一个尽心尽力给学渣讲题的学霸,说完后还贴心地问:“这样,应该说得通吧?”

学渣面色凝重:“可你永远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出现变数。”

趁吉泽不备,蜷川挥手,把那只装过热茶的茶杯扫到榻榻米上。

“哎!”

吉泽眼疾手快地接住杯子,杯口朝下,里面的最后一滴茶流出来,迅速坠落。

滴在雪地上,化为一个殷红的圆点。

“啊!”

苍田由纪在雪地里冻得不停跺脚,她把手指放进口中吸吮,目光焦灼地打量旅店。

血慢慢止住以后,由纪费力地弯下腰检查行李箱,果然,行李箱表面的塑料老化,翘起一个角,末端太过尖锐,刚才她一个不小心,被尖角刺伤了手。

背后的一只手递来创可贴:“只是小伤,不碍事的。”

给她递创可贴的是个满脸和气的中年男人,由纪往声音的方向看去:“谢谢您。”

她小心地把伤口包扎好,脸上忧色不减:“不会感染吧…”

中年男人哈哈大笑:“你未免也太敏感了。”

“现在不一样,”,由纪包好伤口,把手cha进口袋,“不敏感一点可不行。”

中年男人看到苍田拖着行李:“你是要去那儿的旅店吗?”

他指了指“喫茶去”的招牌。

苍田由纪点点头:“对啊。”

“巧了。”,男人一拍胸脯,中气十足地说,“我是旅店的老板,吉泽慎吾。”

由纪:“啊,您好。”

“你来的太晚,已经没有客房了,”,吉泽慎吾说,“不如我给你介绍其他的旅店吧。”

意料之外,苍田由纪拒绝了:“不用。”

她把行李箱从雪里拔出来,拖着往前走:“我一定要去那里。”

吉泽慎吾猜测着:“是要找什么人吗?”

“对。”,苍田放慢脚步,等吉泽慎吾追上来以后才道,“我要找吉泽翔太。”

第28章 未熟柑橘

一个柔弱的小姑娘远道而来,指名道姓要见吉泽翔太,慎吾担心那浑小子是不是欠了人家什么风流债,连忙把苍田带进旅店,在楼梯口高声嚷嚷:“翔太?翔太!出来!”

喊了半天也不见有人应声,慎吾心里更加没底了,踩到第二阶楼梯上,伸长脖子张望,为难地挠挠头:“这孩子…不知道又跑到哪里去了。”

“爸。”

吉泽翔太出现了,他把走道里的灯打开,借着光源摸索下楼。

吉泽慎吾脾气急,不满儿子慢吞吞的拖延时间,连拖带拽把他弄下来,扔到大堂里,与苍田当面对质:“我说,她来找你,你是知道为什么的吧?”

吉泽翔太冷冷地瞥了由纪一眼,语气生硬地说:“不知道。”

苍田由纪特意空出这两天,从东京赶到箱根,在新干线上因为紧张,连便当都没顾上吃,她一路颠簸找到这家旅馆,可不是为了听吉泽的冷言冷语的,当即气愤地一拍桌:“翔太!”

吉泽翔太本能地哆嗦了一下——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一直是由纪说了算的,他被管得很紧,婚后连私房钱都要悉数上交。

吉泽慎吾感觉自己仿佛在看周末晚间档,忍不住惊呼:“哇,刚见面直接叫名字…”

“下読み”是日本人表达亲密的最直接方式,如果两个人之间可以互称名字,那感情一定非常深厚。

果然是风流债呀…吉泽慎吾暗暗为自家翔太捏了一把汗。

苍田由纪冷静了一会儿,重新心平气和地说道:“我今天来,不是为了和你吵架的。”

“我开过记者会,从此以后不是艺人了,和你也没有关系了。”,翔太急于撇清关系,“苍田小姐,请回吧。”

“这就是你的态度吗?”,苍田由纪问。

吉泽肯定地说:“对。”

由纪早知如此,她把头一昂,轻轻巧巧地说:“我怀孕了,是你的。”

“什么?”

吉泽慎吾一听就坐不住了, 起袖子就要揍翔太:“喂,你小子!”

“别别别,爸!爸你听我说!听我解释啊!”,翔太连滚带爬地起来,被慎吾撵得满地乱跑。

慎吾抄起一把鞋拔子,气得语无伦次:“我说呢,怎么突然不做艺人要回来继承旅店,原来是闯了那么大的祸!”

他一把将翔太揪回来,由纪顾忌着腹中的胎儿不敢阻拦,鞋拔子重重落下,翔太赶紧抱头蹲下,缩起背,然而意料之中的疼痛却没有降临。

“嘶…”

翔太抬眼看去,发现是蜷川替自己挡了这一下。

蜷川捂着伤处,横在两父子之间:“各位,能不能先冷静一下?”

“是,是啊。”,由纪怕翔太挨打,连忙挡在他身前,犹疑地打量蜷川,“请问您是?”

翔太嚎了一嗓子:“他是我的新欢!”

蜷川从慎吾手里夺过鞋拔子,准确无误在他脑袋上敲了一下:“不许乱说!”

转而对由纪道:“我们今天才刚认识。”

由纪明显松了一口气:“哦…那我就放心了。”

慎吾看了看空空如也的双手,也不知道鞋拔子是什么时候到了蜷川手上,由纪推开两个男人,到慎吾面前,谦卑地低下头:“真是不好意思,还是让我自己和他说吧。”

当事人都这么说了,慎吾也无可奈何,走之前恶狠狠地叮嘱翔太:“你小子可别说什么出格的话!”

“知道了知道了。”,翔太废了好大的劲才把老爹送走,拉上蜷川往楼上跑,“走,我们换个地方。”

蜷川也不知道吉泽翔太的脑回路到底是什么样的,偏要到他的房间讨论私事,三个人进门后,吉泽和蜷川相对而坐,苍田犹豫了一下,坐在了前男友身边。

吉泽冷着脸和她拉开了几十厘米的距离:“由纪…不,苍田,医院的诊断出来了吗?确定准确吗?”

苍田有备而来,信心满满地从包里找出一把文件,哗啦啦摊在吉泽面前:“诊断书,母婴手册,还有各种检查单,我都保留着,你可以慢慢看。”

吉泽悄悄瞟了一眼桌面,苍田又抢着说:“要是你还不放心,孩子出生以后我们做个基因鉴定。”

她的眼神很亮,信誓旦旦地道:“你是知道我的,如果这世上只有一个我不会骗的人,那么那个人一定是你。”

两个人之间真的有过这样的承诺,吉泽听到便偃旗息鼓了,他拼命向蜷川使眼色求救,蜷川也不好视而不见:“我听过这样一个说法,女人是可以心安理得背叛别人的物种…”

苍田一针见血地指出:“先和女人交往一次再来说这句话好不好?”

蜷川败下阵来,用眼神对吉泽说“我没办法了,你自求多福吧”。

苍田步步紧逼:“至少入籍吧,你想自己的孩子生下来没有父亲,遭人白眼吗?”

“可我不爱你了。”,吉泽铁定了心要做渣男,把头转向别处。

苍田抓住他的衣领,一把揪回来:“那就重新爱上我!”

……

吉泽气急了,口不择言:“你也太不可理喻了吧?”

苍田的牙齿并不整齐,虎牙锐利而且外翻,她还涂了唇膏,令蜷川想起“红口白牙”这个成语。

半晌,她看着吉泽的眼神变得温柔起来:“翔太,我有信心。”

吉泽翔太欲哭无泪——不负责吧慎吾肯定要打死他,负责吧又怕悲剧重演。

他还没想好该怎么应对,挂钟上的指针指向整点,钟里的百灵鸟模型被机括推出来,布谷布谷叫着向人们报时,蜷川一看时间,居然已经凌晨四点了,苍田是孕妇,一晚上没合眼肯定伤身,好声好气地劝道:“要不先去睡一觉,慢慢再说吧?”

苍田支持不住,在两人面前打了个哈欠,泪水涟涟地抱怨:“可是店主说没有空房了,我还要出去找别的旅馆。”

“外面很冷,在下雪。”,吉泽憋着一肚子气,“睡我房间不就好了?”

苍田抓紧时间傲娇了一把:“孤男寡女,睡在一起真的好吗?”

“怕什么,我们连孩子都有了!”,吉泽说到孩子的时候,语气里全是雀跃,话一出口他就觉得太过了,强行把欢快的心情憋回去,板着脸拉起苍田,“别废话了,跟我走吧。”

哎我的天可算走了。蜷川困得不行,送走这对欢喜冤家后整个人都瘫了下去,他仰面在榻榻米上躺了一会儿,慢吞吞拿出柜子里的枕头被褥铺好,也不计较铺得平不平整好不好看了,把头埋进被窝里,眼前全是金光闪闪的星星。

半睡半醒之际,肚子清晰地“咕噜”了一下,蜷川摸摸瘪下去的胃,想起昨晚只吃了半份寿喜锅,一夜没合眼,的确是该饿了。

蜷川困得糊涂,翻了个身,伸出胳膊想要抱住什么:“李郁我饿了。”

他扑了个空,手臂只碰到另外半边冰冷的被褥。

蜷川愣了一下,睁开眼睛,又轻轻叫了一声:“李郁我饿。”

“肚子饿还是别的地方饿啊?”

李郁总是会这样调侃一句,换来蜷川一阵拳打脚踢。

“好了好了。”,李郁压住他的手脚,在他颊边亲一口,“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做。”

蜷川心里美滋滋:“炸ji块。”

自从把蜷川捡回家以后,李郁就点亮了厨师技能,川鲁淮粤阳,闽浙湘本帮,每个菜系他都去学了,还时不时弄个芝士蛋糕西米露之类的甜品出来哄小朋友开心。

就这样,天南海北的菜色试了一大圈下来,他的小朋友表示,还是最喜欢日料。

李郁说你这不是坑爹吗,早知道捏个寿司炸个鱼就能应付过去,我还辛辛苦苦学什么劲,得了,现在空有一身与新东方媲美的厨艺却无法施展,干脆别当演员了,当厨子去算了。

蜷川喜欢吃炸ji块,又嫌柠檬酸,李郁跟他商量那下次我们不浇柠檬汁了行不行啊,蜷川又抱怨不浇柠檬汁太腻。

李郁只好去超市挑那种还没熟透的橘子,买回家榨汁浇在ji块上。

jir_ou_必须全是瘦的,面粉不能太多,油得沥干,一滴不剩,要用ji,ng致的竹编小篮子装,用盘子装不吃。李郁在厨房里倒腾了半个小时,端出成品的时候,蜷川已经等睡着了。

李郁半扶半抱把他弄起来:“小祖宗,快醒醒,趁热吃了吧。”

小祖宗连眼睛都懒得睁开,张嘴:“啊…”

李郁夹起一块塞到他嘴里,又是喜欢又是恨得牙痒痒:“你看看你,作成这样,以后怎么办啊?”

蜷川从善如流地接话:“你来办嘛。”

李郁失笑:“这是你说的啊。”

又夹了一块喂给他:“但是今天太晚了。”

蜷川一边嚼jir_ou_一边翻进李郁怀里,贪婪汲取他身上的体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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