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也没压着嗓音,还故意去瞟教室前排的座位,挨着讲台的那个戴眼镜男生被无辜殃及,吓得抖了抖。
班里座位分得泾渭分明,排名靠前的都坐在前排了。
像钟寻这种位置,基本属于所有老师都认为已经没救的,能在学校好好待到高中毕业就算不错。
宁城本来就是个三十八线小城市,一中虽然历史悠久,但并不算什么好学校。
好学生在这边不好混。但凡家境好点儿的,都想方设法离开一中了,留在这儿的要么家里不管,要么实在掏不起路费和住宿费,根本不能走,反正都惹不起这群混日子的。
钟寻重开了一局游戏,余光瞥到旁边那张卷子上铁画银钩的字迹,没说话。
他正操纵着背带裤小人跳台阶,突然有人屈指扣了扣他的桌面。
又死一次。
钟寻被烦到忍无可忍,抬起头时一脸戾气,说:你干什
他猝不及防对上一张有些眼熟的脸,话都憋到了嗓子眼里。
面前的男生穿了身黑白相间的校服外套,袖口挽到手肘附近,露出一截小臂。
不像方才昏暗的隔间,现在能看清他鼻梁高挺,是丹凤眼,双眼皮很深的一道,眼尾狭长又漂亮,眸色也深,有一种凌厉的俊美。
让让。楚听冬说。
班里的人都忍不住回头看,总觉得两个人有种随时要打起来的气场,却又不敢说话。
钟寻一直是自己坐的。
刚升高中的时候,老师听说他初三把同桌成绩很好的那个男生打退学了,对方还骨折住院了好几个月,就不敢再给他安排同桌。
后来高二分班,换班主任,徐春鸿给他排了好几次座位,但他不乐意,坚持要一个人坐。
所以眼前这男生是钟寻两年多以来的第一个同桌。
怎么都愣着干什么呢?徐春鸿跟在楚听冬身后走进来,沉着脸说,闹哄哄的,快上课了还不回座位!钟寻,跟我出来一趟!
钟寻面无表情地盯了楚听冬一秒,将手机扔桌兜里,起身出去。
来来来,到了走廊上,徐春鸿背着手朝钟寻点了点头,我不说,你先说说,你又干什么了?
呃钟寻显然不吃这套诈法,他勾起食指蹭了蹭鼻尖,指了下走廊挂着的校训,要尊师重道,还是您先说吧。
徐春鸿捂住胸口做了个深呼吸。
他差点忍不住想去摸兜里的降压药,又沉住气,问他:是不是又在校外跟人打架斗殴了?上次的检讨还在我办公室放着,就不长记性是吧?
没
那你这脸怎么回事?摔的?你再原地给我摔一个试试?!徐春鸿眉毛拧成结,才开学不到一周,就校外惹事,给新来的同学跟家长都造成了极差的印象,人家该怎么看待咱们学校,啊?为你们几个刺头影响学校的声誉,不觉得羞愧吗?!
咱们学校打架的那么多,钟寻左顾右盼,还是拒不承认,怪累的,我也不能每次都去。
徐春鸿彻底怒了,还说不是你!人家家长都说了,长得像模像样挺干净一男生,跟几个高个子打成一片,把人家都打哭了,怎么就不是你!来来来,你说,还有谁?!
钟寻:
钟寻双手抄兜,稍微站端正了一些,诚恳地说:谢谢老师。
徐春鸿愣了下,觉得没好事,但怪礼貌的,就下意识问他:谢什么?
谢谢您肯定我的颜值。钟寻说。
徐春鸿差点被气笑了,谁跟你油嘴滑舌!
明天来我办公室交检讨,最少两千字,不许抄,不许瞎编,徐春鸿扯了把他的黄毛拉到他眼前,让他自己看,还有,你这头发赶紧给我染回来,不然明天就去升旗台底下,我亲手给你染!
钟寻被扯得稍微有点疼,皱了下眉,知道他真能干出这事儿来,就点头答应。
回到教室,上课铃已经响了好几分钟,徐春鸿一走,钟寻就熟练地披上校服,将衣领往头顶一拽,一秒入睡。
等他再醒来,已经是大课间。
楚听冬仍然是他睡着之前的那个姿势,拿了根笔低头做卷子,手背青筋很清晰,钟寻瞥了一眼,这人的草稿纸比他卷面都干净,强迫症似的挨着往下写。
要是被老徐看到,估计都想给他裱起来。
钟寻开了局游戏,握着手腕朝后伸了个懒腰,指尖收拢发出「咔」的一声轻响,眼神落在楚听冬的侧脸上。
学校就这么大点儿地方,高一跟高二都没开学,高三转学新来的只有楚听冬一个,都不需要太费脑子,就知道是谁告诉徐春鸿他在校外动手的。
这人看上去冷冰冰的一张脸,还挺他妈爱多管闲事。
他正想着,楚听冬突然收好卷子站了起来。
钟寻有点烦,觉得旁边多个人太碍事了,可能他脸上郁色太重,摆明了很不高兴,楚听冬沉默地顿了一秒,没有再让他让路。
他将那摞卷子放在教室外侧窗台上,双手一撑翻过去,然后拿上东西走了。
呃宋一锦恰好回过头,被那毫不拖泥带水、惯犯一般的动作惊到了,忍不住瞪大眼睛,我去,不是他怎么出去的?
钟寻兴致缺缺地关了游戏,起身说:走了。
去哪啊?宋一锦一脸懵,叫住他,待会儿老徐的课,要点名呢。
钟寻抓了抓那头凌乱的黄毛,敷衍地跟他晃了两下手,说:我去把这玩意儿染成黑的。
反正一中后街就有理发店,染完出来的时候,天刚擦黑。
街边已经烟熏火燎地摆起了烧烤摊,钟寻皱了皱鼻子,将校服外套拉链拉到最顶端,双手抄兜,拐入一中后街的那个老小区。
钟仲林在阳台抽烟,跟人打电话。
钟寻路过瞥了一眼,先去浴室冲了个澡,然后随手找了几件干净衣服塞书包里,就晃去门口换鞋。
站住。钟仲林出来拦住他,皱眉问,又要去哪鬼混?不是跟你说了,晚上哥哥要来家里,就不能给我消停点儿老实待着?
钟寻没住校,但是也很少在家住,钟仲林不知道他晚上睡哪儿,也不想管,反正不就是台球馆网吧之类的地方。
他盯着钟寻那张漂亮秾丽的脸,越看越觉得令人生厌,脸色绷得很紧。
我这不是消停点儿给你们腾地方吗?钟寻倚在门口。
钟仲林觉得他无可救药,早就放弃了,他都恨不得自己没生过这么个不学无术,整天惹事的败类,哪怕死在外面他都不是很在乎。
可今天不一样。
吴玉兰带着孩子过来,说好了要见一面,钟寻现在走,连面都不露,摆明了是不给他面子,想让他丢人出丑,他瞬间压不住怒意。
你是不是又跟宋一凌他弟混在一起?钟仲林气红了眼,宋一凌都把你宋叔气住院了,你也想气死我?老子跟你说话呢!
宋一凌的弟弟就是宋一锦。
钟寻开门的动作突然顿住,眼神冷冷地回过头。
当初钟仲林跟前妻离婚的时候,谁都不愿意要孩子,为此还打了场官司,钟仲林输了,不得不接手他这个累赘,这就足够钟仲林恨他了。
不过他倒没想到,前天钟仲林真的是为这个对他动手。
钟仲林越说越来气,还没深想就直犯恶心,忍不住扬起手,你知不知道宋一凌
你还想再扇我一巴掌吗?钟寻突然开口。
他脸上还肿着,混着淤青,指印都没完全消下去,眼角一道刚结了疤的细小伤口,深红色,所以这几天都没怎么去学校。
钟仲林眉头深皱,以为他在威胁自己,怒道:你以为我不敢?
我是觉得没必要,钟寻走到门外,心平气和地注视着钟仲林,嘴角很快地挑了一下,我要是找男朋友的话,当然会先带回家给你看啊,别着急。
说完砰地一声摔上了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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