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麒一反正我记不住。
我冷笑道,你一个人记着吧,最好记到死。
楚令成不再说话,我也懒得理他,在这心照不宣的沉默中,我大概是太累了,竟然在他背上睡过去了。
是个护士把我吵醒的,诶呀你这孩子,你哥伤得比你重多了怎么还要他背你?那护士一个劲儿嗔怪我压着楚令尘的伤口了。
我被楚令尘安置在一边的床上,迷迷糊糊地听那个护士讲一堆伤口啊血管的事,只抓住了一个重点谁是我哥啊?他不是我哥。
那护士抬起头看了我一眼,估计以为我在发脾气,求助地望着楚令尘。
楚令尘本来注意力一直在护士手上的消毒棉上,听到这句话转过头来和我对视,半天,他才勾唇笑道,他的确不是我弟弟毕竟有哪个弟弟会对哥哥他这话说得暧昧不清,搞得我神经开始高度紧张。
楚令尘你搞什么?!没什么啊他仰着头靠在椅背上,让那个护士给他上药。
等到那个护士走了,他才慢悠悠站起来,道,有哪个弟弟一心盼着哥哥死呢?他这话说得透着一股子悲凉,我有些不习惯,楚令尘个厚脸皮哪儿能说出这种示弱的话。
那是你少见多怪。
我说。
现在不就见着了?果然,楚令尘还是那个不要脸的老男人,前一秒的脆弱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那些在他脸上一闪而过的落寞和痛苦也不过是假象罢了。
我不会信的。
楚令尘上辈子大概是只壁虎吧这人脸被我划成那样,竟然这么快就好了,那些虬曲蜿蜒的伤痕肉眼可见地结疤、翻出嫩肉,再到完全消退,只在额角留下一道一指长的疤痕,像一枚窄窄的竹叶。
我一边吃着苹果一边观赏着护士帮他拆绷带,对于他机体出色的恢复能力表示了遗憾,还真是好人不长命,坏人活千年。
苹果被我啃得噗嗤噗嗤、汁水四溢,楚令尘则是一声不吭。
不疼吗?我倒是有些好奇。
你哥真能忍。
护士倒是主动帮我解惑答疑,这拆绷带可疼了。
这个护士不知道是喝了几斤楚令尘的迷魂水,还以为我们真的是一对兄弟,把我的冷嘲热讽一律当作心口不一,搞得我都没脾气了。
是吗?没意思透了,我把没吃完的半个苹果扔进垃圾桶,准备出去透透气。
我漫无目的地在医院大楼里游走,通过这几天的游荡和探索,我发现穿过住院部的门诊部的最下面有一台自动售货机里面卖一种市面上已经很少见的橙子汽水。
是我小时候最喜欢的口味。
可惜我们家太穷了,我根本没有零花钱,只能看着别的小孩子人手一瓶。
我第一次喝那个牌子的橙子汽水是在一个亲戚的结婚宴席上,他给每个小孩子都发了一瓶。
我妈看到那个瓶身是玻璃瓶的,就顺了两瓶藏在手提包里。
回家之后她一直骂骂咧咧的,说是随了多少份子钱,真不划算什么的,赌咒发誓以后再也不去了。
然后她把那两瓶橙子汽水拿出来,倒在大瓷碗里给我喝,把玻璃瓶子收了起来。
你不是喜欢喝吗?抱着瓶子不撒手,现在喝吧。
她说。
那个瓷碗真的很大,平常都是用来装汤什么的,可以把我的脸都全部放进去。
汽水倒到那么大个碗里,汽都跑完了。
大瓷碗里的橙子汽水已经不冰了,而且没多少气泡,喝着就像一般的橙汁儿,但那是我第一次在家里喝到橙子汽水,我感觉比在宴席上喝的橙子汽水更好喝。
我捧着碗坐在客厅的小板凳上,电视里在放动画片,红孩儿的身后是滔天巨浪,我想,那些浪花有没有可能是橙子口味的?我把自己逗笑了。
那个时候我把整张脸埋进碗里,鼻尖充斥着橘子的芬芳,一个不留神,连下巴都沾上冰凉的液体我感觉整个夏天都变成了一大瓷碗的橘子汽水那是我童年为数不多的、算作比较快乐的回忆。
后来就再也没喝到过了。
没想到这儿还有。
可能是因为医院里的病患不适合喝这种气泡饮料吧。
导致它还有不少库存。
现在都不是玻璃瓶包装了,是铁皮罐子,两块钱一小罐,整齐地排列在自动售货机的最上头,这几天我买一罐就少一罐,不知道是不是不再补货了。
昨天去的时候只剩四罐了,我有些发愁地掰手指,口袋里只剩五块钱了这几天买橙汁的钱都是帮隔壁病房的大叔扔垃圾换的,短时间内应该挣不到钱了,毕竟垃圾都被我扔光了但愿在我凑够钱之前,没人把它们买走吧。
后来想想,这大概就是flag。
一、二。
我从左往右数。
二、一。
我从右往左数。
怎么就只剩两罐了呢?我走远一点看、我走近一点再看。
怎么还是只有两罐?哐当一声,两罐都没了。
诶你等一下这人怎么回事?没看到我还在这吗?怎么能越位买水呢?我转过头,刚想跟他开展一场唇舌大战,但看到那张脸的瞬间,我却像是被按下暂停的收音机,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是戚臣啊。
从取货口拿完饮料的戚臣站直,看到我露出一个笑来:是你啊。
我有些恍惚。
这些天我总是经过戚臣的那间病房,原因无他,只不过是通往橙子汽水的必经之路罢了。
我也总是遇到他,从大打开的房门里看到他,但我没理过他。
他在走廊上认出我几回,想要叫住我,被我面无表情地忽视了。
我冷着脸和他擦肩而过,以为这就是陌生人的做法。
没想到他还记得我。
你伤好些了嘛?他倒是落落大方,空我一人局促不安。
关你屁事。
我说。
回到病房发现换了一个护士给楚令尘上药。
怎么上这么久啊,还换了一个人?哟,你这是皇上啊,还轮着轮着的有人伺候你。
楚令尘瞥了我一眼,没说话。
那个护士反倒不高兴了,把盘子往小推车上一放,脸一拉,你自己来给你哥弄。
她竟然就走了。
我目瞪口呆。
楚令尘终于开口了,他懒懒道,看你那张嘴。
我嘴怎么了?红润有型懂不懂?过来给我换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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