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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句话,不好答。
回答需要避嫌,就便宜他了。
回答不需要避嫌,则不太合理。
朱厚照暗中拉了一下皇帝,随后抢先反问:“你觉得呢?”
李东阳:???
还玩儿不玩!
这也是嘉靖皇帝的玩法儿,不说清楚意思,让你猜!
有个权术大家让我学,你跟我搞!我他娘的不难受死你!
弘治皇帝则不管那么多,既然太子这么讲了,他也跟着说:“是,你自己看着办吧。”
他开了口,那么就是圣旨,李东阳也没什么搞头了。
跪在他旁边的刘健则问:“陛下,若重处御史言官,只怕会令众多言官噤若寒蝉,实非朝廷之福。可钱桂等人确实持身不正,有违人臣之道。这其中拿捏,万分困难。臣想请旨,陛下让臣等看着办,那究竟是如何办?”
朱厚照心想刘健还是直来直去,但也不傻,这个问题他也确实要问的。
然而这种问题是不会有答案的。
皇帝应对这个还算有经验,“此事干系重大,你们先拟个意见,到时候朕再做决断!好了,若没有其他问题,就先退去吧。”
逐客令既下,自然是全部退去。
人走之后,
朱厚照将刚刚对话中背后的意思和皇帝做了番讲述,弘治一听果然大为惊讶,“这么说起来,朕得这些臣子,都是看着忠厚老实,其实全是人精!”
忠厚老实?
朱厚照都不想多说,哪个老实人能混到这样的高官?
“也就刘健好些,最后还那样问。”
“父皇真的觉得,刘健是因为老实才那样问?”
弘治皇帝有些愣住。
“除了那些,还有因由?”
朱厚照心说,历史记载的没错,这亲爹真是个好人,喜欢把人往好了想,像他就没救了,永远是揣度别人背后的意思。
因为越是聪明的人,越不会随便讲话。
“父皇,刘健是内阁首揆,他怎样都要问那个问题的。问了,他这个内阁首揆就可以向群臣交差,不是他没和父皇争取,是争取了,但父皇没有给他答案,也是父皇一定他要这么处置。”
弘治霍然而起,“这么说,朕还是上了当?”
“这倒也不是上当。换谁在那个位置,都要这么问。于父皇也没什么影响。因为父皇是天子,天子命令大臣,天经地义。”
这许多的事说起来复杂,可最终无非四个字:趋利避害。
朱厚照把皇帝拉过来坐下,笑意盈盈的说:“现在,咱们父子就看内阁怎么处置,天下有许多事,不上称没有二两重,上了称,一千斤也挡不住。像是这样的罪名,轻轻处置了则内阁有失公允,重重处置了,则儿臣的人,往后谁也不敢再动。”
唯一的,就是不知道山东如何,可不要被那帮人搅坏了形势。
李东阳回去后一直沉默不语,谢迁也是,
他们都不太敢说话,
因为脾气本就坏的刘健现在是怒火满胸。
“……刘阁老,谢阁老,此事都是因着我,给二位添了这样的大麻烦。”
现在怎么办?
刘健这么多年于许多事都不发表意见,其实他心中所想也是要把田给分到位,但是多年为官,自然知道这件事不容易。
如果可以,他恨不得把边关的军屯也给丈量清楚,那些腐烂的根最好全都挖出来晒一晒。
读圣贤书,所为何事?辅君安民而已。
如今桩桩件件的事,他瞧的很清楚,
譬如当今太子那是怎样的人?绝对的一心为民。
当初他与吴宽联合想要改掉太子的教育方案,本质上是要好好教育这颗幼苗,将来国家的希望还要在他的身上。
可今天眼见李东阳都闹不到好处,他的心思也一点点发生变化。
便是似太子这样的英断之主,绝对不是当今圣上那般可以强压的。可现在太多的官员包括他自己都有这个习惯,以为弘治十一年还和前十年一样,那真是大错特错了。
另外,他是内阁首揆,做官已经到头了,他现在要为陛下、为百姓、为大明的江山社稷负责。再说句求名的话,他也要考虑自己的历史地位问题。
或者说,哪一任首辅没有想过呢?
谁也不想自己成为那个‘万岁阁老’吧?
但细想起来,太子倒是比他有勇气,那些杀人的决定太子敢做,此类不称职的言官太子敢抓,所有的风头、所有的焦点以及所有的矛盾都在太子身上,
他这个内阁首揆,哪怕行事激烈点,也是宫里的意思。
除非起兵造反,否则谁又能拿太子有办法?
那么如果他不激烈呢?自然不会有什么大错,可一来太子必然对他印象一般,将来改朝换代,他的首揆至多也就能当到那个时候,甚至太子再成长几年,干脆就说服陛下把他换掉也有可能。二来,他自己心中亦有安邦兴国的理想,自然不耻于浑浑噩噩度日。
刘健忽然发现自己有了一个历史上从未有过的微妙契机,
于理想而言,他可以尽力施展所学,
于个人而言,也可以获得太子的另眼相看,延长政治生命。
国朝百十年来,哪一位首辅可以像他一样?
此外,他也觉得不必和太子走的太近,首先太子是个对事不对人的主,于国有利,他都乐见。其次,近了于他自身反倒不美,他是皇帝的首揆,不是太子的首揆。
嘿,
这世道,当真玄妙。
“……宾之、于乔,咱们把事情理一理。陛下动了火,咱们这些做臣子的总要把事情做的更好看些,才能不负圣恩。我稍稍一想,眼下最为重要的无非两件事,一便是钱桂等御史如何处置。二便是山东等地的分田之事。两件事一样的重要,不可顾此失彼。”
李东阳虽然今日搞得很狼狈,心里难受,但这个年头可不流行被领导批评了就摆烂这种事情,他要是敢躺下,就可能永远躺下。所以该干活儿还是要干活。
“所谓纲举目张,先易后难。”刘健先把山东的一沓奏疏给拿了过来,商议着说:“陛下于分田之事的旨意已经很明确,一定要为穷苦百姓谋一个立身之所,这是圣旨,也是……也是东宫的意思。更是咱们为官之本心所在,这一点不可不察。因而我以为,对那些还未将田分到位的,要急递申斥,催促他们加快进度,对于弄虚作假的要革职查办……这时候也别说是谁的学生、谁的亲戚了,闹到殿下那里,谁能落着好?”
这话去年讲,可能大家都不在意。
今年再讲则不一样。
不论是李东阳和谢迁都不会有怀疑,
那个小妖孽,谁有本事得罪谁去吧。
“我同意刘阁老的意见。”谢迁即便心里有些疑虑,比如说会不会太急躁了这种,但在这个时候也不会说了,皇帝、太子、首揆都统一了,你还说个什么?
“那么咱们辛苦点,便依此办理。至于钱桂之事……”
太子这个难题出的,真的是要难死他们了。
李东阳满是愧疚,本来他虽然没能在御前避嫌成功,但下来了,也要有意的避一避,尽量的不说话。可不说话,又觉得是不是把问题扔给了两位同僚……难受……
谢迁也觉得头疼,“这毕竟是御史,要是从内阁出去个重重处置的意思,只怕……会有轩然大波。”
这是一种考虑方法,
另外一种就是揣摩上头的意思。
当官这种事,哪有什么对和错?如果说有,那么猜中领导的心思就是对,猜不中就是错。
刘健想着太子其实并非不敢担责之人,若不敢担责,他当初会那样力保张永?若不敢担责,他这次会这样强护杨廷和?
所以这一次采用这种溜肩膀的做法,想必另有因由,只是他不知道而已。
二按照太子已有的风格,他的意思的肯定是重办钱桂,否则反应这么激烈干什么?虎头蛇尾不是那么聪明的人会做出的事。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