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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横林并不擅长掩饰,他的笑很快就摔掉了,拆下腰上的围裙放在厨房的桌子上,抓紧口袋里那两张票走了出去。
他没有发脾气,没有扔东西,甚至做这些动作都是轻轻的,从季鹤身边走过时还侧了身,担心再撞伤他,连店门口的帘子都被他用手抚平了。
他不知道要到哪里去,走着走着腰痛得弯曲,大颗眼泪在喘息声掉了下来。
乔横林是很爱哭,常常因为一点儿小事啜泣不止,但他一直在季鹤面前掉眼泪,现在要走到店外面,远离季鹤的地方偷偷委屈,悲伤好像翻了倍,让人无法承受。
留在店里的季鹤左手托住茶壶底,慢慢转身,到吆喝的客人身边,像平时一样蹲在地上,往茶杯里续水。
“是不是太烫了?”客人好心地问一句。
跑过来的季君摁住季鹤哆嗦的手腕,把茶壶从他手里拿下来,把热水准确无误地倒进茶杯,手里的干净抹布顺势擦干茶碗附近多余的水,才请客人慢用。
“我休息了。”
季鹤扣紧手指,如常的表情看不出有什么奇怪,季君让他到卧室休息,送走这一批茶客后拉上卷闸门,在桂花树上挂好暂停营业的木牌子。
没多久,季鹤听到有人敲卧室的门,然后季君小心翼翼地探了身子进来,翻开手里的塑料袋,里面放了两管烫伤膏。
“我能给你涂涂吗?”
他是请求的意思,因为几乎肯定季鹤不会答应,从小到大,因为季鹤的心结,他不与季君亲近,说话的机会也很少,更别提身体上的接触。
侧躺在床上的季鹤掀开被子,坐到床尾,他披散着长发,眉眼全藏了起来,过了许久,才朝季君张开受伤的左手。
季君讶异,赶忙关了门走近,没往床上坐,只是弯着腰,用棉签蘸上黑乎乎的药膏,轻轻铺到掌心红肿的皮肤上。
“多金贵的手,又练字又弹琴的,指甲又难养,这么多年没受过伤,怎么就烫成这样了呢……”
季君喃喃絮叨,药膏铺了好几层,又厚又平整。
“没那么严重。”
季鹤说,把手收了回去。
“你今天有点儿奇怪。”
季君拧好药膏的盖子,挂在柜子上的粘钩上,位置很显眼,坐在床上就能看到。
起初季鹤没说话,季君知趣地要离开时,他才出声,用很平的语气提问:“我这样,很奇怪吗?”
“奇怪,”季君笑着开玩笑,“好像是要讨好我。”
说完季君等了等,季鹤既没不耐烦地让他滚出去,也没有因为这句无厘头的话发笑,他安静地坐着,身子一动不动,给季君的话盖了章。
季君敛住笑容,握在门把手的掌心用力压了下去,离开之前轻声细语地告诉季鹤:“小鹤,别这样,你不需要这样。”
卧室门关上去以后,季鹤才笑着拨了拨头发,很淡的笑挂在嘴角,不像是高兴,倒像是嘲讽,这里没有值得他嘲讽的人,他只能嘲讽自己。
凌晨的时候,卷闸门被小心地拉高,乔横林进来看见趴在柜台上打瞌睡的季君,被惊醒以后冲他笑笑,说钥匙在墙上挂着,门锁好就行。
“你要洗澡的话就去,我睡觉深,不嫌吵。”季君迷糊地说,开始往藤椅上铺毯子。
乔横林站在原地犹豫,又听见倒下的季君说了一句。
“小鹤也没睡呢。”
乔横林进到卫生间,简单擦了下头发,没用吹风机,走近卧室,看见门缝底下亮亮的一条光,屋里的大灯没关。
开门之前他希望季鹤睡着,进去以后看见季鹤闭着眼睛躺在床上,呼吸均匀且平稳,他不免感到失落。
家里的床上从来不允许放东西,乔横林看到铁床上有一团卫生纸,他不觉得是垃圾,打开看了一眼,里面放了烫伤膏和几根独立包装的棉签。
他抬眼看了季鹤许久,床上的人完全没有动弹,于是他自己抓了根棉签,要挤药膏时突然放弃了,在床上坐到半夜,头发干了以后,才匆匆倒下睡着。
早上季鹤站在他的床边,拿走了药膏,乔横林期望季鹤能问他为什么不涂药,但季鹤在卧室耽搁了许久都没问。
乔横林主动说:“我怕晚上涂了弄到床上。”
“嗯。”
季鹤轻轻点头,随后从卧室出去了。
乔横林耷拉着眼皮,到厨房做好早餐,带了两个鸡蛋就早早出门了,季君问他去哪里,他也不说,只说晚上再回来。
这次他没到半夜,大概晚饭时间就回来了,桌上照旧摆着他的碗筷,菜还是热的,季君催他去吃,乔横林扒拉几口米,就到卧室去了。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