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傻子以为他得了绝症,活不过五十天。所以极尽所能想让他开心。
顾北辰心跳终于趋于平缓,他出神片刻,黑眸里的情绪逐渐晦涩难懂。
就这样吧。
在欺骗的幻影里,夺取温情与蜜糖。
他不会感到悲哀,毕竟他本身就是个卑劣的疯子、怪物。
阿生阿五点了披萨,两人坐在客厅餐桌上吃,现在别墅里也就四个人,无所谓那些规矩。
江寄舟端着面上楼时,担心他们拘束还去看了眼,结果发现阿生翘着二郎腿格外自在,倒是阿五冷着脸没吃几口。
阿五本来就莫名对江寄舟有股子敌意,江寄舟不好过去,于是转身送面去了。
他端着面,汤水不太满,但他步子大,这段楼梯他小心翼翼,生怕给洒了摔了。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他觉得顾二少爷应该养成一个良好的习惯,那就是下楼吃饭,不要像小孩子一样让人端着饭喂到他面前了。
推门进那明亮卧室,他有些奇怪,看了眼床,发现这次并没有人靠在床头假寐。
只耳边淅淅沥沥的水声从浴室传出。
来得不巧了。
江寄舟犹豫片刻,站在浴室门口:顾北辰,我把碗放床头柜上了。
他说完便转身要出门去,却没想到那清脆水声顿歇,低哑声线响起。
进来。
江寄舟以为自己听错:什么?
我浴巾在床边,忘拿了。里面人又说道,声音有些闷。
江寄舟想起酒店那次无意中听青年的喘息与破碎声音,脸一下子通红。
顾二少爷不同于常人,他人该有的羞耻心与防备,他没有。
快进来啊。顾北辰许久不见人,于是催促。
江寄舟觉得自己不能再想酒店的事情,那只是一次意外,大家都是男人,都懂,没关系的。
如此想到,心理羞耻阈值高了许多,他摇摇头,稍微把脑袋里的杂念清理一遍,脸上温度稍降,然后扭动浴室门把手,进去。
雾气腾腾,扑了他满面。他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攥住手腕,按在冰冷墙面上。
这次是墙咚。
江寄舟被一只手伸来,盖住了眼睛,一瞬间世界陷于黑暗,他下意识眨了两下眼睛,睫毛扫过对方掌心。
有些痒。
青年喘息:别眨。
江寄舟: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江寄舟感觉对方很难受,于是他努力睁着眼睛,想要控制住不眨。
但不眨,怎么可能?
老实又傻。
江寄舟听见对方在低声笑自己,他脸上发红,要挣扎,就又被青年屈腿,直入两个膝盖中间,硬生生顶在墙上。
江寄舟感觉自己就像是挂在墙壁上的灵像,他有点难堪,要说话,就被手上触感惊到。
就像是隆起的小山丘,就像是正午时在星天公司办公室与顾二少爷拥抱摸到他后背的感觉。
江寄舟手僵住,青年没穿衣服,堂而皇之攥着、牵引着他的手,上下游走,触碰。
这是八岁时,他们逼我在碎掉的玻璃渣里面滚了一圈
这是被他们用刀片划
浴室里水雾弥漫,江寄舟感到窒息,世界上没有真的感同身受,他对顾二少爷遭受的痛苦只是顾昊与面馆老太太寥寥几句,就像是小说里的情节,他没有想到细节如此残酷真实
现在他被按在墙面上,蒙住眼,强制听着这一切。
他说:够了。
不要说了。
江寄舟感到愧疚,顾二少爷生活平稳,他可能不会想起幼时那段阴暗经历,就算记得,时间也会冲刷掉一切。是江寄舟偏要知道,偏要他揭开伤疤,弄得狼狈又鲜血淋漓。
这样就会痊愈吗?这不是刮骨疗毒,江寄舟不是医生,他做不到。
为什么不继续说?顾北辰低低埋在他肩膀,与此同时也松开蒙住他眼睛的手。
光变得刺眼,江寄舟下意识低头,青年的后背映入眼帘。
见过刺猬吗?密密麻麻的刺。
江寄舟下意识抱紧他,也不顾青年身上全是水,也不顾什么界限,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想奋不顾身抱紧他,摸他背后的刺。
手有些凉。
顾北辰瑟缩一瞬,很快就像敞开肚皮的狼,任他揉搓。
他怔了下,侧过脸来:你哭什么?
肩膀湿润,烫极了。
江寄舟没说话,只揽紧他:我们不提这件事了,好不好?
顾北辰道:可我想说。
被人拥在怀里,这是强势又孤僻的顾二少爷从未感受过的。
温暖又充实,他找了个舒服姿势,把自己靠在江寄舟身上,然后懒洋洋道。
我从记事起就住在一个高级公寓里,保姆背地里叫我和我母亲小杂种跟疯女人。后来我母亲跳楼死了,我进了那个老宅才知道我母亲原来是顾氏集团掌门人的情妇,而我就是一个错误的存在。
不是。
江寄舟摇头,青年很快从他湿润的眼睛里察觉这一点,笑了。
他不常笑,在讲曾经乃至现在的梦魇时,却笑了很多次。
可能也是笃定江寄舟会出现什么样的反应,他才会说。
是江寄舟给他的底气。
他双臂渐渐缩紧:后来我逃到面馆,看到老奶奶对她刚出生的孙女百般照顾。我嫉妒,我也渴望着得到这种亲情,因此对顾昊很好,可是后来顾昊听信了旁人谗言,觉得我要害他
他没有继续说后面内容,但江寄舟知道。
可是后面却发生了顾昊差点淹死的事情,以至于后来顾北辰无路可退,只能被逼着成为一个疯子。
顾北辰揉了揉手腕,那还残留着酒店那晚被门夹的痕迹,以及其他一些淡化了的疤痕。他是很容易留疤的体质。
江寄舟之前那次被夹得狠,也留下了。
顾北辰打量半天,神色放松些许。
那家精神病院是黑心医院,以治疗之名行虐待之事,我被逼得太紧,经常做出一些不好的事情
他手无意识划过腹部位置,江寄舟看到一个凸起,像是刀捅伤后的疤痕。
后来医院白天派人监视我,夜晚就用束缚带把我的四肢与腰腹绑在床上,因为药物,我睡不着,所以挣扎,手腕被磨出血来。
江寄舟眼睛湿润,隐约有泪光。
顾北辰无奈般叹息,没有再继续说那些细节。
他只是道:所以今天中午,我做出的那些事,我很抱歉。盛翼给我开了很多药,可我还是控制不住我自己。
你别怕我。
不然十余年的折磨,他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疯,紧紧拉着江寄舟下地狱。
顾北辰张口,心潮涌动,宛如欲望翻滚,又把话吞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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