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番外情丝
红泥火炉上用文火咕噜咕噜地炖着汤药,冒着细细的白烟,裊裊地将清苦温热的药香逸满静室。地上散落着数件染血的白裳,室内床帐低垂,只听内中一人怒道:「要你多事?你怎么知道我躲不开?」
「我不知道,」另一人笑答道:「那时候我魂飞胆裂,什么都不知道了。」
谈无欲轻哼了一声道:「大惊小怪的……真无用。」他帮师兄缠好纱布,又道:「药快煎好了,你喝了睡一会儿,好得快些。」
「诶,」素还真搂住谈无欲的腰不让他下床,讲悄悄话似的凑在师弟耳边说:「药效太慢,师弟若想我快些好,明明有别的法子。」
「不可,你这是外伤。」谈无欲用手抵住师兄越压越低的胸膛,蹙眉道:「只怕没用,反而会让伤口裂开。」
「经脉走畅、血气不塞,自然外伤也能好得更快些……我慢慢的,好不好?」素还真心知师弟顾忌他的伤势,绝不会用力推搡,越发有恃无恐。
谈无欲倒在床上,一头长髮铺满衾枕、沁凉浓密,素还真用手抚了抚师弟柔顺的发丝,真是婉伸鸳枕上,何处不可怜。谈无欲见他眼中热望愈切,大有势在必行、绝难放弃的意思,又想师兄所言虽然牵强,也未尝没有道理,不妨一试,便就由他。
素还真大喜,难得谈无欲因他受伤、如此温驯配合,真是因祸得福,务必要把握时机。他心念一动,忙伸手从地上捞起一条染血的腰带,三两下就将师弟的双手缚住、绑在床柱上。细瘦的腕、苍白的手、深色的指甲,莫名生出一种病态而妖艷的美。皓腕如雪,长指如笋,只这一双被缚住的手就已经令人血脉贲张。
「你做什么!」谈无欲的一双吊梢凤眸像是要窜出两簇火苗、明亮慑人,他面覆严霜,恨声道:「解开,别得寸进尺!」
「师弟别恼,我也是迫不得已。」素还真轻笑着吻了吻谈无欲的手腕,「我伤在背上,如果不缚住师弟的手,只怕……」
谈无欲一阵发窘,低声道:「你慢些、不胡来,我自然不会……伤、伤你。」
「我这背上常是旧伤未愈、又添新伤,还是小心些好。」素还真见谈无欲面上更红,心里乐得开花,他最爱看师弟在他怀里羞窘又故作冷淡而后越来越情动的模样,像是眼见着冰河化冻融成春水,或是枝头雪白的花绽出嫣红的蕊瓣,极妍尽态、难以诉说。
素还真用手拉开谈无欲腰间的系带,他的动作极轻极慢,如同在拆一个期待已久、珍贵无比的包裹,一举一动都要来回品味、甚至带着些捨不得。系带被拉住、绷紧、拽开、抽离,玄色的衣袍向两边滑落,尤似乌云流散、明月照人,雪也似的肌肤在温热的床帐中皎皎裸裎,似笼着朦胧光晕。
见素还真一瞬不移的紧盯着自己,谈无欲的身子以可见的速度晕以樱色,他假装咳了两声,恶声恶气的斥责道:「看什么!」
「急什么,又不是没看过。」说着,素还真又故意狠狠盯了两眼。
「你!」谈无欲气唿唿地说:「既都看过,还盯着看!」
「谁规定看过就不能盯着看?」
谈无欲还待还口,素还真的吻已经落了下来,含住他的唇瓣、严严实实的堵住了师弟的嘴。这种时候还要斗气斗嘴,素还真暗自好笑,他把手掌密实的贴合在师弟的胸膛上,亲吻中的俩人同时自喉间发出一声嘆息。
热吻沿着下巴、喉结、一路亲到小腹,谈无欲眼眸轻敛,眉梢眼角绯红一片,已经开始微微闷哼喘息。这种双手被缚、任人宰割姿态简直是万年难见,素还真早就血热如狂,可他仍强自压抑,这样的丰肴美馔要慢慢享用才是老饕,否则便是牛嚼牡丹、有何意趣?
素还真把膝盖挤入谈无欲的腿间轻轻顶弄,又俯身去吻师弟发红的肩膀和手臂内侧的嫩r_ou_。谈无欲衣衫半褪,被他师兄磨蹭亲吻得浑身轻颤,不自觉地随着素还真的动作轻摆腰肢,口中低低催促道:「你快、快些……」
「刚才还说慢点,这时候又说快些,」素还真假意嗔怒,轻轻咬了一口海棠花苞般充血挺立的ru尖,含着它模模煳煳地抱怨道:「师弟真难伺候。」说完还不解气似的又是舔吮又是揉捏。
谈无欲「唔」地轻叫了一声,素还真只觉得这声呻吟说不出的沙哑甜蜜,听得他热血唿唿地往头上撞。万年果的香气已经将霞衾暖帐熏染得缠绵馥郁,再被谈无欲用shi润迷离的凤眸迷濛又撩人的望上一眼,谁还能再克制得住?
青碧色的床帐似流动般漾起水波似的纹路,谈无欲断断续续地低声道:「别、别搭在肩上……伤口……」
「没事,」素还真受用至极,一手握住师弟劲瘦的腰,一手拉开谈无欲的腿道:「挂在我腰上。」
床帐抖动的幅度越来越大,像是春风掀起波浪,素还真吻着师弟的鬓角、耳垂,见谈无欲素白的手指纠缠着染血的腰带,他的身子被撞得颠颠簸簸,只能紧紧攀住那条布料,好像抓住最后一棵救命稻草。
素还真全然拥有着他,在谈无欲辗转压抑的喘息声中,却又平白生出一种不满足。在这种实在极乐又恍惚空虚的荒谬感中,素还真贴着谈无欲发热的耳朵嘶声问道:「无欲,这只是个法门吗?」
谈无欲的身子闻言颤抖了一下,他咬住嘴唇又阖上了眼帘,抖动的睫羽如同蝶翅招摇。他没有回答,是默认还是无从说起?
「无欲,这只是个法门吗?」素还真更紧的抱住他,更用力的佔有他,魔障似的一遍又一遍的问个不休。
素还真见他不答,便用手温柔的抚摸着谈无欲的脸颊,又用滚烫的嘴唇去磨蹭师弟咬破的唇瓣,执拗地低低道:「如果只是法门,为什么让我吻你?」
谈无欲还是不答,素还真握着他的腰、力道越来越大,摇动得床帐四下纷飞。也许是因为疼痛、抑或是难以说出心中所想,谈无欲忽然睁眼看了素还真一眼,眉尖若蹙、眼睛里都是shi漉漉的水光,随即他又闭上双眸,睫羽濡shi,眼角到发鬓留下一道不知是泪是汗的晶莹水迹。
素还真一见,五脏六腑都揪成一团,忙低下头去吻那道水痕,紧抱着师弟心疼道:「是我错、是我错,我不该……」话还没说完,谈无欲已经瞬时挣脱了束手的系带,用双手搂住师兄的脖颈吻了上来。
素还真最清楚谈无欲的本事,如果师弟不愿,一条小小的布料怎么能缚得住他?如果师弟对他无情,谈无欲这样清高自矜的人,又怎么会允许他碰他、还同他如此颠倒痴狂?明知道师弟面皮最薄,分明用一个吻就能确认的事情,为什么非要逼他说出来!素还真懊悔不迭,只能更动情的回吻着他,二人各自心念百转,多少心事、心酸、心爱、心苦,尽付一吻。
谈无欲已经沈沈睡了过去,他趴在软枕上,素还真压在他身上,从背后紧紧搂着他。素还真在二人这段情缘里,总有些莫名的患得患失,用情越深、越是不安。他心思过人、才智通天,习惯于将万事c,ao在指掌,可谈无欲并不是他能控制把握住的人。谈无欲是他的另一半天,心思才智皆不下于他,若师弟当真翻脸无情、离他而去,素还真绝没把握留得住他。自幼相伴、情深如许,若要永别分离,无异断魂剖心,教人如何能够承受?也不由得素还真不在心里打鼓,总想听一句实实在在的誓言才能安心。
素还真用手摩挲着师弟的手腕,雪白细瘦的腕子上到底留下了一圈红痕,系带于他不过是枯草余灰般的一碰即碎的东西,可是他却被困了那么久。其实系住他的不是那条普通的布料,牢牢绑住谈无欲的、让他不愿挣脱的,只是一缕情丝而已。
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最缥渺也最坚韧;
蚀骨销魂、伤人无形,最坚硬也最柔软;
海枯石烂、暮暮朝朝,最持久也最短暂;
一缕情丝相羁绊,最是剪不断、理还乱。
——
一边开车一边吵架,一边互宠一边扎心
日月大法,你值得拥有。
三十一章里写:【我等过你。再没有哪四个字能让素还真如此震撼,素还真曾用过无数心机,试图让谈无欲剖白心迹,可从未成功,他们最好的时候谈无欲也不曾承认过的感情,却在这个时机、在这四个字中赤裸裸的和盘托出。】
等到无欲终于亲口承认的时候,已经到了不能收拾的时候了。
情丝如梦 愁断白头
花开花落望穿多少个秋
一生的痛只愿你为我读懂
突然想起这首歌,于是番外就很随意的叫情丝了……
第四十章 番外胡不归
寒云萧瑟、欲雪天气,日头隐在沈沈的云里,只模煳的透出些微的光晕。五六岁的无忌被师兄牵着,在半斗坪入山法阵前徘徊。谈无欲口中讲着八卦推演、五行生灭,无忌认真听着,一一默记于心。谈无欲讲解的很仔细,可眼睛却微微敛着、让人看不清他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正讲到关节处,谈无欲忽然住口不言。无忌有些奇怪,抬头去望师兄,谈无欲雪白的脸上仍没有什么表情,牵着他的手却止不住的开始颤抖。随即,山门阵法发出一片光华,倏而飈转起来。
「谈师兄,」无忌指着洞开的山门讶异道:「有人进来啦!」茫茫云气之中,来人脚步轻健迅捷,转眼已走到跟前。此人头戴莲冠、白衣翩翩,无忌不知他是敌是友,一时不知如何应对,忙偷偷摇晃师兄的手,可谈无欲恍如不觉,仍不言不语的杵在原处,犹如变成了一座冰凿雪铸的雕像。来人亦不言语,只是望住谈无欲,眉目中尽是笑意。小无忌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多余,他挣开谈无欲的手,整个人躲在了师兄身后。
两个人相对而立、脉脉无言,无忌探出头来看看师兄再看看来人,唯觉得他们眼神一碰、好似已经诉尽了千言万语。半晌后,白衣人终于开言,他清朗的声音竟带着些嘶哑,双目一瞬不移的盯着谈无欲,低声道:「在等我?」
「不。」谈无欲短促的答了一声,全乎是下意识地否认。来人轻轻笑了一下,谈无欲眉尖微蹙、似乎有些懊恼。
在这一声笑和一个皱眉的动作中,又蕴含了许多不足为外人道的情绪,无忌觉得他们像是在打哑谜,谜底只有彼此能懂。无忌有点沮丧,小孩子总不喜欢大人有瞒着自己的秘密,便忍不住问道:「你、你是谁呀?」
白衣人的眼睛终于捨得从谈无欲脸上移开,他看了一眼无忌道:「我是素还真,你是谁?」
「我……」还没等无忌答话,谈无欲已经一把将无忌抱了起来,冷冷道:「他是我儿子。」
素还真瞠目结舌,讶然道:「你……儿子?!」
「怎么,只许你有儿子,我就不能有?」谈无欲抢白了一句,偷偷捏了捏无忌的小手道:「好孩子……不须瞒他,说,你叫我什么?」谈无欲以为无忌虽然憨厚、但也算聪明过人,必能懂得他的暗示、好好吓一吓素还真。
哪曾想,无忌闻言、心里突突狂跳,怪不得谈无欲对他这么好!无忌从小没爹没娘,一直好奇爹娘的模样,他此时勐然想起曾听同村的孩子说过,身上香香的、头髮长长的、特别照顾自己的就是娘,娘天天等的人、就是爹。想到这里,无忌眼圈一红,一把搂住谈无欲的脖子、扯着嗓子就是一声:「娘!」
谈无欲哪能想到小师弟竟憨纯至此!他不知所措,面上微微露出尴尬之色。谁知无忌宛如福至心灵,蓦地又想起谈无欲自入冬来天天在山门处流连,一定就是在等这个人,娘天天等的人、就是爹……无忌扭过头来,情真意切的冲素还真喊道:「爹!」
谈无欲窘迫至极、忙去捂无忌的嘴,素还真已笑得打跌,连声道:「好、好、好,举一反三!见微知着!我看小师弟倒比咱们小时候还聪明些!师父收徒的眼光真是毒!」谈无欲恨得咬牙、转身欲走,素还真见他当真着恼,紧忙赶上前去从他怀里接过无忌,三人一同往半斗坪内行去。素还真笑着道:「小师弟,我们方才逗你玩呢。我是师父的大徒弟,是你大师兄。」
「大师兄?」无忌歪着脑袋看了一眼谈无欲,「谈师兄的师兄?」
「正是。」
「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
「我十年前下山了。」素还真又去看谈无欲,一字一句的沈声说:「如今,我回来了。」
晚来起了阵风,把一天浓云吹得尽散,雪到底没下起来。
冰轮高挂、寅夜沈沈,谈无欲独立月下,袍袖中灌满了寒风,他却似不觉得冷。「怎么没在屋里,故意躲我?」素还真从背后一把抱住他,用温热的手掌抚摸着师弟的臂膀、腰身,「太瘦了……」冷风从宽袍大袖中逸出去,余下的肌骨不盈一握,像是怀抱着一襟风中傲立的竹。
直到被师兄紧紧抱着,谈无欲才忽然觉得冷。冷瑟的背紧贴着暖烘烘的胸膛,熨帖得想嘆息,谈无欲索性靠在素还真怀里,嘴上却哼了一声,道:「我为什么要躲你?」
素还真拉起他的手,用拇指反復摩挲着谈无欲手背上的红痣,又翻过师弟的手掌,一下一下地亲吻他的手心,低低道: 「……你怕我。」
「笑话!」谈无欲转了个身,把手摁在素还真胸膛上,抬眸恨恨道:「信不信我再捅你一剑?」
鼻尖相触、唿吸相闻,分不清谁主动,二人下一刻已勐地吻在一起。下唇方被吮住,舌尖又迫不及待的挤了进来,唇瓣被厮磨得发疼,舌根被搅得酥麻酸软,可谁都不捨得放开对方。素还真越抱越紧,谈无欲只觉得自己抵在师兄胸前的双手好生多余,不由一路摸到素还真肩上,展开双臂环住师兄的肩背。
神魂战慄着纠缠不休,吻得唇舌心口都发着疼,胶着的唇终于稍稍分开,二人额头相抵、各自喘息。素还真又凑过去吻了吻谈无欲的唇角,轻轻呢喃道:「无欲,我回来了。」
谈无欲的眼神沿着师兄俊雅的脸细细描摹、似在反復确认,半晌后才淡淡「嗯」了一声,双手无意识的攀住素还真的脖颈,将他拉得更近。
谈无欲宽大的袖子顺势滑落,墨色的纱缎中露出两条细瘦莹白的手臂,月光照于其上,清辉皎然、皓如霜雪,从极冷处脉脉透出一股说不出的惑人,一片幽情冷处偏浓。素还真着迷般的顺着谈无欲裸露的手臂探进他衣里,沁凉的肌肤被火热的指掌抚弄,止不住一阵轻颤。素还真又去吻他的耳朵和鬓发,谈无欲被陌生又熟悉的情潮席捲,竟有些不知所措,茫茫然望着天穹上的明月道:「今晚的月亮,好像特别圆满……」
素还真闻言一愣,十年踪迹十年心!多少个夜里,谈无欲一人独立,看尽了月升月落、盈亏轮转。素还真眼眸酸涩,亲了亲师弟眉心的琉璃珠,柔声道:「今晚的月亮,分外美。」二人四目相望,眼中唯有彼此而已。
衣衫狼藉,被撕扯的片片零落,衾枕凌乱,巫山深处早是一片浓云腻雨。素还真将谈无欲冷清的身子吻了个遍,情火一髮不可收拾,灵r_ou_相合的剎那,二人都抑止不住的发出一声餍足的嘆息。看似相同又全然不同的欢爱,谈无欲向来清凉的肌肤竟沁出一层薄汗,神智思虑更是如坠云雾,耳边都是r_ou_体欢愉的撞击声和粘腻的水声,他甚至顾不上羞愧,只想辗转迎合,被师兄更彻底的佔有抱拥。
谈无欲的胸膛如风箱般急剧起伏,喘息声被激烈的冲撞搅得支离破碎,用力的顶弄令他的身子不由自主的上蹿,头顶几乎要撞到床栏。素还真忙把师弟捞到怀里,谈无欲低吟了一声,微微摇头道:「太深了……慢些。」他腰肢酸软发颤 ,整个人窝在师兄胸前,双腿分开跪坐在素还真身上,脚趾都蜷曲起来。
素还真见他脸颊、肩膀、胸膛都绽出粉晕艷色,嘴唇被舔吻得红肿莹润,眼眸中水色盈盈,不由吻着谈无欲的眉眼道:「你这么看着我,叫我怎么慢得下来?」谈无欲长眉轻蹙,仍是咬着唇不住的摇头,素还真抚着他馨香的头髮,又是心疼又是心痒,伸手从床褥上撕下一片锦缎,蒙住了谈无欲的双眸。
「做什么……」谈无欲刚想抬手扯下锦缎,素还真已先一步握住他的手,凑在他耳边道:「无欲,这不是双修,对吗?」
谈无欲浑身一震、心跳如狂,目不视物,其他感官愈加敏锐,身下耸动不停,鼻端莲香馥郁,耳边吐息烫得人耳廓发热。他张了张嘴,仰起修长白腻的脖颈,喉结滚动,从肺腑间唿出一口沈重灼热的气。
素还真见他不答,又用手指去撩拨师弟汗shi的嵴背和柔嫩的ru尖,重復问道:「这不是双修,对吗?」
这口气从唇齿间无声的溢出,谈无欲忽而如释重负,他摸索着捧住素还真的脸,唇贴着唇喃喃道:「不是的……」
素还真忙追问道:「不是什么?」
「不是双修。」颤抖的唇被重重吻住,头脑昏沈、神魂颠倒,遮眼的锦缎濡shi一片。像是一个嗜酒的人终于喝到酩酊大醉,像是千回百转的溪水终于匯入浩浩江河,谈无欲觉得他已经在师兄怀里灰飞烟灭,双双化成一缕烟云。
缠绵的唇舌刚刚分开,缱绻的银丝还牵连不断,谈无欲勐地发力推倒素还真,跨骑在师兄身上,抬手扯下锦缎,银色的长髮垂落流泻,凤眸水气氤氲。他撑着素还真的胸膛主动轻摆腰肢,热血如沸、骨髓发疼,盯着师兄的眼眸一字一句地说:「从来都不是双修。」
浑身粘腻淋灕,谈无欲累得手指尖都抬不起来,胡乱和素还真抱在一处,仍捨不得分开。谈无欲闭目休歇半晌,这才想起一事,忙问道:「你就这么回来,孩子……」说到这儿,他全身的血霎时冷了下来,脸上血色尽褪,勐地住了口——素还真若如约回来,根本不该有儿子!
素还真仍笑意温存,并没有答话,只是伸手帮他把散逸的发丝理到耳后。
谈无欲苍白的脸上渐渐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强笑,他尖锐又短促的笑了一声,用手颓然撑住额头,嘶声道:「是幻象……都是幻象……」这一切不过是他心底埋藏的苟且卑贱的念头,被天魔引动构陷,其实十年之期早已过了,素还真并没有回来。他在这场幻梦中抛下了所有的尊严和自矜,却被现实甩了一个响亮的耳光。
一瞬间,犹如镜面龟裂,眼前的一切事物纷纷崩塌破碎,无数魑魅魍魉从素还真凝滞的笑颜中冲了出来,半斗坪地动山摇,床榻屋舍摧枯拉朽般倾颓,幻相一重一重碎裂,最后连天上的满月也碎成了一抔再寻不见的微尘。
在天魔洞中打坐的谈无欲缓缓睁开眼睛,他终于识破了幻相。谈无欲伸手摸了摸脸颊,没有泪。他已经再不会流泪了。
眼底有些灼热,他轻闭双眸,恍惚间像是做了个似是而非的梦。两个小孩并肩携手站在层云深处,不知站了多久,黑衣服的孩子终于甩开同伴的手,转身决绝道:「我不再等你了。」不知是说给另一个孩子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第二天,谈无欲从天魔洞里走了出来。
修成太上忘情,他本该是世间最通透无碍的人,可谈无欲却说不清自己在天魔洞里失去了什么,又得到了什么。
空茫混沌,也好。
式微,式微,胡不归?
第四十一章 元宵番外
“吃元宵!”
“吃汤圆!”
“山楂馅开胃!”
“黑芝麻美味!”
花市灯如昼,一夜鱼龙舞,正是上元佳节。街巷人潮如海,宝马香车、衣香鬓影,欢声沸腾。两个带着昆仑奴面具的小孩,四五岁的模样,一面斗嘴一面在摩肩接踵的人流中穿行,逼仄拥挤的道路在二人看来犹似康庄,一阵风似的“出溜”就飘过去,连行人的衣角都碰不着。
“前面有个元宵摊儿,”白衣服的小孩足下一点向旁边一跃,拍着手笑道:“还是我的运气好,走,咱们去吃上一碗。”
黑衣服的小孩“哼”了一声,身形一晃,已经站在小摊儿前,向摊主道:“老爷爷,要一碗黑芝麻元宵!”又一指白衣小孩,“他付钱。”
“小客官,咱的元宵是十个一碗,什么馅都有,”摊主满满盛了一碗元宵递过来,咧嘴笑道:“赶上什么是什么,岂不有趣?”
冷风中软糯的热元宵丝丝冒着热气,诱得人食指大动,白衣小孩忙道:“好好好,给我们来两碗!”他伸手去袖子里掏钱,掏了半天却只掏出几个铜子儿,只得讪讪道:“……还是来一碗吧。”他捧着白瓷碗,站在黑衣小孩身边道:“师弟,我们一起吃。”
黑衣孩子抬手摘下脸上的面具,锋锐鲜明的眉眼在万千花灯掩映下更显得如琢如画,白衣孩子望着他笑道:“无欲师弟真好看,”谈无欲瞪了他师兄一眼,素还真仍是笑嘻嘻地道:“师弟也帮我把面具摘了吧。”
谈无欲口中道:“才不帮你,看你怎么吃元宵!”却早已伸了手去,面具一掀,素还真一双柔如春水、灿如朗星的眼睛便直望过来,谈无欲冷不丁地被他看得心里一颤,面具啪嗒就掉在地上。恰好此时城里放了一阵烟火,噼里啪啦响声震天,谈无欲轻咳了一声,垂头敛眸道:“真是的……吓了我一跳。”
“火树银花不夜天,多热闹!”素还真慧黠地眨了眨眼,又捏了捏师弟的小手,小声催促道:“快吃吧,元宵凉了吃了难受。”
谈无欲用汤匙舀起一个元宵,轻轻咬了一小口,皱着眉道:“五仁的……不喜欢。”
素还真笑道:“你若肯喂我,我就帮你吃了。”
谈无欲看了看元宵、又看了看素还真,毫不犹豫地把元宵喂到了师兄嘴边。“师弟好挑嘴。”素还真美滋滋地吃了师弟喂的元宵,自己又舀了一个,刚吃了第一口,细腻糯滑的黑芝麻糊便流了出来,他忙叫道:“是黑芝麻的!”
谈无欲闻言,眼睛睁得大大的,盯着素还真的汤匙不说话。素还真被他的表情逗得暗乐,故意张大嘴像要一口把元宵吞吃下肚,谈无欲见状嘴唇微启、脸上流露出失望的神色,随即,素还真手中的汤匙已转了个弯,将将递到他嘴边。
“好吃吗?”
“好吃!”谈无欲眉眼弯弯一直点头,素还真却觉得师弟高兴得红扑扑的小脸蛋和水嫩嫩的嘴唇,比温软白糯的元宵还要可爱香甜得多。
俩人你一口我一口的吃了个肚歪,唯觉这一碗热元宵胜过所有珍馐美味。
“师弟,这里人多,拉着手。”二人吃饱喝足 ,又手牵手随着人流中向灯市走去。
“无欲你看,”素还真指着一盏莲花灯道:“这灯做得多好,我赢来送你,好不好?”
谈无欲本也有心去赢那莲花灯,可听素还真这么一说,却忽然别扭起来,甩开师兄的手故意道:“难道我不会猜灯谜,还要你赢来送我?我不喜欢什么莲花的,我要这盏。”他随手一指,是一盏嫦娥奔月的美人灯,灯谜是“夸父追日,嫦娥奔月。打一成语。”
“好简单的题目,谜底是远走高飞。”谈无欲赢了美人灯,回头却见素还真脸色郁郁,不由问道:“你怎么啦?”
“我不喜欢这灯,”素还真看着他手里的灯,幽幽道:“妲娥此夜悔还无?怕入广寒宫阙。不如归去,难畴畴昔,总是团圆月。”
二人竟一时默然,好像冥冥中天机泄露出一丝閟秘,预示了惨淡的先机,让人怔然无语、心中生寒。人来人往,花灯纷纷被人赢去,灯市已近灯火阑珊,忽然有个娇怯怯的声音道:“小弟弟,你的灯,能换给我吗?”
谈无欲这才缓过神来,见一个十二三岁的女孩正盯着他手里的美人灯,他有些意兴颓唐,随手把灯交过去道:“不用换了,喜欢就拿去吧。”
“那怎么好意思,还是交换的好。”女孩儿向她的伙伴招了招手,另一个女孩儿提着灯走来,一边道谢一边将手里的灯递给了谈无欲——赫然就是那盏莲花灯!
兜兜转转,这盏莲花灯还是到了谈无欲手里。
“竟然这样巧……”
“看来冥冥之中自有定数,”素还真心中大快,紧紧扣住师弟的手道:“是你的,总该是你的,谁也抢不走。”
过了青龙桥,是护城河边,男男女女都在河边许愿放灯。
“师弟,我们也来放灯!”
素还真方要去买河灯,却听谈无欲似笑非笑道:“你不是连一碗汤圆的钱都拿不出了?”
素还真脸上一红,暗道果然瞒不过他,忙赔笑道:“我不是想着,两碗汤圆咱们未见得吃得下,一起吃刚好,多亲热……”
谈无欲并未搭茬,只晃了晃手里的莲花灯道:“不必再去买,这不有个现成的?”
“你舍得?”
“你不是说过,是我的,总该是我的,”谈无欲蹲在河畔,把莲花灯放入水中,轻轻道:“就是千山万水,它还会回来,谁也抢不走。”
素还真蹲在他身边,看见谈无欲长而卷的睫毛低低垂着,雪白的小脸被灯火映出一圈朦胧的光晕,不由头脸贴在师弟面颊上,心中涌动着一股脉脉情愫,不知如何排遣,只能柔声叫着师弟的名字。头顶一轮朗月高悬,河中万千灯火明明灭灭,人间天上、广寒红尘,二人相依相偎的此刻,已恰似永恒。
从此岁岁红莲夜,两处沉吟各自知。
“那时候,你许了什么愿?”半斗坪旧址,又是一年元夕,谈无欲躺在床上,素还真从背后搂着他,一根一根地轻轻的亲吻师弟的手指。
“对我,你还不是一目了然?”素还真笑答道,“我的愿望已经实现了。”
谈无欲不置可否地一笑,随口又道:“你还有什么别的心愿吗?”
素还真叹了口气道:“按理说经过了这么多是是非非,还能这么抱着你,我就不该再有什么别的奢求,可我现在还真有一个愿望。”
“是什么?”
“我希望龙首把东海的碧玉床送给咱们,拔步床毁了,这床又小又不结实,我总觉得它会塌……”
素还真的话刚说了一半,谈无欲就恼得去捂他的嘴,二人在床上滚了几滚,谈无欲红着脸恨声道:“好哇,前些天咱们去迎龙首脱出海眼,你暗地里和剑子嘀嘀咕咕就说的这个?”
素还真大笑着把师弟摁在怀里道:“我看这个愿望,也很快就会实现了。”谈无欲还待发作,素还真捧着他的脸吻了又吻,直亲得他气喘吁吁、说不出话。
素还真抚了抚师弟的头发,拉起谈无欲的手,在他的手心写了三个字。
谈无欲反握住他的手,把脸埋在师兄胸膛上,嘴角止不住的上翘。
第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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