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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她思考该怎么回复时,身后又传来了声音。
“桑云惜说她生了病,所以他们都要去看她。在你入门仪式结束后,左师弟也曾邀请我去,但是我没答应。”
大概是夜色太晚,此刻容诀的嗓音比往日更加低沉,不似平日里宛如人世水乡世家公子的轻柔温和,而是多了几分漫不经心的……困惑?
就像是他自己也在好奇,为何自己会提起这个话题。
桑宁宁没有多想。
她只是有些不知该如何回复。
按照方才钱师姐灌输的那些“内门人际关系法则”,或许她此刻是该撇清关系,清高体面地说一句“这与我无关”。
但是……
桑宁宁总觉得,这些回答都很不“桑宁宁”。
若是强行违心说了这些话,她大概又会和曾经在桑家的那段时间一样,每日每夜抓心挠肝的难受。
人生在世,不就求一个“痛快“”么?
若是为了一时世人眼中的“体面”,强行违背自己的心意,做些自己都不理解的事情,她还修什么道?
桑宁宁望着天上的月亮想。
若是做个剑修还要如此麻烦,那不如早些回桑家,听从桑父桑母的安排,做回那个被桑家随意安置的棋子,倒也能“体面”一世。
如此一想,豁然开朗。
在桑宁宁思考的这段时间里,容诀也在思考。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挑起这个话题,就像他不明白自己想要得到什么样的回应。
但他,又确确实实的,很想得到桑宁宁的回应。
很想很想。
“——谢谢。”
一道清澈的嗓音蓦然传来。
桑宁宁不知何时转过身来,对他行了一礼,认真地地看着他的眼睛:“多谢大师兄。”
容诀的眼中同样映出那双乌黑的眼眸。
干净,澄澈,明亮。
还有从前并不明了,但现在清晰可见的、野心勃勃的欲望。
容诀清晰地感受到了她的欲望,眼眸微微一动。
他从来没见过这样干净的欲望。
干净到没有沾染上丝毫晦暗的怨气,也没有迸发出任何恶毒扭曲的诅咒。
太奇怪了。
容诀想。
似乎只要和桑宁宁扯上关系,这世上的一切都会变得陌生又奇怪。
“小师妹。”容诀忽得问道,“你今日在那仪式上,想了什么?”
仪式上?
这个话题转移的有些突然,但桑宁宁也没觉得奇怪。
因为她也是这样的人。
桑宁宁仔细回忆了一下,认真道:“我想要站在更高处。”
容诀微微一怔,恍然大悟。
喉咙中溢出了几丝笑,他道:“原来如此。”
她想站在更高的地方。
所以她会自己往上走,而不是去处心积虑地将那些高处之人拉下来。
……原来如此。
原来这世上,真的会有这样纯粹的人。
容诀笑得惋惜又悲悯。
可惜他们认识的太晚了。
倘若他真是“容长老之子容诀”,又或是曾经那个真正光风霁月的容家第一剑容清珩,想必都能和桑宁宁一见如故,结成友人。
可惜……可惜他不再是了。
现在的他,只是一具枯骨,再没有那些干净纯粹的东西了。
容诀无奈地轻声叹息,拨弄了一下手腕上的珠链。
哪怕是现在,面对这样炽热澄澈的眼睛,他所能想到的东西,也无非是杀戮与血腥。
——拥有这样的心性,她杀死他的胜算,又多了几分。
哪怕杀不死,这样的魂灵成为怨魂,也会极有趣。
容诀唇边带着若有似无的轻笑,手指拨弄着手腕上的珠链,有一下没一下,金石敲击之声在夜色中突兀地响起。
桑宁宁皱了皱眉。
她总觉得今夜的容诀怪怪的。
不知是不是她看错了,方才容诀的腕上,似乎出现了一抹青色?
想起曾经的传闻,桑宁宁开口,直接道:“大师兄还是快回去休息吧,方才你的法相青鸾好像出来了。”
众所周知,法相只会在主人受重伤或是情绪波动极大的情况下,不受控制地显现。
此刻容诀的法相显现,大抵是被累的?
嗓音清脆,话语也很直白,落在黑夜中,更有种打碎一切的炽热坦率。
是活生生的少年人才会有的莽撞。
容诀抬起眼,停止了拨弄手腕的动作,安静了几息后,微微歪了下头。
“小师妹方才,又是为何要向我道谢呢?”
尾音上扬,带着些许说不出的森冷与好奇。
这种好奇,不像是翱翔于晴空碧日的青鸾俯瞰大地苍茫,倒像是一个被囚于牢笼之中孤寂已久的青蛇妖,在这一刻终于睁开竖瞳,正对着自己的新玩具嘶嘶吐信。
仿佛只要有一句答错,毒液就会遍布全身。
吞噬、腐化。
这个新玩具再也没有了存在的意义。
桑宁宁……
桑宁宁很讨厌这种感觉。
倒不是她不喜欢蛇,而是因为——
“因为大师兄尊重我。”桑宁宁干脆利落道,“但倘若大师兄再用刚才那种态度对我说话,我就再也不会向大师兄道谢。”
无论如何,无论真假,容诀确实是为数不多尊重了她的人。
但如果容诀再像是今夜一样奇奇怪怪,桑宁宁就再也不会理他。
目前为止,他在她这里可用的赦免,仅有一次。
……仅仅是因为这样么?
真是出乎意料的答案。
容诀沉吟了一会儿,收起笑,同样认真道:“既是如此,我接受小师妹的道谢。”他停顿了一下,忽又轻轻笑了起来,“可今日,你并不想接受那把剑,我却替师父圆场,让你接受了。”
容诀望向桑宁宁,慢吞吞地开口:“这样一算,我似乎也不太尊重小师妹?”
第18章
啊。
对哦。
还有这件事。
明明自己当时都嫌麻烦不想要了,也不知道为什么容诀要替她接受?
被容诀这么一提醒,桑宁宁原本畅快的心情,再次堵塞。
两人之间的气氛顿时一凝。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容诀。
桑宁宁的情绪从不遮掩,此刻也直白地显露在脸上,不等容诀的回复,桑宁宁再不说一个字,径直转身走进屋内。
月照西竹,光影摇曳,就在她打算关上窗户盘腿打坐之前,一只小青鸟忽得从缝隙里窜了进来。
在落到桑宁宁掌心的刹那,小青鸟扑腾了几下翅膀,金光从翅膀中散落,半悬浮在她掌上。
【七日之后,午时之前,春昼堂中。】
……
七日眨眼便过。
在此期间,桑宁宁关闭了小竹屋的同道,专心修炼。
不止是剑法,而是修习心法。
也不知为何,容长老给她的那本心法口诀,桑宁宁怎么也看不进去,她又是个天生狗脾气,最后索性修炼的还是最普通的外门心法。
日光斜照,空气中带着些许苦涩。
桑宁宁缓缓睁开眼。
她的修为更近了一点,但距离突破筑基还差得很远。
往日她在外门时,所见过的所有外门弟子不是筑基就是练气,无一例外。
从练气到筑基不算得难,但从筑基到金丹,就是一道坎。
迈过了,从此以后道途宽敞,自有归处。
迈不过,那就不过尔尔,泯然众人。
虽然面上不显,但桑宁宁其实是有些急的。
在“簪玉容”时,她就意识到了修为的重要。
明明可以三招内解决的人,但是因为她修为不敌,就要花上数倍的时间。
而这个“时间”,落在内门,就可能成为难以逾越的鸿沟。
桑宁宁烦躁地在屋内打转。
她想走的更远,心底也总想要证明什么,但莫名其妙,一句话忽然涌入心头。
【欲速则不达】
伴随着那句话而来的,是青草的气息,糕点的香甜,溪水的潺潺,阳光的温暖,前所未有的放松惬意——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