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说今天没有他张齐贤发言的流程,但人家作为六部之首的吏部尚书,号称“天官”,若是问一句人事安排也就罢了,可你问的田亩问题,好像是户部的差事吧。
只是张齐贤性情激烈,处事公正,当年白身见太祖赵匡胤都敢说话,赵滋一时还真不好驳斥他,只能看向妹妹。
殊不知邦媛还真是有所准备,道:“本朝建立之后,清查过户籍。等到先帝太平兴国三年收北汉后又更迭过一次,澶州所有土地是何人所有,都有官府登记在册。据我所查因为前几年契丹入寇深入内地,有不少人抛荒,屯田就先从这些地入手。至于不够的,只能向富户买。”
张齐贤嗤笑道:“纵然殿下公主之尊,又有军国之事,但本朝法律,人家不卖贵主又有什么办法?难道要巧取豪夺吗?”
这话一出,起码有小半的人心里不安。赵宋之富贵,大半掌握在权贵和形式户手里,虽然是封建时代,颇有一点儿私有财产不可侵犯的苗头。如果永国长公主借着军事破了这条规矩,那么不好意思,他们也只能硬刚到底了。毕竟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
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何况他们也不是兔子。
邦媛倒是听出一点门道儿,正色道:“那自然不会。只是土地购买是有合法程序的。太祖和先帝的赏赐更是与国同休,非谋反抄家不入。但若是乡绅地主,为富不仁,高额借贷纵使小民破产强要来的的土地。更有甚者,所谓田皮田骨,也就是为了少交赋税把自家连田阡陌挂在佃户头上,这种情况本就违法,吾自可督促地方官员清查之后收归七成为国有,另外三成分给无地良家子,鼓励从军。”
这话听的石保吉等人都坐不住了,这位长公主可真是不简单,这种事情都被她查出来了。他们的土地虽然不在澶州。但很不幸,这些手段家里人都用啊,这要是哪天被官家听进去了,推行全国,岂不是糟糕?
张齐贤笑道:“公主聪明,下官没有什么要问的了!”
邦媛又行了一礼,并未多话。
其实刚才邦媛就醒悟了,这位清官并不是在刁难自己,反而是委婉的给自己提了一个醒。
赵宋皇帝为了集中皇权,在财货上颇为大方,已经多次说过。但这些财货还好说,关键是土地问题非常严峻。而且你还不好动,贸然破坏规则,将会承受巨大的反噬,即使有皇帝哥哥站台,也未必能落到好。
但邦媛的办法非常聪明。我要查你高利贷逼死人命。掠夺田产,我要查,你为了少交税而把田地挂在别人名头上,我更要查。这些都是明文规定的违法行为,那我没收田地又有什么错?
在没有绝对强权的情况下,名不正则言不顺。而且只要不集体打击。各家财主心怀鬼胎,也很难联合起来。这就给了她逐个击破的机会。虽然肯定还会遇到各种各样的问题,但阻力就会小很多。
至少如石保吉等人,虽然有些担心,但毕竟家里的田地不在澶州,也不会当出头鸟。再如吕端吕余庆家里在澶州虽然有些农庄,但都属于皇家所赐,没有这些违法手段。他们也犯不着自己污了名声。
最后一个问题就是兵部尚书李至问的了,“贵主,除了屯田之外,军马问题也是大宋的症结所在。您应该知道,我大宋的养马之地,都在异族手里。平原养马总是有很多不便。群牧司这些年,一日不如一日,您想必也知道。说起来您之所以受伤,也有他们失职的缘故。近来,兵部已经有人建议。用抵赋税的方式将马养在民间庄户人家。对此您怎么看?”
我怎么看,我十分的不看好。邦媛吐槽,我可算是知道王安石变法哪来这么些主意了,除了他本人天赋异禀之外,估计也是博文强记,把历代宋朝先辈们的改革策略都想了一个遍。选取其中认为可行的,总结出来一套变法措施。但很不幸,前辈们纸上谈兵的成分太大。这不就是所谓“保马法”的雏形吗?
所以邦媛也不客气,道:“此法断不可行,人心偏私,一般的民户要养一匹马,何其艰难。若是抵税过高,恐怕有损于户部收益,若是抵税过低,又怕官府强行摊派。更重要的是,很多人不通畜牧,养马毕竟和养鸡鸭不同,万一他们把马养死了。难免这户人家就要获罪。而我大宋又平白损失了军马,岂不是两害相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