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秩序水母沉默地俯视着他,仿佛透过他的眼睛将他的渴望都看透了,用代表秩序的那根中枢神经在他的尾鳍末梢结了一个环,才又发出了声音。
“我感应不到刻托在哪里,我的王。”
塞琉古斯脸上的表情突然僵硬了。
在沉默了好一会之后,他再次问道:“你说什么?”
“我感应不到刻托在哪里,我的王。”秩序水母重复了一遍。
“感应不到?”塞琉古斯一字一句地反问,仿佛将每个音节都嚼碎了,仍然无法理解。
“是的,我感应不到他,无法找到他的下落。”秩序水母又清晰地回答了他一次。
“你骗我……”塞琉古斯一把攥住秩序水母的触须,多年来平静的面具出现了一条裂痕:“不可能…你骗我……骗我的是不是?你怎么会感应不到刻托?”
“我没有骗你,作为最高维序者,我不会说假话。”
“……我不信,你为什么不能试一试?”
年轻的人鱼星王攥着它的触须不肯放开,似乎不肯相信这个答案。他一遍又一遍的质询着,声音逐渐从发问变成了嘶吼。秩序水母不再回应了,它沉寂着,一点点将触须从他的蹼爪间抽出来,收回了伞盖之下,任凭他如何纠缠也没有再次发出任何声音。
什么东西轰然坍塌。
塞琉古斯终于沉默下来。
他等了这么久,熬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才来到它的面前。它却告诉他——
它根本找不到刻托?
他眼神空茫地笑了一笑,从水母巢游了出去。
看见年轻的星王从水母巢内出来,涅柔斯和卡戎迎了上去,尽管他的表情看上去十分平静,可他们却都能隐约感觉到,他周身的气压变了……那种多年支撑着他爬上王位的杀伐之气似乎一瞬间碎掉了,消失了,他的瞳孔是失焦的,暗得不见一丝光芒,没有与他们的目光产生任何交汇,也没有回应他们的任何问询,他径直穿过他们之间,朝自己的王殿游去。
三年后。
海王星,第十纪元,第二十一星年初。海卫一。
卫星上新建的城池内爆发出一片震天动地的欢呼:“星王永生!星王永生!愿您的火焰永远燃烧!”
伴随着欢呼的声潮,无数火炬蔓延了整座城池。
“王,你看,他们多爱戴您!”涅柔斯激动地朝身旁年轻的星王呼喊,笑意却在落到他侧颜上时凝固了。和过去这段时间一样,塞琉古斯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俯视着下方,眼底却没有纳入一星火光,就像穿透了一切看着无尽的黑暗,整个世界都已经化为乌有。尽管在所有臣民看来,这位新星王是如此勤于国务,在继位后的一段时间昼夜不停的投身于战后重建的工作,不过短短三年的时间,就部署好了六颗卫星的重建工程,将海王星内的秩序迅速恢复了正常……但在他身边的他们非常清楚,塞琉古斯和之前不一样了。
他一点也不正常。
从秩序水母那儿回来以后,他变得异常沉默,除了处理国务的时间,他要不就是把自己锁在那间重建起来的神庙内,要不就是前往水母巢深处,但每一次回来,他的精神状况都似乎比之前要更差一分。
他不知道塞琉古斯到底经历了什么,在他们相识的这么多年里,他从来没有见过他这幅模样,哪怕在塞琉古斯备受欺凌的幼年时代,在被当众羞辱跌入深渊之后,在暗无天日的被囚禁了整整十五年后,在战场里九死一生的日子里……都没有。这么多年里,他的眼底始终存在着某种坚定的东西,支撑着他挣破这重重障碍,爬上至高无上的星王之位,但现在,他眼里那种东西似乎不见了,连带着属于“塞琉古斯”的血肉都溶解掉了,只剩下了一具名为海王星星王的空壳。
“哥哥。”
听见那极为熟悉的声音,涅柔斯精神一振,笑了起来:“塞琉古斯?不,王,你终于……”
“三十三年了。”年轻星王的声音听上去沙哑而飘渺,淹没在盛大的欢呼声中,像一缕孤魂。
“对,三十三年了,星国终于恢复了稳定。”涅柔斯含着眼泪凝视他,“王……这都是你的伟大功绩。”
似乎根本就没有听见他在说什么,那双晦暗的绿眸仍然凝视着虚空:“我好像,等不到了。”
……
又一次从水母巢中出来,塞琉古斯来到他少时曾经来过的那道海底悬崖上方,垂眼望去。
那片紫色的光芒间,银鱼群旋转游曳着,宛如璀璨的海底星空,和多年前一模一样。他伏了下来,像年少时一样望着星核深处。只是,那些鱼恐怕伤不到他了。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