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冬日阴沉的云中,哪里看得见半点月光。谢璋心想,管他呢,这皎洁的月亮不就藏在景行的眼中么。景行似是对谢璋这般的直白剖析震得有些发愣,待谢璋直起身,便撞进景行愈发炙热的目光中。谢璋“咳”了一声,有些不好意思,便在景行的对面坐下斟酒,一面道:“我听说钟悦在暗中调查官职买卖一事?”景行的目光随着谢璋圆润的指尖左右移动,最后落在他虎口一道厚厚的茧上。他淡淡道:“慕容燕叫他查的。”那日他在慕容燕跟前说的那些话,终究还是进了这个皇帝的心。但娴妃恰时的出现,又让慕容燕对景行的那番话起了疑。但这也在他的意料之中,他本就是想借着钟悦的手将这盆脏水泼到那个人的身上。寥寥几语,谢璋已明了景行的意思:“钟悦查的,便是那套来自西北的艳色良玉的去向吧?那套东西到底在哪里?”景行的嘴角勾了勾,露出一个阴鸷的笑来:“长**。”皇后的寝宫。谢璋这才想起,当今的皇后娘娘,是一个极其喜爱奇珍异宝的人。而当初某个想要自于章手中买得官职的人,在搜罗到那些良玉后,早就急不可耐地将它送到了于章的府上。可官职没得到,于章却已身如困兽,自保不得。这于章……又是皇后的表兄弟,太子的表舅舅……谢璋瞬间犹如醍醐灌顶,看向景行的目光都亮了几分。他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拂去景行眉间残存的阴鸷,笑道:“加害太子的蝼蚁又多了一个姓景的?”谢璋的笑意太过晃眼,又激起了景行眼底的欲望。他抓住谢璋胡乱动的手,放在唇边吻了一下,复而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早动他吗?”太子这个人,没什么大的本事,唯一的仰仗便是储君之位,景行本可以将他的价值利用殆尽后方才动手,现如今便欲将他拉下马,着实不像他高瞻远瞩的风格。谢璋认真地想了想:“因为你要帮七皇子?”七皇子慕容博,多年来依仗的便是景行,若说是提前帮七皇子清除障碍,倒也说的过去。景行闻言不置可否,只是将谢璋的手拉得更近了些,笑中带着点微不可见的狠劲:“你记不记得初次见我时,朝中人对我的评价?”此人作风阴狠,为人歹毒且睚眦必报。谢璋脑中飞速闪过一些画面,眉宇间先是疑惑,而后慢慢睁大了眼:“你……”“我报的,只是那一刀之仇。”当初夏履因谢璋而死,太子忌惮谢璋,又劝说不动慕容燕,便兀自找了些江湖杀手想要解决掉谢璋这个麻烦。虽说最终由于景行来的及时,谢璋并未伤到,可最后谢璋自己捅自己的那刀,却是实实在在因太子而起。谢璋先是替太子觉得冤枉,而后抬头看到景行的脸时,却只觉得心中某处久久见不到阳光的角落,密密麻麻地燃起了火光。而此刻最后一缕日头的余韵,也终是沉沉下了西山。景行背坐在沉寂下来的黑夜中,分明是笑着的,谢璋却只觉这个人拥着无边孤寂的清风,长久地沉默。冬至夜渐长,但也不会更长了。从此后,他便与景行相互为光。谢璋眼中露出纷繁复杂的过往回忆,而后翻涌间归于沉寂。那些阴暗的少年往事,鄙夷的目光,刻骨的仇恨,在这个冬至的夜晚,在这两个清隽的身影上,逐渐重合。直到景行沉声打破:“你在想什么?”谢璋笑了笑:“我在想,今日冬至,你去我家吃饺子吧。”谢璋回府的时候,谢澄正在擀面皮,圆圆瘪瘪的面皮摊了一桌子,听见有下人传报谢璋回府,便头也不抬地数落道:“你小子拜冬拜到哪里去了?赶紧洗手一起包……”饺子二字漏了似的没了音,谢澄直愣愣地看着一身藏青色衣衫的景行,一不留神手里的饺子皮溜到了地面。啪。格外响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