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炉添香(26)(2 / 2)

宣懿静默地喝了一口茶汤,没说话,只是攥紧了拳,却也没反驳。

最后,嵇雪眠看向段栖迟。

他那双眼睛已经变得通红,乌沉沉的瞳孔深沉地像一片夜幕下的海面,看不出波澜起伏,看得出危机四伏。

嵇雪眠缓缓欠身,恭恭敬敬:摄政王陛下,微臣一向不说违心的话,今天当着群臣的面,微臣便直言了,摄政王心里若有不满,可以用各种手段惩罚微臣,唯独请不要为难皇帝。

坐在段栖迟身后的武将朝臣如履薄冰,坐在嵇雪眠身后的元老功臣亦是战战兢兢。

谁看不出来,嵇首辅正在堂而皇之忤逆摄政王的意愿,甚至不惜以自己的性命为代价。

而摄政王居然没有发飙,眼神称得上阴沉,实在是可怕至极。

风暴中心的皇帝宣沃却闭着眼睛,掩盖了所有的情绪。

想来一个是战功赫赫的皇叔摄政王,一个是把持朝纲的帝师首辅,为了这皇位,宣沃轻易不能倒戈任意一边。

因此,本就分成两派的朝臣们不得不更加忠心地站好队伍。

说完一大堆话,嵇雪眠顿时觉得支撑不住了,手脚冰凉,像是整个人沉浸在了冰水里。

他的心正砰砰直跳,呼吸不上来,因为过于劳神,他的眼前出现了一阵一阵的光晕,马上就要站不稳。

他不由得捂着嘴唇,不可抑制地咳嗽起来。

几声之后,指缝里冒出鲜红明艳的血浆来。

老师!

嵇首辅!

嵇雪眠抬手,制止要靠近他的所有人,低低道了一声,抱歉,臣先走一步。

说罢,嵇雪眠转身便离开,只是脚步跌跌撞撞的,扶着一路上能扶的一切事物,桌角,椅背,门框,树枝,亭台,最后,他跪倒在冰冷的地面上。

抬头一看,正是国子监。

身后突然传来焦急的脚步声。

嵇雪眠一瞬间很疲惫,他好想睡觉。

迷迷糊糊之中,他感觉到有人握住了他的手,把他整个人紧紧抱在怀中。

第37章 国子监01

嵇雪眠意识不清楚, 隐隐约约听到耳畔有人在缱/绻地唤着他的名字,司伶,司伶。

那双温暖的手捧着他的脸颊, 嵇雪眠胸口下的肺疼得快要不能呼吸,紧紧皱起了眉头。

抱着他的人声音又低又沉, 似乎更急了, 醒醒,不要睡着。

嵇雪眠从未听过有人这样焦急地呼唤过他。

好像从前的体质再孱弱, 也没有心力交瘁晕倒过,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嵇雪眠本能地去蹭那人的掌心,几近薄弱的呼吸慢慢喷在烫人的手上,感受到他把自己整个腾空抱起来。

他肺部闷疼, 喉咙又腥又甜。

嵇雪眠用极轻的声音呢喃道:没没事。

别说话。段栖迟的声音弥漫着浓厚的沉重, 先去国子监,等会儿御医就来了。

他抱起高挑细瘦的嵇雪眠来完全不吃力, 嵇雪眠只觉得整个人轻飘飘的, 感觉不到任何颠簸,耳边段栖迟正在刻意和他说话,我刚才看, 你喜欢喝酸梅子汤吗?

嵇雪眠意识恍惚, 嗯好喝。

可我记得,你最不喜欢酸的。段栖迟轻声细语地哄着他,不让他失去意识,怎么又喜欢了?

嵇雪眠满脑子徘徊着喜欢不喜欢,感觉自己有点分不清了。

过了片刻, 他才缓慢说道:我从前不喜欢吗?

段栖迟把他搂的又紧了几分,就在这国子监, 你亲手把一叠不爱吃的酸梅捏成了碎汁末,你忘了吗?

是吗现在,我很喜欢。嵇雪眠昏昏欲睡,因为剧烈的心肺震荡,他不由得直皱眉,往段栖迟怀里又缩了缩,靠着他就像靠着一棵树。

段栖迟的嗓音嘶哑:你喜欢,我叫人天天给你做。

嵇雪眠浅淡笑了下,好

段栖迟的心突然停跳了一下。

嵇雪眠薄凉细弱的呼吸打在他锁骨上,脸颊苍白,像是一碰就碎的琉璃做的。

段栖迟喊他:司伶?

嵇雪眠脸上没什么反应,却用细瘦纤长的指尖掀开了他的衣襟,循着温暖探了进去。

紧接着,他轻微地喟叹一声,好像缓和了一些寒冷。

段栖迟只觉得浑身的血液温度又上升了几度。

国子监的路他再熟悉不过了。

段栖迟踹开门,轻手轻脚把嵇雪眠放在国子监宿舍的榻上。

嵇雪眠还在犯迷糊,好歹没再昏迷了。

国子监外传来:皇上驾到!

嵇雪眠微眯着的凤眼睁开了条缝,细密的长睫在他眼睑上投下一片阴影。

他要起身,被段栖迟按着肩膀阻止了动作,不许动。

嵇雪眠抵抗不过他,蹙着眉,礼节

笨。段栖迟气的,抚着他淡红的唇角,低头亲了上去。

嵇雪眠被他扫荡一空,不由得推他,脏

不脏,我喜欢。段栖迟也尝到了血腥味,知道他说的是什么。

嵇雪眠彻底无话可说了,只能任他强势地不管不顾着。

宣沃进来的时候,看见他的皇叔正坐在老师身边,替他掖好被角,揩去他雪白脸颊上的血迹。

他屏退了跟随的宫人奴才们,皇叔,老师他怎么样了!

宣沃。段栖迟保持着不疾不徐的语速,这似乎这对他来说很艰难,你是要来给雪公子求情吗?

宣沃并不是为了这事而来,宫宴上和老师拌嘴后,他后知后觉不该如此。

刚才看见嵇雪眠的第一眼,以为老师垂死,已经殁了,心都快碎了。

直到老师稍微动了下,才缓过一口气。

就在老师离开之后,皇叔直接叫人把雪公子关进了冷宫,勒令不许任何人服侍他,不足三个月不许出冷宫,什么时候帝师彻底消了气,亲口说可以放人才能放。

就连他这个皇帝都得服从皇叔的吩咐,因此,宣沃眼睁睁看着雪公子哭啼啼地被拖走,也只能压抑怒气,无能为力。

眼前,一向不喜欢任何人靠近的老师居然允许皇叔摸他的脸。

一向对他人警戒万分的老师居然允许在皇叔待在身边。

都是皇叔趁人之危,这样欺负老师的事不知道发生过多少回了。

宣沃顿时对摄政王的恨意又加深了无数。

况且摄政王的手在被子底下,肯定是正趁他不能反抗,牵着老师的手。

宣沃语气不善:皇叔,您和老师从来都是敌对的,老师要是醒来看见您,病情也许会更加严重。

段栖迟垂眸,他讨厌我,也不一定喜欢你。你来,他更生气。

宣沃实在是忍不住了,兜头兜脑把心里话说了出来,皇叔难道得不到老师,就要把像老师的慰藉也从朕身边夺走吗?

段栖迟看了他几眼,明晃晃的嘲讽,我没有兴趣管你的破事,雪公子是死是活,我毫不在意,他像不像嵇雪眠,也和我没关系,你不要自以为是。

宣沃也不让步,皇叔,明明我们谁都得不到老师,让朕把老师带走吧!

段栖迟不打算教训他,好像只是告诉他一个事实,你带不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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