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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部捕头面带询问地扭头,黑冰台探子冷冷地吐出四个字,“大族,死士。”
说完,他转头看着场中木然无语的秦家家主,看着那辆明明在众人严密盯梢下却依旧死了主人的马车,鄙夷道:“你们刑部真的是草包。”
就在那个刑部捕头大怒的时候,他又补了一句,“我们黑冰台也没好到哪儿去。”
说完便裹着黑衣,消失在小巷之中。
随着他的离开,整个中京城也都被这个消息震得抖了三抖。
如果说三日之前,夏景昀遇刺受伤,是在中京城这汪水潭之中砸下了一块巨石,那秦家嫡长子秦玉文的遇刺身亡,则是几乎将整个池水彻彻底底炸开。
受伤和死人,这是两个概念;
夏景昀这个背景平平无奇,近期才声名鹊起的年轻人,和多年积威、屹立不倒的秦家家中嫡长子、继承人秦玉文,也是两个概念。
不少有见识的人都忍不住在心头生出一个念头,这世道怕是要乱了。
吏部尚书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坐在中枢小院里独属于他自己的工房中,准备着今年的京察诸事,从幕僚口中听到消息之后,他沉默了许久,原本的亢奋和激动从脸上消散,神色之间带着无尽的忧愁,呆呆地坐着。
心腹幕僚上前劝慰,“东主,秦家醉心商事,虽久为外戚,富甲天下,但在朝堂之上势力已经大减,跟咱们也无瓜葛,无需过分在意吧?”
吏部尚书叹了口气,“你知道顶尖大族的继承人开始非正常死亡,意味着什么吗?”
幕僚不解摇头。
“意味着水面之下的斗争已经进入到了最关键的阶段,大家对局势的判断都愈发悲观,也都已经渐渐失去了耐心,野心家开始铤而走险。而一旦有人越过了这条线,开了这个头,便会有更多的人效仿。”
吏部尚书看着手边的京察文书,自嘲一笑,“乱世,怕是真的不远了啊!谁还在乎这玩意儿!”
幕僚吞了口口水,沉重的呼吸声在房间中回荡。
刑部尚书和黑冰台首座磨蹭到秦家家主带着秦玉文的尸体回了府,这才有脸皮来到现场,又一次在现场偶遇,一起听完了下属的汇报,装模作样地勘察了一遍,便默契地走到了一旁。
刑部尚书叹了口气,神色却轻松了不少,“这下总算不用兵行险着了。”
玄狐眉头却比之前拧得更深了,“事情变得更麻烦,更棘手了。”
“怎么会呢!”刑部尚书双手背负,昂首挺胸,“凶手有明确的口供,现场有清楚的人证,事情又这么大,我们上门拿人合情合理,哪怕德妃娘娘,也无话可说,挑不出什么刺吧?”
这他娘的能只是德妃的事儿吗……
对有些事情知晓得多得多的玄狐心里暗骂,眼珠子一转,看着刑部尚书,“先前抓秦公子,我答应了我拿人,这一次,就你们刑部出手吧。”
刑部尚书警惕地看着玄狐,显然对这位连抓当朝王爷都毫不犹豫的黑冰台首座言语之中隐含的退缩有些意外,但他旋即想到自己的背后是堂堂英国公,是淑妃娘娘,怎么说也不可能怕德妃和一个连功名都没有年轻人,再加上一点立功的贪念,于是便一点头,“行!我这就去拿人!”
虽然死道友不死贫道,但是出于对陛下可能的责罚的担忧,玄狐还是连忙拦了一手,“别急,先等等秦家的态度再说。”
刑部尚书正是立功心切的时候,闻言似有些不以为意,玄狐又淡淡补了一句,“现在是这两家斗,先别贸然把你背后的人扯进来。”
刑部尚书登时一凛,“咳咳,我们行事的确应该更稳妥些,本官这就去让手下人做好卷宗。”
这边两人的言说让夏景昀避免了当即被压入刑部大牢或者黑冰台大狱的命运,但此刻的他却并没有任何的喜悦,而是有些颓然地靠在床头,神色之间有着几分无奈和纠结。
公孙敬安慰道:“公子无需太过忧虑,钱公子之死,与咱们全无关系。我们行得正坐得直,也经得起查。当初公子遇刺受伤,官府没有证据也没有上门去拿秦公子,此番总不能仅凭一句明显是栽赃陷害的口供,就将公子下狱吧?”
冯秀云则关心着他的身体,“你重伤未愈,先静心调养,剩下的事,我们来帮你挡着。”
苏元尚看着夏景昀的表情,神色凝重,他知道夏景昀不是那种轻易表露出难色的人,这般姿态,定是想到了什么别的情况。
果然,当夏景昀缓缓开口,众人都傻眼了。
他轻叹一声,说出两个字,“春闱!”
苏元尚当即心头一震,乱世将起,如果错过了此次春闱,便失了堂而皇之掌握国之重器的权力,更失了乱世中的名头,也彻底失了先机。
而三年之后,这天下将是何模样,谁又能说得清?
夏景昀抿嘴道:“我若是那背后之人,定然要想尽办法,将我困在牢狱之中,哪怕最后不能定罪,但春闱之期一过,我就错过了一个失不再来的良机了。甚至都不用他动手,秦家就会主动帮他达成这个心愿。毕竟从任何逻辑上看,我都是杀害秦玉文最可能的凶手。你说那是刻意的栽赃,人家也可以辩称那是我故布的疑障。”
公孙敬沉默了好久,缓缓道:“秦姑娘那边能不能帮忙说上几句?”
“求人不如求己。”夏景昀摇了摇头,“更何况,她身为秦玉文的亲妹,这会儿为我辩驳,她在秦家如何自处?让我好好想想,总会有办法的。”
第二百四十三章 秦家的选择
诚如夏景昀所言,此刻的秦家之中,却早已炸开了锅。
白幡已经在府上四处挂起,宣告着死亡的确切,也在警示着府中众人谨言慎行不要去陪葬。
嫡长子死了,虽然在这个偌大的家族一定有人漠不关心,更有人狂喜不已,但对于此刻在秦家正堂之中的那几个秦玉文的至亲来说,却都是毫无疑问的深切悲痛。
秦夫人扑在儿子的尸首上哭得几欲晕厥,秦家家主寒着脸站在一旁,强忍着悲痛安排着府中的事情。
秦璃呆坐在一旁,雾气弥漫的眸子里无声流淌着彻骨的哀伤。
不管秦玉文活着的时候如何如何,但从此之后,她再也没有大兄了。
那个将她视如明珠,从不肯让她受半点委屈的大兄,从此只剩下回忆,而再无新的故事。
一向心志坚定,处事果决的她,第一次生出了些悔意,不该在之前几日,让大兄那般痛苦,便是错了又如何呢?让着他一点不好吗?
老家主脸色铁青地走了进来,来到秦玉文的尸首前。
秦家家主连忙将夫人扶到一旁,老家主缓缓掀开白布,看着自家乖孙那依旧鲜活,却再也无法睁眼的俊朗面容,看着他喉咙上的箭伤,手开始缓缓地颤抖起来。
曾经在襁褓中酣睡的宁静,曾经在他面前牙牙学语的懵懂,曾经被他架在肩头的欢笑,曾经被他牵在掌心一起巡视自家产业的稚嫩……
过往的一幕幕都在刹那间涌上老人的心头,然后在此刻被定格的死亡下,戛然而止。
“乖孙,你放心,爷爷一定为你报仇!用凶手的人头,祭奠你的英灵!”
他咬牙切齿地开口,撑着拐杖缓缓站起,沉声吩咐道:“备车,老夫要入宫,让陛下将那夏姓小儿的头颅拿来给文儿陪葬!”
他起身朝外走去,还看了秦璃一眼。
秦璃死死攥着衣角,迟疑再三,终于还是忍不住起身劝阻道:“爷爷,此事当中或有蹊跷,我们不妨……”
啪!
一记耳光毫不犹豫地甩在了秦璃的脸上,指印登时清晰地浮现,“你给我闭嘴!”
老家主怒目而视,“若非你私连外人,让你大兄蒙羞,又怎会有这般事端!”
“若非你钻进了钱眼里,不思相助你大兄,他又怎会命丧长街!”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