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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富贵听得震惊,但又无从反驳,因为他也知道,这确实是极有可能发生的事情,但他终究还是皱着眉头,“可是,难道这事情就不对,就不应该做吗?”
夏景昀看着他,面带微笑,“不是不做,是不能一下子做,一口气做。在我的家乡,有句名言,步子迈得太大,容易扯着蛋。如果朝廷的政局稳定,轻徭薄赋,同时又有足量的土地分配,便可以徐徐图之,每一年,每三年,按照一定的比例一定的标准,释放一部分人,这样自然就不会出问题。这也就是我这一次,为何只是清查田亩和人丁,没有任何其余动作的原因。”
陈富贵终于听明白了,“公子的意思是,这些豪族大户,可能会在这上面做文章,把事情搞坏,搞得百姓怨声载道,最后让公子背负民怨?”
“正是!”夏景昀满意地看了他一眼,“朝堂之上,即使有人支持,他们也讨不了好,但如果在地方先把民怨搞起来,最后在和朝堂里应外合,我这所谓的新政还能推行得下去吗?民怨沸腾,哪怕是阿姊也护不住我吧?”
陈富贵闻言先是下意识心头有些慌张,旋即看着夏景昀那从容镇定的神情,便是一笑,“既然公子已经猜到了他们的路数,想来他们那点伎俩也逃不出公子的掌心了。”
夏景昀微微眯眼,望着窗外,面带杀气,“看看吧,希望他们不要做得太过火了,否则我怕我也按捺不住杀心。”
……
与此同时,雨燕州州城之外,一处普普通通的庄子,今夜悄然驶来了不少的马车。
这些马车外表都普普通通,也没有任何象征身份的装饰,就像是从车马行中租赁的寻常车子。
庄子中几乎都没有点灯,一个个身影从马车上下来,借着灯笼昏暗的光,默默来到了一间密室中。
密室里,一盏昏黄的烛火,堪堪照亮屋中众人晦暗的面庞。
当最后一个人走入,房门被轻轻掩上,主位上的一个老者缓缓开口,“如今建宁侯欲在雨燕州推行新政,诸位有何想法?”
第四百三十二章 地头之蛇,阴毒之计
昏暗的烛光在空气中摇晃,照得众人的脸上阴晴不定。
“昨日,派去朝廷那边的人有了回信。他们去走了万相、成王、严相的门路,除了成王那边直接吃了闭门羹之外,和万相、严相手底下的人都接上了头。只不过情况不太妙,这两位虽然有心压制建宁侯的风头,但是却不可能为了咱们的事情冲锋在前。”
“一样,我们派去联络四象、西凤等大州豪门的人也都回来说,这些人之前借着咱们雨燕州的局势闹过一次,结果因为雨燕州火速光复,被黑冰台顺藤摸瓜拾掇得很惨,现在也有些怂了,不敢轻举妄动。”
“这帮狗东西,当初谁让他们乱来的,如今不成合力,如何对抗得了!我们之后就是他们!唇亡齿寒的道理都不懂吗!难道非要眼睁睁看着祖辈基业毁在自己手中,当了家族的千古罪人不成!”
“哎,现在的问题就是,建宁侯如今声威太盛了。短短半年,先推翻东方明,生擒萧凤山和吕如松,立新帝,安朝堂,而后顶着天大的压力,先平了内乱,而后饮马原大胜,北梁噤声,东方平身死,雨燕收复。你们想想,就这样的情况下,只要不是像我们这等有着切肤之痛的人,他想做什么又有谁敢拦着啊!”
众人七嘴八舌,总结起来就四个字:情况不妙。
“洪老,您有什么高见就说吧,咱们这一趟来得可不容易。”
当有人终于沉不住气,问起为首的老者,老者便轻咳了一声,房间内,所有声音登时齐齐停住,一道道目光都望了过来。
“建宁侯势大,的确不是我们能够正面抗衡的。”
他缓缓的声音,仿佛抽走了不大的房间中本就不多的空气,让不少人都觉得呼吸滞涩了起来。
“我们也不可能正面跟建宁侯作对,经过前面的试探,这位连中三元的状元公可是真舍得下手杀人的。”
沉重的呼吸声,让烛火都忍不住动摇西晃。
“更关键的是,靖王就留在雨燕州,这态度,很明确了。”
压抑得快要喘不过气的房间中,一个男子忍不住打断开口道:“洪老!按你这意思,我们就从了他?那我们今夜兴师动众,黑灯瞎火地摸过来做甚啊!”
这句话说中了周遭众人的心,一道道多少带着点怀疑或是不满的目光都望了过去。
老者坦然地承受着这样的目光,半点不慌,甚至还笑着道:“所以,诸位觉得这一次咱们就没有胜算了吗?”
当然,这老头儿也知道不能把胃口吊太久,旋即便接着道:“自古不论是两军对垒,还是朝堂相争,从来就没有强者必胜,弱者必败的道理。如果那样,大家把条件一摆,谁强谁弱直接就分了,哪儿还有那么多有趣的故事。”
“此番建宁侯欲行新政,剥夺我等大族历代先祖基业,我们自然不能就这么引颈就戮。”
“面对强者,我们不能硬扛,但却并非全无办法。”
看着不少人都嘴唇微动,欲言又止,老头儿也不敢再藏掖,说出了真正的法子。
“你们想想,当初朝廷有诏令下来,要做些有损我们利益之事,我们是怎么办的?”
一个老人开口回答道:“那自然是上有令,下有策,敷衍、曲解、瞒报,各有手段。”
洪老笑了笑,“那这一次为何不能如法炮制呢?”
“如法炮制?”那老人忍不住哼了一声,“建宁侯和靖王就在跟前看着呢!咱们还能把他们收买了去糊弄朝廷不成?”
洪老笑了笑,“你们啊,就会那点上不得台面的法子。”
他伸出手指点了点桌子,“你们就不会顺着他的路子来,然后把事情搞坏办砸吗?”
众人齐齐一愣,洪老一脸无语,“州城里那些胥吏都懂的招数你们都不懂?”
“上头怪他们城门守卫松弛,玩忽职守,让他们管好城门进出,他们就挨个盘查,仔细搜身,一个也不放,连朝廷信使也不通融,就说是上官的命令,弄得怨声载道,上头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当没这回事。”
“上头怪他们对街面管理不当,致使城中脏乱,让他们管好街面整洁,他们便见着乱扔东西的就罚款,有时候别人掉了几片菜叶也罚,问起来也是上头的命令,最后逼得上头不得不开口喊停。”
众人神色微动,“洪老的意思是,我们顺着他的意思来,然后以他的名义,把事情往坏了搞,最后逼得他自己出来喊停?”
“正是!”
洪老笑着道:“他不是要清丈土地吗?就让他来,我们不仅要大力配合,清理出平整的田亩等着朝廷的人来清查,还要将原本的佃户全部赶走,避免权属纠纷,让朝廷的官员好登记造册。”
学好不容易,学坏一出溜,听到这儿,众人立刻就懂了,登时开始举一反三了起来。
“是啊,他不是要清查隐匿户口么,咱们就把府上、庄子里那些奴仆都赶出去,只留下几个得力的就行。”
“那些靠着咱们过活的佃户、仆役,没了咱们的庇护,他们连住的地方都没有,吃的也没有,到时候流民遍地,我看他怎么办!”
“不错!咱们还可以暗中雇佣些亡命之徒,劫掠生事,最好闹出些人命来,到时候,他有再多的兵又能怎么?”
“妙啊!这样一来,当着他的面,我们也能交差,他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强龙不压地头蛇,咱们世代生活在这片土地上,根深蒂固的,就要发挥自己的优势。建宁侯虽然位高权重,靖王虽然沙场无敌,但是在雨燕州的土地上,只有我们才能联络指使得动这么多人!”
“嘿嘿,只要到时候局面一坏,再弄出几十条人命,朝中的相公们自然有话可说了!那些现在还观望的其余大族们,也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了!”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