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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左手也跟着掐诀,无数古朴扁小的黑色符文如万千星子浮动,在不断变幻的手诀中按着一定的顺序排列。
绘制《山河市井图》所耗灵力巨大,纪清洲抿唇,面上波澜不惊,只是从额间缓缓滚落的汗珠现出灵力急剧消耗的一点端倪。
“轰——”
一声惊响,纪清洲握着相思子的手猛然一颤,顿时在空中铺展开来的白色画卷中留下一个墨点。他面沉如水,抬眼望向苏懂糖。
听到响声的那一刻,苏懂糖就眉尖轻蹙,凌厉的眼神落在被飓风席卷的枯枝败叶上。正回首,对上纪清洲,转瞬就明了纪清洲的意思,红袖轻挥,一道结界笼罩了这方寸之地。
“睢儿。”苏懂糖忧心如焚,却也无可奈何,梅渠叮嘱过她,要守在唐睢和纪清洲身旁。
她轻轻阖了阖眼。
老妖道、梅姐姐和崔小哥儿,定要好好的啊。
星移阵被段佐秋用灵力强行破了一半。
磅礴的灵力肆意地在他周身游走,所至之处,仍有生机的草木尽数枯落凋萎。
“本座劝你们别再耍小伎俩了。”他笑得漫不经心,甚至可以算得上温柔,“看看你们,负隅顽抗多可笑啊。”
李泗温笑了一声,淡淡道:“在我们这些老东西死之前,你,必败无疑。”
话落,云鹤道人一把拂尘向段佐秋甩去,梅渠趁机直袭他面门,郑崔双手结印,青金色的灵力爆发出一阵强光,瞬间锁住段佐秋想要催动的灵力!
第九十三章 冬已深(正文完)
段佐秋轻嗤一声,抬手,几枝绯色莲花朝着云鹤道人而去,花瓣四散,阵阵破空声无比清晰,锋利如刃!
他仰面避开梅渠的掌风,随即和梅渠缠斗起来,金红色和纯白的灵力掀起一阵阵气流,四季轮回都不曾枯落的枫叶落了满庭,灵压掌风甚至波及到楼阁,建筑坍塌的巨响不绝于耳,而余下李泗温、云鹤道人和郑崔更是不能近身半分。
郑崔面色难看,他的锁定虽并没有持续的效果,可在段佐秋身上,却是半分作用都没起到。
仿佛一滴雨落进海洋,激不起一丝波澜。
狂风呼啸,磅礴交缠的灵力撕开昏沉的天色,惊雷一声又一声撞在梅渠心尖,已成白骨的右手捂住心口。
蓦然,她呕出一口腥血,染红了唇边雪白的长发。
段佐秋仍旧安然无恙。
不知他听到了什么细微的动静,周身骤然爆发数万道金线,似针雨般落下,郑崔咬牙转了矛头,只能先处理密集棘手的针雨。
段佐秋弹指,一枝绯色莲花猛然从梅渠的白骨中绽开,猩红的光芒似带着烈火,烧得白骨慢慢变焦,再化为灰烬,却仍旧不知足,隐隐还有继续向上蔓延焚烧皮肉的劲头!
他掏出一方手绢,细细擦净了手。却听得李泗温对云鹤道人笑道:“已成。”
霎时间,大雨似断了线的珍珠,从云端砸落,落下却似甘霖般淋尽草木,原先受段佐秋灵力殃及的枝叶重又恢复生机。浇至人身上,只觉满心酣畅。
“蒋先生,这雨……”有学子将手伸出窗,神色怔然。
“苦难皆消。”蒋故捋了捋长髯,笑道。
不光是白沧学府的学子讶异,被雨浸湿的东南西北四城同皇都饶夏的众生都注意到了这场雨的不同。
“神明保佑……!”人们或抱着孩子,或牵着爱人,亦或搀着老人,虔诚地跪在滂沱大雨中,喜怒哀乐忧惧尽哭于雨中。
“他们成功了。”空旷无人的金銮殿上,沈留容低声笑了出来。
“成了。”被云鹤道人和郑崔扶起的梅渠落下一滴清泪。
昏暗的空中,忽地裂开一道罅隙,一个个金色符文撕开黑云,愈积愈多,铺满了整个天空。旋即,金色的阳光从云际倾泻而下,半边晴日,半边祥雨。
段佐秋低垂着头,他没有施展灵力遮雨,就这般任由大雨浇透全身。沉默良久,他蓦然笑出声来,笑得癫狂,笑得肩膀都在颤抖。
“咳、咳……”笑着笑着,一口血霎时从喉间溢出,他不紧不慢地掏出明月泪,莹白圆润的珠子表面不知何时已然布满网状的裂痕。
段佐秋眼神冰冷,攥紧珠子,“咔”的一声清响,明月泪的光芒顿时黯淡。
“啊——!!!”
怨灵与明月泪一同被捏碎,瞬间爆发出愤怒的尖啸,其中的不甘心和怨恨似是要将段佐秋千刀万剐!
紫黑色的怨气缠绕在段佐秋周身,狠狠撕咬着他的血肉!
云鹤道人眉头一皱。
这人……除了用明月泪稳定和收集怨灵,竟还以自身血肉饲养吗?
“……滚开。”段佐秋皱眉,说话声却有气无力。
《海畔云山图》被毁,他受了七成的反噬,如今明月泪破裂,怨灵挣脱,更是雪上加霜。
段佐秋静静地靠着一棵老树,李泗温和云鹤道人布下了层层叠叠的阵法,以如今他的状态,是断然不可能逃脱的。
更何况郑崔还留下看着他。
不知过了多久,段佐秋忽地听到郑崔唤道:“杜楼主。”
他蓦然抬头。
杜清衡黑衣如新,就这般站在他面前,垂怜似的“看”着他。
周遭星子浮动。
段佐秋轻轻一哂:“来杀本座?”
心口被星光凝成的剑刺穿的那一刻,段佐秋的面具砸在地上,沾满尘土。
他想,如果是第四十一任摘星楼楼主杀的他,那他们才能算作两不相欠,而第四十三任杀的,不算。
另一边,纪清洲与唐睢都透支了灵力,两人面色苍白,甚至连站都站不稳。
苏懂糖撤了结界,挨个儿搀着坐下休息,见一前一后走来的李泗温和云鹤道人,秀眉微蹙,忧心道:“梅姐姐和崔小哥儿呢?”
“梅渠寻了个好所疗伤了,郑崔看着那位段阁主呢。”云鹤道人一甩拂尘,瞥了眼纪清洲和唐睢,“灵力枯竭?闭眼睡觉,补回来。”
唐睢轻声回应,乖乖照做,唯有纪清洲垂着眼睫,似有忧思。
“李先生,他……”
李泗温倒了杯茶,闻言笑了笑,道:“这事儿,我不敢妄下断言。”
见他神色瞬间低落下来,还想强撑起来算一卦,云鹤道人一把拂尘甩在他脑袋上:“纪小友,等等杜清衡吧。”
话音刚落,就见一身黑袍、面若傅粉的少年走来。
“等我?”第四十三任摘星楼楼主杜清衡歪了歪头,问。
“还不赶紧帮纪小友算一卦。”
“新官上任,业务不熟,”杜清衡面色坦然,“不过我可以借你灵力。”说罢,一根银线缠在纪清洲瘦削的手腕上。
纪清洲感受到丹田中重又涨起的灵力,道:“多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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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是多事之秋。
好在人们终于熬过日日夜夜的担惊受怕,一切慢慢步入正轨,而此时,初冬也悄然而至。
深冬下小雪的时候,纪清洲在南城。
熙熙攘攘的人群,在温暖明亮的灯火中流动。纪清洲缓步走在石板路上,见了百姓吞吐焰火,听着黎民卖力吆喝。
火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
纪清洲走着走着,不知何时离了人群,来到一处僻静之地。
他抬眼望着破败大门上的匾额,抿唇不语。
兜兜转转,还是来到了纪府荒宅前。
上次来到这里,是盛夏,虽然府邸破败不堪,但正值榴花灼灼,仍是好看的。
而且……他不是孤身一人。
纪清洲霜色广袖下的手指微蜷。
“卖花灯喽——”
“卖花灯喽——”
叫卖的声音随风飘来,纪清洲回首望去,一个中年男子正在不远处卖花灯。
他不知想了些什么,快步走向吆喝的男子。
“好嘞,您的兔子灯。”中年男子笑着将花灯拿下,顺带还挂了一张长条红纸,“公子可以写些心愿上去,咱们家的红纸开过光,最是灵验了,买过的都说好!”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