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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遥远白玉城所在下》(1 / 2)

('地点:废弃信号塔地下空间

风陌尘捂着的手臂坐起身,刚才撞碎的不是普通材料,那是信号塔专属的光学防护膜,属于紧急情况下使用的进出通道,如果识别到通过人员角色权限异常将会关闭该入口,刚才萧麟推着他通过了识别,那个通道永久地关闭了。

风陌尘感到喉咙干涩得发冷,他抬头仰望指向幽深天空的塔顶,塔内盘旋而下的冷白色灯带处于低功效运行,他们宛如被吞入蛇腹内腔,打破了此处的平静和安全,这里就是信号塔的内部。

风陌尘的嘴唇激动、愤怒地颤动,下一刻他的手掌被钉穿拉起,合二为一缚于背后,察觉到手已被废,风陌尘立刻扭身用腿绊倒萧麟,再用剪刀脚将萧麟压制在身下,趁势膝盖扼住其喉咙,任由其挣扎撕咬也绝不放手,他起了杀心。

萧麟较风陌尘个子矮小,如此压制下他脖子连带脸都涨得通红,不得不靠李霜礼教导他的手法卸下抵着他喉咙的那条小腿,逃离的瞬间又险些被风陌尘另一条腿踢中腹部,他马上一边扔出绊索,一边后退三尺,扶着墙顺气,擦去满头大汗。

气顺得差不多后,萧麟靠墙瘫坐在地上,疲惫得看着风陌尘:一条腿的脚腕被钉在地上,一条腿自膝盖处九十度弯折,两只手被他的绊索贯穿缚于背后,发型在搏斗中凌乱得垂下刘海,警备队的制服在打斗中撕裂破烂,然而身负几处致命伤的男人毫无痛觉,仍精神振奋,刘海下的眼睛用愤恨、仇怨的目光凝视着自己,不用怀疑,这个男人即便只剩下牙齿也会毫不犹豫地与他厮杀到底。

萧麟忍不住反胃地干呕了几声,扶着墙站起身,不敢看向在地上蠕动的“怪物”,一个和冯翎团长一模一样的怪物。

萧麟狂奔上楼梯,与门后等候良久的“蝴蝶刀”李霜礼接应。

十二人团已经控制了这座废弃信号塔地面之上的层数,却苦于没有权限打开通往地下空间的门。说起来,多亏有了冯翎团长作门禁卡,他们才能在信号塔的地上空间里畅通无阻,见识到为所未闻的武器和科技。

临时团长李霜礼很快上手了这些新型武器,但他最感兴趣的还是信号塔的资料库。他提着手提箱在塔中到处探索,求知若渴,毫不放过任何一处文字,然后他带领成员连更彻夜研究,最后整理出一本字典。他用这本粗糙的字典对照信号塔的操作系统窗口操作提示、资料库的文档记录,偶有对不上的还要“咨询”手提箱内的冯翎团长。

于是,地上人第一次知道了这个世界的概貌,以及为什么地上沦落至此的缘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李霜礼不得不痛苦地否定自己的信仰:天城教是愚弄教徒、麻痹地上人的宗教,白玉城是一场虚妄的幻梦,从白玉城来的冯翎更不是他们的“救世主”,他不是神明,他是一个骗子,也是背叛者的后代!

信号塔资料库中记载,白玉城的人和地上人本为同源,千年前他们的祖先为了应对灾变创建了如今高悬苍穹的白玉城,但白玉城带不走所有人,于是被留下的人孤独无望地迎接灾祸蔓延至己身,灼热似刀的阳光炙烤着大地,水和生机慢慢从大地褪去。

时过境迁,恒星逐渐远离,那些在千年前的灾难里幸存下来的人们走出避难的洞穴,迎接新生的晨曦,而面对千疮百孔的世界和地上人绝望的未来,他们选择走出洞穴,迈向广阔的大地。所以李霜礼说冯翎是背叛者的后代并无不妥。

回到当下,这个白玉城来的人为了“白玉城”的秘密,甚至杀死了陪同他前往“圣塔”信号塔的团队成员,在自己质问时满不在乎地坦白他的目的:这只是他花钱体验的一场游戏。

地点:李霜礼的回忆

李霜礼可以接受冯翎没有信仰,因为信仰对于他们这样的奴隶而言是不可或缺的“糖果”,对于他们这样生死奔波的冒险家而言是归家的一盏灯;李霜礼可以接受冯翎不爱自己,因为冯翎英俊潇洒、魅力超群,同时他近乎全知全能,待人真诚谦逊,值得被所有人爱,他们十二人团会是永远的家人,所以李霜礼原本仅是享受到冯翎的关心便已足够。

可在那时,在那闪烁着神圣乳白光泽的圣塔下,黄沙如此灼热,李霜礼却浑身冰冷,他听到冯翎亲口说出十二人团不重要,因他而死的十二人团成员不重要,这一切美好的回忆和共建新世界的理想都是他虚情假意编织的骗局。

现在游戏结束,他要离开了。

这个男人塑造并毁灭了他生命中所有重要的事物,拉起他的手,却又将他抛之脑后。

大脑从混沌中逐渐清明,李霜礼忽然向走向圣塔的冯翎大声表白。

冯翎停住脚步回头,“我知道”的轻松回复没于唇齿间,调笑的神情凝滞于茫然之中。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李霜礼拿最爱的蝴蝶刀剔开了冯翎的脊椎、冯翎的脖颈、冯翎的大脑,动作流畅优美得好像在把全部的爱意注入爱人的血肉,可惜他的爱人是没有血肉的怪物,爱人的胸腔里也没有一颗真正的心脏。

李霜礼捧起连着脊椎、后脑脑皮大开的脑袋,抚摸着那颗脑后裸露的管线和芯片,仿佛捧着爱人真正的心一般快乐,与那双熟悉的眼睛对视时,为其中的恐惧陶醉而悲伤。

这一刻,不知是失去理智的李霜礼,还是剔骨不死的冯翎,谁更像怪物。

十二人团剩余的成员在两人即将被黄沙埋没前找到了他们,随后他们安葬了死去的成员,把团长的身体部件装进箱子里好带回据点,他们隐忍又悲痛地合上箱盖,不敢相信眼前这个怪物是他们敬爱的冯翎团长,他们短时间内也无法相信正是他们敬爱的冯翎团长杀死了一众兄弟姐妹。

李霜礼从濒死昏迷中一清醒就要下床找冯翎,结果被告之喜好解剖分析机械的“白狼”刘绍打算研究冯翎的身体,正等着李霜礼醒来点头。

李霜礼从刘绍的工作台上抱下冯翎,刘绍在旁抱臂抱怨冯翎咬坏了他的工具,又劝说李霜礼:“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李霜礼没有回答同伴,眼神直愣愣地注视着地面,环抱着怀里不完整的爱人,安慰冯翎:他还是十二人团的团长,十二人团不会散。

戴上口枷的冯翎在他温柔的言语中越发惊颤,裸露在外的脑内终端不安地滑动橙光。

两人之间微妙的关系在李霜礼进入信号塔地上空间知道了世界真相后彻底撕裂,李霜礼将世界观破碎、重塑的痛苦发泄在冯翎身上,将这个男人视作自己痛苦的根源:如果当初冯翎没有把自己从马戏团里救出,没有把他从奴隶变成正常人,没有让他品尝到理想和爱情的滋味,他就不会如此痛苦——当然这仅是李霜礼的冲动之言,并非肺腑之言。

现在的他全身心投入研究圣塔存储的资料库档案,而在研究工作推进不前的情况下,日夜守在塔上层的李霜礼收到了一条来自“白玉城”总终端的讯息,该讯息解密后内容总结如下:有人试图通过终端联系冯翎。

冯翎脑内的终端因为这段时间的种种原因无法接收和返回任何信号——也不知道是否导致了他没有权限进入圣塔的地下空间——作为中继站的圣塔保留了通讯讯息,于是李霜礼大胆地判断在信号久无回应的情况下,有人会来地上寻找冯翎。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待李霜礼一破解来者的信息,他便交代给随时准备出发的“绊索”萧麟。

“萧麟”是萧麟在决定洗心革面后给自己取的名字,鲜少有人知道这个名字,平日里大家都叫他外号。在遇到十二人团之前他是一个无名无姓的小毛贼,因为偷了东西被当场抓住,萧麟没有欺骗风陌尘——他只是选择性地讲述他的过往——最后十二人团接纳了他,这里就是他的家,尽管他还没能理解冯翎团长身上发生了什么,只知道李霜礼握着他的肩膀告诉他,冯翎团长需要这位“远道而来”的客人,所以萧麟愿意冒险混入奴隶群中,进入绿洲城寻找并接近那位神秘的“天外来客”。

被阻拦在门后的李霜礼指挥萧麟直接把风陌尘拖到门边,指纹、虹膜等生物密码锁一个一个试。

萧麟连连点头,忐忑不安地回到之前闯入的房间,看见风陌尘已经挪到墙边打算靠着墙站起,他赶忙又补上一条绊索,绑住这个倔强男人的脚腕。

萧麟小声地说让风陌尘不要乱动,谁知对方挣扎得更厉害,于是萧麟直接拽住桎梏风陌尘脚腕的绳子,把他倒着拖上楼,得亏载体不会得脑震荡,不然这几十级台阶还没走到一半风陌尘估计就得昏过去了,他也不好开口提醒萧麟走几步就是直通地上一层的电梯,因为开启电梯需要刷他的权限,还因为这是尊严的较量。

折腾半天萧麟终于打开地上一层通往地下的门,他抓着风陌尘的头发拘谨地望着大步流星走进来的李霜礼及其姐姐李莎莉,等李霜礼出言提醒他才发觉风陌尘被自己一路折磨得够呛,俊朗的脸上满是颓唐、狼狈,身体四肢错位的错位,有的干脆脱落下来,索性被绊索绳子绑在一起,才不至于还要原路返回找寻丢失部件。

萧麟见状连忙松开手,风陌尘上身顺势摔倒,他低着头,嘴唇绷成一条线,仿佛依然是那位地上的冷面警备队警官。

李霜礼提着手提箱,笑眯眯地俯下身,说了一声得罪了,抬手招呼身后的李莎莉给风陌尘戴上口枷,看来他也是经验老道。

做好防护措施后,李霜礼交给萧麟一个人任务:负责拖着风陌尘跟紧他,奖励就是晚上风陌尘就是专属于萧麟的用具。

萧麟脸一开始还没明白李霜礼的意思,反应过来后脸腾的一下通红,结巴似的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李霜礼见他这副青涩毛头小子的模样,忍不住笑出声,刻意说给风陌尘听:“这可是白玉城来的‘神明’本人,难不成你嫌弃他?”

萧麟摇头连连否定,不由自主地抓紧了风陌尘被绑在身后的胳膊。

地位被明褒实贬的风陌尘闭上眼,眼不见心不烦,想要依靠暂时的逃避麻痹他纷乱的心情。

地点:废弃信号塔地下空间某房间

风陌尘垂下眼帘,安静地看着萧麟在李霜礼和刘绍的指导下给他脱臼的四肢“正骨”。

萧麟小心翼翼地双手握住风陌尘比他胳膊还粗的小腿,神色认真地看向讲解装卸手法的“白狼”刘绍,头一抬对上风陌尘的眼睛就难以维持正经的神态,稍显局促和尴尬,下意识握紧手,得到风陌尘不咸不淡的一瞥,结果更紧张了。

李霜礼调侃萧麟留有旧情下不去手,安慰他:“你看他口枷也戴了,手也被绑了,腿也瘸了,这都是你做的‘好事’,你还怕他恨你?”

“蝴蝶刀”那一阵见血的话语戳破了萧麟的侥幸,他的辩解也成了无力的嘟囔:“我没对他撒过谎……”

李霜礼耸肩道:“他们的身体又不像我们这样脆弱,刀割一条伤口就会流血,所以要上好防护措施,你也不想梦中被他杀死,或者做着做着被他咬死吧。”

萧麟慌忙摆手,手足无措地表示自己没有这个想法,引得李霜礼笑出了泪花,拍了拍刘绍的肩膀,狂热的机械爱好者正蹲着研究风陌尘的身体关节,对情绪失控的临时团长视若无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李霜礼离开前吩咐萧麟今夜看管好风陌尘,还不忘“好心”提醒萧麟别玩坏了风陌尘,明天他们还要用他。

萧麟着急忙慌地把临时团长送走,关上门后他故作轻松地四下打量这间房间,这里与外界的建筑相比完全是另一种风格,仿佛进入了新世界,而这个新世界将他们地上人排除在外。

检查完房间后,萧麟双手交叉在胸前,又开始向他的天圣奶奶和天神爷爷祈祷。

风陌尘忍不住想要制止他含糊不清地烦人念叨,可惜话语全被堵在口枷后面,浑身动弹不得,他皱着眉头恼火地呜呜。

萧麟侧身,睁开一只眼瞅着面色不佳的风陌尘,心领神会地想要伸手脱下他的口枷,忽然想起李霜礼的嘱咐和刘绍交给他的口枷使用说明,于是只给风陌尘打开了口枷里的口塞。

风陌尘狼狈地收了下口水,平复呼吸后嘴角拧出一个勉强的笑,他说:“白玉城上没有神明,李霜礼没有告诉你么?”

萧麟见他笑了,也露出开心的笑容,他摸着后脑勺说:“习惯了,习惯了,主要是求个心安……你不想听我可以到房间外面去祷告。”

风陌尘低头移开视线片刻,再抬头对上萧麟的灼灼目光,他挑起一边的眉毛,问:“你不怕我咬死你?”

这具载体加强了他的身体和感官,他能感觉到连牙龈都被强化过,也就是说,理论上他的确能如李霜礼所说咬死面前这个小个子。

萧麟盘腿一手支起下巴,他说他不怕,因为风陌尘曾赎出身为奴隶的自己并视他为伙伴、为他出头杀死纨绔子弟、不顾生死地把他拉出沙地,所以风陌尘不是李霜礼口中那种无情无义的白玉城人,只不过不爱笑罢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风陌尘不禁笑出声,自嘲道:这不就说明自己太过愚蠢么。

萧麟调皮地眨眼,顺着风陌尘的话题说道:是李霜礼太聪明,外加他自己很真诚,他的友谊是真的。

风陌尘颇为无言,仿佛认输般不再做言语上的抵抗,头抵着身后的墙合上眼。

萧麟手脚并用地爬过来,把风陌尘的口枷塞回口塞,又拿出外面带进来的编织毯盖在风陌尘的身上,自己拉着毯子的一角席地而睡,与风陌尘相隔一个身位,看来还是怕的。

风陌尘察觉到萧麟的动作,意兴阑珊地开了一条眼缝瞥了眼他,又很快合上。他目前最大的对手是“蝴蝶刀”李霜礼,杀了萧麟对他的当前处境毫无用处,风陌尘脑海里浮现李霜礼的调侃和嘲讽、萧麟慌乱而轻飘飘的否认,不可否认,他对萧麟“原来”的印象很好,萧麟对他也有好感,这点好感放到现在能否成为他的筹码呢?

这个想法实在卑鄙龌龊,只有地上人才会实践这样的计策,但也是地上人把他逼入绝境,风陌尘咬了咬后槽牙,犹豫不决。

翌日,“女巫”江枫理送来食物,她站在睡着的风陌尘跟前上下打量,萧麟分出一半食物留给风陌尘时和她聊了起来。

风陌尘在细碎、繁杂的交流声中醒来,载体模拟了他原身各方面的习惯,痛觉转换为了载体受损程度提示,然而今天他醒来感到大脑有一丝游离的疼痛,很快消散于意识的末端,不知道是否是因为昨天打斗过于剧烈,还是李霜礼和刘绍在他载体上搞了鬼。

萧麟见他醒来,立刻凑上前关切地问他要不要吃东西。

风陌尘听见萧麟的声音拧起眉头,视线慢慢聚焦至那盘端到他面前的腌菜和饼,他摇了摇头,拒绝了萧麟的好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萧麟略微受伤地瘪嘴,转头对上“女巫”江枫理审视的目光,干巴巴地解释给“俘虏”吃饭的重要性。

江枫理摊手表示不想掺和进俩人的关系中,拍拍屁股溜了。

萧麟解释无门,又问了风陌尘一遍是否真的不要吃饼。

风陌尘叹口气,他受不了萧麟装作两人之间无事发生的热心模样。如今真相大白,这一路上两人都在彼此欺骗,昨天搏斗中他切切实实对萧麟起了杀心,萧麟不会察觉不到这点,而萧麟帮着十二人团桎梏住了他,让他沦为地上人的俘虏。尽管萧麟说他和风陌尘相处时从未撒谎,也正是这事情使风陌尘越想,胸腔里越是莫名腾起火气——他竟然栽在一个地上人的手里,那个地上人偏偏还是他慢慢放下芥蒂接纳、信任的人,好像也只能怪自己识人不清,谁想到萧麟还能若无其事地靠近自己。

李霜礼提着手提箱领着李莎莉来接他们的“新门卡”,女力士如同扛起麻袋般轻松扛起人高马大的风陌尘,萧麟紧随其后。

基本只有眼珠子能转的风陌尘暂时放弃挣扎,受制于人不可耻,坐以待毙才可悲,他已经想到了信号塔的自爆功能,这是不到万不得已才会考虑的备用方案,因为信号塔对于新塔空间站而言是一种不可多得的资源。

至于这种资源的来历,风陌尘从未思考过,但很快他就会知道了。

几人花费一个月在这座废弃信号塔的地下空间搜集信息,他们路过成排成列的载体容器,它们日复一日地在此等候一个遥远的信号。李霜礼在地下最深处找到了信号塔的总操作系统,系统里记载了载体、信号塔以及新塔空间站白玉城的由来和关联。

在灾难面前,他们千年前的祖先建造了肩负观测气象天气、存储种子胚胎等功能的信号塔,而在人类的去留问题上,人们的思想产生了分裂。

最终,“意识上传”计划和“避难所”计划同步被推上日程。“意识上传”计划简单来讲就是把人的意识上传至“新塔空间站”后发射至轨道,等到千年后的今日,恒星远去,大地重新焕发生机,空间站的意识体就能通过存储于信号塔地下的载体再次迈上大地;“避难所”计划则顾名思义,在洞穴和地下建造避难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两个计划都成功了,但都历尽艰险、九死一生。

幸存下来的人逐渐忘记了千年前计划原貌,忘记了彼此存在的意义。

风陌尘无法接受自己只是活跃在新塔空间站里的一段信号,进入地上的载体才是完整意义上的人,这个真相太过于荒谬可笑。

萧麟接受得很快,或者说他从没接受这个世界的真相,还在感谢他的天圣奶奶和天神爷爷,让风陌尘遵循祖先本愿回归了大地的怀抱,成为真正的人类,和自己结识。

这副身躯是否是真正的人类也难说,风陌尘陷入了名为思考自身存在意义的哲学旋涡中:他该以何种身份自洽、自处呢?

每个人在历史的真相前都有了不同的收获,李霜礼让人解除了风陌尘的束缚,他无所谓风陌尘是汇报给上面的白玉城还是和他们同归于尽。

地点:出风崖十二人团据点

风陌尘没有立刻汇报或者返回,他也没有机会再见到冯翎,“蝴蝶刀”李霜礼毫不伪饰自己的所作所为,他大方承认了自己的“恶行”,反而质问风陌尘有什么资格逮捕、审判一个地上人,只为了拯救一个无情无义的“骗子”。

“朝闻道夕死可矣”,李霜礼对曾经如救命稻草一样攥着的信仰已经没有执着和痛苦,“蝴蝶刀”也将自己的执念如剔除黏着于骨上的肉般分析透彻、鞭辟入里。穿梭于沙漠荒原冒险本就是提着脑袋的事情,他现在有了新的理想——一个不再是他人给予、抛弃的理想——往后的日子里他会带着他手提箱里的爱人,继续延续十二人团的辉煌并贯彻他“救世”的理想,哪怕是死于这条道路。

他是个疯子,也是个天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风陌尘拿不定自己的主意,他很无助、很茫然,胸腔里有两个小人在吵吵嚷嚷地撕扯他的决心,他在石山走廊散步时碰上了萧麟,后者好像一直在等着制造一场“偶遇”。

从后背交付给对方到拼死搏斗,再到自己被桎梏利用,两人再次会面,心态不同往日,至少风陌尘如此,他想不出开口的第一句话应该冷漠还是痛心。

萧麟比他坦然,问起现在应该怎么称呼风陌尘,又问风陌尘在白玉城的时候是否也是警察一类的职业。

风陌尘回答了第一个问题,他说:“叫我风陌尘吧。”

萧麟点头,沉默片刻后说:“其实你已经是地上人了,你有行走大地的身体,有身份证明,还有伙伴……”他停顿了一下,“这就够了——我能证明你是地上人——你可以留下来。”

他这番话似乎是在请求风陌尘留在地上,但是劝导技巧十分生硬,陈述的点也一般般,和平日的说话水准相差甚远。

“可那不是欺骗么。”风陌尘自嘲地勾起嘴角,望向与他并肩行走的萧麟,“行走在大地上的风陌尘只是一个谎言。”

风陌尘用萧麟之前的话堵住了萧麟的劝导,后者无可奈何地鼓起腮帮子,又重重吐出一口浊气,他抬头说:“可是你救我是真的,我喜欢你也是真的。”

风陌尘猝不及防地迎来萧麟的表白,准备用作反驳的话语化作锋芒滑过食管,让他感到焦灼、刺人的疼痛。

他知道,但他不敢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萧麟见风陌尘又拧起眉头,眼角泄露转瞬即逝的犹豫和忐忑,于是他大胆地上手罩住风陌尘两侧耳朵,踮起脚送上吻,察觉到风陌尘没有抵抗,立刻得寸进尺,环住脖子用舌撬开风陌尘的唇瓣、牙齿,直至与舌头纠缠,他激动、兴奋地仿佛要把风陌尘的舌头咬下。

风陌尘一开始不理解萧麟在做什么,但身体条件反射地开始升温,他不反感这种身体反馈的感受,于是慢慢跟着感觉扶住萧麟的腰,任由自己沉沦于深吻中,享受肌肤相亲的温度和潮湿灼热的气息。

萧麟恋恋不舍地结束这个亲吻,两双眼睛倒映彼此的容颜,他拉着懵懂、茫然的风陌尘走出封闭、幽暗的石廊。

恒星将他们的所作所为暴晒于炽热的光芒下,白玉城高居于视线之外的苍穹,在这一刻它们共同见证:这一对地上和天上的人走在一起,手拉手走在一起,呼吸着同样的空气,行走于同样的天空之下。

萧麟把风陌尘带去他在据点的卧室,一进门他便把高大的男人推倒在自己心爱的毯子上,分开男人的两腿俯身再次亲吻那曾吐出讥诮、冷漠话语的唇瓣,亲吻那面冷心热人的刚毅面庞,亲吻那抚摸自己脸颊的粗糙手指,萧麟在风陌尘默许的目光下,将自己昂首的阴茎塞入其后穴,陌生的紧致包裹住他的阴茎,又好像他的全身都被亲密、热情地包裹住。

风陌尘不知道载体的模拟功能如此全面,被肏入时能体验到那么复杂、多样的感觉,而且自从那天被俘虏“正骨”后,这具载体的感知越发敏感。他抱着萧麟的肩膀,下面的小嘴主动而热情地翕张、吞咽,尽全力用内壁按摩深入体内的阴茎,吃到底后他发出短促的、满足的叹息,下意识抚摸萧麟的背脊,自然地撩起对方的欲火。

萧麟当然不辜负身下人生疏的撩拨,扛起两条长腿放在肩上,前倾上身将其折叠,肏入后穴的阴茎进一步深入,抵住某处时风陌尘发出一声高昂的呜咽,萧麟停了下来,见风陌尘羞耻得咬着下唇,忽然起了逗弄的心思,挠痒似的徐徐拨弄两人结合处的括约肌和囊袋,确认进无可进后,开始九浅一深的肏弄,挤压出身下人一声比一声高亢的叫床声,不顾自己背上被抓出划痕。

做到最后经验寥寥的风陌尘受不了一波一波似浪潮翻涌的快感,四肢无力地任由萧麟摆布,身下的撞击让他一耸一耸地往前移,但很快就被抓住胯部往昂扬精神的阴茎上套弄。他两条赤裸的粗壮大腿一条无力地挂在萧麟的肩膀上,一条松垮地拢住萧麟的腰,载体的柔韧度足以让风陌尘维持这个高难动作。上身半敞的制服露出其下被卡到胸上的背心,饱满厚实的胸肌上有几个啃出来的新鲜牙印,最严重的受灾区莫过于两颗乳头,晶莹红嫩的挺立模样一看就被口水滋润许久。他嘴巴张开一条缝,喉咙断断续续挤出精疲力竭的呻吟,嘴角的涎水混着爽出来的生理泪水流到地毯上,洇开一道水渍,俊朗的面孔微微上翻白眼,满是春情与淫荡。

萧麟一手揉捏风陌尘半边肥厚的臀部,其上红印若隐若现,臀间后穴已被肏开,穴口一圈肌肉时刻保持着紧绷状态,萧麟抽出阴茎的时候不时带出甬道内射的白浊液体,内里的精液因为反复打磨冲撞而变得黏腻,因而带到体外的液体连成丝或连结阴茎和后穴或滑落在地毯上,没有了阴茎的后穴可以隐约看到甬道内的肉壁,被阴茎带出一小点肉壁很快缩了回去。

风陌尘在做爱的过程中昏睡了过去,这事竟然比拼命搏斗还要劳累,也可能因为做爱的对象是萧麟,风陌尘才能放松地睡过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萧麟给风陌尘擦拭干净下身,给他套好的衣服,贴心地盖上毯子,再轮到收拾自己,然后他喜滋滋地出门打水时,看到江枫理和刘绍站在门外几米栏杆处,这两位十二人团的成员神色各异地盯着从满面红光地屋内出来的萧麟,又盯着他打完水小心翼翼地回屋。

“女巫”江枫理在进屋前提醒萧麟,她帮他们关好了门,还没打扰到他们,不用感谢她。

萧麟险些左脚绊右脚摔个狗吃屎,脸上臊得不行,重重地关门前还不忘谢谢江枫理。

风陌尘和萧麟如此相爱了一个月,而在这一个月的末尾,结束性交后的风陌尘餍足、慵懒地枕在萧麟大腿上,俊朗的眉眼在朦胧尘气中逐渐温柔,他抬手抚摸着萧麟的脸庞,忽然提出要离开,他要回到新塔空间站述职、汇报情况,他会向空间站白玉城的人宣布历史的真相和他们存在的意义,他们会和祖先一样,和地上人一样,再次于大地上行走。

萧麟低头望入风陌尘的眼睛,郑重地点了点头,俯身轻轻用唇点了点爱人的嘴唇。

爱人终有一天再相逢。

跨越空间,超越时间。

在旅途的尽头。

再次亲吻他的眼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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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奥尼西奥的余光死死盯着那站在树下面容模糊之人,他的骑士阿里斯托·克雷莫内西躲藏在他的视线边缘、夜色的阴影中,眼睁睁地见证沼泽吞噬他的主人。

死亡的双手轻柔遮蔽枉死之人的灵魂看向现实的眼睛,血与泪于血肉模糊的面上淌出干涸的痕迹,狄奥尼西奥颤动破损的声带,声嘶力竭地呼唤他的骑士阿里斯托,那呼唤仿若嘶嘶蛇音、沥沥雨声,匿于风中。

一双手自遥远的梦中伸来,裹挟着湿重的、滞涩的、玫瑰色的气息,它们将狄奥尼西奥从黑色的噩梦中托起,他如同一根稻草之于溺水之人般渴望地攥紧那温暖。

翘首以待的魔鬼顺势勾起含恨而死之人的灵魂,可怜亡灵英年早逝。

这位喜好玩弄人心的魔鬼突然生出好心,给予狄奥尼西奥一个重返人世的机会,一个“活着”的机会,代价是他将被封印于他的佩剑中,沉没在他死去的沼泽里,直至被人发现。

于是,毫无回转余地的狄奥尼西奥同他的佩剑一道沉睡于沼泽深处,被污泥裹覆、恶水浸泡,足足三百年。

沧海桑田,弹指一瞬,牧民一点点填平沼泽水洼,砍下枯死的树做柴火,沼泽变草原,牧草鲜嫩可口、繁茂兴旺,绵羊成群结队地嬉闹和休憩。

一位来自修米卡索的法师学徒路过此地,接受了牧民的委托,她救出陷入草地沼泽的绵羊,正巧打捞上封印了狄奥尼西奥的长剑,蒙了污泥的长剑崭新如故,一如三百年前遭了它主人鲜血般光彩照人。

狄奥尼西奥的恩人名为利维亚·比亚斯,她是法师堡垒“修米卡索”的一名乙中等法师学徒,目前正在组队准备乙上等法师学徒等级试炼,碰巧路过此地,举手之劳却误打误撞将狄奥尼西奥从昏暗的沉眠中解救出来。

当狄奥尼西奥从长剑中冒出时利维亚表现得镇定并惊喜,她一眼便看出封印狄奥尼西奥魔力的不同寻常,可惜能力有限无法分析出魔力的源头,她与他签订了一份租借魔力的契约。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三百年后的世界让狄奥尼西奥感到惊奇又陌生:法师在三百年前不可能在外抛头露面,何况像修米卡索这样光明正大存在的庞大法师组织。他那个时代的掌权者普遍认为法师是魔鬼的先锋,因为法师总会为了得到强大而不可控的魔力而和魔鬼签订契约,所以他们遭到各国通缉和追杀。狄奥尼西奥的哥哥,奥提丰兰的大王子鲁菲诺·贝内文蒂,尤其讨厌法师,他对法师赶尽杀绝的做法超出了狄奥尼西奥的理解和承受的范围,他对法师的残忍行径赵志乐祸端。鲁菲诺曾经亲自执行火刑的一位法师在烈火中诅咒奥提丰兰,狄奥尼西奥也因这件事受到牵连,遭受背叛和暗算,英年早逝,但狄奥尼西奥也一知半解其中具体情况。

狄奥尼西奥的恩人利维亚对于狄奥尼西奥的遭遇深表同情,同时她表示时过境迁,重新在三百年后醒来的狄奥尼西奥要把老旧思想丢入历史的垃圾堆,魔力不是魔鬼的专属力量,魔能是普遍存在于这个世界的能量,现在已经一脚踏入魔能时代。

为了让狄奥尼西奥更好了解三百年间的变化,利维亚将自己几乎崭新的历史课本送给了他。

狄奥尼西奥刚翻到提及奥提丰兰所在时代的章节,目光微移就见总章节一行大字:“愚昧的时代”。

奥提丰兰二王子心里五味杂陈地继续看下去,书中仅有一段话提及奥提丰兰,还是因为那些被烧死的法师和普通人。

狄奥尼西奥记得三百年前奥提丰兰最后一位遭受火刑的法师,那是位面容平平无奇的女子,名叫斯佩兰扎·马里诺,她自唯一的亲人去世后便魂不守舍、行踪诡秘,邻居发现她在家中召神弄鬼,试图与魔鬼对话,而后带领士兵在她家中搜出了一个自制的法阵,坐实了斯佩兰扎法师的身份,不过当时没有人相信她真的能召来魔鬼。

火刑那日,狄奥尼西奥站在城堡的露台上遥望烟火冲天的广场,他为兄长的残忍和果决拧紧眉头却无能为力。

骑士阿里斯托立于他身后,同塔楼的滴水兽般沉默,在狄奥尼西奥低头要咳嗽时立刻上前给他披上挂在臂上的披风,他以一个朋友的身份和口吻询问狄奥尼西奥是否要进屋避风。

狄奥尼西奥指尖擦过骑士冰冷的臂甲,向他最忠心、最信任的骑士阐述他的担忧:兄长对法师的仇恨也许有一日会让他彻底失去冷静和清醒,到那时一旦无法控制愤怒和仇怨之马,他和奥提丰兰都将被狂奔的马车带入深渊。

行刑前他找到兄长鲁菲诺的骑士卢西亚诺·伦巴第了解过鲁菲诺最近的状态,卢西亚诺反而劝说他唯独不要在处置法师这件事上悖逆鲁菲诺,即便狄奥尼西奥就是遭受法师诅咒的间接受害者。

狄奥尼西奥的母亲尚为贵族小姐时被一位法师觊觎,然而她和奥提丰兰的王子早有婚约,爱而不得的法师诅咒她变成了一头驴。可怜的女人历经千辛万苦解除诅咒、变回人类,她与当时奥提丰兰王子的婚礼成为一桩美谈。然而诅咒的余毒仍残留在母亲体内,她在生下鲁菲诺后身体初有端倪,怀着狄奥尼西奥更是每况愈下,越发虚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狄奥尼西奥出生时安静得可怕,大家都以为他要憋死夭折,他却又“起死回生”地哭出声,他继承了母亲的美貌,也延续了她多病的体质,疾病在他的生命里是熟稔的常客,医生时常进出他的寝室,留下一声声叹息。

阿里斯托在狄奥尼西奥失去母亲的那年来到他的身边,这位克雷莫内西家的儿子给予狄奥尼西奥一个紧张的微笑和局促的行礼,在众人的瞩目下向奥提丰兰的二王子宣誓,用略有薄茧的手握住面色苍白、勉力微笑的小王子的手。

那年阿里斯托七岁,狄奥尼西奥五岁。

尽管生命磕磕绊绊,狄奥尼西奥还是顽强地活到成年,成年后他的身体稍有好转。

大王子鲁菲诺因为家人的痛苦而对法师深恶痛绝,成年初掌权柄做的第一件事便是下令搜捕并亲自处决那位法师,后者不知为何早已失去魔力的保护、魔鬼的青睐,长时间地东躲西藏,最终落到鲁菲诺手中被火净化罪孽。

自此开始,大王子鲁菲诺开始大范围地通缉和追捕奥提丰兰境内的法师,斯佩兰扎女士是最后一位被他兄长亲自处以火刑的法师。

鲁菲诺王子的骑士卢西亚诺私下向狄奥尼西奥透露:大王子鲁菲诺已经拟好了更严厉的针对法师的法案并且即将送上国王的桌案。

狄奥尼西奥回过神,回头看向他的骑士阿里斯托,眼睛因风尘而濡湿,他忧心忡忡地握紧阿里斯托的小臂,如同袒露肚皮般吐露心声。

阿里斯托小心地掰开他的手指,慢慢地、松驰地拢在他宽厚的双掌中,他以稳重如山的姿态无声安慰狄奥尼西奥,掀起面罩的头盔下露出一双清亮的下垂眼,他耐心地整理狄奥尼西奥脖颈边的披风,使其少受风寒之苦。

那场火刑烧死了法师斯佩兰扎,也殃及他人:没人料到火势随风而起,烧毁了一排房屋,三人葬生火场。

据说,被烧死的法师临死前发出凄厉的尖啸,同火焰一道冲上云霄,广场上空黑烟盘旋不去,时不时凝聚为魔鬼张牙舞爪的形状。于是各种各样的民间传言应运而生,有天马行空地描述火刑时出现了邪恶丑陋的魔鬼,有绘声绘色地讲述斯佩兰扎死前的喜怒无常、为非作歹,也有批评大王子鲁菲诺的火刑祸及无辜的平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火刑祸及他人的消息传至王宫,因病退居幕后的国王知晓后把鲁菲诺召到御前训斥了一顿。

大王子鲁菲诺离开国王书房后闷闷不乐,没有在屋外第一时间看到他的骑士卢西亚诺,他沿走廊走,听到谈话声后看到下方庭院中的骑士卢西亚诺,又看见和他相谈甚欢的二王子狄奥尼西奥。

鲁菲诺知道他那病弱的弟弟狄奥尼西奥对他狠厉的手段颇有微词,但他认为自己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给去世的母亲和深受其害的弟弟报仇,他问心无愧,无法理解狄奥尼西奥的不满和僭越,兄弟关系逐渐疏远。

狄奥尼西奥当初对兄弟关系的冷淡已有所察觉,但他不相信鲁菲诺会对自己痛下杀手,再怎么说他们也是血浓于水的兄弟,鲁菲诺只是没有认识到自己做了错误的选择。三百年后的今天,他对这个猜测保持怀疑态度,他也不相信他的骑士阿里斯托会抛弃自己。

三百年后的历史课本上只记录奥提丰兰最后一任国王的残暴行径,那任国王的名字是鲁菲诺·贝内文蒂,其他历史记录一概没有——那些在这个时代无关紧要。

狄奥尼西奥想知道当年的真相:他想知道兄长围剿法师的计划全景、自己缘何而死以及阿里斯托在那场“谋杀”后的去向。

法师学徒利维亚从狄奥尼西奥口中得知了他的悲惨遭遇,她对此表示同情并且痛快答应了狄奥尼西奥想要了解更多现世历史记录的请求,前提是她能晋升至乙上等级法师学徒,因为法师学徒要向修米卡索获取知识需要相应的等级权限和积分,之前的积分她都花在购买晋级试炼的辅导书和工具上了。

狄奥尼西奥加入了利维亚的法师学徒晋级小队,认识了小队里的其他成员:乙中等法师学徒李尼和乙下等法师学徒安娜·佩奇。

三人一剑一路合作愉快,过程精彩纷呈、结果令人满意地解决了修米卡索下发的晋级任务,包括但不限于“花园清洁”帮某位法师打理生机勃勃的魔物花园、“图书馆归档”修米卡索大图书馆资料整理、“实验助手”准备并打理魔法实验器具、监视并记录实验数据等繁杂琐事。

眼下三天没合眼而趴在书桌上的利维亚仍不忘记用魔力控制笔去书写实验记录;同样废寝忘食的李尼直接脑袋下垫着大部头睡在实验桌下;晋级任务比较轻松的安娜一边看书一边揉着眼睛哈欠连天,于是唯一能够神志清醒站着走出房门的狄奥尼西奥肩上便担负着维持这三个法师学徒生命体征的任务,简而言之,帮他们买饭——原谅狄奥尼西奥生前“娇生惯养”,不会做饭。

狄奥尼西奥忍不住吐槽利维亚他们的老师在压榨他们这些法师学徒,但不得不说,他挺喜欢三百年后的世界,喜欢这帮三百年后的法师学徒,他与他们之间早已萌生友谊:这些法师学徒们如此鲜活地活在这个世界上,烦恼着生活的波澜,体会着生命的多彩,而他早在三百年前死去,记忆中的世界翻天覆地,记忆中的故人不知所踪,他所有牵挂的事物都在遥不可及的过去。奥提丰兰堙灭于三百年转瞬之中,他的人民、他的父亲、他的兄长和他的骑士呢?魔鬼会为何给予他这个机会?代价又何时到来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狄奥尼西奥长舒一口气,死后没有肉体上的饥寒病痛,也不会因百虑攒心、焦虑忧愁而失眠,不知是幸或不幸。

期间有专职研究历史的法师前来寻找狄奥尼西奥讨论三百年前的时代风云,狄奥尼西奥在告知过利维亚后和其痛快畅聊。那位法师临走前送了狄奥尼西奥一本自己编撰的大部头,书里整理精选了现存的奥提丰兰历史资料,尽管还是不够详尽——他还不知道阿里斯托抛弃他的原因以及他最后的去向——但这份心意仍让狄奥尼西奥感激不已。

那位法师的书中写道:在斯佩兰扎被烧死后,魔鬼的诅咒降临奥提丰兰,混乱、战争、疾病、饥饿、死亡接踵而至。老国王因为二王子下落不明、大王子暴戾残忍而悲伤过度去世。大王子继位后更加肆无忌惮地剿灭法师,将其视作蝗虫祸害。国民即便对法师存在恐惧和恨意,但他们也忍受现任国王鲁菲诺,他们怀念仁慈的老国王和和善的二王子。突如其来的迷雾笼罩着奥提丰兰的王城,吞噬了这片土地上所有的生机,国王鲁菲诺也消失不见,王城逐渐落败,成为无人之境,奥提丰兰分崩离析,大地于一个漆黑之夜将奥提丰兰吞入地下。

利维亚三人小队的晋级任务只剩下最后一个“实地探险”,他们特意为他们的伙伴狄奥尼西奥挑选了昔日奥提丰兰所在的区域作为探险地点,并且向狄奥尼西奥保证:他们一定会尽力实现他探寻真相的“愿望”。

狄奥尼西奥微笑着看着三百年后这群活力满满的法师学徒们,被关怀的幸福扑过世殊时异的惆怅心潮:鲁菲诺错了,法师并不都是怪物……可阿里斯托那时为何站在那阴影下眼睁睁看着他死去……

痛苦再次攀上狄奥尼西奥的脖颈,扼住他的呼吸,即便死去,临死前的窒息、痛楚、迷茫和恐惧已经是灵魂上的附骨之疽。

原本是风平浪静的实地探险任务,普通的小队平安无事但毫无收获,幸运的小队能够发现记录历史碎片的古董,运气成谜的小队会撞上百年难遇的惊变。

封印狄奥尼西奥的长剑上的魔力触发了奥提丰兰王城遗迹的封印,昔日辉煌瑰丽的城堡从茂林、山谷地底破土而出,残破而倔强地屹立于百年后的苍穹之下,刺骨冷雾缓缓弥散,树林铺开死寂,山谷罩上阴霾。

遗迹各处七零八落的骷髅抽搐着支棱起来,诅咒的力量慢慢重塑他们生前模样,亡灵们的双眼深处掬着冷质的光,魔力构筑的皮肤毫无血色,他们麻木而狼狈地立于原地,身上武器盔甲脏污不堪,有的盔甲缝隙中长出野草野花,有的手脚不全、头颅失踪。

三百年前那场诅咒如同暴风般掠去罪人的生气,又将灵魂留于毫无生机的肉体中,让他们眼睁睁地体会躯体缓慢被腐化、被啃食而无能为力的痛苦和折磨,失去生命的灵魂被人世厌弃,空气吞噬了他们的肉体,留下风霜侵蚀的建筑和草木丰茂的皑皑白骨。

疑似放出亡灵领域的三人一剑小队面对阴云笼罩的奥提丰兰王城遗迹望而却步,他们合计了一下队伍成员的战斗力,选择走为上策,回修米卡索搬救兵。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如此大的动静自然也引起修米卡索的注意,他们立刻派人去监视这个突然出现的亡灵领域的动向,在得到利维亚小队提供的情报后,修米卡索组建了法师特别行动组去调查这个亡灵领域。

修米卡索对亡灵领地有一套成熟的调查和应对机制,他们很快探明亡灵领域形成的诅咒来源和危险等级。在此之前,修米卡索派出法师找到利维亚小队,分析了一波亡灵领域的形成可能原因和提醒利维亚他们小队晋级形势紧迫,顺势提出他们小队要么另找能完成实地探险的其他现成遗迹,要么等着这个亡灵领域确定等级。

商量过后,利维亚代表其他人选择了后者。

最终,修米卡索初步认定这个亡灵领域危险程度适合利维亚小队,毕竟面对未知的应对能力也是检验法师学徒能力的一环——法师学徒的死亡率并不在修米卡索的年度评估范围里。

利维亚小队备好物资后,尤其是传送卷轴,他们毅然决然踏入这座不复往日壮丽的奥提丰兰王城。

一路上他们能避则避沿路徘徊游荡、毫无攻击性的亡灵,面对有落单且攻击倾向的亡灵毫不花里胡哨地来一击灵魂激荡,无痛上天。

利维亚虽然有狄奥尼西奥这个契约对象而不用担心魔力不足,但实地探索需要考察他们合理分配魔力资源的能力。

狄奥尼西奥作为灵体能魔力自给自足并且从旁辅助,他怜悯地注视死后仍被桎梏在这片土地上的子民的灵魂,也许严谨点该称他们为亡灵。他一边感伤,一边手上毫不留情地挥舞长剑,招式有板有眼、凛凛威风,此前他跟随利维亚他们学了简单的法术方便照顾小队的成员,生火、照明、滋水,顺便给剑附魔,三百年前低魔时代的人能够在这些时间内在法师学徒的指点下掌握这些魔法算是天赋异禀。

狄奥尼西奥小时跟宫廷剑师学过一段时间,理论还算扎实,因为生病落下了剑术课程,病好些后他时常一个人在房间里比划招式,再后来就让他的骑士阿里斯托继续教他。阿里斯托是他剑术上的半个老师,因而狄奥尼西奥挥剑时能感觉到阿里斯托的影子挥之不去。阿里斯托挥剑刚烈果决、干净利落,看他挥剑是一种享受,同时他也是教学的一把好手:耐心地拆解每一式动作,上手纠正狄奥尼西奥的错误动作,过招时也毫不留情。

三百年后于奥提丰兰王城中再次挥舞长剑,刀剑相向的对象却是遭难子民的亡灵,即便知道自己在帮他们解脱,狄奥尼西奥难免触景生情,悲从中来,转念又思考阿里斯托身在何处,是否也变成了这般活死人的模样……

利维亚察觉到狄奥尼西奥的心不在焉,安慰他很快就要到城堡,狄奥尼西奥回过神微笑着感谢她的好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越深入遗迹便越靠近诅咒的中心,那里正是奥提丰兰王城城堡所在。城堡周围的亡灵不再像小队之前碰到那些行动迟钝且毫无意识的亡灵,相反,他们异常活跃,当然这种活跃仅仅是重复着生前的活动轨迹,但招惹他们容易引来其他亡灵,他们小队就这三个法师学徒吃不消亡灵的人海战术,所以不动声色地潜入城堡是最好的选择。

途中利维亚指挥伙伴埋伏了几个巡逻士兵,那些亡灵存在过的证据眨眼就剩下一堆破铜烂铁,只需用储物囊将其收入,扫尾工作就此结束。

伪装成亡灵巡逻士兵的三人混入城堡的巡逻队伍,从城堡大门大摇大摆地进入城堡,堪称完美潜入。

进入城堡后,他们躲到一间房内暂作休整,狄奥尼西奥从利维亚背后裹得严实的长剑里飘出,迅速凝聚形态,站在窗边撩起窗帘观察外面情况,同时也为了缓解他的近乡情怯。

休整片刻后法师小队再次出发,他们在城堡内的祈祷堂里遇到了那位被活活烧死的法师斯佩兰扎·马里诺的亡灵,死后她的灰烬被放到祈祷堂内的地下室储存净化。

黑袍下露出糜烂黑红血肉的女人吐出漏风般的嘶哑笑声,她行动间袍下拖过黑烟、恶臭,戏耍、恐吓误入她死后领地的不速之客。

利维亚勉强维持着面上的镇定,心里小鼓咚咚响,他们之前没碰到过此类“怨灵”;李尼已经吓得面色苍白,濒临呕吐,但仍能握住法杖给自己的鼻尖上空气净化法术;安娜躲在狄奥尼西奥的斗篷下,紧张地拽住利维亚的衣摆,倒不是忌惮魔力差距,而是怕鬼。

斯佩兰扎玩够了后停了下来,感叹自己被桎梏于此三百年,没有面包的香味,没有阳光的温暖,也没有人聊天,没想到第一个找到她的人竟然是法师。正说着她突然贴近无言矗立的狄奥尼西奥,转过糊成一片的面孔上的眼珠,威胁、好奇地盯着狄奥尼西奥,喃喃道他身上有贝内文蒂家族的味道。

狄奥尼西奥郑重地向斯佩兰扎道歉,他的兄长犯下了不可饶恕的错误,当他询问奥提丰兰发生了何事时,不动声色的斯佩兰扎从喉咙里吐出一口脓水,掀开黑袍给他展示她黏连着的焦黑血肉,她大声诅咒贝内文蒂家族的所有人,诅咒过后旋即又捂脸哭泣,她说她只想和逝去的亲人再说上一句话,突然她又变了脸色,继续辱骂奥提丰兰愚蠢的王室成员。

愧疚、羞惭、后悔如同洪水般将狄奥尼西奥淹没,他略显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任由受害者辱骂他,因为他是奥提丰兰的王室成员,没有劝诫、阻止他的兄长鲁菲诺便是他的罪孽。

斯佩兰扎骂够后情绪逐渐平静,转头态度亲切地询问三位法师来这里的原因。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能听人说话还给人讲解的亡灵真不多见,利维亚拉着鼓起勇气的安娜上去攀谈,抓住一切机会给自己实地探索搜集素材。

拒绝接近腐肉气味的李尼看着情绪低落的狄奥尼西奥斟酌一会儿后开口,他说其实斯佩兰扎和狄奥尼西奥很像,两人也算同病相怜,都因为魔鬼的缘故死后不得安生。

狄奥尼西奥抽搐了一下嘴角,哭笑不得地感谢了李尼的安慰。

斯佩兰扎自述她一醒来就被困在城堡的祈祷堂内——那时她还无法凝聚实体——她看着奥提丰兰风起云涌、大厦将倾、人走茶凉,曾经伤害她的人和她沦落同样的处境,甚至还不如她,那位昏聩的大王子所珍视的国家四分五裂、珍视的人民流离失所,她很难不痛快又悲哀,她想如同少女时那样尽情歌唱和转圈,可她只是一个亡灵,死前孤苦无依,死后孤单寂寞。

情绪的宣泄冲淡了留在斯佩兰扎灵魂上的灼烧痛楚,连她身上散发的焦味也淡了不少,她走到祈祷堂的门口送别再次出发的利维亚小队,临走前开玩笑似的说若是遇到那愚蠢狂妄的鲁菲诺,不要忘记回来把他的惨状告诉她。她目送三百年后行走于阳光之下的法师们,视线移向他们的目的地——城堡的议事厅——她一瞬间想起了什么,又记不起来,迷茫而安静地合上门。

利维亚小队踏入连接城堡议事厅的走廊,在此他们遇到了一位于此荒颓之地格格不入的骑士,对方盔甲明亮、仪容整洁、意识清明、谈吐大方,拦住并劝说利维亚一行人不要进议事厅,里面有一个正在发疯的怪物。

狄奥尼西奥认出他是兄长鲁菲诺的骑士卢西亚诺·伦巴第,卢西亚诺也认出了从利维亚身后一边走出一边凝聚实体的狄奥尼西奥,两位旧识一时相顾无言。

略过久别重逢的寒暄,卢西亚诺摊手坦白议事厅里的怪物就是狄奥尼西奥的兄弟——国王鲁菲诺——三百年前鲁菲诺因无法挽回覆灭的王国而于王座上自杀,凋零的王国陪伴着深爱它的国王沉入地下。眼下死寂的王城重回地面,鲁菲诺的亡灵变得疯癫、凶残,说着卢西亚诺撩开胸前的斗篷,展示了自己胸前盔甲的创口,明显是长剑造成的损伤,他说这是鲁菲诺醒来砍的一刀,幸好他福大命大、脚底抹油逃了出来,但不知为何鲁菲诺没有追出议事厅。

利维亚猜想和诅咒有直接关联的对象成为亡灵可能无法离开死前的“领域”,就跟斯佩兰扎只能在祈祷堂范围内活动一样,因为她的灰烬就在祈祷堂的地下室。

狄奥尼西奥知道了他兄长的死因,他一言不发,沉默片刻后问卢西亚诺是否知道当年他“下落不明”的真相。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卢西亚诺惊讶又苦闷地回答自从自己的主人鲁菲诺知道自己和狄奥尼西奥有联系就警告他不要再接触狄奥尼西奥,而且还减少他参与他们计划的频次,而阿里斯托骑士在狄奥尼西奥“失踪”、鲁菲诺加冕后成为鲁菲诺的御前红人,他酸溜溜地暗示他对阿里斯托骑士被他主人重用的嫉妒。

狄奥尼西奥问诅咒降临后阿里斯托的去向,卢西亚诺笑得坦然:他是守护鲁菲诺的骑士,无论生前还是死后,他都要陪伴在主人的身边,所以没有心思关注阿里斯托骑士的动向。即使现在同为亡灵,即便被鲁菲诺砍了一刀,他还是要守在议事厅的门前,阻止像利维亚他们这样的外来者——尤其是法师——打扰主人的清净。

被点出小心思的利维亚等三位法师学徒尴尬而不失礼貌地微笑,狄奥尼西奥却被兄长骑士话语里的忠诚表态略微地刺痛,无法自已地开始想象阿里斯托的现状:他在潜意识里不相信阿里斯托会为了功名利禄背叛自己,但卢西亚诺口中的“真相”也确实击碎了他的幻想。如果阿里斯托变成了亡灵受苦受难,狄奥尼西奥觉得舒心又担忧,如果阿里斯托颐养天年、寿终正寝,狄奥尼西奥又会觉得恼火和不甘。

这般陷入纠结情绪的狄奥尼西奥没有注意到卢西亚诺在利维亚的请求下稍微打开了议事厅大门,露出一条门缝,三位法师学徒伸长脖子刚看到议事大厅王座前一个人在焦躁地踱步,还没看清人长得怎样,一道凌厉的剑风横劈在立刻闭合的大门上,发出沉闷钝响,震得大门抖了一抖。

利维亚下意识拉着同伴闪避,后背贴着余震未歇的门,她抬头对上卢西亚诺单臂撑门似笑非笑的面孔,插科打诨道三百年前厌恶法师的国王死后竟然无师自通了魔力的使用方法,世道变得真快。

卢西亚诺伸手将她拉起,居然配合地笑出声,附和了利维亚明显是冒犯他主人的感慨。

狄奥尼西奥瞥了卢西亚诺一眼,感觉变成亡灵的卢西亚诺变了不少——更加放松散漫且随和开朗——不过三百年前的卢西亚诺也是骑士中的活跃分子,是老古板伦巴第家族成员中的异类,据说他十岁生了一场大病后性情大变,说不定伦巴第家族古板无趣性格的基因因此突变。

死亡让卢西亚诺更加随性烂漫,也让他的兄长鲁菲诺更加神智错乱。

议事厅内疯狂的亡灵不是利维亚小队这三个晋级等级的法师学徒可以沾染的类型,他们识时务地撤退,告别守在议事厅门口似笑非笑的卢西亚诺。

一行人回到祈祷堂,找到斯佩兰扎说明了鲁菲诺的现状。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被烧死的法师亡灵笑得震落天花板上的灰尘,她猛地咳出嗓子里的脓液,那滩脓液一触地便蒸发成魔力散于空气里,她叉腰缓了一会儿,随手用焦黑的外袍擦了擦。

利维亚面色如常,镇定地给一个亡灵递去手帕,顺便也给可怜的队友安娜一张;李尼给自己的鼻尖施加了净化咒语,关心地拍了拍安娜的后背。

斯佩兰扎接过手帕,感谢她可爱的法师后辈。她在狄奥尼西奥询问她是否知晓阿里斯托骑士的去向时毫无预兆地瞬移到狄奥尼西奥身前,裸露在外的眼珠滴溜转动上下打量这位曾经的二王子,斯佩兰扎露出神秘一笑,丑陋不堪却真诚,没头没尾、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

“临刑前一位骑士来见我,他说能完成我的愿、我的恨,仅仅需要一点代价。

生命于我无用,死亡如约而至,我还剩下什么价值?

我只剩下可怜的、无用的灵魂,来报复愚蠢的、盲目的凶手。

我感激你的善念,亲爱的二王子殿下。

可你来得优柔寡断,你的兄长独断专横。

也许你比他更适合成为我们的国王,但你消失了,毫无波澜。”

她不再说下去,回归正题,言简意赅地吐出她所知的事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你想知道你的骑士的下落,阿里斯托·克雷莫内西骑士,

那么我告诉你,他是个不折不扣的失败者:

他试图挽救被诅咒折磨的民众,但他失败了;

他试图挽救深陷漩涡的主人,但他失败了;

最终他试图挽救自己,毫无疑问他也失败了。

我听旁人说,他成为了国王的心腹;

我也听他们说,他惹了国王的不快。

人们渐渐不再谈起奥提丰兰,正如不再谈起我和他——

因为世间不再存在我们的痕迹。”

狄奥尼西奥颤抖着嘴唇,他脑内纷繁交错地闪烁着往日的浮光掠影,好似晃眼阳光般刺眼、璀璨:他尚且记得阿里斯托握住他持剑的手,背后胸膛起伏均匀,耳畔呼吸沉稳厚重,力道和温度都记忆犹新;他还记得阿里斯托注视他的眼神,里面是全然的信任和恳切——如今看来,狄奥尼西奥分辨不出那是阿里斯托发自真心的投影,还是自己在对方眼中的倒映——彼时兄长鲁菲诺越发癫狂的行为让他担忧且害怕,他们约定在玫瑰园里汇合,离开奥提丰兰,或是寻找阻止并否定鲁菲诺的力量,或是逃避与血亲正面争锋相对,也正是途径沼泽时他被埋伏、袭击,他的骑士阿里斯托则无动于衷地旁观他在沼泽中沉没。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狄奥尼西奥情不自禁开始想象若是三百年前如何如何,可他终究无法为未发生之事发出喟叹。

一行人离开祈祷堂,跟随狄奥尼西奥来到他的寝室,陪他做最后的告别。

若非那些钻出地砖的杂草和柜上尘土,这间房间的时空仿佛停滞于三百年前他离开前的模样,灰尘之下仍一窥昔日装潢内饰的典雅精致,他的兄长并未在他“失踪”后就封存他的寝室,一股没有来的怅然从狄奥尼西奥不存在的胃里升起。

狄奥尼西奥拉开抽屉,一眼看到阿里斯托送给他木雕剑士玩偶,他拿起那个玩偶,不自觉看向厚重窗帘掩映后的寝室露台,忽然灵光一闪,他带着三位法师学徒来到三百年前他和他的骑士离开奥提丰兰前约定汇合的地点。

城堡花园长时间深埋地下且无人打理,玫瑰等蔷薇科植物肆意缠绕、蔓延,勇敢地向天空生长,宛如花园真正的主人于凛冽寒风中无言威严。层层花墙宛如无言守卫,守护花园中央的凉亭,唯有一条小道通往此处幽静。亭顶茂盛的杂草及花丛垂下沉甸甸的茎叶与花苞,恰如自然刻意遮掩幕后景色的帘幕,撩开可见亭中附着着一层厚厚的泥土,丰沛的水汽和湿热的空气塑造了得天独厚的苔藓王国,将一具骷髅当做它们王国的基石。骷髅黑黄眼眶里的苔藓开着细碎如星辰或钻石的花朵,它穿戴着身前的盔甲,安详地侧躺在亭中央,任由后来的时间为它的安眠盖上泥土和新的生命——有死才有生,这也是魔法的规则。

利维亚眼尖地发现骷髅身下没有被泥土遮盖的凉亭地面裂纹隐约是个法阵的模样,而狄奥尼西奥则认出了这具骷髅的主人,准确来说,他看见骷髅手里握着一枚金属徽章,他送给自己骑士的荣誉徽章,象征着他们彼此永不遗忘、永不背叛、永不分离。

狄奥尼西奥幻想用舌尖轻轻触碰牙齿,咧开唇瓣缱绻地吐出那个他无法忘怀的名字——“阿里斯托”。

三位法师学徒在狄奥尼西奥的点头同意下将骷髅轻手轻脚地放在一旁,削去亭顶垂下的枝条,清理出法阵,法师学徒们围着法阵压低声激烈讨论,狄奥尼西奥盯着那具骷髅依靠着亭柱发呆。

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摆在他的面前:他的骑士阿里斯托没有成为亡灵,并且他生前试图和魔鬼沟通——阿里斯托并非法师,狄奥尼西奥认为他不会信仰魔鬼——或者按照斯佩兰扎的说法,阿里斯托生前试图尝试联系上一个已死之人的灵魂,因为那个法阵是从斯佩兰扎家搜出的那个法阵……阿里斯托到底在想什么?

利维亚犹豫再三告诉狄奥尼西奥:这个法阵已经被成功启动过,与这个法阵有关联魔力路径一条模模糊糊指向狄奥尼西奥,其他魔力路径如同漫天箭矢一般伸入天空,她不能确保自己的魔眼侦测的准确性,魔眼是消耗生命的魔法,她因为用得少而不精于此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你在看我吗?”

利维亚话音刚落,附着魔力的眼睛突然传来猛烈刺痛,来不细究冒出来的声音来自何处,她立刻捂住流血的眼睛调动魔力防御。

狄奥尼西奥将三位法师学徒护在身后,李尼和安娜一人照看利维亚,一人协助主场作战的狄奥尼西奥。

花园亭子周围的空气忽然阴冷、干涩,花墙的阴影变得油腻、厚重,看一眼仿佛能淌下油,不适和紧张悄无声息地弥散开来。

身为灵体的狄奥尼西奥立刻感受了一种似曾相识的压迫感,跟他在沼泽被偷袭前的感受一模一样,同样冰冷的空气,同样凝滞的景色。

熟悉的身影慢慢踱步走出阴影,狄奥尼西奥豁然睁大双眼,国王骑士装扮的男人神态轻松地打量蓄势待发的法师小队,瞥了眼被移出法阵的骷髅,耸肩摊手:“就算是土地上旧日王国的王子,也不能擅自破坏他人精心制作的作品。”

“阿里斯托不是你的材料。”

狄奥尼西奥情绪激动地反驳卢西亚诺,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后,他立刻转移话题:“你是法师?为什么潜伏在奥提丰兰的王室内?”

卢西亚诺嗤笑一声,摇头的同时摆手,他说他不是魔力的奴隶,他是魔力的主人。

众人无一不被他坦荡承认自己是魔鬼的行为感到震惊,一时亭中安静得好像墓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狄奥尼西奥放下了手中的剑,他知道自己不敌对方,于是选择软和语气,平淡地询问真正的卢西亚诺去了哪里。

卢西亚诺反问他指的是十岁前的卢西亚诺还是十岁后的卢西亚诺,如果是十岁前的卢西亚诺,那他早死了,如果是十岁后的卢西亚诺,那他便站在这里——有死才有生,这是魔法的规则,也是和魔鬼交易应付出的代价,不过仪式中途出了点意外,卢西亚诺的母亲用她自己的灵魂换回了套着她孩子躯壳的魔鬼。

狄奥尼西奥见卢西亚诺如此好心情解答他的疑惑,在心里为他和三位法师学徒的处境捏了一把汗,他也不忘问面前这位披着人类外皮的魔鬼,自己心心念念的阿里斯托去了哪。

卢西亚诺没有回答,反而给予狄奥尼西奥一个神秘的微笑:“魔鬼不是随叫随到的好心人,二王子殿下……”他一时没有改掉伪装成人类时的习惯,狄奥尼西奥听到从一个魔鬼嘴里冒出这样的称呼觉得诡异又可笑,“有死才有生,这是魔法的规则。你的兄长鲁菲诺命令我埋伏在你出逃的路上杀你,然后阿里斯托跟我回到了鲁菲诺身边。现在,你站在这里,而他躺在这里,所以你应该知道他做了什么。”

狄奥尼西奥思忖片刻,拧起来的眉头缓缓舒展,面上多了些悲戚和无奈,他礼貌地感谢了卢西亚诺,转头看向那具昔日骑士的遗骸。”

魔鬼不满意狄奥尼西奥的反应:他不该怀疑阿里斯托背叛了狄奥尼西奥,和鲁菲诺同流合污吗?

他叉腰转头看向方才一直在沉默旁观、减少存在感的法师学徒们。

利维亚注意到魔鬼的视线,紧张得吞咽口水,不知道他们小队成员是否会因为正大光明听到一桩三百年前的秘辛而被这位魔鬼看上戏弄,即便现代魔法界通常将魔鬼定义为魔力的看守者,他们能够操控魔力并且在各类文献记载中酷爱用魔力来交易人类的灵魂,是诚信的狡猾之徒——索性这位魔鬼对魔力的奴隶们不感兴趣,很快转回头。

“你知道阿里斯托的遗言是什么吗——”

魔鬼试图引起狄奥尼西奥的兴趣,他的姿态展现出不符合常人的形状和轨迹,甚至同人类的亡灵也不一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利维亚揉了揉眼,确定自己没有产生幻觉,魔鬼的人类伪装正在因为自己连结的庞大魔力而慢慢崩解、扭曲,人世即便是法师遍地走仍然排斥魔鬼。

狄奥尼西奥听闻魔鬼的下文后安静地垂下眼帘,宛如毫无触动。

魔鬼的声音越来越急促,他挑拣着一桩桩狄奥尼西奥的疑惑、未知、渴望之事催促他,逐渐沉闷的空气压抑得法师学徒们无法动弹也无法言语,他们彼此间用眼神交流:魔鬼在诱导、逼迫狄奥尼西奥和他交易。

“鲁菲诺知道你是魔鬼吗?”

狄奥尼西奥忽然抬头注视魔鬼的眼睛,他的眼神坚定而明亮,即便身为灵体他的眼睛也如此美丽而夺目。

卢西亚诺勾起嘴角,笑容仿佛要掉下脸皮,声音低沉、厚重,拂动附近的草木:“所以他变成了一头疯驴。”

狄奥尼西奥脸色微变,他思忖片刻,喃喃道:“早在他死前,甚至更早之前——在我死前——你逼疯了他……他也罪有应得。”

卢西亚诺没有否认这个猜测,相反他将其视作自己手段高明的夸奖:“我仅仅是鼓舞、推动他在疯狂的道路上不断前进,鲁菲诺想要长久统治奥提丰兰,所以现在他在统治一个属于亡灵的奥提丰兰。何况人世没有混乱、死亡,哪来魔鬼的快乐、满足。”

“‘快乐’……”狄奥尼西奥在嘴里咀嚼这个词汇,他拒绝了魔鬼的交易,直言自己无福消受魔鬼的“好意”,他看到了三百年后独特的风景,学了新鲜的魔法,平白多活了几年,已经很知足。

狄奥尼西奥说:“即便鲁菲诺命令你埋伏杀了我,即便阿里斯托早已知情并袖手旁观……”他停顿片刻,“我更愿意相信我的兄长是得了疯病、六亲不认,我的骑士是为了给我报仇而潜伏御前、伺机而动,而你,你是个卑鄙无耻的小人、见不得光的魔鬼。”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魔鬼挑起一边的眉毛,忍俊不禁地笑出声,嘲笑狄奥尼西奥还在逃避真相、躲入幻想。

狄奥尼西奥镇定地反驳他:魔鬼为了取乐而让人承受痛苦、失去生命,所以他不会让魔鬼感到快乐。他看过现世的历史文献,回到城堡后他们一路走来,一路拾起旧日的碎片,他愈发相信他的骑士阿里斯托不是背信弃义的混蛋,正如斯佩兰扎所言,阿里斯托是个失败者,他们都是失败者。

卢西亚诺叹了口气,他摆了摆手,感慨道:“你们明明是兄弟,性格却迥然不同,一个强横,一个怯懦,不过一个两个脾气都跟驴一样倔。”

狄奥尼西奥回以微笑,反而劝解魔鬼不要执着。

魔鬼不置可否,安静了一会儿,忽然暴起想要控制狄奥尼西奥,后者似乎早有防备,释放净化亡灵的魔法。

魔鬼脸色微变,他知道这种程度的魔法无法伤害到自己,但对身为灵体的狄奥尼西奥而言无异于自杀,狄奥尼西奥破坏了他和阿里斯托的契约,那是魔鬼能够留存在人世的魔力基石之一。他冷笑着甩掉手上沾染的魔力,声音逐渐严厉:“你和你哥哥一样,都是疯驴。”

狄奥尼西奥新奇地观察自己的身体慢慢融化在空气中,他的第二次死亡不同于第一次,这是他自己选择的死亡,既没有疼痛,也没有恨意——毕竟他三百年前就该死去。

三百年前,死后的他浑然无知地接受了阿里斯托的歉意和不甘回到现世,沉寂于沼泽之中,恰得法师学徒的帮助重见天日。后与法师学徒相伴学习、旅行期间他见到了与众不同的人文风景:他看到了人们接纳了法师,魔法成为生活的一部分,世界和平而美好,虽然也有缺憾。

重返故地的他心中对三百年前的种种已有定数,已没有遗憾。

死前的迷茫和疑惑在死后得到解答,这是他的幸运和幸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将亲自选择属于真正属于他的死亡。

狄奥尼西奥向撕毁传送卷轴的利维亚他们投向深深的一眼,用尽最后的魔力送他们传送到更远更安全的地方,魔鬼气急败坏的一击划过他逐渐透明的躯体——在人间调动力量会加速魔鬼被排斥出去的速度。

狄奥尼西奥低头看着自己身体慢慢消失,身体轻盈好似羽毛,再抬头周边黑黢黢一片,寂静无声,他不知来到何处,于是一心朝着远方的一点光亮跑去。

也许,到那里,他就能见到阿里斯托。

见到他的第一面要说什么呢——

“好久不见”?

“我好想你”?

“你为什么抛下我”?

还是,“我也爱你”。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四地诸侯联合举旗谋逆,江山百废待兴之时战火再起,其中齐王李韬最为骁勇,其子小齐王李丰义亦是人中龙凤,齐王率兵自封地一路向北扩张,在南方渐成气候。继而风云变幻,其他三位诸侯相继落败,有的被生擒活捉,有的被身首分离,有的被剁成肉泥。

齐王所处局势逐步从势均力敌滑向寡不敌众,讨伐诸侯的军队突破关要天险,一路南下,最终齐王战死沙场,小齐王不知所踪,民间传他渡海而去。

周小将军周宗明在击败齐王后受封益州督尉,典掌军事,负责清扫战场、收编齐王残部,此外还需辅佐郡守重建郡县、劝课农桑、休养生息。

这日,天白得煞然,热气四溢翻卷,沟中虫子嗡鸣,市集人声倦怠。

市集摊子摆得乱中有序,正好留出三人道,讨价还价、奋力吆喝的喧闹盘旋在市集上空。

各地汇聚而来的看客、买家前遮后拥,走几步不时可见一群人围着摊子看热闹,还有四处踱步东张西望寻买家的人。

摊上卖的大多是家禽及其附属农产品,而货郎前围的人最多,他货担上挂着丝瓜瓢、扫帚、梳子、拨浪鼓等货物,一边卖还一边说顺口溜,好不热闹。

边地附近的罗族人今日也带了货物摆摊,有花纹瑰丽的毯子、打猎捕获的雉鸡以及风干的野猪肉等等,此次还带来了一个奴隶。

等了半天,罗族人摊上的货物基本售罄,笼子的奴隶除了刚开始还有人围着看新鲜,之后就无人问津。

边地的百姓虽已和罗族人往来多年,但仍鄙夷这些山民的“残暴”做法:罗族人在山中以村寨为单位聚居,以打猎采摘为生。此前道路不通、沟通不畅,山民们还有捉奴蓄奴的风俗,不少误入山中、冒犯罗族人的外人被关起来做了奴隶,那真是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这些奴隶们的家属也不知道从何找起,就算是碰巧在市集上找到了、赎回了,那奴隶也早已被操劳、折磨得命不久矣。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不过这种事情在罗族人和外界接触后大大减少。罗族人来到边地市集交换物品,得到种子并且学习种植技术,他们于山中开荒耕作,尽管收成聊胜于无,但移风易俗的进程仍在缓慢推进。

摆摊的两位罗族人开始用方言商议如何处置这个卖不出去的奴隶。

一汉子在这山民摊子前驻足,此人身长七尺,眉入鬓角,目露精光,蜷须浓髯,发髻裹着灰褐缁撮,粗布麻衣下鼓起健壮身躯,威风凛凛好似一尊门神。他瞪眼端详摊上货物片刻,开口就是流利的罗族话。

摊主倍感惊讶,三人宛如久别重逢的旧友,聊得热火朝天。那两个罗族人谈及笼子里的奴隶,发愁不知如何处理。

那汉子询问奴隶的情况,罗族人心直口快:这个奴隶三年前半夜偷鸡被抓住,村寨话事人让人给他后耳根刺了奴印,赔给了那鸡的主人家。那家是两个光棍兄弟,起先他们只是监督奴隶下田干活,后来竟把那奴隶当做“新娘”,夜夜春宵快活。半年前这兄弟俩娶妻分家,奴隶成了两家共有,这气血方刚的两兄弟时常把在妻子那碰壁的火气发泄到奴隶身上,没过多久这奴隶就病了。两兄弟嫌生病的奴隶晦气,就托他们到边地市集卖了。

那汉子听后暗自喟叹:即便是能够呼风唤雨的人物,一旦落入泥沼也难以翻身,何况孤家寡人、身陷陌乡,更是有口难辩、双拳难敌四手,好似剁爪拔牙的老虎。白日要扛着铁犁的重量,晚来还得背负两个大汉,个中辛酸,难为人道。那两罗族兄弟也十分凶狠,跟逮到兔子戏弄的野狼似的,即便同为男人,得了趣、餍足了欲望仍死咬猎物不放,一点希望也不施舍。奴隶见两人成亲后依旧不放过自己,精神头自然垮了,这身体也就病了。

这面上云淡风轻、内心暗流涌动的汉子名为郑潇,此前乃是周宗明的副将,周宗明受封益州督尉后仍追随其左右。

郑潇此次来到边地市集正是收到了小齐王李丰义踪迹的情报,说是在某个罗族人山寨里看到体型、容貌相近的奴隶。看管奴隶的罗族人那时已经打算到边地市集卖了这奴隶,于是接到情报的郑潇一边给周宗明报信,一边马不停蹄赶到边地,打算一探究竟,没想到恰好赶上那奴隶被售卖,至于这奴隶究竟是不是失踪的小齐王,郑潇还想仔细甄别一番,尽管他的直觉已确定了七八分。

郑潇问罗族人:这奴隶是否有姓名。

罗族人笑道:奴隶没名没姓,平日里要么称他“偷鸡贼”、“小贼”,要么直接叫他奴隶。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郑潇用脚尖踢了踢笼子,拿蔑称呼唤奴隶,然而笼子里的奴隶始终没正眼瞧他,任人踢踹,脾气软绵得好似一块任人宰割的肉。

郑潇皱起鼻子,心里嘀咕:这可不像那心高气傲的小齐王。

他转念一想,曾经高高在上之人眼下低贱入尘,甚至被拆卸了筋骨,大仇得报的痛快在郑潇的胸膛里激荡,又很快冷却——这保不齐是“敌人”的伪装。

昔日郑潇跟随周将军与小齐王多次交战,他左肩被小齐王搞出的伤疤还在隐隐作痛,使他想起那次战场溃逃的耻辱和复仇的渴望。

郑潇以一个低贱的价格买下了罗族人的奴隶,奴隶在笼子里折起手脚看不出体型,出笼起身与郑潇差不多身量,赤裸着精悍强壮的上半身,皮肤是太阳下长时间劳作的古铜色,却泛着一层病态的软乎和黯淡;未经打理的长发长须垂在额前肩上,发间露出一双眼白瓷白的眼睛,眼神麻木空洞,只在起身时冷漠地扫了一眼郑潇,随后垂下眼帘,木然盯着地面。

郑潇也靠这个让他恨得牙痒痒眼神认定面前这个奴隶就是失踪的小齐王李丰义,他牵着捆住奴隶手腕的麻绳同牵牛马一样往回走,意图羞辱对方。

李丰义行动间弓背、踉跄,身形略显萎靡、颓唐,走几步路就大口喘气,然而尽管如此狼狈他也不开口向郑潇讨饶。

还没等郑潇出言讥诮,李丰义兀自猛然倒下,倒前不忘拿手垫在脸前,因而手划了一道口子,血浸湿了脸下黄土,场面好生夸张。

郑潇不得已把这人高马大的奴隶扛到自己的临时住所,找大夫看病开药。他解了奴隶手上的麻绳,托人打了一副手铐脚镣给李丰义戴上。

此外,郑潇请手脚麻利的大娘照顾李丰义,谁料这奴隶醒来后不知好歹,身上七七八八的伤还没好,就想通过绝食要挟郑潇:这李丰义竟然要见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郑潇抹了把脸,摸了摸胡子,踹门而入,站在门口背光处,压抑着火气问李丰义找自己作甚。

李丰义眯眼打量了他片刻,说话略显生疏,说他是当地大家族失踪的公子,只要帮他回家就能给好处。

郑潇一愣:你大爷的,感情对方自始至终都没认出自己。

郑潇被气笑了,拧了下嘴角,李丰义说的“帮忙”大概率是找到齐王旧部,给的好处是事后抹脖子送地府一条龙服务。

郑潇哪能放虎归山,他即刻坦白自己是周宗明的部下并强调对方现在的奴隶身份,愉悦欣赏李丰义面上难以遏制的诧异、厌恶和不甘。

小齐王李丰义那头杂乱邋遢的长发被郑潇请来的大娘好好收拾梳理了扎在脑后,面上也被洗去污泥和血渍,露出一张剑眉星目、鼻若悬胆、下颌饱满的俊朗面孔;若是蓄须,一看便是威武将军,可惜眼下只剩零星胡茬,少了几分稳重,多了几分狼狈;嘴边一块青紫,眼睑稍显浮肿,瞪着郑潇的眼睛因为身体不适泛起水光,好似被凌虐般惊惶不安;身体紧绷、拳头紧攥、剑眉倒竖,像要杀人,想杀的人自然是瞧见他窘迫还知道他真实身份的郑潇。

这哪里是砧板上的鱼肉,这是困于厩的烈马!

驯服猎物乃是人之欲望,应知既有烈马亦有牝马。

不过相较于两军阵前的狂妄骄横,小齐王李丰义现在的气性大不如前。

郑潇看小齐王的眼神变了变,心里嘀咕难怪那罗族人兄弟紧咬着不放,不过他可不是走后门的人,他恨不得给李丰义眼睛两拳,挖了他双叼人的眸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郑潇眼珠一转,趁热打铁,搬出周宗明对着李丰义一顿言语刺激,话里话外夸赞周将军深谋远虑、用兵如神,远胜齐王,何况小齐王。

他见李丰义鼓动腮帮子,知其在咬紧牙关,于是说得越来越起劲,将齐王他们贬损的一无是处,又说小齐王见到周将军难免不会自惭形秽。

李丰义一向恃才傲物,尤其是他领兵打仗的本领,当今皇帝都在群臣前承认、夸赞过他和他父亲的英勇善战。他和周宗明虽说有一层表兄弟的关系,但战场初见便是兵戎相对,交手数次以来,大多自己胜他一头,然而两人在这“小人”嘴里却成了实力悬殊的敌人,自己还是自作多情、外强中干的一方。

李丰义现在所剩无几,为奴之身不可回避,这些年身陷囹吾似的村寨,被殴打、凌辱、强暴乃是家常便饭。他独自喘息时念想着往日赫赫战绩而苟延残喘,现今竟然被人拿来嘲笑——还是他曾经手下败将的部下,这可不就要把他气得吐血。

郑潇见他喘气如牛顺势转过话头,好似要跟李丰义犟到底,呛道如果小齐王不服气,可以和周将军当面对峙,可若是李丰义在这之前死了,他郑潇就要宣告天下:小齐王所谓的战功名不副实,战场上被周将军打得溃不成军,逃跑时还被罗族人生擒活捉做了身下牡马,无颜面见周将军,绝食自杀了。

小齐王气得脸红脖子粗,这下气通了,食欲也上来了,连吃五碗饭,碗底舔得十分干净,看来也是饿极了。

过了一个月,郑潇在此地事宜皆尽,也再没有拖延的借口,而且李丰义身体也经得起舟车劳顿,于是郑潇把绑起手脚的小齐王塞进货物里,连忙驱车赶往周宗明周督尉的府邸。

郑潇路上寄信通报了一声,直接驱车入了周府后门,把买来的奴隶安置在周府后院,手铐脚镣统统安排上,又威胁小齐王要是敢跑,他就全天下散播小齐王的奴隶事迹,生怕李丰义被养好了身体夜半爬墙溜走。

李丰义听闻面色不善,神情阴沉得好似能滴水,活似一尊阎罗像,但他最后选择一言不发地移开视线,把情绪嚼碎了吞进肚子。

看来罗族人村寨里的生活还是教会了他什么是服软。郑潇暗自调侃,临走前告诉李丰义在此等候周将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李丰义把这话听进去了,想着周宗明大概傍晚来,哪曾想这一等就是半月。

被困于这件屋子里的小齐王好似闺中思妇,遥望天牛织女,渴盼檀郎音讯。

明明两人同在一府,却不知何事绊住周宗明,若非事有变故?

李丰义难免心焦神慌、惊疑惶惑,因为他身处周府、孤苦无依,身家性命全赖周宗明。如此一来,他又好似翻肠搅肚的怨妇,思君不见君,凄凄复凄凄。

李丰义认定这是周宗明给他的下马威,若是顺了他的意,自己岂不是低了周宗明一头,他的脑海再次浮现郑潇那小人的夸夸其谈,冷哼一声继续忍耐。

小齐王忍耐了一周,摔盘让送饭的仆从叫周宗明亲自过来送饭。

翌日,周宗明姗姗来迟,在桌上放下餐盘,无视一团糟的房间,镇定地看向大马金刀地坐在床边的小齐王。

周宗明问:“小齐王以治军严明闻名天下,为何这间房间好似兵荒马乱?”

李丰义答:“我乃周督尉‘阶下囚’,手下无一兵一卒,何来治军,何来治室。”

周宗明笑而不语,其风姿颇有其母亲的风韵和父亲的风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周宗明的母亲是齐王李韬的表妹,是旧国有名的贵族美女,德才兼备、兰心蕙质;父亲是国家肱骨大臣,亦是一位龙章凤姿的美男子,与其母乃是青梅竹马、天作之合。

周宗明身为两人之子,自小冰雪聪明、闻一知十,不出意外定能成大才、居高位。

谁料时局动荡,诸侯国兼并是大势所趋。时代的潮涌淹没了旧国的臣子和贵族,也给李丰义的父亲他们搭上另一搜舟船的机会,他们跟随当今皇帝征战四方,兼并各国,而后天下一统,论功行赏,分封诸侯国,再至四位诸侯意欲称王,战火再起。

周宗明的父亲被谋害,母亲改嫁新贵,周家此前未与皇帝并肩作战,却在削藩时受到重用;而齐王李氏父子曾和皇帝出生入死,如今却君臣反目、势如水火,莫非是“时也,运也,命也”?

反正李丰义不信命,正如他不信当今“狗皇帝”坐得了皇位,他的父亲、他自己就坐不得!

周宗明说:“表哥何须如此提防,此间只有你我,不论战场得失、局面输赢。”

李丰义瞧了眼他,心中不屑:一个大男人,说话柔声细语,长着一张清秀俊逸的面孔,颀长的身姿裹着锦绣绸缎,全然不像一个将军、督尉,倒像是娇生惯养的公子哥,通身上下只有那眉眼英气和气派不凡能入李丰义的眼。

周宗明见他不回答,兀自替他摆筷,慢悠悠说:“父亲在世时,常与我提起表哥,说是文稻武略的天才,可惜那时我尚年幼,未得见你的风采,再见却是在战场上刀兵相见……”

李丰义面无表情地听着他“套近乎”,但心中不自觉地回想昔日种种,真是意气风发、风光无限,一路顺风顺水,哪想在周宗明和其背后的皇帝身上绊了个狗吃屎。

周宗明见他神情隐有松动,说:“‘兄弟阋于墙’,陛下未尝不心痛,他以诸侯之礼葬了齐王,又派人寻你下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李丰义早知父亲凶多吉少,但被人告知又是另一番滋味,开口讥讽:“莫不是待我自投罗网,回去剁成肉泥。”

周宗明莞尔笑道:“陛下选贤任能、不拘一格,多次与大臣谈及表哥勇武善战,乃是不世之材,可惜你不知踪迹、不知生死。”

李丰义不得不承认,有些话从周宗明口里讲出来的确舒心,但他不能在周宗明面前表现出他的得意和放松。

李丰义冷笑一声,反驳:“古往今来哪个掌权者会容忍一个叛臣睡于卧榻侧!”

周宗明沉默片刻,嘀咕:“若是能力超群,陛下也倒愿意居于人下……”他转了话头,勾起嘴角,笑容莫名且明艳,“表哥这是拒绝恢复小齐王身份的提议?”

他一字一字念得郑重、温柔,其中的意味深长好似在把李丰义的脊椎一节一节钉在砧板上。

李丰义张了张嘴,想说些大丈夫威武不屈的废话。

周宗明打断他询问是否要人服侍用餐。

李丰义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肚子,觉着饿了但也不给回应,他下床走到桌边,余光瞥着衣着华贵的督尉,想着自己如今窘境,和周宗明相比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李丰义内心掠过凄凉和幽怨,情不自禁地低头收拾好脚镣坐下,端起碗筷时才注意到今日伙食好了不少,还多了一双筷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周宗明在他踌躇不决时于其身旁落座,拿起多余的筷子为他布菜。

原来他口中的“服侍用餐”是这个意思。

李丰义略感别扭,但没深究,捧起碗准备开饭。

“郑潇已与我讲了表哥这些年的苦楚。”

周宗明说话委婉,他放下筷子,注视着李丰义。

李丰义动作凝滞了一会儿,好像无法再维持故作文雅的吃饭姿态,他喃喃道:“你知道了什么?”

这声音轻得好似自问自答,他就在自问自答。

有些事彼此心知肚明,摆在台面上讲又是另一回事,眼下这件事是李丰义为人奴隶、遭人蹂躏的耻辱。

周宗明垂下眼帘:“我知表哥有苦难言。小齐王此前在朝中树敌不少,现在失踪多年后被找回,若是恢复小齐王的身份,难免有好事者走漏风声,编排生擒为奴的事迹……”

李丰义听出了不对劲,梗着脖子反问:“你说当今皇帝求贤若渴,那奴隶之身又如何?殷商丞相傅说、五羖大夫百里奚亦曾为奴,但他们辅佐皇帝的功绩赫赫。况且小齐王的名号舍我其谁,我为何要放弃这身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周宗明笑而不语,明明是温柔的眼神却看得李丰义后背发毛,他回忆莫不是方才一番慷慨发言的哪处措辞落了下风。

周宗明问:“表哥为何一时厌恨陛下赶尽杀绝,一时又抱怨陛下不识千里马?”

李丰义轻哼一声,抱臂侧头不看他,小齐王的傲气再次攀上他的脊梁。

周宗明自顾自地问:“委身外族为奴之事不足挂齿,若是恢复小齐王之名,表哥愿意效犬马之劳?”

周宗明同情、惋惜这位表哥,同时也明白若非这些年为奴的经历磋磨脾性,眼下小齐王早就暴跳如雷地用桌角砸烂他的头,换而言之,没有奴隶的镣铐就没有两人之间“心平气和”的交流。

周宗明劝说李丰义归顺当今天子,即便无法再现昔日小齐王的风光,但尚能保留李家门楣;如若不然,李丰义往后都是奴隶,李家就此断了传承——无人打理齐王李韬的坟茔,无人照料李家的家室子嗣……

周督尉眼睫微微颤动,所言字字真心,他为表哥谋划好了未来,然而李丰义没有屈服、妥协的意愿,可谓“神女无心”。

李丰义笃定周宗明他们待他比罗族人待奴隶仁慈,既然他能忍罗族人的凌辱,那便能与周宗明这等心慈手软的人物虚与委蛇,然后寻觅良机出逃。

那小人郑潇所言又有何所惧,要是他卷土重来,成王败寇,天下谁还会在意他的这段不堪往事。

身陷罗族人山寨的日子已恍如隔世,小齐王被买回来好生养了一段时间,身体养好了,精神慢慢回来了,心思也开始活络,或者说“仓廪实而知荣辱”,李丰义自从被救后一直怀揣的小心思如星火燎原般愈演愈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仗着这份自信,李丰义义正词严地拒绝了狗皇帝的走狗督尉的提议,当然他嘴上不会如此粗鄙,最多语气激烈。

周宗明没有再多说,起身离开,此后两个月他再没有出现在李丰义面前。

李丰义则是遇到了潜入周府的齐王旧部。那人自齐王溃败后隐姓埋名,混入了周府的仆从里,近来听闻周府后院来了一个奴隶,府内多方打听后才知道是小齐王,他做了万全的准备,这才冒险前来相见。

两人谋定了逃离周府、东山再起的计划,趁着周宗明赴宴的空荡,砍断了手铐脚链逃走了。他们打算投奔另一位齐王旧部,途中却被人当做逃奴截住。

来人骑着高头骏马,如玉的面庞被火把光亮和甲胄的光泽照得冷漠,居高临下地俯视手下败将,这时周宗明少了那股子被李丰义嫌弃的软弱温和,通身肃杀、冷酷,宛如一尊玉面修罗。

周督尉马旁立着的大汉握着弓,弓弦尚颤,满面胡须的面孔在火把下笑得可怖,他盯着被围起来的李丰义,一支羽箭直挺挺地穿过后者的肩膀,血染重了衣袖。

李丰义冷汗直下,协助他逃跑的齐王旧部被马踏出脑浆,正浑身冰冷地躺在不远处,自己则被这郑潇射穿左肩,周宗明亲自领兵包围了起来。

看着阵仗,自己出逃一事绝无可能小了。

郑潇上前踩着他的小腿,从箭壶里取箭,冷硬的箭头按在李丰义的脸颊上,轻浮地拍了拍,调侃道:“这哪里逃出来的奴隶,竟如此不知好歹。”

郑潇抬脚让部下把人从地上拽起来,拎着耳朵转过李丰义的脑袋,火把照亮了其耳后的刺青,他用罗族话大声念起刺青的内容,李丰义突然如坠冰窟般浑身颤抖起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郑晓故作惊讶地赞叹:“竟然是从罗族村寨里跑出来,脚力不错啊!”

周宗明忽然出声制止了郑潇的戏弄,把逃奴脸上刺了字,然后带到牢里。

李丰义当即一怔,破口大骂,他逃窜时狼狈得很,肩上又血流不止,开口气势便弱了三份,他骂周宗明的长相阴柔、为人狠毒、为虎作伥,什么难听的词都扔到周宗明头上,倒是忘记了郑潇还射了他一箭。

郑潇听他骂的内容不禁笑得愉快,周宗明不动声色,似乎并不在意输者的垃圾话,只是吩咐郑潇尽快解决,说完勒马离去,此前“情深义重”的表兄弟情谊似乎就此断绝。

郑潇收敛笑容,俯身问李丰义愿意与否,还贴心地用罗族语再问了一遍。

李丰义气得脸通红,啐了一口唾沫,正中郑潇的胡须,惹得后者怒目横眉,专对着他的肚子踢了两脚。

身负重伤的小齐王趴在地上,捂着肚子吐出一口血,发须缭乱,面容狰狞,胳膊肌肉虬结,一对招子亮得很,嘴里流着血还勉力做强梁,转而大声宣告自己乃是小齐王李丰义,指责周宗明他们逾矩。

郑潇笑出声,说:刺上军奴刺青后就要收编到营妓中去,若是他真是小齐王,兄弟们倒也想一尝小齐王的滋味。可现在他耳后的刺青明明白白写了,他就是罗族人的性奴,一个逃奴还自称小齐王——堂堂小齐王怎么会做罗族人的肉垫子!

周围的士兵也一同哄笑起来。

李丰义顿时哑口无言,面上肌肉抽搐,他面如死灰,忽然环顾四周,盯住方才拿住他的士兵佩刀,欲寻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郑潇时刻留意他的动向,一瞬看出他的用意,岂能这解脱的好事岂能轮到李丰义,于是即刻出手,用刀柄敲晕了李丰义。

人高马大的汉子径直倒地,血和汗混于泥土地,宛如荒郊野岭尸首分离的无名尸般,好生凄凉。

要是就此无名无姓地死去,于他倒也算是一件幸事。

郑潇背上弓,让人把那昏迷的奴隶扛起,他摸了摸胡须,跑到包围圈外向周宗明汇报情况,原来周宗明并未走远,远远地在马上听李丰义的咒骂

周宗明让他们把那奴隶捆了放在他马上,由他亲自带去周府的地牢。

约莫过了半月,周宗明再次踏入地牢,独自见那关在地牢最里间的奴隶。

健壮汉子躺于草垫上一动不动,套着一件粗布麻衣,衣衫半解,半边鼓囊胸膛若隐若现,其上刀疤、鞭痕也若隐若现。

这半月里除了入牢的一顿鞭刑和面上刺青,与之前相比,李丰义无非换了个更差的地方“坐牢”。

周宗明在栏外站定,温声唤道:“表哥,你可醒了?”

那汉子动了动手指,置若罔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周宗明见他有反应,笑道:“三日前我去探望了李夫人,表弟们虽长了个,但没一个像表哥你这般气度。”

周宗明口中的李夫人自然是指齐王李韬的唯一在世的妻室,其下有两位幼子。李丰义随父亲征战时从没把他们看在眼里,只当李夫人是侍奉父亲的姨娘,弟妹们是父亲生下取乐的小猫小狗,因为他是父亲正统的继承人,也是齐王的继承人。

周宗明不可能无缘无故来地牢与他聊闲话。

李丰义撑着一只手慢慢坐起,靠在墙边,目光如炬地瞪视栏外光鲜亮丽的表弟。

周宗明微笑道:“我实难看出谁配得上齐王的名号,可又必须从中出一个,表哥,你说选谁好?”

李丰义握紧拳头,他自认看穿了这位表弟的虚伪,外在衣冠楚楚,实则蛇蝎心肠,不过成王败寇,冷静下来后他也认栽,但这周宗明又是和他部下唱红脸白脸,又是故意引诱、挑衅、威胁他,说是要把他充作营妓,结果一醒来把自己关押在周府地牢。

自杀未遂的李丰义在地牢里琢磨了半个月越想越不对劲:之前自己刚到周府,周宗明把他关了半月有余,一见面给自己布菜,劝说自己归顺朝廷,到此都没问题,逃跑杀鸡儆猴也十分顺理成章,但那温柔可亲且面面俱到、若即若离且欲擒故纵的姿态,怎么那么像二世祖哄骗闺中女子就范,给颗糖又给个巴掌,若不是自己顺利出府也有周宗明的手笔?

李丰义越想越觉得他这个表弟心机深沉,害怕且期待他的用意和下一步计划。

看来那段罗族山寨为奴的经历给小齐王留下了难以磨灭的痛苦记忆,导致现在他经常为自己的后门担惊受怕。

李丰义也不知道自己这硬邦邦的男人有什么好,竟能让周宗明也生出这等邪门心思。不过若是周宗明这样面容如花的男子心悦自己,李丰义倒感觉比那罗族人兄弟好得多,果然货比货得扔,至少他能勉为其难把周宗明当做女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平白被扣上龙阳之好的周宗明当然不知道李丰义这半个月内经历了何等波澜壮阔的思想转变,他见李丰义听到这消息依旧沉默,认为对方在生闷气。

周宗明打开牢门,李丰义下意识缩腿,脚镣哐啷地响,他立刻恼火自己的怯弱行径,故作豪迈地盘腿而坐。

周宗明在他对面自如坐下,两人仅隔一臂,他似乎不害怕李丰义会暴起伤人,继续说:“小齐王之名于表哥重乎?”

这是直接的询问,于旁人而言没头没尾,但李丰义的思考方式却能剑走偏锋地对上周宗明的考量:此前周宗明三番四次地暗示自己不要恢复小齐王的身份,难道——是为了将自己囚禁在身边?

目的正确,但原因南辕北辙。

李丰义看周宗明的神情有些复杂,答曰:“皇帝眼下的齐王?无权无势、名不副实,我才不上这当,‘出得龙潭再入虎穴’,去做那狗……那皇帝的奴隶,这等‘美差’还是让我那两个不成器的弟弟担着吧。”

周宗明微笑,好似在他意料之中,他问:“那表哥接下来想做什么?”

李丰义见这美男子弯弯的眉眼,好看得紧,赶紧移开视线,凝神告诫自己莫被“美男计”迷惑,却压不住心里直冒出的忐忑和好奇,他反问:“我这面上刺了周大人的青,还能跑哪去?”

周宗明笑着摇头,解释刺字印在李丰义的额角,可用头发遮盖,或者往后他将功抵过,他亲自给李丰义去掉,虽然难免会留下疤痕。

李丰义狐疑地打量忽然做派光风霁月的周宗明:周宗明方才可是说将功抵过、去掉刺字?莫非还在给他机会?这要是为了他的屁股,可真是煞费苦心。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周宗明不知道李丰义神情有一瞬难看、羞恼的缘故,他也不知道李丰义在心里如何编排他。

周宗明平静温和地笑待李丰义的回答,光这副云淡风轻的神情就让李丰义没了脾气。

世人总对笑脸人三份好颜色,尤其又是笑脸美人。

周宗明解释何为“将功抵过”,即给李丰义新身份协助剿匪,既不浪费这一身武艺,又能建立功业、将功折过。

功业!

李丰义眼睛一亮,旋即垂下眼帘收敛眼中的兴奋之情,心里腹诽若不是落败,他何至于沦落给这狗皇帝建立功业,但他也不愿被困死在地牢里,白白蹉跎光阴,浪费这好身手。

李丰义认真考虑片刻,接受了周宗明的提议,末了还不忘放狠话,他不会放弃小齐王这个称号。

周宗明尊重他的意愿,给了他腰牌,说走出地牢后,李丰义就是讨匪将领“周义”,而小齐王这名号,只能两人私下称呼。

李丰义前倾上身,狡黠一笑,故意问道:“表弟想何时叫我‘小齐王’呢?”

周宗明眨了眨眼,莞尔一笑,没有回答,他欲起身离开,李丰义突然抓住他的手腕。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两人暗暗较劲了片刻,僵持不下。

周宗明蹙眉问道:“表哥可是还有不解?待你出了地牢,可于我厅堂一叙。”

李丰义拧紧眉头又很快松开,神情古怪地注视着周宗明,看得后者心里嘀咕:这位表哥性子当真难琢磨。

李丰义松开手,仰头咳嗽了一声,似乎是壮胆般大声问:“不做些什么了?”

周宗明低头想了片刻,问:“做什么?”

平常的一句话,却好似针般戳破了李丰义色厉内荏的掩饰,他一跃而起,手铐脚链响声不断,面上一片羞恼成怒的红,让周宗明赶紧滚。

周宗明莫名其妙挨了一顿骂,无奈一笑而过,遵照李丰义的意愿离开地牢,也不管后者在身后别扭的出言挽留。

李丰义方才试出周宗明对自己的屁股没有偏门心思,原是自作多情,一时没面子口无遮拦,可周宗明也并不恼他,倒显得自己小肚鸡肠,终是落了下风。

益州剿匪前锋郑潇最近多有烦恼,可惜这烦恼还无处诉说,与好友兼幕僚喝酒时长吁短叹,惹得对方好奇。

问是水土不服否,郑潇摇头;问是剿匪困难否,郑潇皱眉。一问都不是,好友不再探究。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最后郑潇憋不住满肚子苦水,向好友抱怨周督尉凭空插队进来的那叫“周义”的小子。

七尺大汉戴着面具遮遮掩掩,两人一照面就先给郑潇一个白眼,平日里礼节能免责免,全然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奈何他是周督尉安排的人,几次剿匪下来也能看出他能力非凡——又有人脉又有才干,所以郑潇只和好友私下抱怨对方目中无人。

郑潇还不能向好友透露这家伙正是当年的小齐王李丰义,他一看到那双令他拳头痒的眼睛就认出来了。虽然一箭之仇已报,但看着曾经的敌人在自己手下做事,郑潇难免手痒痒,想给隐姓埋名的小齐王穿小鞋。

前日周督尉来营地与“周义”单独相处时,郑潇嗅得一些不对劲的苗头。

那日傍晚周督尉和周义入了周义的帐篷,两人不知谈了何事压着嗓子争吵,而后没了声——郑潇也是听旁人叙述。半晌后,周督尉最先出来,他白净的面颊似因气恼而绯红,战袍上不知为何落了水渍,火急火燎地离开了营地,然后过了好一阵,周义才慢吞吞地走出来。他腰带宽松,脸因戴着面具而看不出脸色,但看行走姿态似乎是因为出言不逊被督尉教训了一顿。

郑潇摸了摸胡须,暗示好友:周督尉和周义的关系不一般,他怀疑周义对周督尉别有所图。

幕僚好友说:两人是同姓,追根溯源也是本家,关系自然不一般。这段时间相处下来,他能看出周义也是有情有义之士,时常挂念督尉的知遇之恩。

郑潇憋得内伤,他赞同好友的观点,但这不是他真正担心的事情,他总不能说他担心李丰义对督尉产生非分之想,而且这件事已经可能发生了……算了,说到底这事与他无关,何必自寻苦恼,不如与好友痛快畅饮。

想到此处,郑潇多日以来的担忧烟消云散,他与好友碰杯,庆祝益州剿匪取得阶段性胜利。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柔和、沙哑的女声在花园上空盘旋,好像挽纱的妖精翩跹飞过林溪,溪水得蒙苏醒而跃动如铃,宛如热烈的夏风慵懒拂过沙滩,晒得晶亮的沙砾悉索滚滚。

长椅上的栗发青年闭目倾听,幻想温热的海水漫过脚腕,淹过胸口,沉重的躯体被浮力托起,被浪推离岸边,越来越远,越来越远,直至再也看不到那金色的岸岩、喧嚣的人群。

他是未系绳的船,被驱使着靠岸,悄无声息地离岸。

亲爱的妹妹,再见Aurevoir。

一股没有由来的寒意倏地包裹住青年轻盈飞翔的思想,有海鸥围聚在他漂泊的躯体上空,见证他的离去,等候他的死亡,恍若溺水、失重的恐惧、无力险些将他的神智拖入深海。

青年挣开浓密的眼睫,疑惑地环顾四周:穿着蓝白条纹的人零散走在花园的绿色草坪上,阳光照得每根草尖散发神圣、温暖的光晕,而这些人犹如界限分明的路灯,面上或是茫然,或是无聊,或是空虚,或是愉快;身着白色制服的人员站在草坪外的走廊阴影里,间或两三聚在一起聊天,有时看向草坪,他们模糊的面孔上闪烁着笑意和轻松;本地电台正走到午后音乐欣赏栏目,于此地工作许久的广播喇叭正在播撒美好旋律,它是电台的忠实拥护者,橙褐色的漆上凝固着白灰的鸟痕,那是它尽忠职守的勋章。

一切,一如既往。

青年眨了眨眼,试图减缓太阳漫射的光辉在眼中结晶。他继而仰头望向苍穹上镶嵌的那轮太阳,伸出手挡住直射眼睛的光芒,他不禁微笑,不禁感慨:今天,真是一个好天气。

阳光照得青年眼睛发昏,他缓缓低头,忽略草坪后那堵高高白墙,怀揣着满腔欢悦之心,俯身观察在自己影子里摇曳的那簇矢车菊,他纤长白皙的手指抚弄花瓣,他轻声说道:“今天,真是一个好天气。”

青年似餍足的猫,幸福地伸懒腰,眯眼瞧见一位白衣服自走廊来到他跟前,他认出了她。

蓝白条纹们叫她“戴维小姐”,白衣服们叫她“戴维”,她电话里的朋友叫她“洛雷达娜”。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总体来说,洛雷达娜·戴维小姐是一位友善和蔼的女性,于是青年友好地向她点头打招呼。

洛雷达娜点了点头,面上不同平日里那般放松,虽然她努力表现得平静,但隐约蹙起的眉头和反复曲张的右手手指暴露了她内心的忧虑、焦躁和不安。

洛雷达娜说:“菲利斯,有人找你。”

菲利斯笑得开心:“是托斯卡拉小姐吗?”

艾拉·托斯卡拉是当地电台《秘闻录》节目的主持和编辑,从一年前开始,经常来休斯曼精神病院采访作为电台热心听众和来信粉丝的菲利斯,两人聊得十分愉快,她甚至在广播中提及了菲利斯的评论、感想。

播报那日菲利斯立在橙褐色喇叭下,虔诚地仰望着它,可惜除了洛雷达娜无意间提了一句之外,其他人毫不在意菲利斯出现在广播里:他蓝白条纹的伙伴们不关心彼此在哪里,他们通常都有自己的世界;白衣服的工作人员没有听广播的习惯,他们更爱在工作时间偷偷刷手机,放下手机后谈论白墙外的流行趋势——显然菲利斯也不在他们的世界里。

与之相比,托斯卡拉小姐视他若家人,三天两头来探望他,带来书籍和衣服,菲利斯乐于和她谈论自己和收听《秘闻录》的心得感想。

距离托斯卡拉小姐上次来探望他已过一个月,两人上次见面时谈论了近期甚嚣尘上的“巴尔摩亚杀人魔”的再次现身——距离他上次在约尔夏克州作案已过五年,至今未落网——而菲利斯认为最新出现的杀人犯是“巴尔摩亚杀人魔”的模仿犯,托斯卡拉小姐认为他的想法很有趣并在电台节目里谈论了此事。

洛雷达娜摇头否定来者是托斯卡拉小姐,她抿了下嘴唇,不悦道:“是一位警探。”

她提醒菲利斯谨言慎行,菲利斯理解地点头应允,心想:洛雷达娜可能也在烦恼那些偷东西的地精。

菲利斯与那位警探隔着玻璃对望,蓝眼睛凝视着灰绿眼睛大约两息之间,再往下观察鼻子、嘴唇和衣着,莫名的、淡淡的笑意慢慢攀上菲利斯的嘴角。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青年这般赤裸的打量目光自然会惹得对方不快,然而那警探仅仅是挑了挑眉,状似不在意地看了他几眼。

菲利斯低下肆意的目光,双手微微颤抖地握着听筒,缩紧肩膀,他说:“抱歉,好久没有其他人来探望我……我太兴奋了,原谅我的冒犯。”

菲利斯话语中的歉意压不住嘴角的笑意,羞怯的模样好似青涩的少年,然而警探马蒂亚斯浏览了这个彬彬有礼的青年的档案:他八岁时父亲死于车祸,十五岁时母亲死于吸毒过量,十八岁时他杀死了寄养家庭的父亲,只因菲利斯可以忍受其施加己身的虐待和侵犯,但无法忍受对方将手伸向他的妹妹,案发现场鲜血四溅、十分骇人,仅仅是记录和照片就令警探马蒂亚斯印象深刻。这位青年“杀人犯”的律师在法庭上用精神疾病为他辩护,因此菲利斯现在在休斯曼精神病院进行为期十年的“药物治疗”,今年已经到了第五年。

马蒂亚斯向菲利斯展示警察证件,青年认真、仔细地比对证件照和玻璃后的警探:证件照上的黑发男人略显年轻,宽肩粗脖,嘴唇较薄,鼻梁高挺,眼窝深邃,绿眸直视前方,神情威严、刚毅、郑重;现在玻璃墙后的警探马蒂亚斯较证件照上除了有些许成熟、换了件皮夹克之外,神情试图亲和友善,但他平常可能习惯不苟言笑,因此眼角的笑意并不明显,眼中还有试探和打量。

综上看来,马蒂亚斯·施瓦茨是一位典型的约尔夏克州布莱克仕顿硬汉警探。

那双澄蓝眼眸的焦距在两者之间移动,栗色短发于两鬓和额前轻轻晃动,宛如等候指令的拉布拉多德利犬。

马蒂亚斯望着青年这副模样克制住了笑意,他收起证件,安慰青年不必紧张,神态轻松地询问青年生活近况。

菲利斯从食堂统一配给的餐食谈起,一转谈到小时生父做的热狗、母亲做的土豆泥,又跳到兼职汉堡店时的工作餐,马蒂亚斯适时制止了青年过于旺盛的表达欲望。菲利斯愣了一下,从描述沉迷美好往事的幸福中抽回注意力,尴尬地抿了抿嘴唇,忙不迭向马蒂亚斯道歉。

警探马蒂亚斯双手十指交叉,正襟危坐,进入正题,问:“艾拉·托斯卡拉是否在一个月之前——即3月15日前来探望你?”

菲利斯眨了眨眼,疑惑马蒂亚斯这个问题询问他的意义,因为休斯曼精神病院一定有托斯卡拉小姐的来访记录——除非记录档案意外失火或者丢失,这在休斯曼并不常见。

菲利斯如实相告:“是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马蒂亚斯问:“你还记得和她聊过什么吗?”

菲利斯回想了片刻,按耐住好奇心,将当天和艾拉·托斯卡拉的聊天内容和盘托出,毕竟这没什么好隐瞒,无非是菲利斯的妹妹近况和收听《秘闻录》的心得感想。

当时艾拉·托斯卡拉告诉菲利斯,他的妹妹在新的寄养家庭过得很好,但还是没做好心理准备来探望菲利斯。

菲利斯理解妹妹的想法,长大的人总在想办法回避幼时的伤害,也许他也被妹妹归到了“失败”的家庭成员一类中。

他是难以走出旧时光的一类人,常常梦回亲生父亲还在的时光,那时母亲也还在,他们一家四口人在父亲世代相传的房屋里生活,平淡而真实。

他能清晰地记得父母一开始对他的冷漠,但他能理解:菲利斯的出现让他们在十八岁就为人父母,打乱了他们的人生布局;除此之外,父亲怀疑菲利斯是否是他的血脉,不仅因为母亲是高中啦啦队成员,还因为菲利斯过于出色的容貌和一对异于父母的蓝眼睛。然而,父母的关系在菲利斯妹妹的出生后有所缓和——他的妹妹兼具父母的外貌特征——连带懂事照看妹妹的菲利斯也得到了父亲的肯定,那是一段多么好的时光啊!

菲利斯眼眶微微湿润,回过神询问马蒂亚斯:“警探先生,托斯卡拉小姐遇到了什么麻烦吗,可以告诉我吗?”

马蒂亚斯喜欢青年的礼貌,给予了回复:“托斯卡拉小姐上期《秘闻录》节目大受欢迎,杀人犯也成了她的听众。”马蒂亚斯蹙眉一瞬,斟酌了下用词,委婉地告知眼前同为忠实听众的菲利斯,“托斯卡拉小姐在节目里谈论了你的模仿犯猜测并以此调侃,可能是这个原因,他跟踪尾随她到家中,割下了她的舌头……”

菲利斯震惊地睁大眼,动了动嘴唇没出声,过了一会儿冷静下来后问:“是死前还是死后?”

马蒂亚斯别有深意地望了菲利斯一眼,而后移开视线,语气平淡道:“死前。”

菲利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握着听筒的手指小幅度蜷动,他声线颤抖着问:“他会来找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马蒂亚斯神情沉重:“不排除这种可能,但休斯曼足够安全,你无须担心,警局也会派人保护你。”

菲利斯注视面前的警探,冷不丁问:“很抱歉警探,这也许有点冒犯,请容许我问清楚,我是最后一个被通知的人么?”

马蒂亚斯摊手,牵起嘴角:“警局会保证你的安全。”

这话听着不可信。菲利斯的食指指腹擦了擦听筒,心生不安:虽然过往的历史证明布莱克仕顿警局大部分情况承担不起这份责任,但是马蒂亚斯警探能扛起这份重担——菲利斯愿意相信面前这位看上去可靠、坚强的男人。

菲利斯下定决心后脸上的纠结逐渐消失,他说:“谢谢你,警探先生。”说罢,明媚的笑容出现在他的脸上,他表现得不像是长期受虐的精神患者,也不像是制造惨烈现场的杀人犯,反倒有种意外、诡异的天真和乐观。

马蒂亚斯时刻在观察青年,兴味地看着后者的种种表现,青年太过热情,但根据他的过往经历,马蒂亚斯也能理解。

马蒂亚斯故意拖长尾音,他说:“还有一些问题——”

菲利斯立刻与他对上视线,期待探望者的下文。

马蒂亚斯没有躲避菲利斯的视线,大大方方地任他直视:“你是如何判断一月前出现的杀人犯是模仿犯吗?”

菲利斯抿唇腼腆一笑,声音从犹豫到自信,他回答:“他不是那样的人,我是说,‘巴尔摩亚杀人魔’不会留下那样肮脏无序的现场,他不会虐待生前的死者,他将他们视若家人,但是他期盼的家人令他失望……”说着菲利斯声音越来越轻,眼神也开始迷离,但他很快凝神,换了个话题,“我看过所有报道他的新闻和公开资料,而且我和他曾有一面之缘。”

马蒂亚斯眼神一凛却不动声色,引导青年继续说下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菲利斯的蓝眼睛流淌过令人怜爱的忧郁,他说:“那天我在汉堡店工作,雨下得很大,店内没有客人,那个男人穿着雨披走了进来,他很高大、很矫健,兜帽口罩掩盖了他的面容,他的声音很低沉,像是梦里的呢喃。最后,他带着一份中薯和一个牛肉堡再次钻入黑漆漆的雨幕,只留下大堂地板上来去的水渍,前后滞留不超过十分钟。当时我不知道他的身份,一天后在新闻上看到了‘巴尔摩亚杀人魔’在五十公里外制造了新的犯罪现场,我才知道那时的雨夜来客身份……”

马蒂亚斯眯了眯眼,似乎怀疑菲利斯满口胡话但碍于精神患者的身份不好发作,他反驳:“你怎么确定是他?”

菲利斯耸起双臂,夹紧肩膀,飞快地吐出他那无力的解释:“我的感觉。”

马蒂亚斯的嘴唇抿成一条线,鼻子缓缓吐气,又慢慢吸气,他颇为无奈地问:“那你当时为什么没有向警方提供线索?”

菲利斯不好意思地低头看了一会自己的鞋子,抬眼瞄了眼警探,说:“施瓦茨警探,你相信我的感觉吗?”

马蒂亚斯揉了揉鼻梁,他明白菲利斯的意思,若不是“模仿犯”的报复行为——艾拉·托斯卡拉小姐用她的死亡证实了一点——通常很难让人事前相信菲利斯感觉的正确性,但说不定是瞎猫碰上死耗子。

马蒂亚斯说:“你能记得五年前的那些细节,已经足够了。”

菲利斯局促不安地摩挲着听筒,小心且憧憬地注视着马蒂亚斯·施瓦茨警探,好似希望他的回答和配合能令对方满意。

马蒂亚斯警探临走前公事公办地说了两三句安慰的话语,约定一周后再次来探望菲利斯。

仅仅如此简单的口头约定便让菲利斯的面颊染上兴奋、快乐的红色,看护他的护士洛雷达娜·戴维小姐忍不住询问青年因何高兴,又旁敲侧击警探探望他的理由。

躺在床上的菲利斯安静地看着推入静脉的治疗药物,放松、舒服地用后背拱了拱身下的被单,他懒洋洋地说:“他聊了很多关于我的事情……他很关注我……”说着他渐渐合上眼,神情松驰,陷入松软、黑甜的梦乡。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洛雷达娜同情床上这位消瘦的青年的同时也为自己松了口气,她差点以为自己偷窃的行径已被菲利斯发现并且向警探告状。

这一个月以来风平浪静,马蒂亚斯警探每隔一周前来探望菲利斯,他已经完全代替了托斯卡拉小姐的位置,而与菲利斯的聊天内容无非“巴尔摩亚杀人魔”模仿犯、其他凶杀旧案传闻以及菲利斯这些天听到的、读到的趣事,偶尔马蒂亚斯警探会在菲利斯互相分享的请求下谈论出警遇到的奇闻轶事。

人与人之间的纽带使菲利斯不再寂寞,即便两人相隔一堵玻璃,即便两人身份天差地别,但他们在面对面的交流里是平等、亲密的关系。

可惜愉快的时光总是短暂,马蒂亚斯警探在五月二十五日最后一次探望菲利斯,他解释:模仿犯极大可能已经对菲利斯失去了兴趣,警局需要去别处增派警力。

菲利斯安静注视着玻璃后的警探,澄清瓦蓝的眼眸。

马蒂亚斯尝试安慰青年,话术一般,不过对菲利斯有效。面对那双眼睛溢出的信任和欢悦,马蒂亚斯警探竟然产生了小小的愧疚——不过很快就被掐灭——每当望着那双蓝眸,想:一个精神患者的灵魂本该崩坏、混乱,休斯曼精神病院长期的药物治疗也不会容许此地的大脑清醒、亮堂,为什么这双蓝眼睛折射出来的灵魂如此完整、纯粹,菲利斯是特别的吗?

马蒂亚斯警探不敢妄加推论,他见过太多凶手,他们是狂妄的、恐惧的、偏执的、冷漠的,他们那扭曲、破碎、肮脏、无能的灵魂令人失望、厌恶——菲利斯会是特别的吗?

纵观其人生,菲利斯只能算得上常见的倒霉。

马蒂亚斯离开了,临走前只说了一句“再见”——明明方才告知再也不见。

菲利斯怀揣着马蒂亚斯的道别安然入眠,始终无法压下嘴角的笑容。

白色高墙之内的人都有自己的世界,菲利斯也同他蓝白条纹衣服的伙伴一样,也拥有自己的世界,而他是自己的世界里最幸福的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马蒂亚斯警探告别的第五天,菲利斯和其他罪行较轻的人分批前往白墙外的医院体检,体检全程由几位人高马大的工作人员看护并通过休斯曼精神病院专用面包车接送,洛雷达娜小姐也在此列,她是位能四处搬运菲利斯的健壮女子。

意外发生在返程途中。

休斯曼精神病院地处布莱克仕顿边缘,坐落于山林、野地之间,唯有一条公路可以直达,鲜少人来往此地,所以发生车祸的概率微乎其微。然而就是如此低概率的事件,返回休斯曼精神病院的面包车在这条公路的转角和一辆越野车对撞,面包车被撞出公路,尖叫着侧翻,直至滚到树林跟前,不久面包车开始飘起死寂的黑烟。

菲利斯如今已记不清翻车过程的具体情形,有时能回忆起那时耳中庞大的喧嚣,一种庞大到可以容纳所有嘈杂的白噪音:车壳的挤压、玻璃的破碎、物品的翻滚以及洛雷达娜小姐的尖叫;还能回忆起眼中变幻无穷的混乱,一种仿佛发生在梦中的不真实感:视野的倾倒、头颅的疼痛、诡谲的安静以及那只落在他脖颈上的冰凉皮手套。

有人找到了他,触碰了他。

菲利斯大脑尚且一片混沌,下意识抓住那只手,但落了个空,反倒摸到自己脸上湿热的液体,拿到模糊不清的视野里一看好像是血。

他的神智岌岌可危,竟没能理解脸上的血代表了什么,同时另一个念头牢牢地抓住了他的本能——他迷茫地皱起眉头,努力寻找方才触碰了自己的人,最终在意识陷入昏沉的前一刻,他看到了一双乌黑发亮的雨靴。

耳朵先听到雨水敲打木板的声响,菲利斯的神智在睁眼许久后姗姗来迟,他呆呆地环顾周围木质房屋的地下室,懵懂而迷糊地揉了揉眼睛,无意牵扯到手上的伤,低头打量手上突然出现的纱布,后知后觉应该是有人包扎了他手臂上的车祸划伤。

菲利斯嗅了嗅纱布上的消毒水味道,整个人放松下来,随后他摸了摸身下的地铺和脚踝上的脚镣,颇为新奇地拉拽脚镣,发现末端被钉在柱子上,接下来菲利斯举着受伤的手慢慢躺下,躺好后再把那手放在合适的位置、摆出舒服的姿势,他听着一墙之隔的雨声,打了个哈欠再次入睡。

逐渐灼热、躁动的空气搅乱他安稳的睡眠,幼时美好的回忆被火燎似的退场,无边的黑暗席卷、吞噬他的梦境,仿佛再次回到寄养家庭的沙发上,一墙之隔是养父母、养姐弟和妹妹的笑声,他下意识地裹紧毯子,独自承受这份冰冷。

靴子踩在木地板的声音唤起菲利斯的一丝警觉和清醒,但也很快被如浪潮般源源不断的闷热拍下,肌肉若被杵碾碎般酸痛,喉咙似尖刀割刺般疼痛,菲利斯堪堪反应过来:原来是昨夜受凉生病了,也可能是伤口感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菲利斯靠着那一丝蛛丝似脆弱、坚韧的神智记录自己发热时的种种感官记忆。

那双靴子的主人半跪在地铺前,身体的阴影完全笼罩住菲利斯,他一手抱起菲利斯的上半身,让后者靠在自己的胸前,一手量了菲利斯的体温。

菲利斯能意识到嘴里被塞入苦涩的药片,不锈钢水杯杯沿压着嘴唇送水进来,他忍着喉咙的疼痛费力咽了一口,旋即被呛到,抓着对方的衣服用力咳嗽。

靴子的主人移开水杯,皮手套蹭过菲利斯的嘴唇,拿来毯子擦去青年面孔、脖颈上的水渍,然后把他稳稳放下。

大概过了一会儿,也可能是片刻——菲利斯已经没有时间观念——靴子的主人再次回到地下室,这次他拖起菲利斯抱入怀中,一手环住他的腰,一手将不锈钢杯里的吸管戳进他嘴里。

菲利斯本能地开始汲水,抬起双手想要掌控水源,因为被结实的胳膊拦住只好转而抓握那只胳膊,他像是旱季大草原的食草动物幼崽,明明察觉到身处“险境”,但还是要争一口水喝。

生存在当下还是未来,这是成长必做的选择。

除此之外,菲利斯的直觉并未如警铃大作,它在抽搐着、颤抖着,宛如恶魔在丝弦上跳舞,他应该见过这双靴子的次数寥寥无几,但他感觉和它们的主人是从未交心的挚友。

菲利斯喝完水后放松地倚靠着身后人,如他所想,靴子的主人肩膀宽厚,胸膛坚硬,呼出的热气带有浓厚、甜腻的咖啡味道,他们如此亲密无间,菲利斯能感觉到对方衣服和皮肤包裹的肌肉力量和血液温度,尽管这种“错觉”稍纵即逝——大脑浑浑噩噩的菲利斯被抓着肩膀放回地铺,不过这次地铺的毯子换成了被子,菲利斯嘟囔着卷起被子,脑袋埋进被子,露出打了结的栗发。

那双靴子不知何时离开,顺便带走了来时的痕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菲利斯幽幽醒来后一时半会以为自己还在做梦,看到自己身上卷的被子才缓过神来,他脸颊通红,一半是因为烧热尚未完全退去,还有一半是因为自己无意识的“冒犯”。他蹬腿起床,再次注意到脚上的脚镣,他不像正常人那般惊慌失措,反倒饶有兴致地摩挲脚镣的铁链环,也许他在思考铁链的材质产地,或者单纯一边思考一边手不能停。

到了第二天,菲利斯还坐在地铺上,丝毫没有逃脱的欲望,但是有了进食和排泄需求,于是他对着自己想象的监控方向挥舞手臂。

没过多久,同菲利斯的猜想一样,通往上层的地下室楼梯响起靴子的动静,那位靴子的主人一手拿着医用尿壶——休斯曼精神病院受了电疗的病人会需要这个,菲利斯也用过——一手端着一不锈钢盘,盘里装着一块尚且冒着热气的三明治、换药用的纱布和药水。

菲利斯伸出受伤的手臂,紧张地注视着停在三步远的男人,觉察到男人墨镜后目光不善,他迅速吞咽口水,怯怯地收回手,旋即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尽管这笑容之下隐藏着害怕和渴望——至少有了点正常人的反应。

男人把手里的东西放到菲利斯地铺三步远的地方,又从旁拉来一把椅子,椅子脚在地板上拖行出陈年疲老的尖锐刺鸣。

菲利斯面前这个男人裹得严严实实,俨然一副拒人以千里之外的姿态:脚踏黑色雨靴,身着黑色雨衣,透出高大强壮的躯体,贴身高领黑打底衫上套了个黑色防晒面巾,一副墨镜在高挺的鼻梁上傲视群雄,如同其后眼睛主人的弄臣,无言嘲笑菲利斯意图试探、猜测的可笑。

这个男人,将菲利斯带出车祸侧翻的面包车,给他包扎伤口;也是这个男人,用脚链将菲利斯锁在地下室,厉声威胁他做一个诚实的人,选择死或者生。

男人的声音明显使用了变声器,仿佛带电颤抖的沙子,他说:“这些东西要靠你自己得到,别想我施舍你。”他指了指脚边的尿壶、食物和药物,“想离开这里吗?”

菲利斯犹豫不决,感觉被瞪了一眼后忙不迭点头。

男人俯下身,故意拖长尾音:“可你该怎么闭嘴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菲利斯即答:“我是休斯曼精神病院的病人,他们不会信我。”他仿佛等待这天已久,只需要抛出早已准备、打磨好的答案。

男人的食指敲了敲自己的下巴,说:“很好的理由,但不足够。”

菲利斯睁大眼,着急地问:“那你需要我做什么呢,‘巴尔摩亚杀人魔’先生,我什么都可以做!”

此称谓一出,男人一动不动地坐在椅子上,菲利斯也感觉不到对方的情绪变化,但两人之间的氛围至少很平和。

菲利斯缩紧肩膀,小心翼翼地补充:“或者……巴尔摩亚先生?”

男人问:“不是模仿犯?”他的语气中带着愉悦之情,但没有否认菲利斯凭感觉的猜测。

菲利斯双手紧握,连忙点头,面上神采飞扬:“是,不,不是!我读过所有关于你的报道,研究过你的所有犯罪现场记录……”说着他居然有些羞涩,好似近距离见到偶像的粉丝,“我们曾经见过——五年前的汉堡店,你点了一份中薯和一个牛肉堡——你在最后一次杀人后消失了,我听从了你的建议,我……”他肩膀颤抖起来,脸颊浮上不正常的绯红,眼中绽开奇异的神色,“我割下了那个男人的阴茎、手指、脚趾、舌头、耳朵和鼻子,他终于学会安静。”

男人没有回应菲利斯突兀的“粉丝表白”,他可能不在意菲利斯,也可能不想在意菲利斯。

最后,男人离开前向菲利斯展示了他的猎枪并留下了恐吓威逼之词:他会一直注视菲利斯,若是菲利斯离开后没有杀死第一个遇到的人,他就会杀死菲利斯,或早或晚——他讨厌言而无信的人。

“巴尔摩亚杀人魔”好似神话中的鬼怪精灵,突然出现答应实现主角的愿望却要求主角付出过分的代价,又好似惊悚犯罪电影里的神秘反派角色,负责给主角发放不可能完成的任务,除非主角付出自己的器官或者他人的生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某种意义上来说,何尝不是古老献祭仪式通过新媒体传承的表现。

现在菲利斯是这个“巴尔摩亚先生”故事中的角色,是“巴尔摩亚先生”枪口下的猎物,他不得不按照“巴尔摩亚先生”的命令逃离地下室、奔跑在树林里、杀掉第一个见到的人。

菲利斯没有丝毫犹豫,尽管已知晓自己被安排的命运,可是他的命运何时掌握在自己手里?他杀掉了寄养家庭的父亲,但也没有获得自由,他始终觉得缺少了什么,本该有人站在他身后告诉他“一切都会好起来”——之后可以拍他的肩膀或者拥抱他——正如那位雨衣滴水的男人在那夜汉堡店里和他告别时说的那样,所以他必须让“巴尔摩亚先生”满意,给他留下深刻印象,最好是无法忘怀的那种。

菲利斯卸了胳膊关节延长手臂,够到了“巴尔摩亚先生”留下的东西,再装回去,某个蓝白条纹的伙伴向他教授了这个技巧,可惜那位伙伴在一次电疗中丢了性命。

菲利斯解决了生理需求后迅速转向攻克脚链难关,然后他刚拿起不锈钢盘想要砸断铁链,抬头就发现脚链的钥匙被一截透明胶带贴在盘底,他手脚麻利地解开脚镣,没有丝毫思考地冲向楼梯。

楼上房屋空无一人,一看就荒废已久。

菲利斯在玄关看到了一双雨靴和一件雨衣,它们竟然是“巴尔摩亚先生”的同款。

菲利斯双手交叉着将雨衣披上身,沉浸在“巴尔摩亚先生”环抱自己的幻想中,一时无法自拔,过了半晌,他忽然发觉自己行为猥琐失礼,窘迫地左右看了一眼,咳嗽了一声穿戴整齐,手滑进雨衣的口袋,摸到了一把手枪。

这把手枪远比不上“巴尔摩亚先生”的猎枪,但也是货真价实的杀人武器。

菲利斯知道如何使用手枪,毕竟中枪死亡在这片土地上屡见不鲜,不过他惯用刀具,锋利的刀可以用来切菜、割肉,曾有一把刀还陪伴他进入犯罪档案,那把刀使他和刀下之人更加亲密无间、互相理解,紧密地体会鲜血和肉体的温热、黏腻以及冰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菲利斯吞咽口水,没拿住手枪,任由它滑入雨衣口袋深处。他不安地掰手指,呼吸逐渐急促,最后咬牙推门冲出林间小屋,如同一只换毛期的梅花鹿,凌乱地跃入这鲜亮、静谧的世界,他是沉静、兴奋、残酷、活着的生灵。

地下室是囚笼,而外面是猎人和猎物你方唱罢我登场的世界。

菲利斯绕了几个弯,走了差不多两小时找到了穿过森林的公路,这条路和通往休斯曼精神病院的公路一样人迹罕至。

青年裹紧雨衣,抱膝坐在路边,没考虑若是沿着公路逃跑的可能性,或者搭上顺风车离开,不仅因为“巴尔摩亚杀人魔”诅咒似的威胁,还因为菲利斯对这个在日思夜想的偶像面前表现的机会求而不得,这是“巴尔摩亚先生”给他的最终考验。

公路尽头驶来一辆灰绿色轿车,菲利斯站起身挥舞手臂,轿车缓缓停在距离菲利斯三米远处,一个身形威严的男人打开车门下车,那双熟悉的灰绿眼眸打量着菲利斯。

马蒂亚斯警探问:“你怎么在这里,菲利斯·德累斯顿?”他上半身套着T恤、皮夹克,下半身是牛仔裤和运动鞋,像是在休假。

菲利斯故作疲累地喘气,举起双手瘫坐在地上,眼眶里挤出眼泪,可怜兮兮地道:“施瓦茨先生,先生,我遇到了车祸,醒来就被关在地下室,那人说他是‘巴尔摩亚杀人魔’……”

马蒂亚斯神情严肃,听后示意菲利斯放下手,转身上半身钻入轿车。

菲利斯透过前挡风玻璃能看到警探拿出了一个对讲机说了什么,期间频频看向他,于是菲利斯表现得惊慌、茫然、呆滞,像一个正常人一样。

马蒂亚斯退出轿车,关上车门,询问菲利斯是否能带去现场,当然这不是强制要求,说这话时他暗示自己裤兜里有把枪。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菲利斯转动眼珠,看向警探裹紧粗壮大腿的牛仔裤,心虚地移开视线,胡乱点了点头,在前面给马蒂亚斯警探带路。

两人一前一后走了大约一小时,菲利斯突然力不从心脚一滑,闷哼一声摔到坡下。

马蒂亚斯立刻上前查看,看到破坑落差半米不到,而菲利斯抱着头蜷成一团躺在一堆湿漉漉的树叶里,弱小可怜地像落入陷阱的幼鹿。马蒂亚斯皱眉跳下坡,伸手碰了碰菲利斯的肩膀,后者自手臂间探出脑袋,反握住男人递来的手,那手宽厚有力、饱经沧桑,只消三分力气,便能扼住菲利斯的脖子使其窒息而死。

菲利斯一手猛地将马蒂亚斯往下拉,另一手拿起树叶堆里的石头狠狠朝警探头上砸。转瞬之间,两人攻守易势,清瘦的青年将那人高马大的警探摁在树叶堆里,双手握紧石头往下位者头上砸,他白净的脸蛋上始终挂着忧愁和惊慌的神情,但他的眼中闪烁着凶横、兴奋的光,恍然间仿佛回到了五年前的寄养家庭餐厅,不过手中武器变成了石头,而身下人变成了马蒂亚斯警探。

菲利斯砸的位置选择得巧妙,这个技巧来自某位休斯曼精神病院蓝白条纹伙伴,他当着菲利斯的面用鹅卵石狠砸另一个伙伴的脑袋,因他以为他要害他,那位伙伴得意地向菲利斯炫耀自己医学专业水平——这位好为人师的伙伴后来在电疗中丧命——被砸的人没有死,只是有些“不大不小”的后遗症,而强壮如马蒂亚斯警探吃了两三下才不再挣扎。

被囚禁在地下室断了用药,菲利斯感觉力气在逐渐回到身躯的同时,精神终于有了释放空间。为了保险起见,菲利斯打算砸断了男人的小腿,可惜他长期营养不良、注射药物,加上不打算致男人于死地,这番所作所为只擦破了男人的小腿皮肉。

菲利斯摸遍马蒂亚斯全身,将搜来的枪扔到树叶堆里,背起男人往林中小屋慢慢走去。男人头颅的血自菲利斯的雨衣肩膀滑落,犹如一具尸体般毫无动静,菲利斯一路喃喃自语,面上交织着兴奋、期待、焦躁,最终自认完美完成了“巴尔摩亚先生”的最终考验。

回到小屋后,用小屋剩余的药物和纱布给马蒂亚斯做了一下简单的伤口处理,然后就把他放到地下室的地铺上,锁上脚镣,贴心地放上洗干净的尿壶和他吃了一半的三明治。

菲利斯在离小屋不远的溪水中洗干净“巴尔摩亚先生”送的雨衣、雨靴,望着淙淙流水洗刷去血渍,望着水面上泛着蓝光的太阳,幸福的笑容挂在嘴角。回去后他把雨衣雨靴挂在玄关处,那把枪仍放在雨衣的口袋里。

菲利斯在马蒂亚斯昏迷期间回到了公路边,拿着马蒂亚斯的车钥匙启动了轿车,一路开往警探手机地图显示的最近加油站。他用马蒂亚斯警探的钱加完油,在加油站便利店买了必需品,折返找了条路停在距离林中小屋最近的地方,下车抱着大包小包徒步返回小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菲利斯端着放着食物的不锈钢盘下到地下室,蹑手蹑脚的姿态略显滑稽,生怕打扰地下室的人。待抬头对上那双绿灰色眼睛,菲利斯直起腰板,笑容灿烂,飞快走下楼梯,学着“巴尔摩亚杀人魔”隔着四五步的距离把盘子放在脚边,拉过椅子坐下,不过相较“巴尔摩亚先生”开放的坐姿,菲利斯稍显弱势、拘束。

马蒂亚斯已经坐起身,靠着身后的墙低着头,额前因血液黏连的头发狼狈地遮住眉毛,他看向不锈钢盘里冷掉的汉堡,沉默片刻,忍不住捂脸笑出声。

菲利斯紧张地握住双手,询问面前忽然大笑的男人:“是我做错了什么吗?”他的口气像是好学的学生面对仰慕的教授,“巴尔摩亚先生?”

马蒂亚斯抚上额前碎发,不小心碰到头上的伤口,龇牙咧嘴了几个呼吸,立刻收拾表情,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但是菲利斯还是能观察到他疼得嘴角抽搐,纱布渗出了血,他问:“你的感觉告诉你的?”

菲利斯点头,说:“一开始我就向你坦白了所有……施瓦茨先生,你不相信我的感觉。我做了你让我做的一切,完成了你的终极考验,现在我……”

马蒂亚斯吸了口气,扬起眉毛,抬手打断了他:“我不信你,因为你他妈是个精神病。接下来,你他妈是要杀了我?”他屈膝将手臂搁在膝盖上,勉强维持放松、强势的姿态,眼神桀骜,笑容冷酷。

菲利斯豁然睁大眼,并紧膝盖,居高临下地望着仰慕之人,无措地眨眼,蓝眼睛悄无声息地湿润,宛如阴霾遮住晴朗天空。

菲利斯侧过头,给马蒂亚斯看他伤心的漂亮侧脸,轻声为自己辩解:“我没有……”

马蒂亚斯不知道这个青年的眼泪是真是假,因为正如他所言,菲利斯是个精神病患者,还他妈被关在休斯曼精神病院,他那天就该把这个该死的精神病留在车祸现场,解决了装作司机的模仿犯却给自己带回一个炸弹。然而自己给了菲利斯这个机会,菲利斯完成了前人未完成的考验,他不是耗材,他们是心灵相通的同类伴,他们——

马蒂亚斯脑内各种思绪激烈搏斗之时生理上的困倦和眩晕再次袭来,他脑袋上的创口更无时无刻不在刺激他、提醒他的“失败”,他的胃中涌上澎湃的恶心感,如同他的愤怒、怨恨和痛苦,然后他吐了出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马蒂亚斯望着地上的呕吐物面色铁青,一时经没有反应过来,思绪杂乱沸腾:他在这个年轻的后辈面前颜面尽失,对方的优秀令他黯然失色,他比自己做得更好。

菲利斯从椅子上跳起来,在马蒂亚斯僵在原地的时候扫掉呕吐物,又拿来抹布擦干净地板,但狭小、封闭的地下室依旧弥漫着一股酸臭气味,那是马蒂亚斯·施瓦茨的尊严。

马蒂亚斯双手撑地,抬起惨白的面孔,如鲠在喉,无法言语。

菲利斯向马蒂亚斯郑重道歉,说自己第一次实践,可能砸的位置有偏差,说着掏出马蒂亚斯的手机搜索马蒂亚斯现在的症状。

马蒂亚斯五官几乎要扭曲在一起,精神上的疲惫无力和生理上的昏沉痛苦击垮了这个“脑袋有坑”的男人,他倒在地铺上,无序的思潮如阴暗流动的地下河:很好,很好,网上看病。瞧瞧,这就是自己带回来的麻烦。若死亡如潮水,他愿被淹没,被吞噬,安静、赤条地来去无踪——开玩笑!死在一个精神病的手里!

意志异常强大的“巴尔摩亚杀人魔”从床上猛然坐起,莫名其妙的肾上腺素让他暂时忽略了肉体的痛楚等负面影响以及自己昏睡了多久,他扒着脚镣铁链找到钉在柱子上的吊环螺钉,一拳砸歪了钉子,然后用力拔了出来。

马蒂亚斯手脚并用地爬起来,甩了甩手上的血,喘着粗气踢开摆着食物的不锈钢盘,完全没注意到盘底透明胶带贴着的钥匙,他赤脚爬上楼梯,小心谨慎地竖耳聆听上面的动静,慢慢推开地下室的门。他一路顺风地走到玄关处,看到雨衣雨靴,毫不犹豫地套上雨衣,穿上雨靴,倏地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下意识摸出雨衣里的手枪对准来者。

菲利斯一手拎着印着药店名字的塑料袋,一手拿着还站着泥土的铁锹,面容骇然地注视着脚上还戴着脚镣但走出了地下室的男人,他的目光移到男人流血仍握着手枪的手,再移到马蒂亚斯头上之前换过纱布现在还在冒血的伤口,目瞪口呆地感叹道:“天啊,‘巴尔摩亚先生’,你怎么不好好养伤?”

罪魁祸首真他妈不要脸!

马蒂亚斯面色阴沉,一边在心里骂道,一边扣下扳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手枪发出一声咔哒,预料中的火药迸溅、子弹飞射并没有发生,两人面面相觑。

菲利斯指出了问题所在:“你给了我一把没有子弹的手枪?”

一个要求别人诚信的人居然出尔反尔:逃离地下室是陷阱,手枪是诱饵,公路的偶遇是预谋,布置这一切的猎人在戏耍猎物,这不符合菲利斯想象中的“巴尔摩亚杀人魔”形象和期待——他想要成为“巴尔摩亚先生”的家人,成为令对方满意的家人,现在告诉菲利斯一直以来想错了?不,绝不。

马蒂亚斯反驳道:“你扔了我手枪?!”说罢他扔开善良之枪,因腿伤踉跄了一步,凶狠地扑向菲利斯想要与他肉搏。

菲利斯神经质地尖叫了一声,塑料袋掉在地上,双手握住铁锹,面容狰狞地用力一挥,铁锹的背面与“巴尔摩亚杀人魔”的头颅发生了响亮的相对碰撞,杀人魔先生不幸败下阵来。

菲利斯瘫坐在地上,气喘吁吁地握着那把农具,惊魂未定地看着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马蒂亚斯。

这是青年第二次打败“偶像”,如果一次还是侥幸,那么第二次就不仅仅是幸运。

菲利斯舒展开郁郁眉眼,目光移向地上的年长男人:这表明他该成为一家之主,教导家庭成员如何成为一个合格的家人。

马蒂亚斯再次醒来,他逐渐清晰的视野看到了地下室楼梯、椅子和被他踢翻的不锈钢盘,接下来后一步恢复的触觉告诉他,他浑身上下哪里都操他妈的痛得要死,尤其是脑袋,但是他的老二湿热得要命,他缓缓转过头往下身看,一个栗色头发的脑袋埋在他的下身,抬着眼注视着他,眼睛主人的嘴里含着他那根老二。

马蒂亚斯惊吓得没忍住爆粗口,菲利斯慢慢吐出他的老二,笑容明媚地说:“马蒂亚斯,你醒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马蒂亚斯铁着脸,他没想到这个精神病还是个死基佬,喜欢含男人的老二。

菲利斯见状解释:“我的养父喜欢这个,我猜你也喜欢,所以恕我冒昧……”他脸颊微红,羞涩中带着情欲,他故作无辜地眨眼,像是抱怨,“可我没法唤醒它,还是蔫蔫的……”青年熟练地抚慰马蒂亚斯的阴茎柱身,后者好似阳痿般不为所动。

马蒂亚斯头脑昏沉,他的脑袋在这一天里已经遭受了两次袭击——不得不承认,“巴尔摩亚杀人魔”体质强悍——他受够了这个毛头青年的冒犯。

马蒂亚斯气恼地鼓起胸膛,试图重振雄风,理直气壮地辩解:“我喜欢大胸大屁股女人。”他抬起手象征性地推了一下菲利斯,因为他的老二还在对方的手里。

这样平静的反驳让菲利斯愣怔了一下后忍俊不禁,青年的笑不带嘲讽意味,但足够刺痛“巴尔摩亚杀人魔”脑子有坑版的脸皮。

菲利斯的漂亮脸蛋贴上马蒂亚斯的阴茎,热情洋溢地说:“没关系的,我们的家庭,我是爸爸,你是妈妈,是男是女都无所谓。”

马蒂亚斯气得脸通红,额上爆青筋,头疼欲裂,脾气更糟,吵嚷道:“草你妈的!什么过家家!谁他妈在说这个!”

菲利斯自顾自地接上他的话题,安慰这位刚才被通知纳入他家庭的“夫人”:“阴茎无法勃起也没关系,我们可以换一种方式。”他撕开便利店买的避孕套,套上一根手指,那根湿漉漉的手指滑过马蒂亚斯的阴囊和会阴,直奔他两臀间的那条缝去,“虽然我的经验不是很足,但这是诞生孩子的必要途径。”

即将被一根手指捅屁股的“巴尔摩亚杀人魔”本尊意图暴起伤人,可惜他脑袋上的伤不允许他再大幅度动作,于是他直接晕了过去,因祸得福,免去了体会被基佬做前戏的羞辱,但这种幸运不会持久,正同五年前最后一次杀人后无意遇到的汉堡店服务员成了他连环杀人犯职业生涯耻辱的来源。

马蒂亚斯被晃醒,一睁眼就听到自己叫得像个骚女人,比汽车旅馆不隔音墙后的妓女叫得还骚——后者多少还有点表演成分。马蒂亚斯本能地捂住嘴,瞪大眼回过神,原来不是世界在晃动,而是他被人捅屁股捅得晃来晃去:插在屁股里的那根肉棒又粗又长,裹着黏腻湿滑的液体在自己的肠道里进进出出,好似农场打梗机推田埂,顺顺当当,一看这棒和道是研磨熟络的好搭档。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马蒂亚斯不敢想自己被这个死基佬捅了多久,怒火中烧。

专心通渠的菲利斯第一时间发现身下人醒了,他掐着马蒂亚斯的腰放慢了节奏,擦了擦自己额头的汗水,说:“过几天再通一通,这样你生孩子也方便。”

马蒂亚斯不用照镜子也知道自己脸上的表情一定很精彩,面对这个思路跳跃的精神病,他第一次体会到普通人的力不从心,于是马蒂亚斯·传说中的“巴尔摩亚杀人魔”·施瓦茨打算奋力一搏,结果他支起身体,话还没开口,先脑袋突然眩晕、胃里一阵反胃,痛快地吐了自己和菲利斯一身。这次呕吐物比较少,有些吐在了菲利斯的脸上,有的吐在了两人的连接处。

菲利斯也呆了一会儿,尽管如此,他的阴茎仍恪尽职守,充血堵住了马蒂亚斯的肛门,留住了他为这个家庭做出的工作成果。

马蒂亚斯向后倒下,望着地下室的天花板,他觉得自己要被这个精神病搞死了。

堂堂“巴尔摩亚杀人魔”竟然死在一个死基佬精神病的老二上,他会成为犯罪历史上最搞笑死法最有望夺冠的候选人。

菲利斯双手合十,念念有词地感谢天上父亲、母亲的保佑和祝福,马蒂亚斯孕吐了,他们快要有孙辈了。

马蒂亚斯不再挣扎,任由菲利斯脱下避孕套内射,他只负责咬住嘴唇防止泄露饱含情欲的呻吟。

菲利斯离开地下室后,马蒂亚斯也不管自己肠道里还在挤出乱七八糟的液体,他脑袋痛得想要割下来,又浑身发烫。昏迷的他感觉到清凉发苦的水杯渡入口中,滑入食管,通身的潮热慢慢退去;有人脱下他仅剩的衣物给他擦身、处理下半身的污糟。

马蒂亚斯还活着,或者说,暂时还没死。他醒来发现换了身衣服,身上包扎的纱布都换了药,地铺旁还放着止痛药片、半杯水和加热不久的牛肉汉堡。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巴尔摩亚杀人魔”一把抓起药片扔进嘴里,一鼓作气喝下半杯水,表情难看地擦了擦嘴边水渍,对着牛肉堡犹豫再三两口吞下。他找到掉在地铺附近的钉子,之前这颗钉子负责固定脚镣,现在他在盘算这颗钉子最适合呆在哪,当然是青年的脖子。

菲利斯突然兴奋地冲下楼梯,一手抓住扶手,一手向爱妻炫耀手里的手机。

慌乱间钉子滚进地板缝里,一时半会难以取出,马蒂亚斯回头注视精神病的一举一动,生怕对方发现什么端倪。

马蒂亚斯自然十分眼熟菲利斯手里的手机,那是他的手机。

此刻手机正在循环播放一个短视频,欢快嘈杂的配乐搭配上甜蜜卡通的特效贴纸,素材是菲利斯和昏迷中的他。

菲利斯点开评论说:“我找便利店的店员教我的,一个小时前发布了我们的寻子公告,现在有三百个评论和一千个喜爱!有十几个人给我留言想要做我们的孩子!马蒂亚斯,我们家庭好受欢迎!”

马蒂亚斯颤抖着高大身躯,难以置信地望着楼梯上的青年:“那是我的手机……我的账号……”

菲利斯站直身体,不好意思地咳嗽了一声,漂亮的脸蛋含羞带怯:“这样的喜事当然第一时间告诉我们的家人和朋友,我没有我妹妹的联系方式,之后我再告诉她,她一定很高兴我找到了你这样好的伴侣,哈哈,其实我现在也没准备好,但是总要面对嘛,毕竟我们已经是一家人了……马蒂亚斯,马蒂亚斯?你没事吧!”

死亡有时突如其来,有时来得异常缓慢,缓慢到活着本身就是一种折磨。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熊爸爸和熊妈妈于雨天树下一见钟情,于森林深处搭建爱巢。

“熊宝宝不久后诞生于世,熊爸爸和熊妈妈将其视若明珠。

“猎人找到了他们的巢穴,掳走了熊妈妈卖入马戏团,熊宝宝因为被熊妈妈藏入树洞逃过一劫。

“傍晚归来的熊爸爸看到满目狼藉的巢穴,找到了瑟瑟发抖的熊宝宝,他安抚道:

“‘宝宝,宝宝,不要怕,我去找回你妈妈。’

“熊宝宝在熊爸爸的怀抱中沉沉入睡,等待明日睁眼一醒来,就能看见熊妈妈。”

瘦长的身影起身轻手轻脚走向房门,关灯后侧身缓缓道了一声晚安。那身影关上门,门外走廊上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卧室仅剩下一个人的呼吸声。

平稳而绵长的呼吸声倏地起伏,本该入睡的“熊宝宝”睁开眼。

暗淡的路灯光倚着窗帘,夜风自窗缝溜入此间,它于窗帘上跑动、翻滚,那光便也翩跹,也短暂自由。

尚未入睡的男孩注视着静谧之景,一动不动,宛如与夜晚融为一体。他正介于青年和少年之间,常生忧郁愤懑,又因际遇坎坷,眼下无法自已地滑入温柔、沉静、神秘的感情泥沼,如同清晨被困于床铺,午后饱腹又昏沉。

男孩从杂乱的思绪里捕捉到一封信件,信的落款是他的名字“宣”。当他意识到这封信为何物时,自然而然地任由这一块记忆碎片沉入脑海。他的脑内紧接着响起方才男人讲的睡前故事,熊爸爸、熊妈妈和熊宝宝手拉着手在他头顶转圈,今天是少年宣的生日,所以他请求那个男人在离开前给他讲一个睡前故事——实际上这算是“无理”要求,因为宣和那位名叫“菲利斯”的男人不过相识三日,甚至不到三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三日前,菲利斯在名为“马蒂亚斯”的账号上发布了一条短视频,意在炫耀自己的“妻子”的同时招揽家庭成员,同州邻市的宣刷到视频后即刻给菲利斯私信,长篇大论地表达自己想要成为他们的家庭成员的强烈意愿,宣本以为是什么同性恋秀恩爱的恶作剧,没想到很快得到了菲利斯的热情回应,成为“德累斯顿”家族正式成员、菲利斯·德累斯顿和马蒂亚斯·德累斯顿的第一个儿子。

菲利斯在找到完美的“妻子后渴求一个孩子,组成心目中的完美家庭。宣·贝克则渴望一个完整家庭,无论家中长辈是怎样奇怪的人,他们必须是和谐、相配、恩爱的璧人。

网线两端的两人一拍即合,一个父子仅相差五岁、夫妻相差九岁的家庭就此诞生。

宣知晓菲利斯异于常人,对方种种行为逻辑乃至在那条视频里展示的“妻子”状态都令正常人脑内警铃大作,但菲利斯拥有一具看着亚健康的身体和一张楚楚可怜的年轻脸蛋,栗发末端柔软地蜷曲,蓝眼映照出一片纯净和真诚,时常微微佝偻,说话温吞,似乎是不习惯与人交流,可能童年遭逢不幸,如今境遇可怜。

宣不在乎新认的“爸爸”性情乖张、举止怪异,甚至可能威胁自己的人身安全,因为两人位相识不到三日,菲利斯仅因为看到宣账号个人资料里的生日就提出给宣过生日的请求,当天他拿着便利店买的小蛋糕和蜡烛从邻市布莱克仕顿赶到怀特雀。

两人围坐在桌旁,纸杯蛋糕上的蜡烛光小小一团,照亮了他们的脸,轻盈、甜蜜的光仿佛照亮了整栋房子,驱散了大而空的冷清和孤独。

这栋房屋是宣妈妈的新丈夫贝克先生赠予母子两人的住所,然而贝克先生鲜少来此,妈妈也时常夜不归宿。

过去十几年,宣和妈妈吃一顿饭都是奢望,不过今年生日他倒不用空耗时间和情感去等待一个不归家的家人——三周前,他的妈妈车祸离世,骨灰被带回家安置在大厅书架上,就此,少年终于能每次放学回家就看到他的妈妈。

宣·贝克情到深处,偷偷湿了眼眶,余光看向凝神盯着纸杯蛋糕的菲利斯,少年心想:若是今日死,也好——他帮菲利斯挂雨衣时看见了大喇喇躺在雨衣口袋里的手枪。

两人一人两口分完了蛋糕,聊得不多,大部分时间是菲利斯在描述他妻子的英俊优秀、描绘他们一家三口的美好前景,他承诺宣会带回自己的妻子、宣的“妈妈”——那人名为“马蒂亚斯”,同之前短视频的账号名称一致——他们解开误会后会回来找宣,三人将会组成一个幸福的家庭,和其他幸福的家庭一样。

宣不会当面否认“父亲”的美好展望,因为那实在太具有吸引力,尽管他明白——从各个方面的细节来看——菲利斯的展望更像是幻想,视频里的“妻子”并非如菲利斯所言那般爱他、爱这个家庭,要不然马蒂亚斯也不会逃离菲利斯并且杳无音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宣收拾完餐桌,拿出自己格式化后的旧手机送给了菲利斯,帮助他学习智能手机的常用功能;菲利斯像块海绵一样汲取知识,学得飞快。

回到熄灯后的当下,宣从床上起身走到窗前,掀开窗帘的一角,目送路灯下的男人渐行渐远,被街道尽头的黑暗吞噬。

宣躺回床上,辗转反侧,他伸手摸到床柜上的手机,打开短视频应用,情不自禁地点开关注列表,情不自禁地停下滑动的手指,留在界面中间的用户头像是一位金发少年在学校储藏柜前的自拍,笑容自信张扬得僵硬,短视频个人空间是激情的体育赛事、受人追捧的校园生活以及炫耀热辣身材的啦啦队队长女朋友,而宣只能在幽暗房间内盯着发光的手机屏幕,偷偷窥探仿佛与他两个世界的另一人。

宣咬住指关节,忽觉眼角湿润,呼吸慢慢从激烈到平静,脑海中再次飘过自己寄出的那封信——那封宁可石沉大海、杳无音讯的表白信。

少年宣的心渐渐下沉,沉入胃中,回过神来他打开手机相册,其中最新的照片是点燃蜡烛的小蛋糕,但不知为何没有一张照片拍到了“父亲”的面貌。

宣不以为意地准备在短视频应用上发布今日记录并圈了“父亲”菲利斯名为马蒂亚斯的账号,但是圈人的自动连接并未生效。宣保存了草稿,退出界面搜索该账号无果,打开私信发现那个账号已注销,那条视频自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宣回到草稿界面,删去无效圈人语句,给照片套上生日视频生成模版,特地视频简介写上自己十分傲娇成为德累斯顿家庭的一员。

他在发布视频后如释重负,心尖产生一丝久违的甜蜜,掺杂着胡思乱想的辛酸,闭眼入睡。

翌日早晨,宣看到自己昨日发布的生日视频观看数量寥寥,但却有一条私信留言,来者一位名为约翰的同城陌生人:

“你见到本人了!你是德累斯顿家的一员了![激动][激动]”

宣确认对方是在凌晨三点发出的私信,顺手回复:“是的!德累斯顿先生现在是我的父亲!”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约翰没有立刻回复,宣便暂时把这事置之脑后。

宣放学时从储物柜里拿出手机,一眼注意到约翰私信回复的提示,然而还没看仔细内容,一阵力撞在后背,宣猝不及防地倒向柜子,索性及时用手撑住,免得受面皮之苦。

倒走撞到宣的男生不再和他人嬉笑,转身跟面对储物柜的少年道歉。

那朝思暮想的熟悉声音让宣尴尬、害怕,他匆匆取出书包,关上柜门,一边低头摆着手说没关系,一边风似的窜出去。

那位少年正是宣·贝克的爱慕者、表白对象,名为埃莫斯·莱文,一年前转来怀特雀公立高中,三个月成为怀特雀高中备受瞩目的橄榄球新星、啦啦队员的梦中情人,这届公认的未来舞会国王。

宣不过是埃莫斯众多爱慕者中最不起眼、最难以启齿的一员。

两周前宣鼓起勇气偷偷把表白信塞进了埃莫斯的储物柜,没过多久埃莫斯独自一人找上他,在他面前撕了那封信,他说:“……我们不该再见,挺恶心的。”

宣低头没敢看埃莫斯,脸憋得通红,神魂游离,也许他反倒该庆幸埃莫斯没有当众揭穿自己、嘲笑自己。注意到埃莫斯离开后,宣蹲下身一边默默流泪,一边撕碎信纸吞入腹中,他想要把这份“罪证”毁尸灭迹,把不容于世的感情毁尸灭迹。他终于确定两人的现实关系,即便埃莫斯曾经与他在网上畅聊游戏、音乐等等兴趣爱好,甚至互诉衷肠,然而线下两人绝无可能成为朋友,谈何恋人。

埃莫斯因为宣的头像和网络言行误解了宣的性别,宣因为同为“外来者”的身份误解了埃莫斯的处境,他们终归是两个世界的人。

宣回到家后打开了约翰的留言,后者说:

“我也想成为德累斯顿家族的一员,我可以成为你的弟弟吗?[渴求][渴求]”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宣恍然如梦般答应了约翰的请求。约翰头像是一个约莫十五六岁的男孩,金发碧眼,皮肤白皙泛红,身材瘦长苗条,笑容自负狡黠;他的身材和宣类似,外貌是宣的理想外貌,笑容让宣自惭形秽,而这样精致如娃娃的男孩竟愿意主动成为自己的弟弟。

宣不由得挺起胸膛,在镜子前生疏地扎起及肩的黑发,望着镜中那张酷肖母亲的平整面孔,镜中清秀面容的嘴角欲扬又止,一瞬笑得诡谲。

约翰在两天后敲响宣的家门,背着包入住客房。

往后一周,宣基本每天早上坐在餐桌前就看到金发的约翰打扮花哨地离家,傍晚归家两人又十分巧合地在门口相遇,偶尔约翰像是宣母亲一样夜不归宿。

宣没按耐住好奇心,在晚餐时询问约翰这一周去了哪里,因为作为约翰的短视频互关“家人”,他刷到了约翰这周到处跑的网络日志视频,每条视频都充斥着热闹的音乐节奏和炫酷的视频特效,地点集中于音乐节、演唱会和夜店,他在某条夜店视频里看到了同校同学——尤其是埃莫斯的啦啦队队长——他们表现得像是约翰的老友,头亲密地靠在一起拍摄,他们的身后就是舞台,这无疑抓住了长久龟缩家中打游戏少男的心。

约翰瞪了眼涂一坨酱的干瘪面包片,一边推开餐盘,一边冲宣挤眉弄眼:“哥哥,这只需要一点小技巧……和金钱。”

约翰详细讲述了自己构筑德累斯顿家族的计划,他的账号在一周前发布了好友征集:公开于网络征集怀特雀同龄人一道参加演唱会,路费、住宿、门票全包。为了增加说服力,约翰在怀特雀最高档的酒店拍摄的征集视频并且购买了短视频推送,仅仅一天名额爆满,他包下一晚夜店来筛选这些报名者,那夜酒水全免,不少怀特雀高中的学生报名参加,其中便有埃莫斯的新女朋友,一位宣不记得名字的啦啦队队长。

约翰财大气粗和轻松惬意的表现震撼到了宣,于是进一步笃定约翰是一位叛逆离家、无所事事的公子哥,举手投足是宣所佩服、向往的自信、魄力。

约翰上身前倾,认真道:“哥哥,我们应该给父亲和母亲一个惊喜——成为德累斯顿家族一员是多么的荣耀和幸运——为了振兴德累斯顿家族,你也该出一份力。”

宣一怔,回过神:“我能做什么?”他开口时雀跃、期待,但话一出口又即刻感到后悔和不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约翰摆了摆手,面上笑容不改,他说:“等我好消息。”

宣略感失望地点了点头,心情忐忑地继续枯燥无聊的高中生活,没过三天,他才意识到约翰干了一票大的。

宣瞪大了眼,看着啦啦队队长从楼梯上走下来,她冲沙发上的黑发少年挑逗地抛了个媚眼,像橄榄球赛前向观众席拉动氛围那样。

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离开,灵光一现想起她名字是“安吉尔”,继而忽觉浑身一阵发寒发毛,迟钝地想起这栋房子是他家。他胸腔升起一股愤怒,转头正对上倚靠在楼梯扶手上居高临下俯瞰的约翰,这个擅自将无关人士——还是啦啦队队长安吉尔——带到家中的“弟弟”。

约翰正摘下墨镜乜他,穿着棕榈树短袖衬衫和沙滩裤,宛如刚刚从沙滩露天音乐会赶回家,他嬉皮笑脸地摊手,明知故问:“你怎么这副表情?”

宣抽动嘴角,说:“你怎么把她带回家来,你们……”

尴尬的质问堵在宣的喉咙里不上不下,他没有立场质问弟弟和一个他不熟且不愿了解的女人之间的暧昧关系。

约翰收起笑容,抱臂道:“她想成为怀特雀的女明星,而我声名鹊起,为何不顺水推舟,做个好人?”

宣羞恼得涨红了脸,支吾道:“这,这不好,她已经有男朋友了。”

约翰冷下脸反驳:“你想多了,我可不稀罕送上门。”他瞥了宣一眼,走下楼梯,在最后一级台阶跳下时表现夸张得像体操运动员的落地展示,挺起胸膛,高昂头颅,“她喜欢在我的镜头前表现,那就让她多表现;她想要快速成名的捷径,那我就慷慨赠予。大部分俗人刷视频对陌生人第一眼最感兴趣的是什么?是皮囊,何况一具可供观赏、年轻、性感的皮囊。”他那头耀眼的金发得意地颤动,笑意扯起嘴角时露出尖锐的虎牙,“这是短视频热度的规则,是获取名声的付出,也是我们交易的规则。几张大尺度照片罢了,这是她肤浅灵魂妄图依靠德累斯顿家族赚取名声的代价。别活得像个保守小老头,哥哥。她甘之若醴,我们宾主尽欢,这事办得无可指摘。”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宣呆愣、被动地接受金发少年灌输观念,自认自己的舌头比不上对方的银舌头,他能勉强理解约翰那高贵唇瓣里蹦出的那些同莎士比亚般的华丽辞藻,而他做不到无理取闹,只好沉默地低下本就不高昂的头颅,望着拖鞋里看久了不像生在自己身上的脚趾,思绪游离。

约翰揽住宣的肩膀,将墨镜戴在后者的头顶,耳语:“你难道不讨厌这个金发蠢女人吗,你不想知道她向我抱怨她有多嫌弃她的男朋友吗?”

宣应激似的弹起,跌坐在地,抬起手臂下意识防卫,抬头对上金发恶魔得意洋洋、掺杂着一丝轻蔑的神色。

宣立刻站起身,闭着眼,愧疚又愤恼地吼道:“她是我朋友的女朋友!你,你不可以……”说着气势如泄气气球般瘪下去,“……别和她扯上关系。”

约翰耸肩,举起双手后退两步承诺:“抱歉,哥哥,我不会再打扰这位金发大妞了。”说完他向宣递手,“胆怯无法惊扰你的心魂,恐惧难以阻拦你的脚步,哥哥,我没有血缘的哥哥,德累斯顿家的人各个非凡,未来掌管家族的你将会凌驾于众人之上,首先——你要相信你会成为怀特雀高中的‘国王’。”

很难想象这话来自刚刚大放厥词的约翰,但调性底色都是类似的肆意和疯狂。

这是约翰的秉性。宣自一见到他就意识到了,他决计想不出如此大胆、倨骜的计划,结识网络上的陌生人并将其耍得团团转,所以宣羡慕约翰,明明两人年龄和身形如此相似,上天却没有赠予宣理想的外貌和性格。

宣摆了摆手,很快忘掉了和约翰的不愉快,但仍对自己家人和啦啦队队长安吉尔扯上关系惴惴不安,如果埃莫斯知道了这件事——宣不敢细想——如果埃莫斯气得想杀了自己,那也正常,如果他能注视着埃莫斯的蓝眼睛死去,那一定是最幸福的一天。

“我的朋友”。

宣一边走回卧房一边复盘对话,上面这句话倏地击中他的心,使他怦然心动:自己竟然无意间说出这样……不切实际的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的朋友,我的朋友,我的好朋友。

泄露迷幻笑声的想象宛如阴云盘旋于宣的头顶,这段时间时常困扰他的昏沉再次攀上他的手臂,如此冰冷、柔软,似母亲尸体的怀抱。

校园传闻不胫而走,女友“另寻新欢”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埃莫斯的耳朵里,准确来说,这个八卦隔天就传遍了整个校园。

宣没亲眼看到埃莫斯听到这消息时的表情,但猜想校园明星的心理活动一定很精彩,因为埃莫斯无疑会因为感情失败成为笑话——一个被未来舞会“皇后”抛弃的“国王”。

宣在角落里听到有人说看见埃莫斯和安吉尔当众吵架、不欢而散,他心中蔓延的苦涩不安遮盖过丝丝酸甜:弟弟约翰的所作所为具有非同凡响的影响力,接触到他发布的视频并为之着迷的人都好像染上了他的激情和狂傲。

埃莫斯放学后在校外拦下了宣,再次立于少年宣面前的他踌躇片刻,鼓起腮帮子吐气,挠着后脑勺,表现得烦躁、迟疑。

宣抬头谛视跟前高大青年,相较之前两人面对面那时,金发男孩又长高了,身躯健壮结实,阴影几乎能完全罩住宣,他的鼻梁高挺,眼窝深遂,淡金粗眉下嵌着一对蓝眼睛,一如宣记忆里、梦境中那般清澈、明亮,却没有温柔、深情。

一切如昨,却不复当初,现实没有如果。

埃莫斯嗓音略显沉闷,他说:“你认识网上这个叫约翰·德累斯顿的家伙?”他拿出手机,向宣展示约翰的短视频空间。

宣一怔,经过埃莫斯提醒才发现约翰的账号居然冠以德累斯顿的姓,他回过神来后紧张得吞咽口水,眼神从埃莫斯的下巴飘到对方运动短裤下壮实的小腿,估摸不可能跑过校园橄榄球健将,于是他突发奇想,打算模仿约翰的巧舌如簧劝走埃莫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宣说:“我不认识他。”

埃莫斯拧紧眉头,点开了约翰账号的关注列表,滑到最早关注,底下赫然躺着宣的账号,还是互关。

宣焦躁地握紧双手,回避似的移开视线,耍赖道:“你不是说我们不要再见面么,我凭什么告诉你我和别人的关系!”

宣一说出这幼稚的反驳马上感到心虚又悲伤:他们的确是“闹矛盾”的朋友,可仅凭他一人无法化解矛盾,两人关系不尴不尬,甚至不如陌生人。

埃莫斯没有像宣设想的一般大发雷霆,反倒轻笑一声,旋即摸了摸人中,收敛笑意,他收起手机说:“你让他离安吉尔远点,别搞什么手段。”说完他头也不回地飞快离开,留下莫名怅然的宣。

宣呆在原地半晌,回头冷不丁对上约翰戏谑的眼神,约翰不知何时鬼鬼祟祟躲在距离宣五米开外的拐角墙后,被发现行踪后大大方方地走出躲藏地点。

约翰的食指推上墨镜,遮去那双相似而不同的蓝眼睛,他另一手插在卫衣兜里,调侃道:“不介绍给弟弟认识一下?”

宣猛然清醒,嘴唇几近绷成一条线,憋红了脸,一时不知道该斥责还是反驳。

约翰见他这副苦大仇深的神情,摊手暂时放过了这个话题。

宣试图给约翰挑刺:“刚才那人是安吉尔的男朋友,你不怕被他发现揍你一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约翰歪头道:“安吉尔?噢,那位怀特雀的啦啦队队长。你怕他迷上我?”

宣不高兴地抱臂,不再理睬他那招摇的弟弟,一路上却也没人认出约翰给宣带来社交压力。

宣不禁思考一副墨镜竟有如此好的伪装效果。

约翰开玩笑道:说不定他和其他结社成员有两条不能提及组织的规则。

宣若有所思又惊讶约翰真的在为德累斯顿家族发展子组织,震惊地聆听约翰讲述结社成员在自己浑浑噩噩度过高中生活时的精彩生活。

约翰说:每个家族都会有自己的规则和仪式,当然每个家族都会有异类,这是家族的传统。

宣越来越清楚约翰的说话艺术,约翰是在点宣是德累斯顿家族的异类,他之前还说宣是“保守小老头”。

不过目前,宣对这个德累斯顿家弟弟尚无不满,除了时常羡慕、嫉妒约翰方方面面的优异,但谁让他们是家人呢——只要约翰不触碰宣低得可怜的底线。

约翰习惯得寸进尺,擅长制造惊喜,惊喜的效果是蜜糖还是砒霜因人而异,对此宣保持若即若离的憧憬和警惕,世上只有一个约翰就足够了。

那个周六凌晨,不知何时归家的约翰敲响了宣的卧室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当时宣打算整个周末除了吃喝拉撒外闭门不出通关游戏,他一开门就看到约翰面上似笑非笑的表情,忽然心有灵犀,面颊肌肉不住抽动,压低声音问:“什么事?”

约翰开花似的展开手掌:“Surprise!”

那双蓝眼中沉淀某种未知欲望,精致面容搭配上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在走廊昏暗的光线下格外诡谲,飘渺梦幻的音乐自虚掩门的客房贴着地板匍匐蠕动而来,此刻门外的金发男孩犹如爬出阴影诱惑他人沉沦地狱的恶魔。

约翰见宣半个身体躲在门后,额前长发间那对眼珠不停打量自己,其身后游戏背景音乐打着激昂鼓点,约翰暂时歇了逗趣心思,拉下嘴角道:“和我们一起玩吗?”

宣心里一恶,抗拒地合上门。

约翰扒住门,不正经地劝说宣打开房门,走出封闭卧室,享受开放心灵后恣情的欢愉。

也许约翰出于好心,但宣选择狠狠关上门。

宣背靠着门,听着约翰在门后大声抱怨,没多久脚步远去,然而那迷幻的音乐并未消失,反而在宣打游戏时仍萦绕耳畔,甚至钻入耳道,敲击他的鼓膜。

情况愈演愈烈,宣也没心思打游戏,倒在床上闭眼睡去。

翌日醒来,宣感到浑身酸痛,更是头疼欲裂,好像昨晚专门跑了十几公里去被驴踢一脚,他摇摇晃晃坐起身,缓了片刻感觉好些才下床洗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宣离开卧室,向客房看去,昨夜虚掩的门大开:窗帘翕开一条亮光,床脚散落着凌乱衣物,贴脸明示昨夜客房内发生的荒淫之事;床上一双小腿也在门框画面之内,那双小腿结实有力,绝非宣和约翰的可比,也不像啦啦队队长的腿。

胸腔里的心突突跳,宣眼前滑过约翰昨夜似笑非笑的面孔,那些似梦般的暗示和诱惑流淌过宣的指尖,冰冷而轻薄。他步伐沉重又情不自禁地靠近,妄图推翻自己的离谱猜测,而当真相落地,他浑身颤抖,别过头逃似的跑下楼梯,试图用肚子饿的借口转移注意力,他看到了厨房岛台上的披萨盒,约翰在其上给他留了便签,上写“给你留的惊喜”。

宣此刻很想打电话骂一顿惹是生非的弟弟,进而他发现自己没有约翰的电话。他无处发泄这份无力和愤怒,顺手把便签扔进垃圾桶,从洗碗机里拿出干净盘子,放了三片披萨,慢慢挪到客房。

宣把盘子放到客房桌子上,弯腰捡起地上衣物,小心翼翼地放到床上,生怕惊醒床上熟睡、赤裸的人。

宣收拾一番后真饿了,他端盘坐到床边,认真地吃起第一片披萨,仔细感受食物在口腔中被咀嚼、慢慢滑入食道、稳稳沉在胃袋的感触。

宣第一时间察觉到床上人因为闻到了香味或是感受到了他而开始挣扎,约翰使用尼龙扎带把那人手捆在背后,还戴了个滑稽的眼罩,导致这个被扒得一干二净的人现在像条煮熟的鱼一样扑腾,嘴里含糊嘟囔,看来还没过昨晚的劲。

宣闻到了对方身上传来的酒味,顿时明白他浑身泛红又神志昏沉的原因,也难怪瘦弱的约翰能制服跟一头小牛差不多壮实的橄榄球运动员。

宣把一片披萨递到埃莫斯的嘴边,后者愣了一下,张嘴伸出舌头试探片刻,然后咬着披萨尖一点点拖入嘴里,飞快地大快朵颐。

宣帮忙托着披萨边,近距离观察日思夜想的“好友”:这次他们没有发生不快,埃莫斯需要他的帮忙,他们平等了吗?

宣忍不住揭开埃莫斯的眼罩,金发青年闭眼后退,感觉没什么动静后睁开一只眼,继而是再睁开另一只眼,他的脸上没有出现宣预想的震惊和失望,唯有平静和麻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埃莫斯用力吞咽下披萨,不舒服地扭动手臂,于是宣走到他身后,指甲扣住卡扣,解开扎带前他忽然问:“打游戏吗?”

埃莫斯背对着他,绷紧肩部肌肉,他转过头,几缕金发黏在鬓角和额头,湿润、湛蓝的眼睛掠过不解和茫然,他讷讷张嘴——嘴边还沾着披萨酱料——青年没有说话,点了点头。

宣解开了扎带,余光瞥见埃莫斯手腕一圈红印以及健美如古希腊雕像般身躯上的水痕斑迹,他不愿深究那些痕迹是何物,低头吩咐埃莫斯洗澡穿好衣服。

两人打了一下午游戏,宣虽然已经记不清细节,更不记得埃莫斯何时离开,不过他牢牢记得紧靠着那条胳膊传来的温度,在激昂游戏背景音乐下逐渐澎湃的心潮。

那天下午他们玩得很开心,宣找回两人尚未见面前网络游戏联机的快乐。

晚上宣简单加热并吃掉了最后一个冷藏三明治,迷糊但幸福地躺回床上,半夜半梦半醒睁开眼缝瞥到床边隐隐人影,直接将他惊醒,呼吸停了半秒,再凝神看去,床边人影轮廓酷似约翰。

宣假装若无其事地揉揉惺忪睡眼,打着哈欠询问约翰一整天去哪了。

约翰打开床头灯,挑眉直入主题:“你就这么放过他了?”

宣思考了几息,捏紧拳头一边打量约翰的表情一边问:“你对他做了什么?”

约翰摊手,不以为意地坦白“罪行”:昨天晚上埃莫斯闯进他和朋友们寻欢作乐的夜店包厢,嚷嚷着为他女朋友讨说法。约翰只不过尊重德累斯顿家族另一位成员的意见,远离了这位麻烦、无趣的金发大妞,谁想到这番举动加速了安吉尔和埃莫斯关系的崩溃瓦解,所以埃莫斯专门来找约翰麻烦。约翰提出以酒论英雄,喝倒对方为胜者,而胜者可以满足对方一个愿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埃莫斯急吼吼地想要自己的女友回心转意,哪怕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该许什么愿望,再加上一副傲慢、急躁和要面子的模样,他不经思考便全数应下约翰提出的规则,哪怕约翰派出座下大将车轮战也绝口不提约翰耍赖——约翰的银舌头也功不可没——最后他理所当然闷头醉倒,不禁让人怀疑他的真实目的是来蹭酒浇愁。

约翰十指交叉,不怀好意地微笑道:“……难道不可爱吗?可爱得我都想吃了他。”

他抱怨昨晚花费了大力气才把喝醉的埃莫斯带回家,手舞足蹈地描述金发大高个结实又不失柔软的胴体,着重介绍胸脯和臀部;绘声绘色地讲述埃莫斯醉时欲拒还迎的骄傲,软绵绵的反击和甜腻的呻吟;这家伙虽然醉前嘴硬得不得了,但是柔韧、温暖的后穴全然包容了约翰的阴茎,一被操到深处敏感点就紧绷浑身肌肉,绞得他险些丢盔弃甲。

约翰意犹未尽地回味片刻,继而低头看向宣,故作惊讶地询问宣莫非没有好好享用他留下的惊喜,劝说宣应该试试这盘名为“埃莫斯”的珍馐美馔,别整日闷在卧室里打游戏,像个小老头。

宣咬住后槽牙,他气恼、羞愧得肝脏几乎要爆炸,但他不可能在约翰面前暴漏自己肮脏的小心思,也不可能像约翰那般心安理得地视人为美食,成为目中无人的强奸犯,于是他短暂地恼恨约翰、痛苦地嫉妒约翰。

宣没有在周一校园里看到埃莫斯的身影,但埃莫斯周末于夜店的鲁莽行径一如既往迅速传播。第三天还是没有看到埃莫斯,宣直接找上教导主任,从后者那里得知埃莫斯请假回家休息一段时间。

宣没有片刻犹豫,即刻向教导主任请假。

教导主任答应了他的请假申请并且告诉宣,贝克先生之前致电她关心宣的近况,她关切地叮嘱宣如果他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告诉她。

宣感谢了教导主任的好意,没有放在心上,他按照约翰“好心”给的地址开车找到了几百公里外埃莫斯的家。

埃莫斯一家是农场主,世代继承的农场规模不大,拥有十二只羊、八头牛、七窝鸡鸭、五匹马、一片草场和一片田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宣也是第一次知道埃莫斯的家庭背景,因为此前埃莫斯似乎讳莫如深——他的家庭背景确实和埃莫斯的校园橄榄球新星身份格格不入。

宣背着包站在农场栏杆外,看到一位高个子拎桶背光走来,刚举手想打招呼问路,定睛一看,居然是埃莫斯,他戴着草帽,穿着白色背心,脖子围着毛巾,简朴而淳厚,与橄榄球运动员的气质大相径庭。

埃莫斯也认出了栏杆外的外来者,拎着桶一时进退两难。

埃莫斯妈妈扛着钉耙从牛舍大门后走出,嚷嚷埃莫斯磨磨蹭蹭,抬头看到陌生人时立刻警惕地把钉耙举在身前。

宣很快连比带划地向她解释自己此行目的,乐于见到儿子交到城里朋友的母亲热情将宣迎进家门。

宣送上一瓶高档红酒作为登门礼物,埃莫斯母亲双手接过,步伐也变得轻巧谨慎,当面赞叹宣的用心。

宣的脸颊浮上红晕,他很久没有听到来自他人的肯定。

埃莫斯咳嗽了一声,快速推进寒暄步骤,和母亲聊起劳作情形,他如数家珍地描述每头牛的情况,偶尔会和母亲大嗓门地“争吵”一两句,但很快和好如初。

埃莫斯母亲一边和儿子说话一边在田园风格厨房里腾挪身躯,没过多久端出一盘热腾腾的派、一盘圣女果点缀的熟牛肉、一碗薯条和一大瓶柠檬水。

那派由烤箱烤制,酥脆边沿裂开了一条缝,缝里流淌下牛乳般芝士,甜蜜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看得人食指大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宣抿了抿嘴唇,喝下一口柠檬水,清凉酸爽得一激灵,清醒了不少。

埃莫斯父亲大约一刻钟后回到农舍,他是一位憨厚壮实的中年男人,头上戴着洗得发白的鸭舌帽,面孔晒得红黑,一对碧蓝的眼睛不住地瞧着突然到访的客人,声音跟老牛似的洪亮厚实。

这对夫妻在宣和埃莫斯面前谈笑间互呛了几句,还没等宣反应过来,埃莫斯父亲拉过椅子坐在他的身边,热切地询问埃莫斯的校内表现。

宣能闻到男人身上的农场味道,汗水、粪便、干草和泥土混合在一起不怎么好闻。

宣求助地看向埃莫斯爸爸身后的金发高个男孩,后者接收到宣的信号,拍了拍中年男人的肩膀,说别吓到客人。

宣听这话心里有些不乐意:他看起来那么像易碎的瓷娃娃么。

宣猛灌一杯柠檬水,努力模仿能说会道的约翰,描述埃莫斯在怀特雀公立高中多么受欢迎,自己能拥有这么一个好朋友是多么幸运。他特意没讲埃莫斯的女朋友,不对,现在应该是前女朋友——这是他的一点私心——看埃莫斯的神情,他也不希望父母知道并追问他的失败恋情。

天晓得宣竟然开始感激“弟弟”约翰。

宣努力吃完一块派,再也吃不下其他,其他三人分完了这顿丰盛午餐,埃莫斯父母吃完午饭就要出门劳作,临走前吩咐埃莫斯好好陪远道而来的宣逛逛农场。

埃莫斯挠了挠后脑勺,农场的生活实在乏善可陈,方圆十几公里也没有其他民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宣看出了他的窘迫,从背包里掏出掌上游戏机和卡带,邀请埃莫斯来一场惊险刺激的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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