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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蓝太阳下的阴影》(1 / 2)

('柔和、沙哑的女声在花园上空盘旋,好像挽纱的妖精翩跹飞过林溪,溪水得蒙苏醒而跃动如铃,宛如热烈的夏风慵懒拂过沙滩,晒得晶亮的沙砾悉索滚滚。

长椅上的栗发青年闭目倾听,幻想温热的海水漫过脚腕,淹过胸口,沉重的躯体被浮力托起,被浪推离岸边,越来越远,越来越远,直至再也看不到那金色的岸岩、喧嚣的人群。

他是未系绳的船,被驱使着靠岸,悄无声息地离岸。

亲爱的妹妹,再见Aurevoir。

一股没有由来的寒意倏地包裹住青年轻盈飞翔的思想,有海鸥围聚在他漂泊的躯体上空,见证他的离去,等候他的死亡,恍若溺水、失重的恐惧、无力险些将他的神智拖入深海。

青年挣开浓密的眼睫,疑惑地环顾四周:穿着蓝白条纹的人零散走在花园的绿色草坪上,阳光照得每根草尖散发神圣、温暖的光晕,而这些人犹如界限分明的路灯,面上或是茫然,或是无聊,或是空虚,或是愉快;身着白色制服的人员站在草坪外的走廊阴影里,间或两三聚在一起聊天,有时看向草坪,他们模糊的面孔上闪烁着笑意和轻松;本地电台正走到午后音乐欣赏栏目,于此地工作许久的广播喇叭正在播撒美好旋律,它是电台的忠实拥护者,橙褐色的漆上凝固着白灰的鸟痕,那是它尽忠职守的勋章。

一切,一如既往。

青年眨了眨眼,试图减缓太阳漫射的光辉在眼中结晶。他继而仰头望向苍穹上镶嵌的那轮太阳,伸出手挡住直射眼睛的光芒,他不禁微笑,不禁感慨:今天,真是一个好天气。

阳光照得青年眼睛发昏,他缓缓低头,忽略草坪后那堵高高白墙,怀揣着满腔欢悦之心,俯身观察在自己影子里摇曳的那簇矢车菊,他纤长白皙的手指抚弄花瓣,他轻声说道:“今天,真是一个好天气。”

青年似餍足的猫,幸福地伸懒腰,眯眼瞧见一位白衣服自走廊来到他跟前,他认出了她。

蓝白条纹们叫她“戴维小姐”,白衣服们叫她“戴维”,她电话里的朋友叫她“洛雷达娜”。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总体来说,洛雷达娜·戴维小姐是一位友善和蔼的女性,于是青年友好地向她点头打招呼。

洛雷达娜点了点头,面上不同平日里那般放松,虽然她努力表现得平静,但隐约蹙起的眉头和反复曲张的右手手指暴露了她内心的忧虑、焦躁和不安。

洛雷达娜说:“菲利斯,有人找你。”

菲利斯笑得开心:“是托斯卡拉小姐吗?”

艾拉·托斯卡拉是当地电台《秘闻录》节目的主持和编辑,从一年前开始,经常来休斯曼精神病院采访作为电台热心听众和来信粉丝的菲利斯,两人聊得十分愉快,她甚至在广播中提及了菲利斯的评论、感想。

播报那日菲利斯立在橙褐色喇叭下,虔诚地仰望着它,可惜除了洛雷达娜无意间提了一句之外,其他人毫不在意菲利斯出现在广播里:他蓝白条纹的伙伴们不关心彼此在哪里,他们通常都有自己的世界;白衣服的工作人员没有听广播的习惯,他们更爱在工作时间偷偷刷手机,放下手机后谈论白墙外的流行趋势——显然菲利斯也不在他们的世界里。

与之相比,托斯卡拉小姐视他若家人,三天两头来探望他,带来书籍和衣服,菲利斯乐于和她谈论自己和收听《秘闻录》的心得感想。

距离托斯卡拉小姐上次来探望他已过一个月,两人上次见面时谈论了近期甚嚣尘上的“巴尔摩亚杀人魔”的再次现身——距离他上次在约尔夏克州作案已过五年,至今未落网——而菲利斯认为最新出现的杀人犯是“巴尔摩亚杀人魔”的模仿犯,托斯卡拉小姐认为他的想法很有趣并在电台节目里谈论了此事。

洛雷达娜摇头否定来者是托斯卡拉小姐,她抿了下嘴唇,不悦道:“是一位警探。”

她提醒菲利斯谨言慎行,菲利斯理解地点头应允,心想:洛雷达娜可能也在烦恼那些偷东西的地精。

菲利斯与那位警探隔着玻璃对望,蓝眼睛凝视着灰绿眼睛大约两息之间,再往下观察鼻子、嘴唇和衣着,莫名的、淡淡的笑意慢慢攀上菲利斯的嘴角。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青年这般赤裸的打量目光自然会惹得对方不快,然而那警探仅仅是挑了挑眉,状似不在意地看了他几眼。

菲利斯低下肆意的目光,双手微微颤抖地握着听筒,缩紧肩膀,他说:“抱歉,好久没有其他人来探望我……我太兴奋了,原谅我的冒犯。”

菲利斯话语中的歉意压不住嘴角的笑意,羞怯的模样好似青涩的少年,然而警探马蒂亚斯浏览了这个彬彬有礼的青年的档案:他八岁时父亲死于车祸,十五岁时母亲死于吸毒过量,十八岁时他杀死了寄养家庭的父亲,只因菲利斯可以忍受其施加己身的虐待和侵犯,但无法忍受对方将手伸向他的妹妹,案发现场鲜血四溅、十分骇人,仅仅是记录和照片就令警探马蒂亚斯印象深刻。这位青年“杀人犯”的律师在法庭上用精神疾病为他辩护,因此菲利斯现在在休斯曼精神病院进行为期十年的“药物治疗”,今年已经到了第五年。

马蒂亚斯向菲利斯展示警察证件,青年认真、仔细地比对证件照和玻璃后的警探:证件照上的黑发男人略显年轻,宽肩粗脖,嘴唇较薄,鼻梁高挺,眼窝深邃,绿眸直视前方,神情威严、刚毅、郑重;现在玻璃墙后的警探马蒂亚斯较证件照上除了有些许成熟、换了件皮夹克之外,神情试图亲和友善,但他平常可能习惯不苟言笑,因此眼角的笑意并不明显,眼中还有试探和打量。

综上看来,马蒂亚斯·施瓦茨是一位典型的约尔夏克州布莱克仕顿硬汉警探。

那双澄蓝眼眸的焦距在两者之间移动,栗色短发于两鬓和额前轻轻晃动,宛如等候指令的拉布拉多德利犬。

马蒂亚斯望着青年这副模样克制住了笑意,他收起证件,安慰青年不必紧张,神态轻松地询问青年生活近况。

菲利斯从食堂统一配给的餐食谈起,一转谈到小时生父做的热狗、母亲做的土豆泥,又跳到兼职汉堡店时的工作餐,马蒂亚斯适时制止了青年过于旺盛的表达欲望。菲利斯愣了一下,从描述沉迷美好往事的幸福中抽回注意力,尴尬地抿了抿嘴唇,忙不迭向马蒂亚斯道歉。

警探马蒂亚斯双手十指交叉,正襟危坐,进入正题,问:“艾拉·托斯卡拉是否在一个月之前——即3月15日前来探望你?”

菲利斯眨了眨眼,疑惑马蒂亚斯这个问题询问他的意义,因为休斯曼精神病院一定有托斯卡拉小姐的来访记录——除非记录档案意外失火或者丢失,这在休斯曼并不常见。

菲利斯如实相告:“是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马蒂亚斯问:“你还记得和她聊过什么吗?”

菲利斯回想了片刻,按耐住好奇心,将当天和艾拉·托斯卡拉的聊天内容和盘托出,毕竟这没什么好隐瞒,无非是菲利斯的妹妹近况和收听《秘闻录》的心得感想。

当时艾拉·托斯卡拉告诉菲利斯,他的妹妹在新的寄养家庭过得很好,但还是没做好心理准备来探望菲利斯。

菲利斯理解妹妹的想法,长大的人总在想办法回避幼时的伤害,也许他也被妹妹归到了“失败”的家庭成员一类中。

他是难以走出旧时光的一类人,常常梦回亲生父亲还在的时光,那时母亲也还在,他们一家四口人在父亲世代相传的房屋里生活,平淡而真实。

他能清晰地记得父母一开始对他的冷漠,但他能理解:菲利斯的出现让他们在十八岁就为人父母,打乱了他们的人生布局;除此之外,父亲怀疑菲利斯是否是他的血脉,不仅因为母亲是高中啦啦队成员,还因为菲利斯过于出色的容貌和一对异于父母的蓝眼睛。然而,父母的关系在菲利斯妹妹的出生后有所缓和——他的妹妹兼具父母的外貌特征——连带懂事照看妹妹的菲利斯也得到了父亲的肯定,那是一段多么好的时光啊!

菲利斯眼眶微微湿润,回过神询问马蒂亚斯:“警探先生,托斯卡拉小姐遇到了什么麻烦吗,可以告诉我吗?”

马蒂亚斯喜欢青年的礼貌,给予了回复:“托斯卡拉小姐上期《秘闻录》节目大受欢迎,杀人犯也成了她的听众。”马蒂亚斯蹙眉一瞬,斟酌了下用词,委婉地告知眼前同为忠实听众的菲利斯,“托斯卡拉小姐在节目里谈论了你的模仿犯猜测并以此调侃,可能是这个原因,他跟踪尾随她到家中,割下了她的舌头……”

菲利斯震惊地睁大眼,动了动嘴唇没出声,过了一会儿冷静下来后问:“是死前还是死后?”

马蒂亚斯别有深意地望了菲利斯一眼,而后移开视线,语气平淡道:“死前。”

菲利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握着听筒的手指小幅度蜷动,他声线颤抖着问:“他会来找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马蒂亚斯神情沉重:“不排除这种可能,但休斯曼足够安全,你无须担心,警局也会派人保护你。”

菲利斯注视面前的警探,冷不丁问:“很抱歉警探,这也许有点冒犯,请容许我问清楚,我是最后一个被通知的人么?”

马蒂亚斯摊手,牵起嘴角:“警局会保证你的安全。”

这话听着不可信。菲利斯的食指指腹擦了擦听筒,心生不安:虽然过往的历史证明布莱克仕顿警局大部分情况承担不起这份责任,但是马蒂亚斯警探能扛起这份重担——菲利斯愿意相信面前这位看上去可靠、坚强的男人。

菲利斯下定决心后脸上的纠结逐渐消失,他说:“谢谢你,警探先生。”说罢,明媚的笑容出现在他的脸上,他表现得不像是长期受虐的精神患者,也不像是制造惨烈现场的杀人犯,反倒有种意外、诡异的天真和乐观。

马蒂亚斯时刻在观察青年,兴味地看着后者的种种表现,青年太过热情,但根据他的过往经历,马蒂亚斯也能理解。

马蒂亚斯故意拖长尾音,他说:“还有一些问题——”

菲利斯立刻与他对上视线,期待探望者的下文。

马蒂亚斯没有躲避菲利斯的视线,大大方方地任他直视:“你是如何判断一月前出现的杀人犯是模仿犯吗?”

菲利斯抿唇腼腆一笑,声音从犹豫到自信,他回答:“他不是那样的人,我是说,‘巴尔摩亚杀人魔’不会留下那样肮脏无序的现场,他不会虐待生前的死者,他将他们视若家人,但是他期盼的家人令他失望……”说着菲利斯声音越来越轻,眼神也开始迷离,但他很快凝神,换了个话题,“我看过所有报道他的新闻和公开资料,而且我和他曾有一面之缘。”

马蒂亚斯眼神一凛却不动声色,引导青年继续说下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菲利斯的蓝眼睛流淌过令人怜爱的忧郁,他说:“那天我在汉堡店工作,雨下得很大,店内没有客人,那个男人穿着雨披走了进来,他很高大、很矫健,兜帽口罩掩盖了他的面容,他的声音很低沉,像是梦里的呢喃。最后,他带着一份中薯和一个牛肉堡再次钻入黑漆漆的雨幕,只留下大堂地板上来去的水渍,前后滞留不超过十分钟。当时我不知道他的身份,一天后在新闻上看到了‘巴尔摩亚杀人魔’在五十公里外制造了新的犯罪现场,我才知道那时的雨夜来客身份……”

马蒂亚斯眯了眯眼,似乎怀疑菲利斯满口胡话但碍于精神患者的身份不好发作,他反驳:“你怎么确定是他?”

菲利斯耸起双臂,夹紧肩膀,飞快地吐出他那无力的解释:“我的感觉。”

马蒂亚斯的嘴唇抿成一条线,鼻子缓缓吐气,又慢慢吸气,他颇为无奈地问:“那你当时为什么没有向警方提供线索?”

菲利斯不好意思地低头看了一会自己的鞋子,抬眼瞄了眼警探,说:“施瓦茨警探,你相信我的感觉吗?”

马蒂亚斯揉了揉鼻梁,他明白菲利斯的意思,若不是“模仿犯”的报复行为——艾拉·托斯卡拉小姐用她的死亡证实了一点——通常很难让人事前相信菲利斯感觉的正确性,但说不定是瞎猫碰上死耗子。

马蒂亚斯说:“你能记得五年前的那些细节,已经足够了。”

菲利斯局促不安地摩挲着听筒,小心且憧憬地注视着马蒂亚斯·施瓦茨警探,好似希望他的回答和配合能令对方满意。

马蒂亚斯警探临走前公事公办地说了两三句安慰的话语,约定一周后再次来探望菲利斯。

仅仅如此简单的口头约定便让菲利斯的面颊染上兴奋、快乐的红色,看护他的护士洛雷达娜·戴维小姐忍不住询问青年因何高兴,又旁敲侧击警探探望他的理由。

躺在床上的菲利斯安静地看着推入静脉的治疗药物,放松、舒服地用后背拱了拱身下的被单,他懒洋洋地说:“他聊了很多关于我的事情……他很关注我……”说着他渐渐合上眼,神情松驰,陷入松软、黑甜的梦乡。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洛雷达娜同情床上这位消瘦的青年的同时也为自己松了口气,她差点以为自己偷窃的行径已被菲利斯发现并且向警探告状。

这一个月以来风平浪静,马蒂亚斯警探每隔一周前来探望菲利斯,他已经完全代替了托斯卡拉小姐的位置,而与菲利斯的聊天内容无非“巴尔摩亚杀人魔”模仿犯、其他凶杀旧案传闻以及菲利斯这些天听到的、读到的趣事,偶尔马蒂亚斯警探会在菲利斯互相分享的请求下谈论出警遇到的奇闻轶事。

人与人之间的纽带使菲利斯不再寂寞,即便两人相隔一堵玻璃,即便两人身份天差地别,但他们在面对面的交流里是平等、亲密的关系。

可惜愉快的时光总是短暂,马蒂亚斯警探在五月二十五日最后一次探望菲利斯,他解释:模仿犯极大可能已经对菲利斯失去了兴趣,警局需要去别处增派警力。

菲利斯安静注视着玻璃后的警探,澄清瓦蓝的眼眸。

马蒂亚斯尝试安慰青年,话术一般,不过对菲利斯有效。面对那双眼睛溢出的信任和欢悦,马蒂亚斯警探竟然产生了小小的愧疚——不过很快就被掐灭——每当望着那双蓝眸,想:一个精神患者的灵魂本该崩坏、混乱,休斯曼精神病院长期的药物治疗也不会容许此地的大脑清醒、亮堂,为什么这双蓝眼睛折射出来的灵魂如此完整、纯粹,菲利斯是特别的吗?

马蒂亚斯警探不敢妄加推论,他见过太多凶手,他们是狂妄的、恐惧的、偏执的、冷漠的,他们那扭曲、破碎、肮脏、无能的灵魂令人失望、厌恶——菲利斯会是特别的吗?

纵观其人生,菲利斯只能算得上常见的倒霉。

马蒂亚斯离开了,临走前只说了一句“再见”——明明方才告知再也不见。

菲利斯怀揣着马蒂亚斯的道别安然入眠,始终无法压下嘴角的笑容。

白色高墙之内的人都有自己的世界,菲利斯也同他蓝白条纹衣服的伙伴一样,也拥有自己的世界,而他是自己的世界里最幸福的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马蒂亚斯警探告别的第五天,菲利斯和其他罪行较轻的人分批前往白墙外的医院体检,体检全程由几位人高马大的工作人员看护并通过休斯曼精神病院专用面包车接送,洛雷达娜小姐也在此列,她是位能四处搬运菲利斯的健壮女子。

意外发生在返程途中。

休斯曼精神病院地处布莱克仕顿边缘,坐落于山林、野地之间,唯有一条公路可以直达,鲜少人来往此地,所以发生车祸的概率微乎其微。然而就是如此低概率的事件,返回休斯曼精神病院的面包车在这条公路的转角和一辆越野车对撞,面包车被撞出公路,尖叫着侧翻,直至滚到树林跟前,不久面包车开始飘起死寂的黑烟。

菲利斯如今已记不清翻车过程的具体情形,有时能回忆起那时耳中庞大的喧嚣,一种庞大到可以容纳所有嘈杂的白噪音:车壳的挤压、玻璃的破碎、物品的翻滚以及洛雷达娜小姐的尖叫;还能回忆起眼中变幻无穷的混乱,一种仿佛发生在梦中的不真实感:视野的倾倒、头颅的疼痛、诡谲的安静以及那只落在他脖颈上的冰凉皮手套。

有人找到了他,触碰了他。

菲利斯大脑尚且一片混沌,下意识抓住那只手,但落了个空,反倒摸到自己脸上湿热的液体,拿到模糊不清的视野里一看好像是血。

他的神智岌岌可危,竟没能理解脸上的血代表了什么,同时另一个念头牢牢地抓住了他的本能——他迷茫地皱起眉头,努力寻找方才触碰了自己的人,最终在意识陷入昏沉的前一刻,他看到了一双乌黑发亮的雨靴。

耳朵先听到雨水敲打木板的声响,菲利斯的神智在睁眼许久后姗姗来迟,他呆呆地环顾周围木质房屋的地下室,懵懂而迷糊地揉了揉眼睛,无意牵扯到手上的伤,低头打量手上突然出现的纱布,后知后觉应该是有人包扎了他手臂上的车祸划伤。

菲利斯嗅了嗅纱布上的消毒水味道,整个人放松下来,随后他摸了摸身下的地铺和脚踝上的脚镣,颇为新奇地拉拽脚镣,发现末端被钉在柱子上,接下来菲利斯举着受伤的手慢慢躺下,躺好后再把那手放在合适的位置、摆出舒服的姿势,他听着一墙之隔的雨声,打了个哈欠再次入睡。

逐渐灼热、躁动的空气搅乱他安稳的睡眠,幼时美好的回忆被火燎似的退场,无边的黑暗席卷、吞噬他的梦境,仿佛再次回到寄养家庭的沙发上,一墙之隔是养父母、养姐弟和妹妹的笑声,他下意识地裹紧毯子,独自承受这份冰冷。

靴子踩在木地板的声音唤起菲利斯的一丝警觉和清醒,但也很快被如浪潮般源源不断的闷热拍下,肌肉若被杵碾碎般酸痛,喉咙似尖刀割刺般疼痛,菲利斯堪堪反应过来:原来是昨夜受凉生病了,也可能是伤口感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菲利斯靠着那一丝蛛丝似脆弱、坚韧的神智记录自己发热时的种种感官记忆。

那双靴子的主人半跪在地铺前,身体的阴影完全笼罩住菲利斯,他一手抱起菲利斯的上半身,让后者靠在自己的胸前,一手量了菲利斯的体温。

菲利斯能意识到嘴里被塞入苦涩的药片,不锈钢水杯杯沿压着嘴唇送水进来,他忍着喉咙的疼痛费力咽了一口,旋即被呛到,抓着对方的衣服用力咳嗽。

靴子的主人移开水杯,皮手套蹭过菲利斯的嘴唇,拿来毯子擦去青年面孔、脖颈上的水渍,然后把他稳稳放下。

大概过了一会儿,也可能是片刻——菲利斯已经没有时间观念——靴子的主人再次回到地下室,这次他拖起菲利斯抱入怀中,一手环住他的腰,一手将不锈钢杯里的吸管戳进他嘴里。

菲利斯本能地开始汲水,抬起双手想要掌控水源,因为被结实的胳膊拦住只好转而抓握那只胳膊,他像是旱季大草原的食草动物幼崽,明明察觉到身处“险境”,但还是要争一口水喝。

生存在当下还是未来,这是成长必做的选择。

除此之外,菲利斯的直觉并未如警铃大作,它在抽搐着、颤抖着,宛如恶魔在丝弦上跳舞,他应该见过这双靴子的次数寥寥无几,但他感觉和它们的主人是从未交心的挚友。

菲利斯喝完水后放松地倚靠着身后人,如他所想,靴子的主人肩膀宽厚,胸膛坚硬,呼出的热气带有浓厚、甜腻的咖啡味道,他们如此亲密无间,菲利斯能感觉到对方衣服和皮肤包裹的肌肉力量和血液温度,尽管这种“错觉”稍纵即逝——大脑浑浑噩噩的菲利斯被抓着肩膀放回地铺,不过这次地铺的毯子换成了被子,菲利斯嘟囔着卷起被子,脑袋埋进被子,露出打了结的栗发。

那双靴子不知何时离开,顺便带走了来时的痕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菲利斯幽幽醒来后一时半会以为自己还在做梦,看到自己身上卷的被子才缓过神来,他脸颊通红,一半是因为烧热尚未完全退去,还有一半是因为自己无意识的“冒犯”。他蹬腿起床,再次注意到脚上的脚镣,他不像正常人那般惊慌失措,反倒饶有兴致地摩挲脚镣的铁链环,也许他在思考铁链的材质产地,或者单纯一边思考一边手不能停。

到了第二天,菲利斯还坐在地铺上,丝毫没有逃脱的欲望,但是有了进食和排泄需求,于是他对着自己想象的监控方向挥舞手臂。

没过多久,同菲利斯的猜想一样,通往上层的地下室楼梯响起靴子的动静,那位靴子的主人一手拿着医用尿壶——休斯曼精神病院受了电疗的病人会需要这个,菲利斯也用过——一手端着一不锈钢盘,盘里装着一块尚且冒着热气的三明治、换药用的纱布和药水。

菲利斯伸出受伤的手臂,紧张地注视着停在三步远的男人,觉察到男人墨镜后目光不善,他迅速吞咽口水,怯怯地收回手,旋即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尽管这笑容之下隐藏着害怕和渴望——至少有了点正常人的反应。

男人把手里的东西放到菲利斯地铺三步远的地方,又从旁拉来一把椅子,椅子脚在地板上拖行出陈年疲老的尖锐刺鸣。

菲利斯面前这个男人裹得严严实实,俨然一副拒人以千里之外的姿态:脚踏黑色雨靴,身着黑色雨衣,透出高大强壮的躯体,贴身高领黑打底衫上套了个黑色防晒面巾,一副墨镜在高挺的鼻梁上傲视群雄,如同其后眼睛主人的弄臣,无言嘲笑菲利斯意图试探、猜测的可笑。

这个男人,将菲利斯带出车祸侧翻的面包车,给他包扎伤口;也是这个男人,用脚链将菲利斯锁在地下室,厉声威胁他做一个诚实的人,选择死或者生。

男人的声音明显使用了变声器,仿佛带电颤抖的沙子,他说:“这些东西要靠你自己得到,别想我施舍你。”他指了指脚边的尿壶、食物和药物,“想离开这里吗?”

菲利斯犹豫不决,感觉被瞪了一眼后忙不迭点头。

男人俯下身,故意拖长尾音:“可你该怎么闭嘴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菲利斯即答:“我是休斯曼精神病院的病人,他们不会信我。”他仿佛等待这天已久,只需要抛出早已准备、打磨好的答案。

男人的食指敲了敲自己的下巴,说:“很好的理由,但不足够。”

菲利斯睁大眼,着急地问:“那你需要我做什么呢,‘巴尔摩亚杀人魔’先生,我什么都可以做!”

此称谓一出,男人一动不动地坐在椅子上,菲利斯也感觉不到对方的情绪变化,但两人之间的氛围至少很平和。

菲利斯缩紧肩膀,小心翼翼地补充:“或者……巴尔摩亚先生?”

男人问:“不是模仿犯?”他的语气中带着愉悦之情,但没有否认菲利斯凭感觉的猜测。

菲利斯双手紧握,连忙点头,面上神采飞扬:“是,不,不是!我读过所有关于你的报道,研究过你的所有犯罪现场记录……”说着他居然有些羞涩,好似近距离见到偶像的粉丝,“我们曾经见过——五年前的汉堡店,你点了一份中薯和一个牛肉堡——你在最后一次杀人后消失了,我听从了你的建议,我……”他肩膀颤抖起来,脸颊浮上不正常的绯红,眼中绽开奇异的神色,“我割下了那个男人的阴茎、手指、脚趾、舌头、耳朵和鼻子,他终于学会安静。”

男人没有回应菲利斯突兀的“粉丝表白”,他可能不在意菲利斯,也可能不想在意菲利斯。

最后,男人离开前向菲利斯展示了他的猎枪并留下了恐吓威逼之词:他会一直注视菲利斯,若是菲利斯离开后没有杀死第一个遇到的人,他就会杀死菲利斯,或早或晚——他讨厌言而无信的人。

“巴尔摩亚杀人魔”好似神话中的鬼怪精灵,突然出现答应实现主角的愿望却要求主角付出过分的代价,又好似惊悚犯罪电影里的神秘反派角色,负责给主角发放不可能完成的任务,除非主角付出自己的器官或者他人的生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某种意义上来说,何尝不是古老献祭仪式通过新媒体传承的表现。

现在菲利斯是这个“巴尔摩亚先生”故事中的角色,是“巴尔摩亚先生”枪口下的猎物,他不得不按照“巴尔摩亚先生”的命令逃离地下室、奔跑在树林里、杀掉第一个见到的人。

菲利斯没有丝毫犹豫,尽管已知晓自己被安排的命运,可是他的命运何时掌握在自己手里?他杀掉了寄养家庭的父亲,但也没有获得自由,他始终觉得缺少了什么,本该有人站在他身后告诉他“一切都会好起来”——之后可以拍他的肩膀或者拥抱他——正如那位雨衣滴水的男人在那夜汉堡店里和他告别时说的那样,所以他必须让“巴尔摩亚先生”满意,给他留下深刻印象,最好是无法忘怀的那种。

菲利斯卸了胳膊关节延长手臂,够到了“巴尔摩亚先生”留下的东西,再装回去,某个蓝白条纹的伙伴向他教授了这个技巧,可惜那位伙伴在一次电疗中丢了性命。

菲利斯解决了生理需求后迅速转向攻克脚链难关,然后他刚拿起不锈钢盘想要砸断铁链,抬头就发现脚链的钥匙被一截透明胶带贴在盘底,他手脚麻利地解开脚镣,没有丝毫思考地冲向楼梯。

楼上房屋空无一人,一看就荒废已久。

菲利斯在玄关看到了一双雨靴和一件雨衣,它们竟然是“巴尔摩亚先生”的同款。

菲利斯双手交叉着将雨衣披上身,沉浸在“巴尔摩亚先生”环抱自己的幻想中,一时无法自拔,过了半晌,他忽然发觉自己行为猥琐失礼,窘迫地左右看了一眼,咳嗽了一声穿戴整齐,手滑进雨衣的口袋,摸到了一把手枪。

这把手枪远比不上“巴尔摩亚先生”的猎枪,但也是货真价实的杀人武器。

菲利斯知道如何使用手枪,毕竟中枪死亡在这片土地上屡见不鲜,不过他惯用刀具,锋利的刀可以用来切菜、割肉,曾有一把刀还陪伴他进入犯罪档案,那把刀使他和刀下之人更加亲密无间、互相理解,紧密地体会鲜血和肉体的温热、黏腻以及冰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菲利斯吞咽口水,没拿住手枪,任由它滑入雨衣口袋深处。他不安地掰手指,呼吸逐渐急促,最后咬牙推门冲出林间小屋,如同一只换毛期的梅花鹿,凌乱地跃入这鲜亮、静谧的世界,他是沉静、兴奋、残酷、活着的生灵。

地下室是囚笼,而外面是猎人和猎物你方唱罢我登场的世界。

菲利斯绕了几个弯,走了差不多两小时找到了穿过森林的公路,这条路和通往休斯曼精神病院的公路一样人迹罕至。

青年裹紧雨衣,抱膝坐在路边,没考虑若是沿着公路逃跑的可能性,或者搭上顺风车离开,不仅因为“巴尔摩亚杀人魔”诅咒似的威胁,还因为菲利斯对这个在日思夜想的偶像面前表现的机会求而不得,这是“巴尔摩亚先生”给他的最终考验。

公路尽头驶来一辆灰绿色轿车,菲利斯站起身挥舞手臂,轿车缓缓停在距离菲利斯三米远处,一个身形威严的男人打开车门下车,那双熟悉的灰绿眼眸打量着菲利斯。

马蒂亚斯警探问:“你怎么在这里,菲利斯·德累斯顿?”他上半身套着T恤、皮夹克,下半身是牛仔裤和运动鞋,像是在休假。

菲利斯故作疲累地喘气,举起双手瘫坐在地上,眼眶里挤出眼泪,可怜兮兮地道:“施瓦茨先生,先生,我遇到了车祸,醒来就被关在地下室,那人说他是‘巴尔摩亚杀人魔’……”

马蒂亚斯神情严肃,听后示意菲利斯放下手,转身上半身钻入轿车。

菲利斯透过前挡风玻璃能看到警探拿出了一个对讲机说了什么,期间频频看向他,于是菲利斯表现得惊慌、茫然、呆滞,像一个正常人一样。

马蒂亚斯退出轿车,关上车门,询问菲利斯是否能带去现场,当然这不是强制要求,说这话时他暗示自己裤兜里有把枪。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菲利斯转动眼珠,看向警探裹紧粗壮大腿的牛仔裤,心虚地移开视线,胡乱点了点头,在前面给马蒂亚斯警探带路。

两人一前一后走了大约一小时,菲利斯突然力不从心脚一滑,闷哼一声摔到坡下。

马蒂亚斯立刻上前查看,看到破坑落差半米不到,而菲利斯抱着头蜷成一团躺在一堆湿漉漉的树叶里,弱小可怜地像落入陷阱的幼鹿。马蒂亚斯皱眉跳下坡,伸手碰了碰菲利斯的肩膀,后者自手臂间探出脑袋,反握住男人递来的手,那手宽厚有力、饱经沧桑,只消三分力气,便能扼住菲利斯的脖子使其窒息而死。

菲利斯一手猛地将马蒂亚斯往下拉,另一手拿起树叶堆里的石头狠狠朝警探头上砸。转瞬之间,两人攻守易势,清瘦的青年将那人高马大的警探摁在树叶堆里,双手握紧石头往下位者头上砸,他白净的脸蛋上始终挂着忧愁和惊慌的神情,但他的眼中闪烁着凶横、兴奋的光,恍然间仿佛回到了五年前的寄养家庭餐厅,不过手中武器变成了石头,而身下人变成了马蒂亚斯警探。

菲利斯砸的位置选择得巧妙,这个技巧来自某位休斯曼精神病院蓝白条纹伙伴,他当着菲利斯的面用鹅卵石狠砸另一个伙伴的脑袋,因他以为他要害他,那位伙伴得意地向菲利斯炫耀自己医学专业水平——这位好为人师的伙伴后来在电疗中丧命——被砸的人没有死,只是有些“不大不小”的后遗症,而强壮如马蒂亚斯警探吃了两三下才不再挣扎。

被囚禁在地下室断了用药,菲利斯感觉力气在逐渐回到身躯的同时,精神终于有了释放空间。为了保险起见,菲利斯打算砸断了男人的小腿,可惜他长期营养不良、注射药物,加上不打算致男人于死地,这番所作所为只擦破了男人的小腿皮肉。

菲利斯摸遍马蒂亚斯全身,将搜来的枪扔到树叶堆里,背起男人往林中小屋慢慢走去。男人头颅的血自菲利斯的雨衣肩膀滑落,犹如一具尸体般毫无动静,菲利斯一路喃喃自语,面上交织着兴奋、期待、焦躁,最终自认完美完成了“巴尔摩亚先生”的最终考验。

回到小屋后,用小屋剩余的药物和纱布给马蒂亚斯做了一下简单的伤口处理,然后就把他放到地下室的地铺上,锁上脚镣,贴心地放上洗干净的尿壶和他吃了一半的三明治。

菲利斯在离小屋不远的溪水中洗干净“巴尔摩亚先生”送的雨衣、雨靴,望着淙淙流水洗刷去血渍,望着水面上泛着蓝光的太阳,幸福的笑容挂在嘴角。回去后他把雨衣雨靴挂在玄关处,那把枪仍放在雨衣的口袋里。

菲利斯在马蒂亚斯昏迷期间回到了公路边,拿着马蒂亚斯的车钥匙启动了轿车,一路开往警探手机地图显示的最近加油站。他用马蒂亚斯警探的钱加完油,在加油站便利店买了必需品,折返找了条路停在距离林中小屋最近的地方,下车抱着大包小包徒步返回小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菲利斯端着放着食物的不锈钢盘下到地下室,蹑手蹑脚的姿态略显滑稽,生怕打扰地下室的人。待抬头对上那双绿灰色眼睛,菲利斯直起腰板,笑容灿烂,飞快走下楼梯,学着“巴尔摩亚杀人魔”隔着四五步的距离把盘子放在脚边,拉过椅子坐下,不过相较“巴尔摩亚先生”开放的坐姿,菲利斯稍显弱势、拘束。

马蒂亚斯已经坐起身,靠着身后的墙低着头,额前因血液黏连的头发狼狈地遮住眉毛,他看向不锈钢盘里冷掉的汉堡,沉默片刻,忍不住捂脸笑出声。

菲利斯紧张地握住双手,询问面前忽然大笑的男人:“是我做错了什么吗?”他的口气像是好学的学生面对仰慕的教授,“巴尔摩亚先生?”

马蒂亚斯抚上额前碎发,不小心碰到头上的伤口,龇牙咧嘴了几个呼吸,立刻收拾表情,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但是菲利斯还是能观察到他疼得嘴角抽搐,纱布渗出了血,他问:“你的感觉告诉你的?”

菲利斯点头,说:“一开始我就向你坦白了所有……施瓦茨先生,你不相信我的感觉。我做了你让我做的一切,完成了你的终极考验,现在我……”

马蒂亚斯吸了口气,扬起眉毛,抬手打断了他:“我不信你,因为你他妈是个精神病。接下来,你他妈是要杀了我?”他屈膝将手臂搁在膝盖上,勉强维持放松、强势的姿态,眼神桀骜,笑容冷酷。

菲利斯豁然睁大眼,并紧膝盖,居高临下地望着仰慕之人,无措地眨眼,蓝眼睛悄无声息地湿润,宛如阴霾遮住晴朗天空。

菲利斯侧过头,给马蒂亚斯看他伤心的漂亮侧脸,轻声为自己辩解:“我没有……”

马蒂亚斯不知道这个青年的眼泪是真是假,因为正如他所言,菲利斯是个精神病患者,还他妈被关在休斯曼精神病院,他那天就该把这个该死的精神病留在车祸现场,解决了装作司机的模仿犯却给自己带回一个炸弹。然而自己给了菲利斯这个机会,菲利斯完成了前人未完成的考验,他不是耗材,他们是心灵相通的同类伴,他们——

马蒂亚斯脑内各种思绪激烈搏斗之时生理上的困倦和眩晕再次袭来,他脑袋上的创口更无时无刻不在刺激他、提醒他的“失败”,他的胃中涌上澎湃的恶心感,如同他的愤怒、怨恨和痛苦,然后他吐了出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马蒂亚斯望着地上的呕吐物面色铁青,一时经没有反应过来,思绪杂乱沸腾:他在这个年轻的后辈面前颜面尽失,对方的优秀令他黯然失色,他比自己做得更好。

菲利斯从椅子上跳起来,在马蒂亚斯僵在原地的时候扫掉呕吐物,又拿来抹布擦干净地板,但狭小、封闭的地下室依旧弥漫着一股酸臭气味,那是马蒂亚斯·施瓦茨的尊严。

马蒂亚斯双手撑地,抬起惨白的面孔,如鲠在喉,无法言语。

菲利斯向马蒂亚斯郑重道歉,说自己第一次实践,可能砸的位置有偏差,说着掏出马蒂亚斯的手机搜索马蒂亚斯现在的症状。

马蒂亚斯五官几乎要扭曲在一起,精神上的疲惫无力和生理上的昏沉痛苦击垮了这个“脑袋有坑”的男人,他倒在地铺上,无序的思潮如阴暗流动的地下河:很好,很好,网上看病。瞧瞧,这就是自己带回来的麻烦。若死亡如潮水,他愿被淹没,被吞噬,安静、赤条地来去无踪——开玩笑!死在一个精神病的手里!

意志异常强大的“巴尔摩亚杀人魔”从床上猛然坐起,莫名其妙的肾上腺素让他暂时忽略了肉体的痛楚等负面影响以及自己昏睡了多久,他扒着脚镣铁链找到钉在柱子上的吊环螺钉,一拳砸歪了钉子,然后用力拔了出来。

马蒂亚斯手脚并用地爬起来,甩了甩手上的血,喘着粗气踢开摆着食物的不锈钢盘,完全没注意到盘底透明胶带贴着的钥匙,他赤脚爬上楼梯,小心谨慎地竖耳聆听上面的动静,慢慢推开地下室的门。他一路顺风地走到玄关处,看到雨衣雨靴,毫不犹豫地套上雨衣,穿上雨靴,倏地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下意识摸出雨衣里的手枪对准来者。

菲利斯一手拎着印着药店名字的塑料袋,一手拿着还站着泥土的铁锹,面容骇然地注视着脚上还戴着脚镣但走出了地下室的男人,他的目光移到男人流血仍握着手枪的手,再移到马蒂亚斯头上之前换过纱布现在还在冒血的伤口,目瞪口呆地感叹道:“天啊,‘巴尔摩亚先生’,你怎么不好好养伤?”

罪魁祸首真他妈不要脸!

马蒂亚斯面色阴沉,一边在心里骂道,一边扣下扳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手枪发出一声咔哒,预料中的火药迸溅、子弹飞射并没有发生,两人面面相觑。

菲利斯指出了问题所在:“你给了我一把没有子弹的手枪?”

一个要求别人诚信的人居然出尔反尔:逃离地下室是陷阱,手枪是诱饵,公路的偶遇是预谋,布置这一切的猎人在戏耍猎物,这不符合菲利斯想象中的“巴尔摩亚杀人魔”形象和期待——他想要成为“巴尔摩亚先生”的家人,成为令对方满意的家人,现在告诉菲利斯一直以来想错了?不,绝不。

马蒂亚斯反驳道:“你扔了我手枪?!”说罢他扔开善良之枪,因腿伤踉跄了一步,凶狠地扑向菲利斯想要与他肉搏。

菲利斯神经质地尖叫了一声,塑料袋掉在地上,双手握住铁锹,面容狰狞地用力一挥,铁锹的背面与“巴尔摩亚杀人魔”的头颅发生了响亮的相对碰撞,杀人魔先生不幸败下阵来。

菲利斯瘫坐在地上,气喘吁吁地握着那把农具,惊魂未定地看着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马蒂亚斯。

这是青年第二次打败“偶像”,如果一次还是侥幸,那么第二次就不仅仅是幸运。

菲利斯舒展开郁郁眉眼,目光移向地上的年长男人:这表明他该成为一家之主,教导家庭成员如何成为一个合格的家人。

马蒂亚斯再次醒来,他逐渐清晰的视野看到了地下室楼梯、椅子和被他踢翻的不锈钢盘,接下来后一步恢复的触觉告诉他,他浑身上下哪里都操他妈的痛得要死,尤其是脑袋,但是他的老二湿热得要命,他缓缓转过头往下身看,一个栗色头发的脑袋埋在他的下身,抬着眼注视着他,眼睛主人的嘴里含着他那根老二。

马蒂亚斯惊吓得没忍住爆粗口,菲利斯慢慢吐出他的老二,笑容明媚地说:“马蒂亚斯,你醒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马蒂亚斯铁着脸,他没想到这个精神病还是个死基佬,喜欢含男人的老二。

菲利斯见状解释:“我的养父喜欢这个,我猜你也喜欢,所以恕我冒昧……”他脸颊微红,羞涩中带着情欲,他故作无辜地眨眼,像是抱怨,“可我没法唤醒它,还是蔫蔫的……”青年熟练地抚慰马蒂亚斯的阴茎柱身,后者好似阳痿般不为所动。

马蒂亚斯头脑昏沉,他的脑袋在这一天里已经遭受了两次袭击——不得不承认,“巴尔摩亚杀人魔”体质强悍——他受够了这个毛头青年的冒犯。

马蒂亚斯气恼地鼓起胸膛,试图重振雄风,理直气壮地辩解:“我喜欢大胸大屁股女人。”他抬起手象征性地推了一下菲利斯,因为他的老二还在对方的手里。

这样平静的反驳让菲利斯愣怔了一下后忍俊不禁,青年的笑不带嘲讽意味,但足够刺痛“巴尔摩亚杀人魔”脑子有坑版的脸皮。

菲利斯的漂亮脸蛋贴上马蒂亚斯的阴茎,热情洋溢地说:“没关系的,我们的家庭,我是爸爸,你是妈妈,是男是女都无所谓。”

马蒂亚斯气得脸通红,额上爆青筋,头疼欲裂,脾气更糟,吵嚷道:“草你妈的!什么过家家!谁他妈在说这个!”

菲利斯自顾自地接上他的话题,安慰这位刚才被通知纳入他家庭的“夫人”:“阴茎无法勃起也没关系,我们可以换一种方式。”他撕开便利店买的避孕套,套上一根手指,那根湿漉漉的手指滑过马蒂亚斯的阴囊和会阴,直奔他两臀间的那条缝去,“虽然我的经验不是很足,但这是诞生孩子的必要途径。”

即将被一根手指捅屁股的“巴尔摩亚杀人魔”本尊意图暴起伤人,可惜他脑袋上的伤不允许他再大幅度动作,于是他直接晕了过去,因祸得福,免去了体会被基佬做前戏的羞辱,但这种幸运不会持久,正同五年前最后一次杀人后无意遇到的汉堡店服务员成了他连环杀人犯职业生涯耻辱的来源。

马蒂亚斯被晃醒,一睁眼就听到自己叫得像个骚女人,比汽车旅馆不隔音墙后的妓女叫得还骚——后者多少还有点表演成分。马蒂亚斯本能地捂住嘴,瞪大眼回过神,原来不是世界在晃动,而是他被人捅屁股捅得晃来晃去:插在屁股里的那根肉棒又粗又长,裹着黏腻湿滑的液体在自己的肠道里进进出出,好似农场打梗机推田埂,顺顺当当,一看这棒和道是研磨熟络的好搭档。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马蒂亚斯不敢想自己被这个死基佬捅了多久,怒火中烧。

专心通渠的菲利斯第一时间发现身下人醒了,他掐着马蒂亚斯的腰放慢了节奏,擦了擦自己额头的汗水,说:“过几天再通一通,这样你生孩子也方便。”

马蒂亚斯不用照镜子也知道自己脸上的表情一定很精彩,面对这个思路跳跃的精神病,他第一次体会到普通人的力不从心,于是马蒂亚斯·传说中的“巴尔摩亚杀人魔”·施瓦茨打算奋力一搏,结果他支起身体,话还没开口,先脑袋突然眩晕、胃里一阵反胃,痛快地吐了自己和菲利斯一身。这次呕吐物比较少,有些吐在了菲利斯的脸上,有的吐在了两人的连接处。

菲利斯也呆了一会儿,尽管如此,他的阴茎仍恪尽职守,充血堵住了马蒂亚斯的肛门,留住了他为这个家庭做出的工作成果。

马蒂亚斯向后倒下,望着地下室的天花板,他觉得自己要被这个精神病搞死了。

堂堂“巴尔摩亚杀人魔”竟然死在一个死基佬精神病的老二上,他会成为犯罪历史上最搞笑死法最有望夺冠的候选人。

菲利斯双手合十,念念有词地感谢天上父亲、母亲的保佑和祝福,马蒂亚斯孕吐了,他们快要有孙辈了。

马蒂亚斯不再挣扎,任由菲利斯脱下避孕套内射,他只负责咬住嘴唇防止泄露饱含情欲的呻吟。

菲利斯离开地下室后,马蒂亚斯也不管自己肠道里还在挤出乱七八糟的液体,他脑袋痛得想要割下来,又浑身发烫。昏迷的他感觉到清凉发苦的水杯渡入口中,滑入食管,通身的潮热慢慢退去;有人脱下他仅剩的衣物给他擦身、处理下半身的污糟。

马蒂亚斯还活着,或者说,暂时还没死。他醒来发现换了身衣服,身上包扎的纱布都换了药,地铺旁还放着止痛药片、半杯水和加热不久的牛肉汉堡。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巴尔摩亚杀人魔”一把抓起药片扔进嘴里,一鼓作气喝下半杯水,表情难看地擦了擦嘴边水渍,对着牛肉堡犹豫再三两口吞下。他找到掉在地铺附近的钉子,之前这颗钉子负责固定脚镣,现在他在盘算这颗钉子最适合呆在哪,当然是青年的脖子。

菲利斯突然兴奋地冲下楼梯,一手抓住扶手,一手向爱妻炫耀手里的手机。

慌乱间钉子滚进地板缝里,一时半会难以取出,马蒂亚斯回头注视精神病的一举一动,生怕对方发现什么端倪。

马蒂亚斯自然十分眼熟菲利斯手里的手机,那是他的手机。

此刻手机正在循环播放一个短视频,欢快嘈杂的配乐搭配上甜蜜卡通的特效贴纸,素材是菲利斯和昏迷中的他。

菲利斯点开评论说:“我找便利店的店员教我的,一个小时前发布了我们的寻子公告,现在有三百个评论和一千个喜爱!有十几个人给我留言想要做我们的孩子!马蒂亚斯,我们家庭好受欢迎!”

马蒂亚斯颤抖着高大身躯,难以置信地望着楼梯上的青年:“那是我的手机……我的账号……”

菲利斯站直身体,不好意思地咳嗽了一声,漂亮的脸蛋含羞带怯:“这样的喜事当然第一时间告诉我们的家人和朋友,我没有我妹妹的联系方式,之后我再告诉她,她一定很高兴我找到了你这样好的伴侣,哈哈,其实我现在也没准备好,但是总要面对嘛,毕竟我们已经是一家人了……马蒂亚斯,马蒂亚斯?你没事吧!”

死亡有时突如其来,有时来得异常缓慢,缓慢到活着本身就是一种折磨。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熊爸爸和熊妈妈于雨天树下一见钟情,于森林深处搭建爱巢。

“熊宝宝不久后诞生于世,熊爸爸和熊妈妈将其视若明珠。

“猎人找到了他们的巢穴,掳走了熊妈妈卖入马戏团,熊宝宝因为被熊妈妈藏入树洞逃过一劫。

“傍晚归来的熊爸爸看到满目狼藉的巢穴,找到了瑟瑟发抖的熊宝宝,他安抚道:

“‘宝宝,宝宝,不要怕,我去找回你妈妈。’

“熊宝宝在熊爸爸的怀抱中沉沉入睡,等待明日睁眼一醒来,就能看见熊妈妈。”

瘦长的身影起身轻手轻脚走向房门,关灯后侧身缓缓道了一声晚安。那身影关上门,门外走廊上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卧室仅剩下一个人的呼吸声。

平稳而绵长的呼吸声倏地起伏,本该入睡的“熊宝宝”睁开眼。

暗淡的路灯光倚着窗帘,夜风自窗缝溜入此间,它于窗帘上跑动、翻滚,那光便也翩跹,也短暂自由。

尚未入睡的男孩注视着静谧之景,一动不动,宛如与夜晚融为一体。他正介于青年和少年之间,常生忧郁愤懑,又因际遇坎坷,眼下无法自已地滑入温柔、沉静、神秘的感情泥沼,如同清晨被困于床铺,午后饱腹又昏沉。

男孩从杂乱的思绪里捕捉到一封信件,信的落款是他的名字“宣”。当他意识到这封信为何物时,自然而然地任由这一块记忆碎片沉入脑海。他的脑内紧接着响起方才男人讲的睡前故事,熊爸爸、熊妈妈和熊宝宝手拉着手在他头顶转圈,今天是少年宣的生日,所以他请求那个男人在离开前给他讲一个睡前故事——实际上这算是“无理”要求,因为宣和那位名叫“菲利斯”的男人不过相识三日,甚至不到三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三日前,菲利斯在名为“马蒂亚斯”的账号上发布了一条短视频,意在炫耀自己的“妻子”的同时招揽家庭成员,同州邻市的宣刷到视频后即刻给菲利斯私信,长篇大论地表达自己想要成为他们的家庭成员的强烈意愿,宣本以为是什么同性恋秀恩爱的恶作剧,没想到很快得到了菲利斯的热情回应,成为“德累斯顿”家族正式成员、菲利斯·德累斯顿和马蒂亚斯·德累斯顿的第一个儿子。

菲利斯在找到完美的“妻子后渴求一个孩子,组成心目中的完美家庭。宣·贝克则渴望一个完整家庭,无论家中长辈是怎样奇怪的人,他们必须是和谐、相配、恩爱的璧人。

网线两端的两人一拍即合,一个父子仅相差五岁、夫妻相差九岁的家庭就此诞生。

宣知晓菲利斯异于常人,对方种种行为逻辑乃至在那条视频里展示的“妻子”状态都令正常人脑内警铃大作,但菲利斯拥有一具看着亚健康的身体和一张楚楚可怜的年轻脸蛋,栗发末端柔软地蜷曲,蓝眼映照出一片纯净和真诚,时常微微佝偻,说话温吞,似乎是不习惯与人交流,可能童年遭逢不幸,如今境遇可怜。

宣不在乎新认的“爸爸”性情乖张、举止怪异,甚至可能威胁自己的人身安全,因为两人位相识不到三日,菲利斯仅因为看到宣账号个人资料里的生日就提出给宣过生日的请求,当天他拿着便利店买的小蛋糕和蜡烛从邻市布莱克仕顿赶到怀特雀。

两人围坐在桌旁,纸杯蛋糕上的蜡烛光小小一团,照亮了他们的脸,轻盈、甜蜜的光仿佛照亮了整栋房子,驱散了大而空的冷清和孤独。

这栋房屋是宣妈妈的新丈夫贝克先生赠予母子两人的住所,然而贝克先生鲜少来此,妈妈也时常夜不归宿。

过去十几年,宣和妈妈吃一顿饭都是奢望,不过今年生日他倒不用空耗时间和情感去等待一个不归家的家人——三周前,他的妈妈车祸离世,骨灰被带回家安置在大厅书架上,就此,少年终于能每次放学回家就看到他的妈妈。

宣·贝克情到深处,偷偷湿了眼眶,余光看向凝神盯着纸杯蛋糕的菲利斯,少年心想:若是今日死,也好——他帮菲利斯挂雨衣时看见了大喇喇躺在雨衣口袋里的手枪。

两人一人两口分完了蛋糕,聊得不多,大部分时间是菲利斯在描述他妻子的英俊优秀、描绘他们一家三口的美好前景,他承诺宣会带回自己的妻子、宣的“妈妈”——那人名为“马蒂亚斯”,同之前短视频的账号名称一致——他们解开误会后会回来找宣,三人将会组成一个幸福的家庭,和其他幸福的家庭一样。

宣不会当面否认“父亲”的美好展望,因为那实在太具有吸引力,尽管他明白——从各个方面的细节来看——菲利斯的展望更像是幻想,视频里的“妻子”并非如菲利斯所言那般爱他、爱这个家庭,要不然马蒂亚斯也不会逃离菲利斯并且杳无音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宣收拾完餐桌,拿出自己格式化后的旧手机送给了菲利斯,帮助他学习智能手机的常用功能;菲利斯像块海绵一样汲取知识,学得飞快。

回到熄灯后的当下,宣从床上起身走到窗前,掀开窗帘的一角,目送路灯下的男人渐行渐远,被街道尽头的黑暗吞噬。

宣躺回床上,辗转反侧,他伸手摸到床柜上的手机,打开短视频应用,情不自禁地点开关注列表,情不自禁地停下滑动的手指,留在界面中间的用户头像是一位金发少年在学校储藏柜前的自拍,笑容自信张扬得僵硬,短视频个人空间是激情的体育赛事、受人追捧的校园生活以及炫耀热辣身材的啦啦队队长女朋友,而宣只能在幽暗房间内盯着发光的手机屏幕,偷偷窥探仿佛与他两个世界的另一人。

宣咬住指关节,忽觉眼角湿润,呼吸慢慢从激烈到平静,脑海中再次飘过自己寄出的那封信——那封宁可石沉大海、杳无音讯的表白信。

少年宣的心渐渐下沉,沉入胃中,回过神来他打开手机相册,其中最新的照片是点燃蜡烛的小蛋糕,但不知为何没有一张照片拍到了“父亲”的面貌。

宣不以为意地准备在短视频应用上发布今日记录并圈了“父亲”菲利斯名为马蒂亚斯的账号,但是圈人的自动连接并未生效。宣保存了草稿,退出界面搜索该账号无果,打开私信发现那个账号已注销,那条视频自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宣回到草稿界面,删去无效圈人语句,给照片套上生日视频生成模版,特地视频简介写上自己十分傲娇成为德累斯顿家庭的一员。

他在发布视频后如释重负,心尖产生一丝久违的甜蜜,掺杂着胡思乱想的辛酸,闭眼入睡。

翌日早晨,宣看到自己昨日发布的生日视频观看数量寥寥,但却有一条私信留言,来者一位名为约翰的同城陌生人:

“你见到本人了!你是德累斯顿家的一员了![激动][激动]”

宣确认对方是在凌晨三点发出的私信,顺手回复:“是的!德累斯顿先生现在是我的父亲!”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约翰没有立刻回复,宣便暂时把这事置之脑后。

宣放学时从储物柜里拿出手机,一眼注意到约翰私信回复的提示,然而还没看仔细内容,一阵力撞在后背,宣猝不及防地倒向柜子,索性及时用手撑住,免得受面皮之苦。

倒走撞到宣的男生不再和他人嬉笑,转身跟面对储物柜的少年道歉。

那朝思暮想的熟悉声音让宣尴尬、害怕,他匆匆取出书包,关上柜门,一边低头摆着手说没关系,一边风似的窜出去。

那位少年正是宣·贝克的爱慕者、表白对象,名为埃莫斯·莱文,一年前转来怀特雀公立高中,三个月成为怀特雀高中备受瞩目的橄榄球新星、啦啦队员的梦中情人,这届公认的未来舞会国王。

宣不过是埃莫斯众多爱慕者中最不起眼、最难以启齿的一员。

两周前宣鼓起勇气偷偷把表白信塞进了埃莫斯的储物柜,没过多久埃莫斯独自一人找上他,在他面前撕了那封信,他说:“……我们不该再见,挺恶心的。”

宣低头没敢看埃莫斯,脸憋得通红,神魂游离,也许他反倒该庆幸埃莫斯没有当众揭穿自己、嘲笑自己。注意到埃莫斯离开后,宣蹲下身一边默默流泪,一边撕碎信纸吞入腹中,他想要把这份“罪证”毁尸灭迹,把不容于世的感情毁尸灭迹。他终于确定两人的现实关系,即便埃莫斯曾经与他在网上畅聊游戏、音乐等等兴趣爱好,甚至互诉衷肠,然而线下两人绝无可能成为朋友,谈何恋人。

埃莫斯因为宣的头像和网络言行误解了宣的性别,宣因为同为“外来者”的身份误解了埃莫斯的处境,他们终归是两个世界的人。

宣回到家后打开了约翰的留言,后者说:

“我也想成为德累斯顿家族的一员,我可以成为你的弟弟吗?[渴求][渴求]”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宣恍然如梦般答应了约翰的请求。约翰头像是一个约莫十五六岁的男孩,金发碧眼,皮肤白皙泛红,身材瘦长苗条,笑容自负狡黠;他的身材和宣类似,外貌是宣的理想外貌,笑容让宣自惭形秽,而这样精致如娃娃的男孩竟愿意主动成为自己的弟弟。

宣不由得挺起胸膛,在镜子前生疏地扎起及肩的黑发,望着镜中那张酷肖母亲的平整面孔,镜中清秀面容的嘴角欲扬又止,一瞬笑得诡谲。

约翰在两天后敲响宣的家门,背着包入住客房。

往后一周,宣基本每天早上坐在餐桌前就看到金发的约翰打扮花哨地离家,傍晚归家两人又十分巧合地在门口相遇,偶尔约翰像是宣母亲一样夜不归宿。

宣没按耐住好奇心,在晚餐时询问约翰这一周去了哪里,因为作为约翰的短视频互关“家人”,他刷到了约翰这周到处跑的网络日志视频,每条视频都充斥着热闹的音乐节奏和炫酷的视频特效,地点集中于音乐节、演唱会和夜店,他在某条夜店视频里看到了同校同学——尤其是埃莫斯的啦啦队队长——他们表现得像是约翰的老友,头亲密地靠在一起拍摄,他们的身后就是舞台,这无疑抓住了长久龟缩家中打游戏少男的心。

约翰瞪了眼涂一坨酱的干瘪面包片,一边推开餐盘,一边冲宣挤眉弄眼:“哥哥,这只需要一点小技巧……和金钱。”

约翰详细讲述了自己构筑德累斯顿家族的计划,他的账号在一周前发布了好友征集:公开于网络征集怀特雀同龄人一道参加演唱会,路费、住宿、门票全包。为了增加说服力,约翰在怀特雀最高档的酒店拍摄的征集视频并且购买了短视频推送,仅仅一天名额爆满,他包下一晚夜店来筛选这些报名者,那夜酒水全免,不少怀特雀高中的学生报名参加,其中便有埃莫斯的新女朋友,一位宣不记得名字的啦啦队队长。

约翰财大气粗和轻松惬意的表现震撼到了宣,于是进一步笃定约翰是一位叛逆离家、无所事事的公子哥,举手投足是宣所佩服、向往的自信、魄力。

约翰上身前倾,认真道:“哥哥,我们应该给父亲和母亲一个惊喜——成为德累斯顿家族一员是多么的荣耀和幸运——为了振兴德累斯顿家族,你也该出一份力。”

宣一怔,回过神:“我能做什么?”他开口时雀跃、期待,但话一出口又即刻感到后悔和不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约翰摆了摆手,面上笑容不改,他说:“等我好消息。”

宣略感失望地点了点头,心情忐忑地继续枯燥无聊的高中生活,没过三天,他才意识到约翰干了一票大的。

宣瞪大了眼,看着啦啦队队长从楼梯上走下来,她冲沙发上的黑发少年挑逗地抛了个媚眼,像橄榄球赛前向观众席拉动氛围那样。

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离开,灵光一现想起她名字是“安吉尔”,继而忽觉浑身一阵发寒发毛,迟钝地想起这栋房子是他家。他胸腔升起一股愤怒,转头正对上倚靠在楼梯扶手上居高临下俯瞰的约翰,这个擅自将无关人士——还是啦啦队队长安吉尔——带到家中的“弟弟”。

约翰正摘下墨镜乜他,穿着棕榈树短袖衬衫和沙滩裤,宛如刚刚从沙滩露天音乐会赶回家,他嬉皮笑脸地摊手,明知故问:“你怎么这副表情?”

宣抽动嘴角,说:“你怎么把她带回家来,你们……”

尴尬的质问堵在宣的喉咙里不上不下,他没有立场质问弟弟和一个他不熟且不愿了解的女人之间的暧昧关系。

约翰收起笑容,抱臂道:“她想成为怀特雀的女明星,而我声名鹊起,为何不顺水推舟,做个好人?”

宣羞恼得涨红了脸,支吾道:“这,这不好,她已经有男朋友了。”

约翰冷下脸反驳:“你想多了,我可不稀罕送上门。”他瞥了宣一眼,走下楼梯,在最后一级台阶跳下时表现夸张得像体操运动员的落地展示,挺起胸膛,高昂头颅,“她喜欢在我的镜头前表现,那就让她多表现;她想要快速成名的捷径,那我就慷慨赠予。大部分俗人刷视频对陌生人第一眼最感兴趣的是什么?是皮囊,何况一具可供观赏、年轻、性感的皮囊。”他那头耀眼的金发得意地颤动,笑意扯起嘴角时露出尖锐的虎牙,“这是短视频热度的规则,是获取名声的付出,也是我们交易的规则。几张大尺度照片罢了,这是她肤浅灵魂妄图依靠德累斯顿家族赚取名声的代价。别活得像个保守小老头,哥哥。她甘之若醴,我们宾主尽欢,这事办得无可指摘。”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宣呆愣、被动地接受金发少年灌输观念,自认自己的舌头比不上对方的银舌头,他能勉强理解约翰那高贵唇瓣里蹦出的那些同莎士比亚般的华丽辞藻,而他做不到无理取闹,只好沉默地低下本就不高昂的头颅,望着拖鞋里看久了不像生在自己身上的脚趾,思绪游离。

约翰揽住宣的肩膀,将墨镜戴在后者的头顶,耳语:“你难道不讨厌这个金发蠢女人吗,你不想知道她向我抱怨她有多嫌弃她的男朋友吗?”

宣应激似的弹起,跌坐在地,抬起手臂下意识防卫,抬头对上金发恶魔得意洋洋、掺杂着一丝轻蔑的神色。

宣立刻站起身,闭着眼,愧疚又愤恼地吼道:“她是我朋友的女朋友!你,你不可以……”说着气势如泄气气球般瘪下去,“……别和她扯上关系。”

约翰耸肩,举起双手后退两步承诺:“抱歉,哥哥,我不会再打扰这位金发大妞了。”说完他向宣递手,“胆怯无法惊扰你的心魂,恐惧难以阻拦你的脚步,哥哥,我没有血缘的哥哥,德累斯顿家的人各个非凡,未来掌管家族的你将会凌驾于众人之上,首先——你要相信你会成为怀特雀高中的‘国王’。”

很难想象这话来自刚刚大放厥词的约翰,但调性底色都是类似的肆意和疯狂。

这是约翰的秉性。宣自一见到他就意识到了,他决计想不出如此大胆、倨骜的计划,结识网络上的陌生人并将其耍得团团转,所以宣羡慕约翰,明明两人年龄和身形如此相似,上天却没有赠予宣理想的外貌和性格。

宣摆了摆手,很快忘掉了和约翰的不愉快,但仍对自己家人和啦啦队队长安吉尔扯上关系惴惴不安,如果埃莫斯知道了这件事——宣不敢细想——如果埃莫斯气得想杀了自己,那也正常,如果他能注视着埃莫斯的蓝眼睛死去,那一定是最幸福的一天。

“我的朋友”。

宣一边走回卧房一边复盘对话,上面这句话倏地击中他的心,使他怦然心动:自己竟然无意间说出这样……不切实际的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的朋友,我的朋友,我的好朋友。

泄露迷幻笑声的想象宛如阴云盘旋于宣的头顶,这段时间时常困扰他的昏沉再次攀上他的手臂,如此冰冷、柔软,似母亲尸体的怀抱。

校园传闻不胫而走,女友“另寻新欢”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埃莫斯的耳朵里,准确来说,这个八卦隔天就传遍了整个校园。

宣没亲眼看到埃莫斯听到这消息时的表情,但猜想校园明星的心理活动一定很精彩,因为埃莫斯无疑会因为感情失败成为笑话——一个被未来舞会“皇后”抛弃的“国王”。

宣在角落里听到有人说看见埃莫斯和安吉尔当众吵架、不欢而散,他心中蔓延的苦涩不安遮盖过丝丝酸甜:弟弟约翰的所作所为具有非同凡响的影响力,接触到他发布的视频并为之着迷的人都好像染上了他的激情和狂傲。

埃莫斯放学后在校外拦下了宣,再次立于少年宣面前的他踌躇片刻,鼓起腮帮子吐气,挠着后脑勺,表现得烦躁、迟疑。

宣抬头谛视跟前高大青年,相较之前两人面对面那时,金发男孩又长高了,身躯健壮结实,阴影几乎能完全罩住宣,他的鼻梁高挺,眼窝深遂,淡金粗眉下嵌着一对蓝眼睛,一如宣记忆里、梦境中那般清澈、明亮,却没有温柔、深情。

一切如昨,却不复当初,现实没有如果。

埃莫斯嗓音略显沉闷,他说:“你认识网上这个叫约翰·德累斯顿的家伙?”他拿出手机,向宣展示约翰的短视频空间。

宣一怔,经过埃莫斯提醒才发现约翰的账号居然冠以德累斯顿的姓,他回过神来后紧张得吞咽口水,眼神从埃莫斯的下巴飘到对方运动短裤下壮实的小腿,估摸不可能跑过校园橄榄球健将,于是他突发奇想,打算模仿约翰的巧舌如簧劝走埃莫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宣说:“我不认识他。”

埃莫斯拧紧眉头,点开了约翰账号的关注列表,滑到最早关注,底下赫然躺着宣的账号,还是互关。

宣焦躁地握紧双手,回避似的移开视线,耍赖道:“你不是说我们不要再见面么,我凭什么告诉你我和别人的关系!”

宣一说出这幼稚的反驳马上感到心虚又悲伤:他们的确是“闹矛盾”的朋友,可仅凭他一人无法化解矛盾,两人关系不尴不尬,甚至不如陌生人。

埃莫斯没有像宣设想的一般大发雷霆,反倒轻笑一声,旋即摸了摸人中,收敛笑意,他收起手机说:“你让他离安吉尔远点,别搞什么手段。”说完他头也不回地飞快离开,留下莫名怅然的宣。

宣呆在原地半晌,回头冷不丁对上约翰戏谑的眼神,约翰不知何时鬼鬼祟祟躲在距离宣五米开外的拐角墙后,被发现行踪后大大方方地走出躲藏地点。

约翰的食指推上墨镜,遮去那双相似而不同的蓝眼睛,他另一手插在卫衣兜里,调侃道:“不介绍给弟弟认识一下?”

宣猛然清醒,嘴唇几近绷成一条线,憋红了脸,一时不知道该斥责还是反驳。

约翰见他这副苦大仇深的神情,摊手暂时放过了这个话题。

宣试图给约翰挑刺:“刚才那人是安吉尔的男朋友,你不怕被他发现揍你一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约翰歪头道:“安吉尔?噢,那位怀特雀的啦啦队队长。你怕他迷上我?”

宣不高兴地抱臂,不再理睬他那招摇的弟弟,一路上却也没人认出约翰给宣带来社交压力。

宣不禁思考一副墨镜竟有如此好的伪装效果。

约翰开玩笑道:说不定他和其他结社成员有两条不能提及组织的规则。

宣若有所思又惊讶约翰真的在为德累斯顿家族发展子组织,震惊地聆听约翰讲述结社成员在自己浑浑噩噩度过高中生活时的精彩生活。

约翰说:每个家族都会有自己的规则和仪式,当然每个家族都会有异类,这是家族的传统。

宣越来越清楚约翰的说话艺术,约翰是在点宣是德累斯顿家族的异类,他之前还说宣是“保守小老头”。

不过目前,宣对这个德累斯顿家弟弟尚无不满,除了时常羡慕、嫉妒约翰方方面面的优异,但谁让他们是家人呢——只要约翰不触碰宣低得可怜的底线。

约翰习惯得寸进尺,擅长制造惊喜,惊喜的效果是蜜糖还是砒霜因人而异,对此宣保持若即若离的憧憬和警惕,世上只有一个约翰就足够了。

那个周六凌晨,不知何时归家的约翰敲响了宣的卧室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当时宣打算整个周末除了吃喝拉撒外闭门不出通关游戏,他一开门就看到约翰面上似笑非笑的表情,忽然心有灵犀,面颊肌肉不住抽动,压低声音问:“什么事?”

约翰开花似的展开手掌:“Surprise!”

那双蓝眼中沉淀某种未知欲望,精致面容搭配上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在走廊昏暗的光线下格外诡谲,飘渺梦幻的音乐自虚掩门的客房贴着地板匍匐蠕动而来,此刻门外的金发男孩犹如爬出阴影诱惑他人沉沦地狱的恶魔。

约翰见宣半个身体躲在门后,额前长发间那对眼珠不停打量自己,其身后游戏背景音乐打着激昂鼓点,约翰暂时歇了逗趣心思,拉下嘴角道:“和我们一起玩吗?”

宣心里一恶,抗拒地合上门。

约翰扒住门,不正经地劝说宣打开房门,走出封闭卧室,享受开放心灵后恣情的欢愉。

也许约翰出于好心,但宣选择狠狠关上门。

宣背靠着门,听着约翰在门后大声抱怨,没多久脚步远去,然而那迷幻的音乐并未消失,反而在宣打游戏时仍萦绕耳畔,甚至钻入耳道,敲击他的鼓膜。

情况愈演愈烈,宣也没心思打游戏,倒在床上闭眼睡去。

翌日醒来,宣感到浑身酸痛,更是头疼欲裂,好像昨晚专门跑了十几公里去被驴踢一脚,他摇摇晃晃坐起身,缓了片刻感觉好些才下床洗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宣离开卧室,向客房看去,昨夜虚掩的门大开:窗帘翕开一条亮光,床脚散落着凌乱衣物,贴脸明示昨夜客房内发生的荒淫之事;床上一双小腿也在门框画面之内,那双小腿结实有力,绝非宣和约翰的可比,也不像啦啦队队长的腿。

胸腔里的心突突跳,宣眼前滑过约翰昨夜似笑非笑的面孔,那些似梦般的暗示和诱惑流淌过宣的指尖,冰冷而轻薄。他步伐沉重又情不自禁地靠近,妄图推翻自己的离谱猜测,而当真相落地,他浑身颤抖,别过头逃似的跑下楼梯,试图用肚子饿的借口转移注意力,他看到了厨房岛台上的披萨盒,约翰在其上给他留了便签,上写“给你留的惊喜”。

宣此刻很想打电话骂一顿惹是生非的弟弟,进而他发现自己没有约翰的电话。他无处发泄这份无力和愤怒,顺手把便签扔进垃圾桶,从洗碗机里拿出干净盘子,放了三片披萨,慢慢挪到客房。

宣把盘子放到客房桌子上,弯腰捡起地上衣物,小心翼翼地放到床上,生怕惊醒床上熟睡、赤裸的人。

宣收拾一番后真饿了,他端盘坐到床边,认真地吃起第一片披萨,仔细感受食物在口腔中被咀嚼、慢慢滑入食道、稳稳沉在胃袋的感触。

宣第一时间察觉到床上人因为闻到了香味或是感受到了他而开始挣扎,约翰使用尼龙扎带把那人手捆在背后,还戴了个滑稽的眼罩,导致这个被扒得一干二净的人现在像条煮熟的鱼一样扑腾,嘴里含糊嘟囔,看来还没过昨晚的劲。

宣闻到了对方身上传来的酒味,顿时明白他浑身泛红又神志昏沉的原因,也难怪瘦弱的约翰能制服跟一头小牛差不多壮实的橄榄球运动员。

宣把一片披萨递到埃莫斯的嘴边,后者愣了一下,张嘴伸出舌头试探片刻,然后咬着披萨尖一点点拖入嘴里,飞快地大快朵颐。

宣帮忙托着披萨边,近距离观察日思夜想的“好友”:这次他们没有发生不快,埃莫斯需要他的帮忙,他们平等了吗?

宣忍不住揭开埃莫斯的眼罩,金发青年闭眼后退,感觉没什么动静后睁开一只眼,继而是再睁开另一只眼,他的脸上没有出现宣预想的震惊和失望,唯有平静和麻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埃莫斯用力吞咽下披萨,不舒服地扭动手臂,于是宣走到他身后,指甲扣住卡扣,解开扎带前他忽然问:“打游戏吗?”

埃莫斯背对着他,绷紧肩部肌肉,他转过头,几缕金发黏在鬓角和额头,湿润、湛蓝的眼睛掠过不解和茫然,他讷讷张嘴——嘴边还沾着披萨酱料——青年没有说话,点了点头。

宣解开了扎带,余光瞥见埃莫斯手腕一圈红印以及健美如古希腊雕像般身躯上的水痕斑迹,他不愿深究那些痕迹是何物,低头吩咐埃莫斯洗澡穿好衣服。

两人打了一下午游戏,宣虽然已经记不清细节,更不记得埃莫斯何时离开,不过他牢牢记得紧靠着那条胳膊传来的温度,在激昂游戏背景音乐下逐渐澎湃的心潮。

那天下午他们玩得很开心,宣找回两人尚未见面前网络游戏联机的快乐。

晚上宣简单加热并吃掉了最后一个冷藏三明治,迷糊但幸福地躺回床上,半夜半梦半醒睁开眼缝瞥到床边隐隐人影,直接将他惊醒,呼吸停了半秒,再凝神看去,床边人影轮廓酷似约翰。

宣假装若无其事地揉揉惺忪睡眼,打着哈欠询问约翰一整天去哪了。

约翰打开床头灯,挑眉直入主题:“你就这么放过他了?”

宣思考了几息,捏紧拳头一边打量约翰的表情一边问:“你对他做了什么?”

约翰摊手,不以为意地坦白“罪行”:昨天晚上埃莫斯闯进他和朋友们寻欢作乐的夜店包厢,嚷嚷着为他女朋友讨说法。约翰只不过尊重德累斯顿家族另一位成员的意见,远离了这位麻烦、无趣的金发大妞,谁想到这番举动加速了安吉尔和埃莫斯关系的崩溃瓦解,所以埃莫斯专门来找约翰麻烦。约翰提出以酒论英雄,喝倒对方为胜者,而胜者可以满足对方一个愿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埃莫斯急吼吼地想要自己的女友回心转意,哪怕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该许什么愿望,再加上一副傲慢、急躁和要面子的模样,他不经思考便全数应下约翰提出的规则,哪怕约翰派出座下大将车轮战也绝口不提约翰耍赖——约翰的银舌头也功不可没——最后他理所当然闷头醉倒,不禁让人怀疑他的真实目的是来蹭酒浇愁。

约翰十指交叉,不怀好意地微笑道:“……难道不可爱吗?可爱得我都想吃了他。”

他抱怨昨晚花费了大力气才把喝醉的埃莫斯带回家,手舞足蹈地描述金发大高个结实又不失柔软的胴体,着重介绍胸脯和臀部;绘声绘色地讲述埃莫斯醉时欲拒还迎的骄傲,软绵绵的反击和甜腻的呻吟;这家伙虽然醉前嘴硬得不得了,但是柔韧、温暖的后穴全然包容了约翰的阴茎,一被操到深处敏感点就紧绷浑身肌肉,绞得他险些丢盔弃甲。

约翰意犹未尽地回味片刻,继而低头看向宣,故作惊讶地询问宣莫非没有好好享用他留下的惊喜,劝说宣应该试试这盘名为“埃莫斯”的珍馐美馔,别整日闷在卧室里打游戏,像个小老头。

宣咬住后槽牙,他气恼、羞愧得肝脏几乎要爆炸,但他不可能在约翰面前暴漏自己肮脏的小心思,也不可能像约翰那般心安理得地视人为美食,成为目中无人的强奸犯,于是他短暂地恼恨约翰、痛苦地嫉妒约翰。

宣没有在周一校园里看到埃莫斯的身影,但埃莫斯周末于夜店的鲁莽行径一如既往迅速传播。第三天还是没有看到埃莫斯,宣直接找上教导主任,从后者那里得知埃莫斯请假回家休息一段时间。

宣没有片刻犹豫,即刻向教导主任请假。

教导主任答应了他的请假申请并且告诉宣,贝克先生之前致电她关心宣的近况,她关切地叮嘱宣如果他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告诉她。

宣感谢了教导主任的好意,没有放在心上,他按照约翰“好心”给的地址开车找到了几百公里外埃莫斯的家。

埃莫斯一家是农场主,世代继承的农场规模不大,拥有十二只羊、八头牛、七窝鸡鸭、五匹马、一片草场和一片田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宣也是第一次知道埃莫斯的家庭背景,因为此前埃莫斯似乎讳莫如深——他的家庭背景确实和埃莫斯的校园橄榄球新星身份格格不入。

宣背着包站在农场栏杆外,看到一位高个子拎桶背光走来,刚举手想打招呼问路,定睛一看,居然是埃莫斯,他戴着草帽,穿着白色背心,脖子围着毛巾,简朴而淳厚,与橄榄球运动员的气质大相径庭。

埃莫斯也认出了栏杆外的外来者,拎着桶一时进退两难。

埃莫斯妈妈扛着钉耙从牛舍大门后走出,嚷嚷埃莫斯磨磨蹭蹭,抬头看到陌生人时立刻警惕地把钉耙举在身前。

宣很快连比带划地向她解释自己此行目的,乐于见到儿子交到城里朋友的母亲热情将宣迎进家门。

宣送上一瓶高档红酒作为登门礼物,埃莫斯母亲双手接过,步伐也变得轻巧谨慎,当面赞叹宣的用心。

宣的脸颊浮上红晕,他很久没有听到来自他人的肯定。

埃莫斯咳嗽了一声,快速推进寒暄步骤,和母亲聊起劳作情形,他如数家珍地描述每头牛的情况,偶尔会和母亲大嗓门地“争吵”一两句,但很快和好如初。

埃莫斯母亲一边和儿子说话一边在田园风格厨房里腾挪身躯,没过多久端出一盘热腾腾的派、一盘圣女果点缀的熟牛肉、一碗薯条和一大瓶柠檬水。

那派由烤箱烤制,酥脆边沿裂开了一条缝,缝里流淌下牛乳般芝士,甜蜜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看得人食指大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宣抿了抿嘴唇,喝下一口柠檬水,清凉酸爽得一激灵,清醒了不少。

埃莫斯父亲大约一刻钟后回到农舍,他是一位憨厚壮实的中年男人,头上戴着洗得发白的鸭舌帽,面孔晒得红黑,一对碧蓝的眼睛不住地瞧着突然到访的客人,声音跟老牛似的洪亮厚实。

这对夫妻在宣和埃莫斯面前谈笑间互呛了几句,还没等宣反应过来,埃莫斯父亲拉过椅子坐在他的身边,热切地询问埃莫斯的校内表现。

宣能闻到男人身上的农场味道,汗水、粪便、干草和泥土混合在一起不怎么好闻。

宣求助地看向埃莫斯爸爸身后的金发高个男孩,后者接收到宣的信号,拍了拍中年男人的肩膀,说别吓到客人。

宣听这话心里有些不乐意:他看起来那么像易碎的瓷娃娃么。

宣猛灌一杯柠檬水,努力模仿能说会道的约翰,描述埃莫斯在怀特雀公立高中多么受欢迎,自己能拥有这么一个好朋友是多么幸运。他特意没讲埃莫斯的女朋友,不对,现在应该是前女朋友——这是他的一点私心——看埃莫斯的神情,他也不希望父母知道并追问他的失败恋情。

天晓得宣竟然开始感激“弟弟”约翰。

宣努力吃完一块派,再也吃不下其他,其他三人分完了这顿丰盛午餐,埃莫斯父母吃完午饭就要出门劳作,临走前吩咐埃莫斯好好陪远道而来的宣逛逛农场。

埃莫斯挠了挠后脑勺,农场的生活实在乏善可陈,方圆十几公里也没有其他民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宣看出了他的窘迫,从背包里掏出掌上游戏机和卡带,邀请埃莫斯来一场惊险刺激的游戏。

埃莫斯眼前一亮,欣然同意。

宣在农场住了三天,这三天也并非全用来打游戏,毕竟埃莫斯还有农活在身,这时宣会跟着埃莫斯,顺手帮拿农具、干些轻松活计,因此宣初步认识了农场里每一只动物,尽管还不能很快说出它们的名字。

宣最喜欢小羊,埃莫斯说它今年夏天刚出生。每次宣走过,那小羊就会追着顶他小腿,发现顶不动就咩咩叫唤;宣一坐下来,小羊立刻靠过来跳上他的肩膀,压得宣差点喘不过气,还好埃莫斯及时抱起小羊,瘦弱的黑发男孩逃过一劫。

宣顺过气,盘腿支着下巴,望向抱着小羊玩耍的埃莫斯,世界阳光灿烂,他的心平静而幸福。

宣离开农场的前一晚,埃莫斯忽然向宣坦白:那天晚上他起初很害怕,害怕自己成为异类,害怕失去万众瞩目的光芒,沦为笑话,但那晚最后他也享受其中,此前他一直在逃避真实的自己,背叛了宣。

宣脑子一片浆糊:他不懂埃莫斯在说什么……是自己理解的意思吗,埃莫斯居然认为自己和约翰是一伙的?

宣出离愤怒,愤怒化作悲伤和忧愁,沉默似墓园墓碑。

宣忽觉口齿干渴,虚弱地问:“你很喜欢……那样?”

他也许早该想到,埃莫斯和他的前女友安吉尔一样,都是为了名声而不知廉耻、自甘堕落的混蛋,而自己一而再再而三地徘徊于这个放荡妓子门口,既不舍得面对现实一刀两断,又不敢破坏美好的往昔回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宣回到了属于自己的家,那个大而空的屋子,同之前千百个日子一样。

宣在房子里奔跑疾呼,寻找约翰,农场生活的快乐几乎让他忘记了这个德累斯顿弟弟。

可哪里都没有约翰,客房甚至还是宣离开前整理好的模样,约翰好像不存在于这个世界,无论过去、现在还是未来。

宣突发奇想给贝克先生打电话,电话那头果不其然是贝克先生的秘书,后者委婉表达贝克先生很忙,又莫名叮嘱宣节俭花销:前些日子宣时常旷课、请假,而且银行卡流水不正常——那张银行卡里的钱是宣母亲的积蓄——贝克先生注意到了这些异常现象并且打算采取管制措施。

宣赶忙打印出银行流水,然后就发现自约翰搬入他家后出现多笔巨额支出:门票、油费、餐饮费、租金等等。

宣瞪大眼,紧盯着账单某条支出:约翰竟然瞒着他租了一条游艇!

朝夕相处的人疑似针对自己布局阴谋,哪怕仅为浅显猜测也让宣难过了一阵,引狼入室全是他的错。

宣冷静片刻后疑惑约翰如何获得自己银行卡密码,因为银行卡一直在自己身上,而且只有自己知道密码。

宣掏出手机再次意识到约翰没有电话联系方式,点进约翰的短视频应用空间,账号名“约翰·德累斯顿”,最新更新日期在一周前,翌日宣出发前往埃莫斯家。

真相犹如夜晚虚掩房门后走廊上似是而非的光影,猜不透是谁的影子、何处偷窥的光,但至少近在咫尺,只消求知若渴的人打开那扇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约翰·德累斯顿JohnDresner,初次聊天的账号名称是约翰·卡贝尔JohnKaber。

宣记得很清楚,因为姓氏和贝克Baker很相近。

相近?

几乎一模一样,仅仅调换了辅音的顺序。

当时为什么没有注意到这个异样呢?

因为他太孤单了,渴望有人搭理他。

所以,约翰·卡贝尔出现了,顺理成章地同宣成为一个新家庭下的新家人。

又因为他不再孤单。

所以,约翰·德累斯顿暂时消失了,这也能解释宣在农场时没有遭受约翰骚扰。

以上的猜测需要证据,不然只是宣因财产损失而精神错乱的异想天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宣鬼使神差地看向客厅里母亲的骨灰盒,在骨灰盒里找到了一部被封在防尘袋里的手机,他摁上指纹,解锁了屏保,熟悉的短视频应用默认登录账号名赫然为“约翰·德累斯顿”。

宣失魂落魄地来到浴室,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原本一头及肩黑发在农场时剪短了不少,倒不像自己,更像约翰,他拿出镜柜里的染发剂,熟练地染上金色。他注视着镜中金色短发的青年,默默遮住眼睛,下意识扬起嘴角。

镜中的约翰对宣说:“好久不见,哥哥,农场玩得开心吗?”

宣沉默许久,问:“你是假的……德累斯顿先生是假的吗,埃莫斯是假的吗,农场生活的三天是假的吗?我的悲伤、快乐、痛苦、幸福……难道都是幻觉?”

这是一个没有回应的问题,幻想的约翰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约翰冷笑道:“呵,没有我,你能再和埃莫斯面对面说话?当时我留了那么好的机会,你竟然不珍惜——没关系,我替你尝过了,他嫩得很、鲜得很!哦对了,他还在床上喊你的名字……”

宣双手捂脸大吼一声,约翰的声音不再出现,而他再次陷入静默,犹如被判处终身监禁,那个期限是千百年。

他是自负、傲慢的玩咖,他是厚颜无耻、恣意人间的纨绔,他是万众瞩目、挥金如土的网红,他是控制狂、强奸犯、烂人、渣滓。

他羡慕那样的自己。

他嫉妒那样的自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渴望那就是自己。

他希望那就是自己吗?

自卑一面渴望又恐惧自负一面。

他不是约翰·德累斯顿,不是约翰·卡贝尔,甚至不是宣·贝克。

他只拥有“宣”这个名字。

宣紧闭卧室门,缩在被窝里浏览约翰账号里每条私信和留言,注视自己曾经幻想过的“理想”生活,他试图通过消灭约翰存在的痕迹消除自己的错误——从约翰的账号开始。

约翰·德累斯顿粉丝已达几十万,粉丝里不乏奇怪的人,比如每日向他问好、自言自语的人,疯狂发送爱慕之语的人,诅咒、辱骂他的也不再少数,看来约翰懒得搭理,也懒得正确使用软件提供的拉黑功能。

说起来,宣和埃莫斯线下见面后,埃莫斯也没有拉黑他的账号,这是否说明……

宣泄了气,他误解了埃莫斯,离开农场时也没有好好告别,不正常的人明明是自己,他却总在责怪他人,尤其是埃莫斯。埃莫斯可能还不知道宣郁郁不快的原因,可自己又该怎么和埃莫斯解释,而且要不破坏两人“岌岌可危”的关系。

宣决定继续浏览并删除约翰账号收到的私信留言,而一个现已注销账号进入他的视野,对方私信约翰的第一句话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孩子,你要谨言慎行,家族荣耀正系于你一身。”

宣看得一头雾水,当时约翰显然也不明所以,回了一个问号。

“你是否承认你代表了德累斯顿家族?”

约翰承认这一事实,毕竟他又是改名,又是连发几个视频介绍德累斯顿家族,寻常人只当青春期男孩愚蠢的幻想实践,难得见一个较真的人——他是不是不该这么数落约翰,因为约翰是宣自己的幻想朋友、家人。

那个奇怪账号继续自顾自地发言,哪怕再没有得到约翰的回应:

“我代表受你口舌玷污的家族,不日前来拜访。”

宣看了下时间,差不多是约翰结社的时候,他认为对方不过是表演欲旺盛的网络过客——网络更易激发人的激情和欲望——更何况这个账号已经注销,宣很快将这无足轻重之事抛在脑后,删除了之。

浏览信息让他的认知更加全面,清理错误让他的焦虑暂时歇息。

一束光穿过卧室窗帘,宣眯着眼用手挡住,懵然发觉昨夜不知何时悄然睡去,他伸手拿起自己手机,锁屏上提醒埃莫斯发来了十几条讯息。

“埃莫斯回到怀特雀可是高中体育明星,不再是农场的傻小子,你觉得他会和你说什么,他该和你说什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一位受人欢迎、备受瞩目,是众人的“国王”,一位无人问津、不受待见,是盘旋的苍蝇。”

“国王会爱上盘旋王冠的苍蝇吗?”

“你难道爱此人,而不爱他拥有的外貌、代表的地位?”

“你这些所作所为幼稚无比,妄想能杀死我?”

“你杀不了自己!”

约翰愤怒、刻薄的言辞不依不饶地于宣脑海里回荡,看来他搭建的幻想岌岌可危。

宣受不了脑内无休无止的幻想,头疼欲裂得捂着脑袋,心中本就破败的高塔摇摇欲坠,只需一根稻草便可顷刻坍塌,化作名为“宣”的坟墓。

宣跳下床奔跑到镜子前洗了一把脸,抬头看到镜子中明晃晃的金发大叫了一声,他一拳打向镜子,镜子安然无恙,头上的疼痛转移到宣的手上,他表情痛苦地捂着受伤的手,看着镜中金发约翰龇牙咧嘴地模仿他,嘲笑他的自作自受。

宣打开镜柜,拿起一把剪刀,发泄似的将自己染成金色的头发剪得七零八落,跟狗啃似的,接着逐渐清醒的他扶着台盆缓缓跪下,惊恐地看着地上随处散落的头发,满足又后怕——好似剪了金发他就能消灭约翰最后一个存在过的痕迹。

宣爬回卧室,靠着床沿伸手摸到手机,手指颤抖着点开埃莫斯发来的讯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埃莫斯在宣离开农场那天晚上问宣是否到家,回去是否会给他发讯息,然后他借着每日问候希望得到宣的回应,这样的行为持续了自言自语五天。中间埃莫斯回到了怀特雀,他问宣为什么不给他发消息,又关心宣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最新一条信息发送自昨天下午,埃莫斯说要来找宣,看望他。

宣后知后觉他从农场回到家中再到现在居然已经过了五天,他这五天的记忆浑浑噩噩,能回想起来的事情仿佛同时发生,仿佛又间隔了一两天。

他大约是病了。

约翰是病症,埃莫斯和自己是病因,但他已经痊愈了,大概痊愈了。

他已经杀死了约翰。

是的,约翰不再出现于他的脑海里。

那他大约是死了。

楼下响起门铃声,宣倏地回神,仅着睡衣赤足跑下楼,他兴冲冲地打开门,“埃莫斯”的呼唤尚未出口,他抬头望向门外身材高大、穿着密不透风的陌生人,后者将他击倒在地,进门厅时顺手掩上门,掏出匕首一刀划破宣的喉咙和尖叫,一刀刺入男孩的大腿,再大力拔出。

宣顿时血流满地,捂着喉咙抽搐腿,他瞪大眼迷茫地望向恍若脱轨撞入他家的肇事列车,恐惧已冲过他的身躯,一去不回。

发生了什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男孩失血过量,艰难地驱动逐渐僵化的大脑。

他的嘴无法言语,他的感知逐渐模糊,唯留一条眼缝,一丝细若游丝的意识。

男人收了刀,跨过失去行动力的受害者,胡乱翻找柜子抽屉,他在二楼找到一部手机,回到门厅用男孩的指纹解锁,确认是“约翰·德累斯顿”的手机后自后门离开。

门铃似钟声响起,空旷、悠长,宣告某时终结于此。

是半分钟,是一小时?

是今天,是昨天?

宣已无概念,因他已为尸体,已无存在。

不能动,不能说,冰冷,柔软。

同灵柩中的母亲。

混乱中,生命里,他见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一对蓝眼睛。

一只流泪的蓝眼睛。

那刻,他很幸福。

“亲爱的听众朋友们,早上好!这里是‘晨间时光’广播电台,为您带来约尔夏克州最新新闻资讯。

“……

“昨日,怀特雀市某社区发生一起骇人听闻的入室抢劫杀人案。根据警方提供的信息,犯罪嫌疑人于昨日下午四点闯入受害者家中,抢劫并残忍杀害一位未成年男性,受害者的同学发现了受害者的尸体并报警。案件发生后,警方迅速展开调查,全力追捕犯罪嫌疑人。在此,我们呼吁广大居民,如发现可疑人员或线索,请立即向警方报案。

“……

“瑞德沃德森林周边居民反应森林地区出现野兽踪迹。据目击者称,这些野兽行动迅速、攻击性强。针对这一情况,瑞德沃德森林区域管理人施瓦茨先生已经增派人手,加强森林地区的安全巡逻。我们在此呼吁广大民众减少前往瑞德沃德森林附近活动,请森林附近民居提高警惕,出行时尽量避免单独行动,不要随意丢弃食物和垃圾;遇到野兽不要惊慌,尽快逃离野兽的视野,向附近巡逻猎人求救,请勿接近野兽并和野兽交流,野兽具有强烈的攻击性。最后,请大家保持冷静和理性,不要恐慌,不要传播不实信息。

“感谢您的收听,我们下期节目,再见!”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1、庄园

一座蓝瓦褐墙的庄园坐落于瑞德沃德森林深处连绵绿地间,庄园造型方正典雅、端庄肃穆,宛如某位贵族遗孀遗失于森林的珍宝盒。

三个孩子于庄园前草坪上奔跑嬉戏,两对男女坐在遮阳伞下聊天,他们起先分享行业趣事,不屑竞争对手,再是谈论其他家族成员的逸闻轶事。

一道林子后更远处的草坪则有几人在打高尔夫,球如银亮云边忽地去往球洞,看不见是否一杆进洞却遥遥飘来男人们的欢呼声。

庄园主人施瓦茨先生站在餐厅落地窗后,绿眸凝视窗外景象,良久无言。

管家立于其身后,亦是无言,他既不看窗外,也不看主人,唯独楼上传来动静时微微转动眼珠。

孩子们的笑声飘来,施瓦茨先生动了动手腕,低头瞥了眼时间,头也不回地问:“时候到了?”

管家递上名单,见施瓦茨先生无动于衷又默默收回。

施瓦茨先生整理袖口,同时昂起下巴吩咐:“通知孩子们,准备晚间狩猎。”

2、农场

菲利斯·德累斯顿直起身子,一手支着钉耙,一手抖了抖围裙,拍去其上黏着的干燥牛粪,接着他昂起头颅,下意识眯起眼抬起手遮挡,阳光掠过帽檐直刺眼睛,照得他脸发烫、心发热。豆大的汗水滑过脖颈,消失于围着脖颈的毛巾,汗水溻湿了青年的前胸后背,整个人好似被涂满酱料架在烤炉上的火鸡。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是菲利斯第十二份工作。

菲利斯和他的“妻子”马蒂亚斯·施瓦茨曾经即将开始一段远离世俗的美好生活,然而不久后菲利斯外出置办日常用品,回到小屋发现妻子凭空消失。

马蒂亚斯的失踪无疑让菲利斯深信精神病院白墙之外的世界险恶,于是他不得不一边打工一边寻找妻子的踪迹。

中途菲利斯远远看了眼妹妹,他不打算过早与妹妹想认,他想带着爱人马蒂亚斯站到妹妹面前,告诉她:他的哥哥也获得了幸福。

菲利斯确认妹妹活得幸福,又和在短视频上相认的未来家人见了面,然后继续寻找他那骄傲的爱人马蒂亚斯,他有种预感:邪恶的“猎人”想要分开熊爸爸和熊妈妈,他们藏起了马蒂亚斯。菲利斯坚信这一点——尽管他也不知道谁会来破坏他和马蒂亚斯的“幸福生活”——如同他坚信马蒂亚斯同样在乎、爱着自己。他们之间有过误会欺瞒、经历分离,但“恋人总在旅程终点相会”。

一周前,菲利斯在便利店听到了约尔夏克州广播电台播报入室杀人和森林警告的新闻。那则广播最后播报了瑞德沃德森林的主人施瓦茨先生警告周边居民注意野兽出没,菲利斯听到了熟悉的姓氏——“施瓦茨”。

菲利斯跑黑网咖上电脑,搜索到一篇警察学院发布的毕业典礼报道,报道照片上是那届优秀毕业学员马蒂亚斯·施瓦茨MatthiasSchwarz和他身旁的舅舅克劳斯·施瓦茨KusSchwarz,报道介绍克劳斯·施瓦茨是约尔夏克州受人尊敬的社会名流。

菲利斯拿手机拍下屏幕上的照片,截出马蒂亚斯的单人照:警察学院毕业典礼上的马蒂亚斯高大帅气,尚且青春,嘴角上扬公式化的角度,直视镜头的灰绿眼睛看不出笑意,令人生畏的板正笑容在菲利斯眼里却是故作严肃的可爱。

菲利斯一下便有了目标,即刻辞去中餐馆的外卖工作,赶往瑞德沃德森林并在附近大农场找到一份工作,他打算一边打工一边找机会接近瑞德沃德森林里的施瓦茨家族。

想象很美好,现实很残酷,菲利斯寻妻之旅困难重重。其一,虽说农场毗邻森林,但农场占地近千亩,森林更是占地万亩,菲利斯想要上门问问也过于高看自己的体能和野外生存技能;其二,农场工作涵盖补充草料、清洁食槽、清理牛粪、补种种子、采摘果实等苦活,一天下来腰酸背痛、大脑浑噩是家常便饭。

可怜菲利斯之前常年躺精神病院,意外出院后在外活蹦乱跳满打满算半年不到,前面十一份工作让他吃了不少苦头和教训,肉体和精神都有了实足的磨练和成长,但还是险些吃不消这份高强度工作,裸露在外的皮肤晒得通红发痒,整个人变成了小红人,不过菲利斯也慢慢适应、熟悉了农场工作。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说起来菲利斯曾惊讶农场工作的大部分同事竟然和他一样没有身份凭证,他一时想不出他们从哪里来、为何来此劳作,也没那么多出逃而且都跑到这座农场工作的精神病人吧。

菲利斯实在憋不住好奇心问了一位比较熟悉的同事,后者古怪地瞪他片刻,嗫嚅道他们背井离乡走水路来的。

菲利斯理解同事们的掩饰,毕竟自己通过森林里偷跑出来,而他早已记不清童年房屋模样,唯余模糊遥远如同太阳光斑的鲜亮幸福,寄养家庭的房子昏暗而压抑,之后的岁月他在白色高墙里踱步打转。

这一路的每个关键节点,都有马蒂亚斯的身影,他指引菲利斯奔向新的可能:先是身为汉堡店顾客鼓励自己拥有勇气,所以菲利斯杀了虐待自己的寄养家庭父亲;然后帮助他离开精神病院、奔向新生活,所以菲利斯想要和马蒂亚斯组建家庭,眼下苦苦追寻失踪的爱人。

菲利斯这些偷渡的黑户同事们闲暇休息时乐于向菲利斯分享或是徒步森林或是藏身船舱的经历和教训,他们嘴上抱怨着眼下被苛待和轻视,总体上希冀并担忧未来。

和他们相处一段时间下来,菲利斯认为这些同事们虽然口音偏僻、习俗迥异,但大部分待他友好。

实际上,他们中的部分同情菲利斯,因为他的年轻、真诚和脑子不太正常;部分嫉妒菲利斯,得天独厚的出身却沦落至此;部分人鄙夷菲利斯,认为他干活太拼命,显得他们不出力,又顶着一张俊秀无辜的面孔“献媚”农场主;一小部分害怕菲利斯,因为他们看见菲利斯跟着一个骚扰他的家伙出去却独自一人回来。

那不知所踪的家伙没多久被发现摔死在山坡底,身体多处骨折,据说是撒尿滑倒摔下坡,坡底石头撞破了脑袋。

农场主把尸体拆了撒上石灰就地掩埋,然后集结众人大骂了一通,警告他们要安分守己、不要惹是生非。

菲利斯若无其事地认真聆听农场主的训话,深以为然。

对于农场同事以上的偏见,若是要菲利斯辩解,他大概会这么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一,菲利斯不在乎他们的同情,认为自己再正常不过,并且自从离开休斯曼精神病院,他感觉头脑越发清晰、灵光。

第二,菲利斯在农场里时干活积极,哪怕是挖坑埋尸这种任务也甘之若饴,因他自认身负未来三口之家重担,已经考虑到攒钱买房子和皮卡,好与马蒂亚斯安居乐业。

至于第三点,菲利斯和那色眯眯的家伙当时没有任何肢体接触,那家伙转身见他像见到鬼,吓得被自己的尿滑倒滚下坡,而菲利斯只是拄着干草叉袖手旁观——他往日兼职打工也碰到过类似的流氓——菲利斯认为那些同事们是因为身份特殊而敏感多疑。

03、巡逻

这天农场主召集众人,宣称隔壁施瓦茨家族的瑞德沃德森林巡逻队伍空了七个位置。

众人犹豫不决,因为森林巡逻的工作听上去远离人烟、十分危险。

菲利斯立刻报名,他等待这刻已久。

他的预感越发强烈,渴望也越发强烈。

他想念他的“妻子”马蒂亚斯·施瓦茨,想念他迷人的灰绿眼睛,想念他的嘴唇眼窝。

他想要亲吻,想要拥抱,想要和马蒂亚斯结合、永远不分离。

菲利斯一想到不久后可能会见到马蒂亚斯的家人,他难掩亢奋激动,发誓要给他们留下深刻印象。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最后农场主靠高额报酬集齐了剩余的人,他开着皮卡把他们运送到瑞德沃德森林某处猎人小屋,施瓦茨庄园的管家带人早早在那等候,负责分发巡逻装备,例如手电筒、电池、医疗包、防熊喷雾、铲子等用具。

有人问:“森林里有熊吗?”

管家笑说:“森林不设界,可能有其他地方跑过来的熊。”

有人问:“为什么没枪?”甚至也没刀。

管家解释:“你们负责协助,不需要枪,给你们会误伤。”

管家又回答了几个问题,诸如铲子用处之类,他很快不耐烦地赶他们进屋,让他们收拾好就开始准备工作,到点会有配枪的巡逻队员到猎人小屋领他们巡逻。

菲利斯被分配到晚间巡逻时间段,他偷偷把行李深处雨衣包裹的手枪揣在怀里,夜间巡逻时借口方便找了地方埋好,他想:带手枪去和马蒂亚斯家人见第一面?太不像话、太冒犯,他真心与马蒂亚斯结为夫妻,所有的流程要严肃正式。

以上当然可能是菲利斯的一厢情愿。

瑞德沃德森林的巡逻工作辛苦且枯燥,和菲利斯一道前来的同事私底下时常抱怨手机没有信号、制服闷热不透气以及居住环境恶劣,但没有引路人的他们没法独自离开瑞德沃德森林。

期间菲利斯想方设法打听施瓦茨家族的消息,然而那些正式的巡逻队成员对此或是知之甚少、或是守口如瓶,他也没能再见到那位庄园管家。

正当菲利斯打算找机会离队去寻找瑞德沃德森林深处的庄园,一次夜间巡逻的意外中断了他的计划。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大约在菲利斯他们七人上岗协助巡逻的一个月后,一个同事想换到夜间巡逻,于是和菲利斯商量,以一包口香糖交换了两人的巡逻顺序。

那天晚上菲利斯正和马蒂亚斯在梦里一起逛超市买日用品,一声模糊、遥远的响声宛如惊雷刺破了他的好梦。

菲利斯起身环顾四周,其他人鼾声四起,那响声仿佛是他的梦中迷音。

菲利斯思考片刻,笃定自己没有听错,他蹑手蹑脚地下床,将塑料餐刀放进口袋,再躺回到床上,竖耳聆听屋外风吹草动。

夜晚的森林吞噬了一切,没有告诉菲利斯答案。

翌日清晨,昨晚巡逻的人没有准时回来交接,前来领队的巡逻队正式成员没有解答菲利斯日班巡逻队协助队员的疑惑,他们说:要么工作,要么滚。

偷渡的黑户们只好忍气吞声、背上装备,被巡逻队正式成员监督、催促着走在前列。

菲利斯隐约有不妙的预感,他摸了摸昨夜的口袋,塑料餐刀的形状隔着袋子给予他亲切的力量和鲜明的自信。

04、异类

一只手撩开卧室密不透风的厚重窗帘,这只手宽大粗糙,清晰可见青筋攀附皮下骨肉,想来应当是温暖、有力。

手的主人贴近窗户,朝楼下草坪看去,依稀可闻孩童欢快的吵闹声,他的嘴角如铁焊似的,没有一丝放松和欢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有人敲响卧室门,躲在窗帘后偷窥的男人立刻回头,驱动轮椅来到门前,亲自开门。

施瓦茨庄园的女仆端着可口热乎的食物站在门口,优雅地略倾上身,说:明天下午休斯曼医生再次登门问诊。

男人伸手接过托盘放在大腿上,眼神冷冰冰地注视着管家,一言不发地关上门。

女仆怀揣着寥寥同情、尊敬和一贯的冷淡,注视门缝里好似施瓦茨庄园幽灵的男人。她能看出这位名叫马蒂亚斯·施瓦茨的家族成员厌烦施瓦茨先生和这个家族,哪怕施瓦茨先生把他从荒屋地下室救出,让仆人擦拭去马蒂亚斯肉体上的污秽,找来最好的医生诊治精神创伤,然而马蒂亚斯对此的反应同这间卧室一样死气沉沉。

哪怕施瓦茨先生还帮马蒂亚斯的荒唐事扫尾。

几月前马蒂亚斯被绑架至他处森林荒屋地下室,以他为主角的下流视频甫一登网便引起施瓦茨家族的注意,索性该视频在广为传播前被扼杀传播路径、消除传播源头,但施瓦茨派出的人手至今没有找到那位挑战施瓦茨家族权威、绑架伤害施瓦茨家族成员的“凶手”,倒是中途解决了一个借着施瓦茨家族“丑闻”做文章的小孩,彻底让后者闭了嘴。

时至今日,马蒂亚斯仍不愿亲口讲述荒屋地下室发生的事情,他一如既往拒绝参加家族活动,如今甚至拒绝离开卧室,好像试图以此激怒他的舅舅施瓦茨先生,令其失望、难堪。

幸好马蒂亚斯救回来后因应急性心理障碍PTSD而无法感知双腿成了瘫痪,需要借助轮椅行动,不然他的处境大概率会和他罹患癔症的母亲一样——被拘束在床接受治疗——施瓦茨先生不会给他侄子这个机会,任其某天挣脱束缚从二楼阳台一跃而下。

屋内马蒂亚斯把托盘放到卧室书桌上,桌后立着一块白板,其上绘制着简单的人物关系图,桌上放着一册档案、几叠凌乱的纸张以及一堆书。

桌子正中央摊开的档案材料是一份休斯曼精神病院入院填报表:黑白复印二寸照上的青年紧张地直视前方,面貌清秀俊美、人畜无害,眼中带着迷茫与天真,而正是照片上的青年用刀割开了养父的喉咙。

青年名为菲利斯·德累斯顿,马蒂亚斯一辈子也不会忘记这个名字,这个令他遭遇滑铁卢的青年,遇到他后马蒂亚斯的人生急转直下,警探生涯无限搁浅,连环杀手身份险些暴露且成为笑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马蒂亚斯潦草吃完食物将托盘推到桌角,一边揉大腿,一边继续翻阅菲利斯的档案。他后仰靠着轮椅椅背,翻看着手中几页资料,有菲利斯的小学、初中入学申请以及参与校园活动的合照,合照边缘的男孩长相精致、面容忧郁,低像素的黑白照片也不容马蒂亚斯进一步探究男孩的心思。

接下来是几份工作合同,根据马蒂亚斯之前利用工作之便调取的案件档案显示,菲利斯在十四岁之前就开始兼职打工,以供养他那因吸毒浑浑噩噩、痛苦苟活的母亲和无人照料的妹妹,而在失去监护人送入寄养家庭后,他将大部分工资上交给养父母。

按理说,菲利斯理应是个过早成熟、沉默寡言的可怜虫,极大概率因过度操劳而早衰,亦或是常年郁郁寡欢而自杀。

什么改变了他?

马蒂亚斯把菲利斯的档案翻了不下几十次,因而最近他经常梦见菲利斯,倒也算是另类的“思念”。

菲利斯实在不像是一个正常的精神病人——这话听着奇怪——哪个精神病人在脱离了精神治疗药物后还能像菲利斯一样活蹦乱跳?

身为警探的马蒂亚斯清楚约尔夏克州某些精神病院治疗药物的滥用情况和病人的戒断症状,所以明天需要和休斯曼医生“争取”更多休斯曼精神病院时期资料。

之前休斯曼医生登门问诊时,面对马蒂亚斯的质问,他直言菲利斯·德累斯顿是个善良聪明的小伙,再经治疗五年,菲利斯就可以出院回归正常生活,然而医生缄口不言休斯曼精神病院的治疗方式并且推辞马蒂亚斯查看精神病院详细材料的要求。

休斯曼医生那时瞥了眼坐在轮椅上的马蒂亚斯,看得出他仅看在施瓦茨先生的面子才登门问诊。

休斯曼医生的态度令马蒂亚斯气恼不已,过去他以警探身份接触对方时医生的态度说不上恭敬,至少也是同等地位的尊重;等他再次回到施瓦茨庄园一觉醒来,除了家族成员不时冷嘲热讽,他竟然还要受休斯曼医生的冷眼,几乎所有人不约而同地认为马蒂亚斯现在因为一事无成而脆弱、敏感,气得马蒂亚斯扫下桌上所有物件。

可有人不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一个想法闪过马蒂亚斯的脑海。

菲利斯那双浸满委屈、忧郁的湿润眼睛猛然闯入马蒂亚斯的心,是在地下室那会儿,也许是精神病院隔着玻璃那会,青年剖心般递上热烈虔诚的自白。

难道真如他所言,是马蒂亚斯改变了他?

因为距离地下室“绑架”已经过了一段时间,马蒂亚斯现在能冷静下来思考,不再同当时那般气急败坏。

马蒂亚斯回想菲利斯口中两人第一次见面的情形:巴尔摩亚杀人魔最后一次犯案、雨夜公路旁的汉堡店、面容忧郁的年轻服务员……

六年前,马蒂亚斯那天结束狩猎就地处理了七十公斤左右的“猎物”骨肉,回过神来已入夜,这次的猎物依旧让他兴致缺缺,加上晋升在即,于是他决定暂停狩猎活动。他浑身裹得严实,外头套着黑色雨衣,任由雨水冲刷身上的血迹,雨水会将犯罪痕迹冲刷得一干二净。他沿着附近公路走回停车地点,中途确实买过吃的——马蒂亚斯只记得发生过这件事,但具体细节一概不知,就如同不记得自己吃过多少面包。

谁能想到无意间的相遇带给了马蒂亚斯那么大的“惊喜”,菲利斯那张无辜、温顺的漂亮面孔下居然蕴藏着如此大的能量:第一个在马蒂亚斯的“狩猎”活动里令他受挫的人,一个被自己无心插柳而依恋孺慕他的男孩,第一个真诚直率向他表白的人,一个不谙世事的怪力精神病,他妈的,果真横的怕不要命的。

马蒂亚斯心头滋生些许恍惚与尴尬,一向高大冷峻的男人拿这个死缠烂打的青年没有办法,他接不住那股自青年体内爆发的炽热情感,连想也不行,脸颊会难以自已地微微发烫,于是马蒂亚斯把所有难以启齿的软弱情绪归咎于自己被菲利斯砸坏了脑袋。

要不是被菲利斯猝不及防砸了脑袋,他怎么可能会输,还被按在地下室地铺上受辱,眼下还对一个较他弱小的男人念念不忘,生出这种莫名其妙的恶心感情。

马蒂亚斯的舅舅施瓦茨先生在马蒂亚斯苏醒后承诺要让冒犯施瓦茨家族的菲利斯·德累斯顿彻底消失,可至今没有听到他们找到菲利斯的消息,乃至于菲利斯的死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马蒂亚斯不得不另眼相看菲利斯,产生一种别样的欣赏,当然他很快对这种反应感到恶心。他拒绝承认自己的感性,拒绝思考自己对菲利斯的好感已有几何,更拒绝承认自己已迷上菲利斯——要不然如何解释疯狂收集菲利斯相关资料的行为。

年长者对于后辈怀揣着包容之心,这份包容多是居高临下的优越;一旦年轻人僭越,便引起年长者的激烈反应,这份激动多是色厉内荏的敏感。

马蒂亚斯身上流着施瓦茨家族的血,同他舅舅施瓦茨先生一样倨傲,即便瞧不起家族狩猎弱小猎物的传统娱乐活动,但更视人为鱼肉,唯有比他强的人能入他的法眼。他想要承认菲利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犯罪能力,期待菲利斯挫一挫施瓦茨家族的名声,但因为菲利斯犯罪的对象是自己,马蒂亚斯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马蒂亚斯不由得内心暗骂:妈的,他要撬开菲利斯的脑壳看看他漂亮脑袋里是不是充斥着“FAMILY家庭”和“SEX性”。

菲利斯若是知道了马蒂亚斯的想法,定会不好意思地微笑着反驳:他的脑袋里还有“MATTHIAS马蒂亚斯”。

05、狩猎

马蒂亚斯从管家口中得知近期要开展家族狩猎活动,他再一次以沉默应对管家日复一日、不知疲倦的冷淡劝解,这是管家的任务,无关马蒂亚斯。

马蒂亚斯对追逐、猎杀“绵羊”没有兴趣,砧板上鱼认命的挣扎无法取悦他,他喜欢猎物自以为握紧马车缰绳但是临近悬崖才发现死路的绝望。差不多的绝望处境几个月前也落在马蒂亚斯身上,期间所受的侮辱大大折损了他的自尊和名声,所以现在他宁愿窝在卧室里整理资料也懒得应付家族成员的阴阳怪气,他有更具挑战性、更有趣的目标。

狩猎最后一日傍晚,马蒂亚斯于窗帘后目送家族成员,他们各自带雇佣的狩猎帮手,清点完人头和装备后一如往常向瑞德沃德森林深处进发。

森林吞噬了下沉的夕阳,血红晚霞如同稀释的鲜血浸入森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森林逐渐褪去白日的喧嚣,偶有猫头鹰飞过,响起树叶窸窣声。

庄园前草坪虫鸣连绵不绝,越发聒噪不安。

女仆皮鞋在一楼的地板上行走,收拾家务的动静传到马蒂亚斯耳中,令他烦躁不悦。

今天空气异常燥热,不久后大概会有一场大雨。

他们收尾真是挑了一个好时候。

马蒂亚斯驱动轮椅来到书桌旁,没心思继续看档案或者书籍,于是选择早早洗漱就寝。

马蒂亚斯通常都是自己解决洗浴问题,眼下一个人坐在淋浴间地上,仰望着放水的花洒,热水洒在裸露的皮肤上,褪去他的烦躁不安,温热的平静同羊水般包裹他,舒服到阴茎半勃起。

宽厚有力的手掌握住健壮修长两腿间的阴茎,男人一边套弄撸动,一边低低呻吟,不时用指腹抵住马眼摩擦,渐入佳境后慢慢软下身体,倚靠着背后玻璃门,臀部紧紧贴着微凉的地面瓷砖,甚至忍不住磨蹭,冷热交加催动情欲迅速增长。快感登上顶点后男人眼前闪过白光,龟头喷出一股浓稠的精液,带动小腹前后摆动、剧烈起伏。

马蒂亚斯一动不动地缓了一阵,热水淌过他的眉眼、胸膛,沿着人鱼线色情地滑入股沟,他坐麻了想要调整姿势,猛然发觉屁股底下一片黏糊,伸手摸去竟从他的直肠里流出,两片屁股瓣中间的肛门一翕一张好不可怜,谁知那括约肌热情地嘬食刚抵住穴口的手指,放肆淫荡地勾引手指“深入交流”。

马蒂亚斯面色发青,在手指即将滑入肛门前收手,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沾着黏液的手指,震惊地低头看向自己的双腿,于是他难以避免瞧见两粒略微发黑的乳头傲立胸前,它们俩仿佛不长自己身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马蒂亚斯鬼使神差地捏了捏,即刻低喘了一声,明明已经发泄了一通的阴茎再次勃起,他满脸通红地呆坐半晌,手忙脚乱地将花洒调到冷水模式,无情压制愈演愈烈的荒唐情欲。

马蒂亚斯不得不承认:旧日“创伤”在他身上有着不可逆的影响,用人话来说就是,被菲利斯在荒屋地下室肏了后,他的身体变敏感了。

凌晨四点,马蒂亚斯自梦中惊醒坐起,他梦见自己同母狗般被菲利斯按在床上后入,完事后菲利斯抱着自己激情舌吻。

醒来后的马蒂亚斯懵懵地摸着嘴唇,仿佛回味梦中感触,随即他面露羞耻和厌恶,狠狠擦了擦现实中无辜的嘴唇。

回过神来的男人忽然感觉庄园安静得仿佛像是墓地,他看向床头闹钟确定时间:这点女仆们应该起床工作,但他没有听到熟悉的皮鞋跟声。

马蒂亚斯绷紧脑内的一根弦,直觉催促他尽快起床,他一个人将自己转移到轮椅上,大腿盖上毛毯,瞥了眼挂着链条的卧室门,驱动轮椅来到窗帘后,掀开一条缝观察外部景象。

远方天刚蒙蒙亮,今日的太阳即将诞生,黑漆漆的森林仿佛旗帜林立的骑兵队伍,送去黑夜的死亡、守卫天地的苏醒。

昨日傍晚出发的人还没有回来……

马蒂亚斯垂下眼帘,眼睫遮去灰绿眼睛的光彩,冷不丁被敲门声打断思绪。

敲门声很快消失,马蒂亚斯曲背昂首,警惕周遭任何异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空气中弥散着一股裹着潮湿树木、闷热泥土的咸腥味。

门把手被慢慢扭动,又在门翕开一条缝时噔的一声复位,门链有效阻止了门继续敞开。

门里门外安静得要命,草坪原先叫得狂的虫子也早已歇息。

施瓦茨庄园的木质门在铁锹的猛击下不堪一击,形变、破裂时发出酸涩、刺耳的嘎吱声,暴力破门的巨大声响回荡在仿佛空无一人的死寂庄园内。

马蒂亚斯的呼吸声逐渐粗重,手指尖竟不能自己的稍许酸麻、胀痛;他听见心于胸腔怦怦跳动,如同渐响的命运鼓点;他滑动喉结,发觉喉咙干涩得紧。

这种触感鲜活生动,提示他仍是自己身躯和精神的国王。

诧异、恐惧、兴奋、期待混作一团,堵住了喉咙,又充盈大脑,让他欲罢不能,仿佛重回巴尔摩亚杀人魔的时光——角力、抗争、宰杀——猎物误将猎人当作猎物,亲自步入猎人精心布置的陷阱。

饱受摧残的门没一会就败下阵来,任命地敞开,门前门后的两人得以直视彼此。

马蒂亚斯发出短促的轻笑,如他所料,菲利斯像只粘人的小尾巴,自己找上了门。

菲利斯·德累斯顿穿着瑞德沃德森林巡逻队正式队员的制服,手里拿着马蒂亚斯眼熟的铁锹——马蒂亚斯可没忘记荒屋时自己被菲利斯用铁锹攻击过,还是照着脸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重新站在他面前的青年依旧是令人一眼难忘的漂亮面孔,皮肤晒得微红,气质成熟不少,减轻了刚出休斯曼精神病院那股不食人间烟火的疯劲,看得出特意洗过脸和手,还擦过鞋底。

菲利斯带着森林的气味侵入这间原本封闭的卧室,一如他不容商量地侵入马蒂亚斯的人生。

那双瓦蓝眼眸一如既往的清澈明亮,真挚、深情、疑惑地凝视着轮椅上的马蒂亚斯,看得后者心里热乎又警铃大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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