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贤窘迫而坚决的表情底下,在想些什么?朱诩不由得有点心寒,沛,是董贤住了十年的第二故乡,他却听都不听详情,就一口回绝帮忙的事。
难道…这是当官的要领?朱诩告诉自己不是那样,阿贤不会那么无情无义,以后总会明白原因的。强颜欢笑地岔开别的话题,虽然还是欢乐亲密,晚上三人还同榻而眠,挥之不去的阴翳,却悄然侵袭着、掩蔽着。
***每次散朝后,都会有一阵子不愉快。洪灾刚过,又奏报久旱不雨、疫病传染。户口混乱,使得赋税难以掌握,因此也不能眉目清楚地查出是否有地方官吏贪污渎职,或是盗匪虐民的处理问题。
数代的因循,使这个烂摊子不可收拾,束手无策的时候,傅太后还不停地逼他先封赏外戚。这种强烈的权力欲,使刘欣又失望又愤怒,孝道、亲情双方面的制压,使他不至于和祖母正面冲突,彼此的不满,却随时会爆发。
一进入未央宫,接驾的黄门、侍中们如往例迎上来,伴驾待命。刘欣迳自经廊道走向惯待的内殿书房,顺口道:“叫董侍郎来。”
“回万岁,董侍郎身体不适,递条请假了。”侍郎们回答时,一面奇怪地互相看着,皇上会指定哪个人侍读,是从没有过的,而且还是叫那几乎没有在他面前出现过的人。
距离那夜,都快有六、七天了,他请假?刘欣闷哼了一声,身体不适,这藉口也太诚实了。到底想藉避不见面来要求什么?我是皇帝,有什么要求都可以说,你想要权力还是金钱?袖中的硬物压着刘欣的臂,取出那黑色漆盒,把玩片刻,随手放在柜上“传令下去,董侍郎一回宫,就到朕这儿来!”
“是!”侍郎们慌忙回话,难道皇上知道了大家贬抑董贤、从不给他表现机会的事?一边私下叫人去通知董贤别再旷班了。上车之前,一再交待董宽信,这次入宫,不用一天就会返回,千万别放朱诩回去,至少要等等他。
朱诩果然一趁董贤不在,就要拜别董母,董宽信一力阻拦:“朱大哥为什么这么急着回去呢?是我们招待不周吗?”
“不是的,而是…”朱诩讷然“家中还有双亲,总是不宜久游…”侍立在母亲身旁的董玲蹶着唇“您跋涉了至少三个月才到的,做客不到七天就要告辞,不是太仓促了吗?”
“是呀,诩公子,容老身以人母的心情说话吧,”董母温柔地道,那肖似董贤的眼与唇,都年轻秀丽,毫无老态“既然放了儿子远行至此,没有一年半载是不会回去的,想必令尊令堂也会谅解。
诩公子的一片孝心,太令人感动了。”再坚持下去,好像显得自己的父母不通人情。朱诩迟疑片刻,董宽信已拉着他:“朱大哥不走了,娘!”
“我…”董母微笑道:“那太好了,等你哥回来,你们再到处玩玩。”被董宽信强拉出去,直到四下无人,宽信才认真地注视他:“是因为我哥的关系吧?”
“什么?”朱诩一阵心虚,宽信难道看出来自己对阿贤…“最近大哥好奇怪,”董宽信道“不要说你不舒服,连我看了都难受!”
“唔。”朱诩含糊回应。董宽信叹道:“大哥这两天话很少,昨天说他想辞官,问他为什么,他又不说,哥一定怎么了!”“哦?阿贤他…应该不会得罪官府…”“我看也不像。可是,这很难说。
哥不能再出什么差错了,爹已经…他一向要在宫中至少待五天,今天却说去去就回来,皇宫是什么地方?由得他一个下大夫去去就回来?”
“这…”“这种节骨眼,朱大哥你能走吗?”朱诩沉声道:“嗯,不管阿贤有什么事,我们都要帮他。”但是,有些事是谁也帮不了的。
董贤的手按紧心口,并不害怕,手却在发抖。随着内侍,穿过无数花园,一重重的殿门、走廊,像茫然穿梭于什么怪物体内,而逃避不了被消化的命运。
我不害怕被吞噬,董贤沉稳地走着,也不害怕再看见皇上,那件事已经过去了,不说出来就没有人知道。那个漆盒不拿回来,事情是不算结束的,伤口,留在心里就够了…
“万岁,董侍郎待命。”内侍禀报。刘欣斜倚在窗栏边,一卷屈赋已看了大半,流卷下来的锦缎裱轴在青榻上铺陈着柔绢的书法。头也不抬,拂了一下被风吹乱的头发,对叩拜见驾的董贤道:“平身。今晚再陪朕吧!”
全部的人都一愣,董贤也震愕住了,居然…这么漫不在乎地说了出来,把他当成什么了?董贤羞愤得全身发抖,跪坐处有如针毡。鼓足了勇气回道:“启禀万岁,微臣不堪奉命,此乃禽兽之行!”
大家更惊讶,刘欣也抬起了头,意外地看着这当众指责自己的人,他端正地跪坐在下首,芙蓉般的脸,在阳光下更晶莹得有种透明之感,比夜晚更豪华耀眼,那美色正毫不让步地与他的权势对峙。“有意思,哼!”<div class="m-isgoo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