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惊玉以为林淮之没有告诉谈骄验灵阶的限制,便仔细地解释:如果走上了验灵阶上的台阶,想要离开只能走完。除非是出窍修为以上的修士,才能在验灵阶上随心所欲。
谈骄已经出现了耳鸣,沈惊玉的话语传入耳边他只听清了一半,却还是逞强得嘲笑了句:那这样说的话,你也没那么厉害嘛。
沈惊玉没有计较谈骄这句话里的刺,他温和地应下:是啊,所以我只能背你上去了。
谈骄的意识一点点流失,咬着牙不肯陷入昏迷,一直咬着舌头,直至口腔里满是血液的铁锈味。
沈惊玉很轻地叹了口气,他当然知道谈骄是在强撑着,哪怕是沈惊玉背着谈骄上台阶,清醒的谈骄依旧会受到一定的影响,所以以谈骄的伤势来看,昏迷比清醒更有利于恢复,毕竟清醒会一直损耗。
沈惊玉放低了嗓音,轻柔地安抚:睡吧,就当是睡一觉,师弟。
原本还一直咬着舌头试图保持清醒的谈骄在这句温柔得如同春风一样的话语里,恍惚地以为听见了小时候何芜哄他睡觉,温顺地松开舌尖,闭上了水墨眸。
沈惊玉感受着脖颈处传来的谈骄规律但很轻的呼吸声,动作放得更加轻柔,背着满身是伤的谈骄继续往前走。
天边一直挂着的阴云终于聚集完毕,完全遮住了太阳,细细碎碎的小雨开始掉落下来。
沈惊玉感受到雨滴落下带来的湿润,运起灵力化为避雨的屏障。
谈骄受了伤,不能淋雨,他倒是没什么所谓,其实沈惊玉很喜欢淋雨,因为看不见下雨的景色,所以他只能通过淋雨或者听雨声来感受来想象。
背上的谈骄突然发出了细弱的嘤咛声,似乎因为太过疼痛,哪怕陷入昏迷也睡得不安稳,冷汗不住滑落着。
沈惊玉无法看见谈骄此刻的状态,他只能加快了上台阶的步伐,尽量让谈骄更早接受治疗。
谈骄陷入了梦魇,身体里的疼痛一直伴随到了梦里,他迷迷糊糊好像又看见了今日那残酷可怕的一幕。
他的爹娘死在了他的面前,被魔族狠狠地虐杀着,而他不仅无能为力还只能眼睁睁看着,因为他不能冲动,他的命是爹娘拼了命守住的,他不能任性地就这样丧失。
梦境里的画面割裂,一会是漫天的火光和满地的血液,一会是魔族那狰狞扭曲的丑陋面容,一会是何芜满眼泪光地说:小骄,活下去。
画面又闪回了谈骄记忆中那虽然要躲躲藏藏但很快乐的日子,谈言湖扛着一大桶满满的鱼走在山间小路上,而他则是气呼呼地拿着一个小鱼篓,抱怨自己为什么那么笨只捉到了几条鱼。
爹,为什么你能捉到那么多鱼啊?
谈言湖爽朗地笑了笑,拍了拍谈骄的肩,因为我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啊。
谈骄不服气地鼓了鼓脸颊,我已经十二岁了!我也是男子汉了!
谈言湖捏了捏他肉乎乎的脸,故意调侃道:那这么说的话,隔壁村的小二花喜欢你,你是男子汉就可以接受她的聘礼了。
原本还满是斗志的小谈骄瞬间萎靡了,飞快地摇着头:那我还不是男子汉。我还小。
谈言湖被逗得哈哈大笑,你这小子,人家喜欢你还不领情。
谈骄别扭地扭过头,用肉乎乎的小手牵住谈言湖的大手:爹,其实我还是很想快点长大成男子汉。
谈言湖疑惑地反问:为什么?
小谈骄仰起头,水墨眸很亮:因为男子汉就可以保护你和娘啦。我变成男子汉后一定很厉害的!
山间小路上又响起了谈言湖的笑声。
画面再次逆转,来到了谈骄前不久刚过的十八岁生日,何芜坐在烛火前为他绣着新衣服,神情温柔又专注。
谈骄则是百无聊赖地趴在桌子上,神情里尽是想要出去找谈言湖的蠢蠢欲动。
何芜见他这副坐不住的样子,忍不住笑了笑:就这么不想待在娘的身边?以后长大该不会把老了没用的我丢掉吧?
原本还在发呆的谈骄瞬间支楞起脑袋,埋进何芜的怀里狡黠地眨眼:怎么可能,我最喜欢娘了,等娘老了,我也会好好照顾保护你的。
何芜浅浅地笑了起来,温柔地替谈骄捋好凌乱的额发,从格子里拿出吊坠,给谈骄戴上。
谈骄迷茫地握住吊坠,有点新奇地看着吊坠,其实这个吊坠很普通,只是一个小叶子的玉石,娘,你把这个给我干什么?
何芜低下温和的眼眸,看着自己心爱的孩子:这是我前几天从寺庙里求来的平安石,让你爹雕成了叶子的样子,是你的生辰礼物。
娘希望小骄平平安安,开开心心。
所有温情快乐的回忆被漫天的火光再次搅散,何芜满是伤痕的尸体与谈言湖死前也不愿跪下的样子再次浮现在梦境。
何芜和谈言湖死去的过程一遍遍地在谈骄面前重复上演,雪地一次又一次被血液染湿。
谈骄痛苦地发出压抑的嘶哑声,他情绪因为梦境而激动,肺缺氧症触动开始吐血,与血一起落下的还有水墨眸里的眼泪。
一直撑着坚强的傲气十八岁少年终于忍不住,狼狈地哭了起来,宣泄着自己的痛苦和无助。
他的嗓音又低又弱,像小猫一样,带着很重的哭腔和呜咽。
爹娘不要死。
不要丢下我我好害怕,我该怎么办
为什么炉鼎就该死我一定要杀了那群混蛋。
我已经是男子汉了,却还是保护不了你们,是我太没用了
对不起。
是我太弱了。
爹,娘,我真的一点都不想长大,
第282章 肺缺氧症(十)
沈惊玉身体僵硬住,他感受到脖颈处传来的温热,是和雨滴掉落肌肤一样的感觉,但那并不是雨,而是谈骄的眼泪。
外头雨淅淅沥沥地下着,敲打在灵气化为的屏障上,而谈骄则趴在沈惊玉背上,意识不清地哭着,整个人陷入了梦魇开始胡言乱语地说着梦话。
他迷迷糊糊的几句梦话里包含的信息量很大,沈惊玉庆幸现在附近只有他和谈骄两个人,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谈骄的炉鼎身份。
沈惊玉无声地叹了口气,他也不过是个十九岁的少年,惧怕因果惧怕自己的预知能力,因此哪怕看见了龌龊在实力不够强的情况下只能选择袖手旁观。
况且炉鼎这件事可没有那么好解决,从炉鼎被发现开始就一直被修真界魔界的人当做工具,他们从一开始就丧失了平等的地位。这可不是单单一个人能推翻的,人的野心和贪欲是无法扼杀的,往往会催生出更可怕的行为,就像月鸣宗那些德高望重的长老们,其实就是炉鼎捕捉中最主要的幕后人。
炉鼎躲躲藏藏了这么多年,还是躲不过人们的欲望。今日被捉住的炉鼎,面对的可是馋了他们近三百年的修士和魔族,想象得出会遭受到多可怕的对待。
谈骄的爹娘应该就是不愿屈服而活生生被虐杀的,当然也可能是自爆而死,毕竟好不容易找到的炉鼎,那些人肯定不会那么容易弄死。
有了一定修为的炉鼎可以像普通修士一样自爆灵体而死,刚开始没什么经验的修士捉到他们时还会被炉鼎的自爆而弄伤,到了后面,利益推动之下,一款可以锁住炉鼎防止自爆的锁链被研制出来。
自那以后,炉鼎一旦被捉住,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只能绝望不已地等待着被榨干价值后的丢弃。
沈惊玉脖颈处的衣服已经被谈骄的眼泪染湿,谈骄还在低弱地哭着,说着自己的无用。
对不起,娘。
爹,都怪我
沈惊玉将谈骄背得紧了一点,嗓音很轻地安抚:不怪你,你已经很努力了。
挣扎在梦魇里的谈骄迷迷糊糊里好像听见了沈惊玉的回答,原本拧紧的眉毛微微松开,心里沉重的负罪感散去了一点,但他还是感觉很不安很愧疚:不对,都是我的错,是我太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