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管家一脸担忧或者说带着调侃:那个孩子身上,真的有负离子吗?
应遇初就笑,转身走了。
江继山就在雪绒绒的树下等他,如他所料,内里依旧是穿着军制式的衬衫,外面套一件很单调的毛呢大衣,应遇初怀疑这家伙是不是几年都不买衣服。
军人挺拔的背脊使单调的打扮也掩盖不去气质。他的肩上有一些细碎的雪花,等了很久。
长长的白雪之路,应遇初穿的单薄一些,引起江继山的注意,他牵身旁的手伸进温暖口袋里,其实应遇初不怎么冷,两个大男人这样牵着放进窄窄的口袋不算很舒服,只是谁也不舍得放开。
应家庄离电影院脚程很远,估计要走两个小时,星辉照耀,路上薄薄的一层积雪莹莹如玉。
到达电影院,已经迟了十分钟,电影在当年十分有名,概述一位天才钢琴师的故事,主人公是个孤儿,可以说身世凄凉,但凭借过人的天赋练就了惊艳世人的钢琴技艺,但他一生只选择在冰冷大海之上,没有人能带走他的音乐,同样他也从不离船上岸,哪怕爱情也没能让他踏上陆地,直到最后废船将要被炸毁,他也不愿离去,这位钢琴师怀抱自己的梦,永远留在海上。
应遇初看起来聪明,其实没有多么细腻的情感和感性的认知,不懂什么欣赏电影的技巧,某些方面他神经粗大,会来看电影,纯粹也是因为江继山邀请他去看而已,这是他看的第一部电影,因此朦朦胧胧的不懂,他始终不能理解主人公为何放弃大千世界,和一艘船湮灭在孤独的海上。
也许,他只是没有那种欲望对于大海之外的一切,都不再是他的家,他离开了那艘船,恐怕是剥离了自己的灵魂。江继山的这个说法,让应遇初觉得他比自己还看不懂。
但在那之后不远的将来,在江继山离开的某一天清晨醒来时,应遇初才恍然悟了江继山这句话的意思,他是真的懂得那部电影的,只可惜那时候世上一切的一切都已经显得多余了。
走出影院,大厅里密密麻麻坐的全是夫妻情侣,两个大男人走过显得有些突兀,尤其这时候应遇初的一只手还在江继山的大衣口袋里,难免引来侧目。
好巧不巧在电影院门口碰到了部队里的指导员,周位平。
好家伙,他铁板脑子里居然也存活有欣赏电影的细胞
江少校,这么巧!他看似无意的瞥了一眼旁边的应遇初,佯装奇怪:新年到了,江少校不在A市,怎么跑到这里了,还是说江府乔迁新居,我怎么没听说呢?
江继山笑了:年假期间,周指导员还要劳神一下战友的生活情况,真是辛苦。
周位平一副恍然道:江少校国之栋梁,但毕竟太年轻,我身为前辈,只怕你岔出些什么他说到这里扯了扯嘴角:出格的事,多关心关心后生难道不应该吗?
哦?周指导员觉得我能做出什么出格的事?还是说,我出来看电影要向上级申请批准?
周位平脸色有些难看:但愿是看电影那么简单,电影要开始了,我先走了。话说完便走向电影院,忽然又停下来,侧身看着两人道:江少校二十好几了,不知道江府什么时候办喜酒,江少将他老人家还期盼着江家四代从军呢我们这些老战友等着喝喜酒
话没说完,应遇初脸色一下子阴沉,周位平明显被吓了一跳,转身走了,应遇初的危险系数全区排名第一。
江继山则毫无反应。
两人踏着轻雪明月,一路无言,快十一点了,张灯结彩的店家,有些已准备打烊。
路过一家蛋糕店时,江继山停了下来,橱窗里精美的蛋糕,混着琉璃色彩,让应遇初陷入回忆漩涡。
在多年前那个夜晚,美国那个不知名的小镇上,他们像流浪汉一样,分享一个蛋糕,一个勺子。
应遇初一刹那间深深的冲动,如果可以,他只想回到那个夜晚,做一个身无分文的小流浪汉,抓紧了大男孩的手,可以走一辈子都不怕,没有人打扰他们。
江继山心中也喟叹一声,如果时间永远停止在那个夜晚
原来两个人心中想的竟是一样,但他又深知那是不可能的。
每年生日,管家会给我准备一个蛋糕,但我不吃。
那是草莓蛋糕,我不喜欢。
江继山从他的眼神里读懂了什么
应遇初闭上双眼,仿佛在找回当初失明的夜晚:我只想着那个牛奶蛋糕,在我心里,它是无价的,后来我听说,星空岛上有人可以暂停时间,我就心生不满,为什么那个人不是我,那样我就能永远留在那个夜晚,我们永远在一起。
意料之中的,江继山没有问他,星空岛是什么,也没有对他的说法感到任何疑惑,只是深渊般的眼睛居然有一瞬间变得茫然,之后恢复淡然。
应遇初感到江继山的情绪变了,他闭着眼睛的时候,总是对周围一切更敏锐。
他感到温暖的怀抱圈住自己,最后听到江继山轻声道:也许未来更美好。
他自欺欺人罢了。
年假过完,两个人都回到部队。
那两颗恒星相继爆发,仿佛丢进河里的两颗小石头,无声无息,却让人类政府暗流涌动,表面上不动声色,但应遇初明显感到军区上面气氛不对,就连李河清那样的老狐狸,也显得十分异常,某种可怕的禁忌似乎一触即发。
第41章 戒
相比于政府的缄默,网络上早已炸开了锅,尤其天文爱好者和科幻爱好者,好像打了兴奋剂一般活跃,盛传最广的说法就是外星人袭击计划,这个说法是这样的:宇宙中有强大文明经过银河系,决定清扫一下有生命迹象,或者说具有符合孕育生命条件的星球,这种清扫是随机性的或者是有目的性,并不得而知,只是很可能下一个遭殃的就是他们的太阳了。初期时这种说法引起了不小的恐慌,但因为漏洞太多,基本属于小打小闹,很快就被政府平息下去。
天文学界一直没有对这两颗恒星的泯灭作出正面的解释,随着时间一久,人们也已忘却这件事,两颗夭折的恒星就这样孤零零的载入天文史。
年假过后回到部队的江继山被上级领导叫去谈话,这次谈话,应遇初知道跟自己有关,关于军人作风问题,无外乎是两人同舍问题和外面捕风捉影的流言。这其中自然是有周位平的功劳。
这位指导员似乎总以为军人同性恋该拉去枪毙。应遇初偶尔在部队遇到他,他就微扬起头,那双豆子眼轻轻的眯起,借此来蔑视什么。
应遇初平常眼睛里也没容下什么人,无知无觉的,那些颠唇簸舌的小毛躁,不必挥手就散了,更不屑在乎一个指导员的眼光。
江继山回来后,生活与往常无异,两个人并没有分开居住,似乎是江继山保证了什么,或者做出了什么代价来保存他们现在的共处时光。
应遇初觉得不重要,大不了天塌下来一起死。后来江继山知道了他这种想法,被逗笑了。
原来他被上级叫去那些天,只是例行开会讨论任务而已虽然有提及部队里的同性问题,但没有人会怀疑优秀的江少校。周位平也再没有提及过电影院门口的事。
在特种部队服役的第三年,部队要去参与一次国际方面的缉毒任务。
二十世纪时期,中国深受毒品之害,沉重的历史痕迹时刻在提醒人们毒品的可怕,哪怕政府始终不渝禁毒,却因为地理位置毗邻金三角,长年受毒品贩子的侵扰。
当时美国大力打压贩毒集团,一直是世界缉毒的利刃先锋,这次行动由中国,美国,泰国三方政府临时组建缉毒组织,前往那片深邃的毒品丛林,江继山是中国方面的队长,在此之前,他已经在这里参与过三次缉毒行动。
金三角这片土地处于无政府管辖状态,群峰缭绕,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造就了这片罂粟花海。密林深处连小小的通道都少的可怜。骡马是毒贩子们最普遍可靠的运输工具。
等他们到达时,泰国的部队早在那里等他们了,泰国方面的队长是一个三十多岁的校官帕塔瓦拉里洛,他好像一个活泼的猴子,对着江继山拍胸搭背,说着口音独特的中文,后来知道,他有华人血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