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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像是生怕几人觉得他矫情一样,赵自牧立刻坐在了满是灰尘的地上,脸上不见一丝勉强,反而说道:“我也是穷苦人家的孩子,没什么好矫情的。”
这话说的半真不假的,但几人都对那句“穷苦人家的孩子”不感冒。毕竟真的穷苦的在法兰西只能做劳工——能在动荡时期还能读得起书的人家,再穷苦又能穷苦到哪里去?
不过是这些人的家境没有富裕到家中能拿得出一大笔钱来供他们去美利坚、日本等地方留学,这些“穷苦人”“只能”来到法兰西勤工俭学而已。
但是礼貌好说话的人谁都喜欢,见赵自牧一副不见外的姿态,顾为光也不好意思继续冷着一张脸。
他上下打量了一下赵自牧,脸上的表情也不见温和,但眼底的尖锐到底是越来越少。最终,似乎是看在福贵的面子上,顾为光勉强地说道:“你留下来也可以,但是咱们提前说好,你是来做工的,不是来传教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书你自己可以看,但是绝对不能带着别人一起看。”
说着,顾为光还打量了一下赵自牧随身带着的那个小小的行李箱,仿佛这个他一只手就能提起来并扔出好远的行李箱是什么洪水猛兽,让他看了就望而却步。
赵自牧不太理解顾为光的意思,但在法兰西漂泊多年,他也不是刚来法兰西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少爷了,因此下意识便说道:“好的。”
顾为光的脸色这才好看了几分,他转头对着福贵说:“人我留下了,你放心吧。”
福贵站起身对着顾为光笑了笑:“顾老叔做事我没有什么不放心的,自牧到底还是个孩子,还请老叔多费心。”
“二十多岁的孩子,他可比你都大。”顾为光撇撇嘴,到底还是没有继续埋汰赵自牧,只是对福贵摆摆手:“你们快走吧,一会儿又要上工了。”
提起上工,杨顺德的脸色瞬间垮了下去,实力演示了什么叫“上工如上坟”。等走出顾为光办公的小屋子,他忍不住小声吐槽:“等我找到更好的工作,我肯定开了这垃圾工作。”
若是能找到一份好工作,谁愿意清扫战场?被法兰西大兵都视若深渊的凡尔登,他们却要在这里每日和尸臭以及没清理干净的尸块为伴,还有时不时就可能踩到的、送他们去见老祖宗的地雷。
没疯都是他们会苦中作乐。
福贵当然知道长久地留在凡尔登战场上不是长久之计,但问题是他们的合同还在资本家老爷手中,是去是留根本轮不到他们做主。
福贵拍了拍杨顺德的肩膀,安抚道:“我们签的合同只有五年,1916年12月到1921年12月,再忍忍,还有三个月,到了年底,我们的合同就结束了,我们就能回家了。”
“回家”当真是一个美好的词汇,这让满心抱怨的杨顺德也忍不住开始畅想起回家后的美好场景。
杨顺德的嘴角都开始扬起:“回家好,等回了家,我就能得到六百大洋。这么多的钱,足够我买两亩地,再把珍妮小姐娶回家,生几个大胖小子。”
福贵嘲笑他:“你要生几个?”
杨顺德歪了歪头,说:“要生他十个八个。”
福贵:“……”
福贵:“你可真敢想,只怕珍妮小姐不愿意。”
杨顺德憨憨地笑了起来,连换工作服上战场清扫的动作都比往日快了几分。
鼻尖蔓延的是熟悉的、属于死亡和腐朽的味道,工人们已经三三两两来到了战场上拿着工具对战场进行清扫,见到福贵来了,都摆摆手和福贵以及杨顺德打招呼。
福贵和杨顺德也一一和这些人摆手,打过招呼之后便开始了劳作。
战场上的士兵遗体已经被清理安葬,现在战场清扫最主要的任务就是修复铁路、填平战壕等,修复铁路等具有技术性质的工作都是欧洲人在做,福贵这些来自古老却败落的东方的华工目前被分配的工作主要是需要大量体力却学不到任何技术的填平战壕。
填平战壕的工作说易不易、说难不难,但重点却不在于这些劳工们本就熟悉的挖坑填土,而是在填平战壕的过程中,他们很可能踩到战时留下的地雷等危险品。
一旦踩到这些动辄要人性命的东西,那就谁都没有办法了。
福贵机械地挖坑填土,动作熟练到不需要动任何脑子就能将工作完成的挑不出错来。但他心中却不由想到刚刚杨顺德说的话。
回家就能得到他们的酬劳——当初签订的合同上说好的存在兴业银行的另一部分补贴,算起来会有六百大洋——这听起来实在是太美妙了,美妙到福贵根本就不相信这会是真的。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