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节(2 / 2)

他转身看向那个人。

与此同时,一双手伸过来毫不犹豫地将他推下去。

即便早有防备,只是微微向后退了半步而已,然而那呼啸的雪窟深渊仿佛巨兽的口,却是带着一股强大的引力,不断的想要将他吞噬。

“为什么?”

白发的男人站在这深渊洞口咫尺之远,垂眸静静地看着攀附在绝壁上的顾矜霄。

这漫天凌厉的霜雪中,顾矜霄反而将那个人的脸才看清楚。

那的确是他,比现在的顾矜霄更沉静,更俊美的面容。纵使眼角的郁色已然无痕,只是垂眸平静地看着他,就有一种淡淡的无法抗拒的强势压迫。

未来白发的顾矜霄,眉眼俊美沉寂,被他静静地看着,叫人错觉被温柔怜惜。

他轻轻地说:“我没有骗你,跳下去的确可以回溯时间。只是,不是回到照影出鞘前,而是回到你同意被送去九幽荒原,名为镇压,实际做祭品之时。”

第176章 176只反派

呼啸的冰雪寒意入骨, 叫人无法呼吸无法睁眼看见。

雪窟深渊深不见底,仿佛一望无际的绝迹,任何接近这里的活物都是它们妄图吞没的食物。

勉强攀附在这雪窟边缘的顾矜霄,受着不断来自深渊的吸引,仿佛一片树叶被自上而下的风雪不断席卷。

风雪把雪窟边缘打磨得光滑冷硬,手指几乎无法借到丝毫的力量。

最糟糕的是, 无论是武学轻功还是方术,此刻全都不起作用,他能依靠的只剩下手下那一点接触的森冷。

顾矜霄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竭尽全力小心翼翼的往上爬。

白发神秘的男人并没有再给他任何攻击, 除了方才那轻轻一推之外,他就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 垂眸看着顾矜霄。

好像一个不可战胜的可怕的神明。

然而, 即便顾矜霄一个字也不说, 全心全力小心地与深渊的引力对抗, 那个人也知道他在想什么一样。

“我当然知道, 毕竟,我是百年之后的你。我们是一个人。”

未来的顾矜霄平静专注地凝视着他的执著, 轻轻地说:“没用的。别忘了,你现在所有的一切努力, 过去的我都曾做过。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知道你将会做什么, 我可以告诉你, 别白费力气了。那都没有用, 无论你想做什么,最终都失败了。”

“否则,怎么会有我站在这里看着你?”

“不止这一次你失败了,未来上百年里,你都不会成功。并且,再也没有机会重新开始。我尝试过了所有的法子,直到前方无路可走。所以,现在我回来这里找你。”

“只剩一条绝对可以达成所愿的路了,那就是你放弃这次注定来不及,注定会失败的机会,借助我的力量回到一切未开始的时候,现在的你完全有能力阻止那件事发生。”

“只要你不去做那场祭祀,贺九就不会死,以他的心性资质,百年之内定然能飞升。他们还可以再一次相遇,以另一种不那么惨烈的邂逅。”

“过去的顾矜霄,你不是也在不断缅怀挽留他吗?只要你愿意放弃,我们当中至少有一个人可以达成所愿。只要你和我,做一点牺牲就好。”

顾矜霄一点一点沿着光滑的冰雪边缘爬上来,那种无法分神丝毫,仿佛下一瞬就掉下去的危险状态,终于勉强脱离。

“不可能,”只有三米了,苍白的手指被冰雪刺红,一点一点挪动,“那不是我的贺九。”

他全神贯注,无法说出更多的话,但是那个人一定会明白的,如果那个人真的是未来的他。

未曾到达九幽荒原与顾矜霄相遇的贺九,自然是很好很好的。

未曾当做祭品在九幽荒原行黄泉之祀的顾矜霄,他当然也很怀念。

如果能有机会让贺九不遭遇那一切,他一定会努力去做的。

可是,没有可是了。

已经发生了。他们已经相遇,贺九已经释放他,因为背负本该他承担的罪责,死在他自己的剑下。

因为这场相遇和拯救,致使他一直以来坚定的道意不稳,分裂出鹤酒卿和钟磬。

回到过去,制造一个什么都没有经历过的贺九固然完美,可是这个已经经历过一切,默默无声长眠在这三百年里的贺九,因这执念而生的鹤酒卿和钟磬,他们要怎么办?

他不能就这么把他们抹杀掉,当做一切都不曾存在过,任由他们彻底被埋在九幽荒原的白骨黄沙之下。

这会是又一次牺牲,一场比三百年前的兵解封印更彻底更长久更残酷的牺牲。不同的是,这一次举起屠刀的是顾矜霄自己。

只是为了成全某个时空里,一对未经世事的顾矜霄和贺九的完美无暇。

“我不答应。一定还有别的办法。你真的是我吗?未来发生了什么,让你变的这样?”

风雪和入骨的寒意,让他的声音犹如风雪中的落叶。

白发玄衣的男人静静地看着他,没有试图再一次将他推下去,但那俊美寂静的眉目,只是站在那里就已经造成极大的危险不安。

那不可抗拒的危险强势背后,有一种漫不见底的寂寞和习惯了这寂寞的安静。

“别动。”那人尾音极轻的声音,轻轻淡淡地说。

顾矜霄便真的不动了,在只差一米就能彻底脱离深渊之口的时候。

因为他知道,那声轻轻的不动后面代表什么,那绝对不是一句轻描淡写的无用词语。

“看着我。”

顾矜霄抬头,那人的面容映入他的眼眸。

白发的颜色暗淡,如同隔着回忆的月光,玄衣也是暗淡的,像破晓时候的夜色发白。

肤色如牛n_ai泼洒在雪原的瞬间,清透苍白,唇色也淡如水色。

唯有那双银灰暗红的异瞳清晰,如珍贵的星辰宝石。

那个人连发丝都是危险的,却仿佛一段燃烧殆尽的灰烬,只维持着完好的幻影。

“这是我唯一能做的事,你不要我并不惊讶,因为当时我也是这么想的。从你到我,中间还有很多很多年,时间会把所有一切记忆真切和执念都稀释。”

“我曾无数次离成功咫尺之遥,只剩下这一个真实可行的办法。对我而言,哪个顾矜霄和他在一起都无所谓,反正都不会是我的他。我的钟磬、仙鹤和相知,都已经失去了。”

那人对他伸出手,眸光温柔也空无:“纵使我回来此刻,也只能在梦和虚幻的交界处,与你相遇这刹那。怎么做只有你自己能决定。”

“等等。”顾矜霄抓住他的手,眸光执著坚定,“如果这阵法真的能颠倒时空,我不要回到所有一切未曾发生的过去,请你送我回到贺九的过去。”

那人似是笑了,淡不可闻:“你猜,这件事我是否也做过?”

“无所谓。”顾矜霄说,“所有过去发生的一切,不论好的坏的,我都不想否定。比起改变过去,我更想陪在他身边。”

无论是当初的贺九,还是现在的钟磬鹤酒卿,苦难伤害痛苦罪恶,那个人都可以独自承受走出来,唯一无法释怀忘却的是,一直以来都只有他自己一人。

“无论你回去哪里,一旦你做出改变过去的行为,就会彻底消失。他不会知道也不会记得,有你存在过。”

就如此刻未来的顾矜霄,鹤酒卿也好,钟磬也罢,没有人记得见过他。

顾矜霄:“但是,三百年后的现在,顾矜霄和贺九,还是一样会重新相遇,是吗?”

纵使是面目全非,化身为两个残缺的影子。

两只手握在一起,此刻的顾矜霄的手冰冷,未来的顾矜霄的手苍白。

顾矜霄仰头把未来的自己记清楚:“别消失,也别去改变什么,无论多少次,我都会走去你所在的未来。请你,再等等。”

来自过去的他的手,很暖,顾矜霄怔怔地看着,就像从冬眠里骤然仓促醒来。

如同倦怠至极的倦怠,唯有安静沉寂的习惯。

每一个过去的顾矜霄都很好,唯有现在他什么都不曾剩下。

来自过去的拥抱像冰雪消融他,过去声音在耳边说:“再等等。”

时空回溯里的风雪融化在眉睫的暖意里,濡shi睫羽,他顿了顿,轻轻颌首:“嗯。”

事实上,除了等待,也已经什么都不剩了。

无数次的回溯,幻梦和回忆交织不清,最后他连自己都不记得,唯一记得的这一点无用的馈赠,过去的自己不要。

可是,知道过去的顾矜霄从不迟疑毫不犹豫走向他此刻的未来,竟然会觉得被温暖。

这一次,过去的顾矜霄自己从那深渊巨兽一般的雪窟跳了下去。

明明好不容易爬上来的。

未来白发寂静的顾矜霄站在那世界边缘的雪山上,静静地看了很久很久。

身后是支离破碎的回忆拼凑的画卷,有澜江的日出,有漫山的红木棉,有太白之巅的云海。

六月的溪水,长安的流觞,翡翠湖的船上载满清河清梦。

红衣的魔魅,白衣的仙人,回眸对他微笑,狡黠邪气,或者温柔清冷。

当时如何知道一别经年,知道很多年后回想起当初,都无法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就走出这样的结局。

也曾一遍遍的推演,究竟是哪一步做错。鹤仙人教给他的星象命盘,一遍又一遍复习,无论如何也看不出破局的关键。

如果他放弃寻找贺九,自然可以和鹤酒卿在一起再久一些,然后看他与钟磬一起毁灭。

可是如果不是为了贺九,顾矜霄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遇到鹤酒卿?

翡翠湖上的梦里,想再一次回到那个时候,抱住那个人告诉他:“无论你是谁,我都喜欢。仙人也好,魔魅也罢,都无所谓了,只要是你。”

“可不可以原谅我,一直以来的自欺欺人?”

白衣的仙人,红衣的魔魅,无论是什么样子的那个人,其实都很少真的笑,但是笑起来真的很好看。

很久以前,梧桐树下。

那人的眼眸锋利和艳色相持,脸上笑容的幅度很小,就像从未真的欢颜。

他看着看着就心下微微一动,下意识问:“你怎么,好像一直都不开心?”

失去林幽篁记忆的魔魅,以为那个叫顾矜的人,是即便被他忘记也依旧找到他的恋人,对顾矜说:“这世间之事,不开心才是恒久,开心不过只是刹那一瞬。不过,看到你的开心要比刹那多一些。”

那笑容轻盈,如彼秋色浮光一样清爽温暖,分明像极了鹤仙人。

清冷声音温柔如酒,对他说:“比其他,任何人都多。”

原来,那时的魔魅才是唯一猜对一切的人。

什么都不必记得,只记得所爱之人的眼神就好,无数次的久别重逢,都可以一眼将他认出。

无论他是男是女,叫相知,还是叫莫问。

记得一切的明明是顾矜霄,却只有他被漫漫时光所误。

白发的顾矜霄行于灞桥长堤,沿途的柳絮如飞雪肆意。

年年柳色,霸陵伤别。

可是灞桥风雪之时,他们明明还在一起。

他在长堤上驻足,静静地看着远处汀洲的小筑,仿佛鹤仙人还抱着他的顾莫问,只要走进去就能看见。

身后的长堤上,来来往往的游人,是记忆的背景,是梦境的过客,来圆这个谎。

“大哥哥,你看上去好像很伤心,发生了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吗?”

一个小小的身影从顾矜霄的身后走过,又回头折回来,仰头看着他,n_ai声n_ai气的问他。

白发的顾矜霄怔怔地垂眸,看到不到他腰高的小孩子。

穿着白衣,稚嫩的面容秀气雅致得小姑娘一般,眼眸安安静静得清澈温软。

“我只是,有些害怕这重复的梦境。我想结束这一切,又怕再也看不到了。可是我,难道不是早就失去了……”

小孩子露出听不懂的困惑:“不太懂,虽然不明白你在为什么伤心,但是,我可以给你一个拥抱。”

笑容天真稚气的孩子,连笑容也恬淡安静。

若是以往,他必然不会在意一个梦里幻影的怜悯,但或许是才看见了过去的自己,这一刻垂暮的心也忽然冷寂起来。

顾矜霄单膝曲下,轻轻将那个展开双手的小天使拥入怀里,仿佛雪水漫上的声音潮shi,轻轻地不稳地说:“谢谢你。”

那天真稚嫩的小孩伸手温柔地摸摸他的头发,在他耳边小声说:“大哥哥你别伤心,告诉你一个秘密,我们的世界,不止有这一个世界,不论失去了什么,也许其实它都还好好的,只是在这个世界看上去不见了。”

顾矜霄不知道这梦境虚幻的童言稚语,是想告诉他什么,微微潮shi的眼睛怔怔地看着那双清澈无垢的眼睛。

那双眼睛的主人认真地看着他,像是怕被什么听到一般谨慎,像是鼓足勇气泄露天机:“嘘,我不能说得更清楚。你仔细想一想,这是很重要的秘密。如果我说得再清楚些,就要被排斥出去了。”

这是第一次在这虚幻和梦境的混乱区,遇到这样真实的存在。

顾矜霄回神,抚摸着那软软的头发,问道:“谢谢,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林照月。”

顾矜霄的眼眸微微睁大。

那小孩子眸光清澈如月色照彻长夜,笑容恬静说:“我娘亲说,我们祖上有大巫的血脉,大巫说,这个世界是一个仙人的梦境。他醒了,一切就会重新开始。”

“所以,无论我们失去什么都不要怕,只要再等等,等仙人睡醒就好了。”

第三卷 浮生梦·薄酒温

第177章 177只反派

晨曦微亮的山道上, 苍绿低矮的植株从板结的土地和山岩罅隙里生出,连绵成郁郁葱葱的绿荫。

每一株树的年龄都很古老, 却因为脚下枯竭的岩土和雨水, 每一株都生得又高又瘦削, 时间久了却也连绵相依,遮天蔽日。

这昏暗的漫漫绿荫下, 一只和土地一样颜色的四脚蛇忽隐忽现,不远处褐色的枝干上盘踞着一条艳丽璀璨的“彩带”, 只有尽头和枝干融为一体的黑褐色,仔细看到两只无机质的眼眸和嘶嘶吐信的獠牙。

四脚蛇左右环顾, 爬上白色的巨石, 巨石之下是哗哗流淌的瀑布一样的泉眼。

然而此刻, 靠近巨石边沿的地方躺着一个藤荆编织的粗陋的篮子,篮子里躺着一个白嫩的人类婴孩。

身上唯有一件制式普通的肚兜, 这肚兜很新,在这粗陋的篮子的映衬下, 竟也有几分鲜艳。

白嫩的婴孩手脚如莲藕一般,可爱又脆弱。一面轻轻踢着脚, 一面吮着手指,不哭不叫, 安安静静的躺在那里,只有一双银灰色的眼睛, 显出一丝异样。

这样的山道, 十天半个月才会经过某些着急赶路的商队或走江湖的三教九流, 一般人就算弃婴,也不会选择在这里。

四脚蛇踩过篮子,枝干上的“彩带”也蜿蜒到巨石和瀑布的盲区。

一触即发的时候,山道对面传来一声野狼的叫声,所有的生灵骤然停歇,下一瞬迅捷如闪电各自隐蔽起来。

野狼逡巡之后,蓄势待发,四爪凌空就要扑向那白色巨石上的竹篮。

忽而一道淡青色的虚光闪过,野狼噗通一声落尽前方的瀑流,随着清冷水波飘出山林。

这晦暗的曦光之中走来一个白衣墨羽的身影,那身影似有若无,仿佛山间的鬼魅魍魉。

那若隐若现的身影又一次试图抱起竹篮里的婴孩,却还是失败了。

他静静地看着,用衣襟遮着竹篮上方,试图保住那仅剩的一点余温。

竹篮里的婴孩银色的眼睛看着这陌生人,露出一个天真柔软的笑容。

顾矜霄怔怔地看着,唇边微动,也轻轻地回以笑容,那笑意却如这山岚雾霭潮shi。

从早上到黄昏将近,也没有一个人经过这里,直到最后走来一个拾柴的老丈,本来看到那婴孩似乎想抱,等看到那双不祥的银瞳却惧怕地跑走了。

顾矜霄微微蹙眉,一直一直保持着徒劳保护的动作。

直到冷月高升,走夜路的赶尸人经过,顺着罗盘指引找到了这里。

即便是只有他一人的夜里,那赶尸人也带着斗笠,脸上蒙着灰扑扑的布巾,只看到一双森冷的三白眼和鹰钩鼻。

赶尸人对篮子旁的顾矜霄视若无睹,抓住那婴孩的脚踝看了看,喑哑的声音冷酷:“果然是天生极恶命格,希望这次不是白费心机。”

他脱下暗灰色的粗麻外袍,提着那孩子的手脚,打包行礼一般随意折了折背起。

地上的篮子被他脚尖踢动,翻滚落下巨石瀑流,也随着那野狼尸体的痕迹飘去山林外。

走南闯北的赶尸人,带着客死异乡的尸体,将他们带回故土。

第58节

恋耽美

最新小说: 随身带着百万妖兽 王妃要弃夫 盖世龙神 夺回王座,就足够了 纵横虚空 蛮横的屠夫 斗破之凡人的奋斗 歧命书 路过书店 末日开端之木偶梦行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