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见沈连庭面无表情的放下茶盏,对方映清来到的态度不置可否,大抵也不会去特意去看。
但季晓光还是试探性的问道:那我就过去了?
沈连庭闻言点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季晓光放下心,转身正要走,沈连庭突然道:等一下。
转过头,只见凉亭里沈连庭轻眯起双眼,薄唇欲言又止地动了动,直把季晓光的心悬起来半截,担心他变卦要一起去。
沈连庭缓缓起身,季晓光看着他施施然地走过来:走。
季晓光有点慌:去,去哪?
沈连庭似乎歪了下头,他神色如常,轻挽袖口拉起季晓光沾满汁水的手:去洗洗手。
季晓光:
他方才没留意,新鲜的瓜果吃的略多,水果汁水粘在手上黏糊糊的,用帕子擦也擦不干净,沈连庭就带他去先把手洗干净。
季晓光在屋子里用温水洗了手,再用干净布帕擦干。
刚才凉亭吃东西没有戴上素纱,他趁这会儿对着铜镜照了照,思忖片刻还是把面纱戴上了。
洁白的素纱掩面,系于发末。有意留长的额发遮住剩下的疤痕,只露一双水润的鹿眼。
干净华丽的短袍加身,身形纤瘦挺直,这么一看,还真是个翩翩俊少年。
在沈连庭身边待了将近半年,季晓光整天吃好穿好,就连沐浴都格外给他一间屋子用,身体上该养的已经养好了,个子也长高了一些。
季晓光站在镜子前照了两圈,除了脸上不尽人意外,其他地方也不差什么。
他理了理衣摆上不存在的褶皱,昂首挺胸,上战场似的决定出去会会方映清。
不过刚出门,就在沟里绊了一觉。
沈连庭的意思是不去的,也并未多言。两人同路向前面走,一个去见方映清,一个出去有事。
可刚从小花园出来,就看到了方映清本人。
隽秀儒雅的青年由小太监带路,正向暖阁的方向走去。一身宝蓝色的衣袍随着走动起落,有种飘飘御风之态。
方映清一手执着精致的轻骨小扇,不知和小太监说了什么,眉眼带笑,竟粲然露出一笑,在日光下熠熠生辉。
那笑容说比得过百花齐放都不为过。
因为距离较远,且中间隔了一列石阶和槐树,季晓光俯视的角度看过去,片刻方映清便过了一个转角,看不见了。
有一说一,白月光确实有个非常好的皮相。
而且并不同一般的俊美,精致又干净,清冽中又有一种说不出的情欲,使人忍不住想要亲近。
季晓光感叹些许,发觉身边的人未动,他略略抬头,就见沈连庭的目光放在方映清离开的方向,下颚线分明,静静地伫立。
白月光的笑容那样明艳,就连他也不自觉的侧目,沈连庭估计也忍不住多看几眼。
季晓光犹自想着,正巧沈连庭看过来,两人对视,没理由地心里突然塞了满满的话想要说。
季晓光:你
沈连庭:你
两个人心照不宣地同时开口,又一齐的哑然。
季晓光咬了咬唇:你先说。
沈连庭沉默片刻,语气平淡的道:好看吗?
季晓光一愣,随即明白他说的是什么。
什么好看,方映清笑的好看吗。
好看是真的好看,季晓光不知道沈连庭想要说什么,这个时候也不能昧着良心说话,只能点点头。
看到季晓光的反应,沈连庭沉寂片刻,随后略略颔首。
季晓光:???
这位帅哥你点头干什么?是觉得好看还是认为我说得对?
沈连庭交代几句有的没的便走了,挥一挥衣袖带走一阵风,再次把疑问留给想破脑袋的季晓光。
后院的花园林荫成片,里面一阵阴凉。
待到季晓光踏出花园的第一步,也不知是被火辣的日头晒的,还是心里有事,身体里莫名涌起一股无端的燥热。
季晓光独自走了一会,身上便浮起一层薄汗。
这里距离暖阁很近,他也不好叫人来拿油伞,轻喘了几口热气,便张开袖子遮挡太阳,继续往前走。
可没注意,路过拱门处跑出一个人,迎面和季晓光撞个正着。
木桶里的冰块哗啦啦地洒落一地,季晓光哎呦一声,脚下不稳,一屁股滑坐在地上。
抱歉抱歉!
那边和他相撞的人也同样倒在地上,但很快就爬了起来,也不管沾染到身上的泥水,赶忙过来扶起季晓光。
季晓光就这么迷迷瞪瞪地被人撞到,又迷迷糊糊地被扶了起来。
那人不住地道歉,季晓光除了屁股隐隐作痛意外也没事,再说这人也不是故意的,便摆摆手表示不在意。
可那人似乎惶恐不安,季晓光也没见过,估计是霄云派来送降暑用的冰块弟子。
那人一个劲儿的低头道歉,一双糙红的手忍不住颤动,最后居然直接跪了下来,不停地给季晓光磕头。
我真的没事,你快起来,别跪了别跪了!
季晓光仔细看去,才发现这是个消瘦的布衣少年。伏在地上像个蜷缩的虾子,全身抖如筛糠。
他发现这孩子比飞奴还要倔强,跪下来就拉都拉不起来。
虽然这少年不认识季晓光,可看他一身衣衫华丽,猜想大抵是什么贵家的公子,怕被责罚才这般跪地不起。
季晓光扶额,不管他怎样劝这少年就是不起来,最后他实在无法,语气严肃地斥责了几句,少年才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我没要怪你,你不要害怕啊。
少年规规矩矩地起身,但还是面带惶恐,深深低下头,不敢看季晓光。
季晓光知道说什么也没用,轻叹着帮忙把一地的冰块捡回木桶里。
少年看到季晓光弯腰拿起冰块,先是愣住,然后也开始忙不择地的捡地上的冰块。
少年手脚利落,季晓光还没捡几块,少年几下便把所有的冰块放回桶里,好在捡的及时,冰块几乎都完好无损。
你快忙你的差事吧,不要耽搁了。
季晓光淡淡看了少年一眼,发现是个娃娃脸的男孩,大概比他小一些,不过脸色偏黄,浑身上下都是劳作留下的尘土气息。
见娃娃脸唯唯诺诺的点了点头,季晓光没忍住道:做人不必太过卑微,敢作敢当不卑不亢,便一切都好。
娃娃脸少年用消瘦的肩头挑起木桶,几乎压垮了半边身子,他闻言握紧了手里的木杆,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最后快速地消失在季晓光眼前。
季晓光揉了揉屁股继续向前走,心道也不知娃娃脸能不能听进去,想了想又觉得自己的话有些多余。
一个从小就生长在这种尊卑有别的环境里人,怎么能接受他一个现代人的思维方式,几乎是不可能的。
季晓光没走几步就到了暖阁,看着半开的雕花门扉站了片刻,方映清就在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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