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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被奶奶照顾的日子里,苏槐听过了不少于五次的同样的睡前故事,被爷爷放在肩上走过了许多次泥泞的田坎,夏天他被放在田坎,头上盖着爷爷从田里摘下的荷叶,等待黄昏,等待日落,等着被爷爷举过头顶走回家。
而秋季农忙,苏槐再次被搁置于无人的院落。没有人分心于他,他只能独自坐在庭院看落叶与枯荷。
庭前的稻谷堆的比人高,苏槐的份量比不过院子里铺陈的稻谷和展翅的鸡鸭。
小孩子,难受了就哭。可是哭了很久,也不见人来哄。所以坏心情一直都在,只是苏槐学会了隐藏。
而更糟糕的心情来自于父母终于想起了他接他回家,聚餐时少见的二伯伯开起了玩笑,询问苏槐到底叫什麽?
苏槐不明所以:“我叫苏槐。”
二伯伯哈哈大笑,似乎对这个回答感觉不满:“你问问你爷爷,你到底叫什麽?”
爷爷抿了口酒问:“跟了我这麽久,知不知道爷爷姓什麽?”
苏槐当然知道,奶奶一直在喊陈老四。所以爷爷告诉他,他应该叫陈诗槐。
“当初在産房门口明明说好跟着爷爷姓陈,怎麽转头登记就变成苏了?”
于是苏槐了然,爷爷偏爱的是陈诗槐,不是苏槐。而他是苏槐,注定在得到宠爱时会因为对名字的介意让这份关爱接受得有隔应、打折扣。
真是不光彩的童年啊,江黎。
苏槐心说。
明明他才是爸爸妈妈的孩子,为什麽那些对小孩子的关爱他却无法去体会。
以前他以为是父母不喜欢小孩子,但是父亲却能抱着其他人的孩子对着他们做鬼脸逗他们破涕大笑,还会托着那些苏槐并不认识的,毫无亲缘的小朋友坐飞机,举高高。而母亲因为恬静温和的外貌总是会毫无缘由受到小孩子的亲近,她总是抱着那些左邻右舍的孩子轻柔哄睡,温柔知性的样子总让旁人开始感叹:“我看你们也喜欢小孩子,现在政策开放了,再生一个吧。”
有人附和:“对啊,苏槐一个人也很孤单,再生一个做个伴。苏槐懂事,还能帮忙照顾。”
那一刻,苏槐的嫉妒与对小孩子的憎恶达到了顶点。
舞象-习惯了
江黎三岁的时候回到父母身边,见到苏槐的时候,他正在哭。
一个高大的叔叔站在苏槐面前,正在以母亲生第二胎不要他为由,故意捉弄苏槐。而旁边的人只是对苏槐的气急败坏感到有趣好笑。
所以江黎第一反应是跑过去抱住苏槐,安慰他说:“不会的,爸爸妈妈最喜欢你,怎麽会不要你呢?”
那是苏槐哭得最大声的一次,好像自己一直埋藏的委屈终于找到了抒发的去处。
而此后,苏槐依旧是习惯于掩饰情绪。即便那次被揍得很惨烈,扎心的话听了一大堆,他只是靠在江黎肩头,啜泣隐忍,眼泪不止。
昏暗的房间里,年幼的江黎抱着年幼的苏槐,一点一点拍着他的背。
“如果他们再生一个弟弟或者妹妹,会比我更听话吗?”
江黎说:“我不知道。”
苏槐问:“如果我有弟弟妹妹了,你会不会也更喜欢他们?”
江黎道:“我会和你一样喜欢他们,因为比起我的喜欢,你的喜欢更重要。”
但是苏槐说:“江黎,我讨厌小孩子。所以我不会喜欢他们。但是你好像很喜欢小孩子……所以要是我有了弟弟妹妹,你是不是就不会喜欢我了?”
那一刻,江黎感受苏槐的恐惧、不安与无助一路攀升。所以他把苏槐抱得更紧,那些话不知道是因为安慰还是真心,亦或是无可奈何的托辞,江黎说:“不会。我最喜欢你了,会一直喜欢你。如果你不喜欢那些弟弟妹妹,我也不会喜欢他们到哪里去。”
江黎作为他那一代的独子,直到七岁时才成为长子。而在他的身份与地位变化之前,苏槐是他唯一亲近认可的弟弟。
所以他愿意把自己的那份感情无条件施加在苏槐身上。他一直以为是苏槐依赖于他,其实早在遇见他之前苏槐已经学会了独立与坚强。
而真正需要陪伴和依赖的,是江黎。
只是他那时不知,享受由此获得的成就感。直到一次次观点的分歧让他恍然,比起他于苏槐,是他自己更害怕对方的远离。
苏槐他啊,早就能够独行于自己的路了。
如果某天江黎无法再拽紧他时,会不会感到几分寂寞。
“……没有人会一直陪着你的,卢晓颖。”年轻的女声说:“爸爸妈妈要出去打工,到时候两个舅舅也要去上学。读大学以后就是一学期回来一次了。”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