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雷 作者:风起涟漪
第2节
李惊滢嘻嘻而笑,看到李惊漩面前的碟中已经拨好了一堆荔枝,于是笑着说:“八皇兄,你这爱剥东西却不吃的毛病还是没有改,平白浪费了美果。”
李惊漩淡淡一笑,将碟子推到李惊滢面前:“反正你贪吃,就替皇兄代劳吧。”
李惊滢倒也不客气,抓起一粒晶莹玉润的荔枝丢入口中,甜汁四溢,余香满口,甚为甘甜。李惊滢爱吃水果,又见是李惊漩‘亲手服侍’,当然乐得逍遥,吃得津津有味。
李惊漩凝视着李惊滢喜形于色的快活神情,表情复杂。李惊滢的计谋令他最终获得了这个得天独厚的良机,他的眼神中带着即将大展拳脚的兴奋,对美好将来的殷切期盼。此刻的李惊滢,是一个意气风发而有些得意忘形的少年。
“九皇弟……”李惊漩忽然开口,淡淡说道:“战火无情,沙场之上充满意想不到的变数,不要只想着你得胜归来后会怎样风光,而应该想想你是否还有命活着回来……”
李惊滢的目光一顿,注视李惊漩的眼神冷了几分:“我宗元将士各个英勇善战,绝不是一朝一昔便会败退的乌合之众。只要某些人不以一己私欲而置国家存亡于不顾,惊滢相信也没有那么多‘意外’!”
李惊漩的目光缓缓移向戏台,口吻中带着一股陌生、难以捉摸的语气:“九皇弟是不肯放弃了?”
李惊滢冷哼一声,没想到李惊漩竟如此执着这个机会,竟不惜直言相逼。不由也动了肝火,冷笑道:“惊滢费尽心力才得到的机会,岂能轻言放弃?八皇兄真是爱说笑!”
“那就罢了。”
李惊漩扬起一丝寒若冰凌的笑容,不知是不是李惊滢的醉意愈盛,此刻他眼中的李惊漩危险的如同一只即将暴怒的雄狮,无形的骇气从他的笑容之中慢慢渗出,仿佛下一刻他便会露出锋利的爪牙,眸中的血腥气令李惊滢不寒而怵!
李惊漩忽然将茶碗打翻在地,戏台上正在打斗的众多武生顿时齐齐望向台下的李惊滢,他们手中的刀剑闪动的寒光说明那并不是一件道具,而是货真价实的凶器!
李惊滢一怔间,众武生已经飞身刺来!李惊滢当即一跃而起,几把剑顿时刺穿了他适才坐过的黑漆木椅。
李惊滢的脑海中迅速闪过两个字:刺客!
再看李惊漩,他目光平静,除了胆小的妾室发出阵阵尖叫以及一些婢女奴仆慌乱而逃外,守在周围的护院家丁竟无一人上前,都异常冷静的看着这场变故。而武生的目标似乎只认准了李惊滢,刀刀凶险,剑剑夺命!
李惊滢奋起反击,却仍难免变了脸色。他怎么也想不到李惊漩竟会在他的府中动手,而且如此明目张胆!甚至不屑去虚虚的假意保护一下,只是沉默冷酷的看着刺客对他的弟弟下杀手!
被众武生的围追逼得有些应接不暇的李惊滢动了杀气,他一把夺过长刀反手砍死两名追得最紧的武生,又一刀砍断擦脸而过的持剑手腕!血水飞jian到李惊滢的脸上,当即染红了双眼!眼见众武生还在步步紧逼,李惊滢更加怒火中烧!
“李惊漩!!”
李惊滢怒喝一声便挥刀扑向李惊漩!李惊漩的脸色轻轻一变,眼中波光涌动,皱起了眉头。
李惊滢忽觉身后劲风逼近,慌乱转身,只觉眼前寒光一闪,顿时皮开r_ou_绽!血水飞jian!
李惊滢一时呆愣住,木讷的看着对方手上沾血的凶刃,却感觉不到自己伤口的痛楚,只能看到红的骇人的鲜血源源不断的流出身体,大脑已经一片空白。
李惊漩……你竟真得动我下手……
“保护滢王!!”
李惊漩的大喝声随即传来,一直按兵不动的家臣当即拔出兵器扑向武生!武生们明显呆愣住,还未能回神,已经有数人被砍成了r_ou_泥,顿时刀光剑影,惨叫不断。
李惊滢慢慢滑倒,感觉到意识被渐渐侵噬,无力的笑了笑:你们以为李惊漩利用完你们以后会不杀人灭口吗?一群蠢材……
身子蓦然一轻,一个温暖的怀抱将李惊滢包裹起来,李惊滢混噩地看向搂着他的人。
只见李惊漩目眦欲裂,双目通红,他用手拼命的捂住李惊滢的伤口,神情慌乱,愤怒地大喝着命人去请御医。若不是李惊滢适才亲眼见他蓄意放纵武生行凶,李惊滢真会以为他毫不知情,并且在这种慌乱的情况下真情流露。
“惊滢!坚持住!不要怕!御医马上就来!”
耳中回响着李惊漩带着慌乱的语调,眼中晃动着他脆弱惶恐的表情,仿佛自己的存在真得对他万般重要,仿佛这是一场他从来没有预料到的噩梦。
真的很可笑……明知他的演技炉火纯青,却还傻傻得一瞬间在心底闪过‘他不是故意’的念头……
李惊滢感觉到某种隐藏在心底的甜蜜东西也随着伤口的迸裂而粉碎,随着血水的流淌,一滴不剩地离开了他。
“八皇兄……”李惊滢气若游丝地扯动嘴角,扬起一个淡如浮萍的微笑。
“惊滢你不要说话!马上就没事了!你不会有事!”
“你的演技……足以乱真了……”
李惊滢用尽最后的力气扬起一丝鄙夷的微笑,便合上了双眼,放弃了挣扎。李惊漩的声音也从脑海中消失了,不知道是因为失去意识而再也听不到,还是李惊漩听到他的话以后再懒得伪装。
李惊滢这次实在命大,那一刀虽刀身入r_ou_,却未及要害筋骨,没有性命之忧。在众御医小心翼翼的调理下,李惊滢很快便苏醒了过来,只是伤口太深,容易迸裂,一时无法动弹。而且他失血过多,气虚血弱,四肢乏力,出征一事只得作罢。
滢王临行前在漩王府被刺,险些丧命,李擎煊勃然大怒!而李惊漩早早便跪到了崇阳殿前负荆请罪。
据闻他向父皇忏悔之时情真意切、感人肺腑,再加上他痛苦自责,本人已经十分憔悴。李擎煊虽恼他保护不周,但看他这般凄楚的模样,也不便再迁怒于他,最后只罚他跪在祖宗牌位前思过三日,就此作罢。
李惊滢清醒后听得此事,淡淡一笑,这招苦r_ou_计真是用的好。
李惊滢也知道,就算自己向父皇告状,说行刺之时李惊漩有意袖手旁观之意,李惊漩也可以推说是李惊滢当时危在旦夕,所以才会觉得皇兄救得太晚。而且,李惊漩抓准一大盲点加以利用:若真要行刺,也没人会笨到在自己家中动手而沾腥上身。
所以武生的行刺自然是有人栽赃嫁祸,想一石二鸟,即除李惊滢又害李惊漩。李惊漩不光无过,最后救下李惊滢还是一功,并且他自己也是‘受害’之人,令人深感同情,自然不会再追究他‘一时疏忽’令李惊滢受伤一事。
李惊滢躺在床上无法动弹,倍感无聊之际,便会不由想像若那一刀致命,李惊漩又会是怎样一番说辞?只怕还要到父皇面前上演一幕自刎谢罪的戏码吧?
李惊滢身负重伤,出征一事只得另择人选。李惊滢虽气恼这个万金难求的机会从指间流走,却也无计可施,便更加责备自己大意轻敌,与这个筹码失之交臂。
李惊滢原以为李惊漩会使尽浑身解数也要得到这个机会,甚至都替他想好了说辞,比如‘儿臣连累九皇弟受伤,愿代弟征战沙场,一日不胜便绝不返朝’云云。
却出乎意料的,最后李擎煊选中了李惊鸿领兵征战蒙古,令李惊滢一想到李惊漩机关算尽却还是没能得偿所愿,便直笑到肚子疼。
有伤在身的李惊滢无法参加李惊鸿的饯别宴,万般气恼自己无法亲眼看到李惊漩失望的嘴脸。谁知李惊鸿临行前竟来探望了他,倒令李惊滢有些受宠若惊。
李惊滢坐起身子都极为勉强,只能倚在床上根本行不了礼。李惊鸿倒不介意这些繁文缛节,甚至没有坐下歇息,也没有任何安抚或道别的言语,更没有礼物呈上,而是丢下简单两个字便转身就走,令李惊滢一头雾水。
而李惊鸿所说的两个字为:“真蠢。”
鉴于以前就因李惊鸿辞不达意而产生误会,李惊滢对‘真蠢’二字做了百般推测捉摸。
不知道六皇兄是指他轻信了李惊漩孤身赴宴太蠢,还是觉得李惊漩冒了这么大风险却仍未能除掉他实在太蠢,亦或根本不是指受伤一事,而是在其它事上太蠢?
百思不得其解,李惊滢费尽心力的想了两天后,最终放弃。也深刻认识到为何父皇为六皇兄挑选副将之时会那般慎之再慎,比挑主将还要用心。若副将没点联想力、领悟力,对李惊鸿有所了解,那还真难听懂得他的天书之语……
调理了半个多月,李惊滢终于能下床了,只是行动多有不便。期间也只有李惊涛亲自前来探望了几回,李惊海与李惊漩也只是形式上送了些补品便没了动静。李擎煊也因战事不断而没有心力去关注他,只能每日向御医询问一下伤势的情况,赐了不少珍贵的药材便不再多做其它。
李惊滢虽乐得轻松,但夜深人静之时,便未免有些寂寥落寞。
虽明知几位兄弟之中除了李惊涛外,所谓的‘兄弟情’根本是空口白话,但依然禁不住希望他们或多、或少的顾念血脉之情而流露出一星半点的关怀之意,哪怕只是一瞬……
当李惊滢发现自己开始回想童年住在储秀宫的那段无忧无虑的时光后,他自嘲的笑了笑。
原以为已经淡忘的记忆,却原来还是这般清晰的恍如昨日。温柔体贴从不生气的大皇兄、狡滑坏脾气爱欺负人的四皇兄、终日一脸木讷雷打不动的六皇兄、总是藏着许多秘密爱笑的八皇兄……
虽然仍与今日一样有着诸多矛盾,却从不会渗着血腥、透着寒冷。恼了、怒了便拳脚相向,打上一架,第二天最多也只是互相恶瞪几眼,从不会把愤怒隐藏在笑容之下,更不会百般设计陷害,对自己的兄弟用尽心机。
还怀念过去,说明我并没有真正的长大吧?
李惊滢苦笑着,慢慢地合上了双眼。
第四章
李惊鸿的离开,形成了李惊海、李惊漩、李惊滢三足鼎立的局面。而他们也知道,只要其中两人暗中结盟除去另一个,便会打破四位皇子长年势均力敌的僵局!
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良机,却也是一个足以功败垂成的祸端。
明争暗斗了多年,对彼此都深知已经没有信任可言。就算是一时利益相同的结盟,也难保不是另一场算计的开始。所以,他们虽都有意寻找其中一人暂时联手,却又不敢贸然相邀,都在试探着、等待着。
李惊滢当然也知道这是除去其中一人的大好良机。他也早就预计到,其中一位皇子一旦离开,余下的三位皇子便会立刻行动,只赌最后谁是那个被孤立起来的牺牲者。
李惊滢施计寻得领兵的机会,一则是为将来打算,二则便是想避过这场风暴。可惜事与愿违,最终他也卷入了这个风眼之中,稍不留神便会粉身碎骨。不过事已至此,即来之则安之,李惊滢也明白与其继续懊恼后悔,不如尽快自保方为上策。
所以,他也在绞尽脑汁的冥思苦想,在心中掂量应该与谁结盟:李惊涛向来不是这场战争中的一角,没有人会去考虑拉拢他。李惊滢有时真的很羡慕这位太子,不论下面争得多么头破血流、充满血雨腥风,他都泰然自若的终日流连于芳花秀草之中,俨然一副超然了悟的仙风道骨。倒愈显了其它人看不透红尘俗事,为浮华虚名而心力交瘁的愚昧。
李惊海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若李惊滢与他结盟,便要时时小心自己会被反咬一口。而且,他是那种事逢厉害便会弃车保帅的人,其它人在他眼中都只是可供利用的兵卒,不必指望他会顾念什么兄弟情谊而手下留情。
李惊滢若选择他,整个合作过程必然耗尽心力,步步为营,小心提防,实在不是上上之选。
而李惊漩……若没有漩王府那一刀,李惊滢也许会考虑与此人结盟。
因为李惊漩虽态度暧昧,敌我难明,却不会像李惊海那样就算合作顺利也会有反噬之意。若他同意结盟,就算最终失败,他最无情时也只是袖手旁观、落井下石,绝不会在合作顺利途中便萌生陷害之意,算是个真小人。
虽然这样的人也绝不是合作的上上之选,只是相较李惊海而言,已是首选。
可惜,此刻的李惊滢一想到李惊漩便如梗在喉,胸前的伤口便开始隐隐作痛。受伤时,李惊漩每个以假乱真的眼神、动作都令他心寒不已,不禁觉得自己从未看透过这个人。
虽然争斗了多年,明枪暗箭也互有得失,可是,死……却是李惊滢从未想过的策略。
他从没想过杀掉李惊漩,就算真有那一天,他也会借刀杀人,绝不会亲自下手,更没有勇气去亲眼目睹派出的杀手在自己的眼前将哥哥杀害……
当李惊滢察觉到李惊漩并不是这么想时,他有了一种莫名的恐惧感。
李惊漩是一个会在关键时刻杀掉他的男人,他可以冷血的看着自己被杀还装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他甚至会利用自己的死亡去伪装成一个怜弟情深的兄长,自己在他的眼中只是一枚可利用的棋子罢了。
李惊滢低估了这个醒悟带来的震憾,他这才发现自己心目中的八皇兄,依然与童年岁月中令他眷恋的身影重叠着……他甚至已经分不清,那个总是守在他身边、有好东西总是想着他、闯了祸便一力承担、值得信赖依靠的八皇兄,是否只是自己梦中的一个影子?从未有过那样的一个人?
原本清晰的回忆变得模糊起来,恍惚朦胧的好像分不清梦境与现实,李惊滢不由怔怔地出起了神。
会不会……这些令人温暖的回忆,只是我自欺欺人编织出的幻像?只是编的太过投入、太过完美,以至于我已经遗忘了这些只是幻影,而将它们当成了真实的记忆……?
“王爷,时候不早了,早些歇息吧。”福海挑了挑灯芯,轻声说道。
李惊滢收回了思绪,疲倦的一笑,便乱没形象的往桌上一趴,似是撒娇般喃喃着:“后颈好酸……福海,给我捏一捏……”
福海一听李惊滢的嘟囔声,便知他的孩子心性起来了,宠溺地笑着为他按摩起来。
李惊滢从不在福海面前掩饰自己的真实情感,多年的同生共死已经将他们二人的命运紧紧的联系在了一起。福海私下里会像个兄长一般宠他、疼他,必要时也会点醒他、甚至训斥他。
李惊滢从未将此人看作奴才,已经习惯了他无时无刻的陪伴在身旁,便难免会在他的面前显露出几分本性。而李惊滢也知道,这个人不会因为他的卑鄙而轻视他,也不会因为他的伪善而疏远他,就像大海一样默默包容着他的一切。
“如果你是我的皇兄……那该多好……”李惊滢低低地喃喃了一句。
福海愣了愣,便笑了起来:“王爷说笑了,若同样贵为皇子,想必也会像您这样终日忙于应对数之不尽的y谋诡计,整天光勾心斗角就忙的焦头烂额,哪还有时间去照顾别人?并非皇子无情,只是逃不过朝政之事,便也逃不过利益之争,就算万般不愿,只怕为求自保也不得不为之。”
就像王爷……若他可以选择,他不会选择这样耗费心力的生活吧?
福海看着李惊滢没日没夜的争着、斗着,时时警惕,刻刻小心,不敢松懈半分。当他难得轻松下来时,便会露出好似解脱般平静惬意的神情,这前后的对比差异,很难令福海不对他的小主子产生几分怜悯,倍感心疼。
仿佛当李惊滢搬离储秀宫的那一刻起,他便卷入了一个杀机四伏的天地。李惊滢首先学会的第一件事就是收敛忍耐,再学会的便是谋算人心,然后是伪装、陷害、不择手段、心狠手辣……
在婉情的羽翼下没有触碰过的东西,在他兴奋得以为自己可以单飞时扑天盖地而来,几乎令李惊滢窒息。
所幸,皇族善于斗争的血脉天性令他在被击败前迅速武装起来,这才有了今日的李惊滢。
李惊滢时常在想,也许,所有的皇子、甚至宗元历代的皇室中人都有过同样的心路历程吧?就算本意不愿骨r_ou_相残,但越来越多的现实利益却会驱使着兄弟之间充满猜疑隔阂,慢慢转变为敌对、仇视,最终,像古往今来所有的皇权争霸战一样,在被别人扳倒前去拼命地扳倒别人。
就算最终尘埃落定,新帝登基,再接下来,又是另一轮新的斗争吧?也许是夺权,也许是篡位,也许是争宠,也许是……
李惊滢觉得自己像一头失控的猎豹,不断的与周围的一切斗争着,哪怕伤痕累累,也要拼命的嘶咬到最后一口气。
他已经麻木了,将这种疲惫不堪视做了生命的一部分,如果有一天他忽然停了下来,那也是被猎人捕杀的一瞬。
李惊滢凝视昏黄烛火的目光幽幽的黯淡了下来,带着只有他自己明白的无力疲倦,慢慢地闭上了双眼。
真的要……至死方休吗……
“启禀王爷,府外有位李老爷求见王爷。”门外传来一名小厮的声音。
“这么晚了是什么人?”福海皱皱眉,看向李惊滢:“要不要奴才去打发他们离开?就说王爷已经睡了。”
李惊滢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一下四肢,便打开房门问向门前的小厮:“是哪家的李老爷?姓甚名谁?什么模样?”
小厮急忙递上一块丝帕,借着烛火隐约可以看出是一条黄色的真丝手帕,制工ji,ng细,布料上乘。
“奴才没见着那位李老爷,不过他的家丁把这个东西给了奴才,说是王爷看了就明白了。”
李惊滢拿过丝帕,慢慢扬起一丝微笑:“原来是贵客到了,快请。”
“是!”小厮领命而去。
李惊滢回屋拿起茶匆忙喝了几大口,又嘱咐福海说道:“快去沏壶浓茶,越浓越好,再准备些糕点,今晚怕是睡不了了。”
福海愣了愣:“王爷知道是什么人求见您?”
李惊滢璨然一笑:“丝、黄,你说呢?”
福海怔了半晌,恍然大悟:“是四皇子!”
李惊滢点点头,笑着说道:“万没想到他会选我结盟。虽说四皇兄是个危险人物,但总好过他与李惊漩联手暗中对付我。他此刻前来便是试探军心,你可别怠慢了这位贵客。”
福海连连点头称是,匆匆忙忙的跑去准备上等好茶和各式ji,ng美糕点。
李惊滢没有猜错,来者正是李惊海。
李惊滢虽对选谁结盟犹豫不决,但李惊海此次主动前来至少是个好的预兆。哪怕李惊滢心中不愿结盟,但只要能拖着李惊海不让他与李惊漩联手,对李惊滢而言,便是一桩大大的幸事。
而李惊海自然也有着他的打算,也在心中思忖过应该找谁结盟:比起高深莫测、难以捉摸的李惊漩,还是‘单纯无知’的李惊滢更加容易利用。只是李惊滢的党羽势力明显不及李惊漩,如果能寻得李惊漩鼎力相助,对李惊海来说可谓如虎添翼。而实际上,李惊海在拜访李惊滢之前,便已经暗访过李惊漩。
他们二人足足商讨了两个时辰,话题一直围绕在如何扳倒父皇最疼爱的李惊滢。李惊海由初时的试探暗示到最后的单刀直入,几乎一直被李惊漩牵着走。自始至终,出谋划策的都是李惊海,李惊漩只是在旁提点一、二,令计划更加完美。可是一旦提及厉害,例如由谁人出手,具体如何运作等事,李惊漩便会笑而不语,只等李惊海做决定。
李惊海看不出李惊漩到底是否有意合作,因为他对结盟一事不温不火,态度暧昧。若说他无意合作,他似乎对李惊海的计划十分有兴趣。但若说他有意合作,避重就轻的旁观态度又甚为明显。
李惊海事后细细一捉摸,发觉所有事都只有他一个人在策划实施,李惊漩只充当了一个推波助澜、静待结果的渔翁角色,狡猾的避过了大部分责任。
所以,李惊海虽做出一副与他结盟的模样,却也在心中暗暗设防。
于是他向李惊漩提出假意与李惊滢结盟,骗得对方信任后再进行下一步的计划。待见过李惊滢之后,他再对李惊滢说他会假意与李惊漩结盟,骗得对方的信任。这样,他游走两边便不会引起对方的警觉,最终与谁联手扳倒何人的主动权便掌握到了他的手里。
李惊海笃定主意后,便来拜会李惊滢。
比起李惊漩不温不火的态度,李惊滢便显得热络的多。李惊海与他喝了几杯茶,吃了些糕点后,便旁敲侧击的试探起李惊滢对李惊漩的态度。李惊滢‘果然’对当日在漩王府被刺一事耿耿于怀,一提到此事便气红了脸,坚称是狡猾的李惊漩暗中安排,恨得咬牙切齿。
李惊海假意安抚了一番,便一副义愤填赝的模样也数落了李惊漩不少不是。二人一拍即合,同仇敌忾,万分投机。
“九皇弟,”李惊海用一副忧心重重的口吻‘欲言又止’的说道,“八皇弟一向心狠手辣,如今他的狼子野心已经曝露,自知你对他心怀芥蒂,而你又甚得父皇宠信,怕就怕他担心夜长梦多,你会在父皇面前数落他的不是,从而再下杀手啊……”
李惊滢吓得脸色顿时变了变,但他很快便倔强的一昂头,大声道:“谁怕他?这次我会让他有来无回!”
“九皇弟啊……”李惊海长叹一声:“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他若派人行刺你,也许你还可以鸿福齐天避过此劫。怕就怕他在背后搞些小动作,你天性淳良又性子直率,他若有心诱你上当,只怕你到时莫名其妙成了冤死鬼亦不自知啊……”
李惊滢好似被李惊海的提点所触动,不由皱起眉头,咬着嘴唇思索了半晌,神情渐渐有些无措焦躁起来:“那……那四皇兄认为惊滢应该怎么做?”
“自然先下手为强。”李惊海比了一个‘杀’的动作。
李惊滢愣了愣,犹豫了半天,才小声的说:“我、我不敢……再者说,八皇兄攻于心计,惊滢哪里是对手?只怕惊滢尚未布署好,便已经任人鱼r_ou_了……”
“那你就坐以待毙?”
“不要!”
李惊滢急得团团转,最后求救般抓住李惊海的双手,一副泫然欲泣的可怜模样:“四皇兄,众兄弟之中就数你最聪颖机警,若你不帮惊滢,便真的无人能帮了!”
李惊海为难地皱起眉头,李惊滢更加急切地说道:“惊滢虽笨,却也知道八皇兄为何视我为眼中钉。虽然父皇疼我,但惊滢也知自己的斤两,若论才智见地,惊滢又哪及得上四皇兄?惊滢素来深谛知足常乐的道理,从不去强求什么,更明白螳臂挡车的后果。惊滢只图一生温饱,有一席立足之地便余愿足矣,若四皇兄愿帮惊滢这个大忙,惊滢自当为四皇兄效犬马之劳!”
李惊海等了整整一晚,终于等到了这句话!他心中暗暗欣喜,脸上却做出一副为难的模样,李惊滢见状更加苦苦哀求起来。
李惊海似是万般挣扎了半晌,最后才慢慢说道:“李惊漩除你,也只是在逐一击破之中选择了你为首人,若你被他扳倒,想必下一个便是我了。我虽不愿骨r_ou_相残,却也不愿人为刀俎我为鱼r_ou_,更舍不得你无辜被害。罢了,若不是他无情在先,你我又怎会对他不义?只能叹一声树欲静而风不止,人算不如天算了。”
“那四皇兄是愿意帮我了?”李惊滢又惊又喜,两眼泛光。
李惊海微微点头,李惊滢顿时欢呼一声,险些喜极而泣:“四皇兄的大恩大德,惊滢铭记于心!没齿难忘!”
李惊海又假意安抚了几句,心中暗喜不已。
眼见天已蒙蒙亮,自己的目的也已经达到,李惊海李惊滢商定了下次再议的时间地点后,便起身告辞了。李惊滢一路殷勤相送,亲手扶着李惊海上马,令李惊海不免心中得意,趾高气昂的走了。
李惊滢待看不到李惊海的背影,这才长舒一口气,脸上顿时涌起疲惫不堪的神情,一路直奔卧房,闷哼一声便栽倒在床,两边太阳x,ue凸凸的跳着疼。
“福海……”
李惊滢有气无力地唤了一声,福海早就候在一旁,当即递上一条热毛巾。
李惊滢擦了擦脸,便软软的趴在床上一动不动了。福海也不再顾及什么主仆之忌,坐到床畔用双指小心翼翼地揉着李惊滢的太阳x,ue,令他很受用地闭上了双眼。
“王爷,奴才真替您累的慌……”
福海暗叹一口气,语含不平:“那李惊海毫无容人之度,又是个小人,王爷何苦去巴结讨好他?这种人肯定当不了皇帝!皇上圣明,就算几位皇子全被那李惊海扳倒,皇上最后也会效法尧舜禅让贤能,绝不会把皇位江山交予这种人!”
李惊滢好笑地笑了起来,随即又疼得直唉哟,福海急忙加重了一些力道。
“你没有听说过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吗?连你都知道李惊海是个小人,他的卑鄙也算是出了名了。这样的人,你与他翻脸只会如鬼缠身,害不死你也烦得死你。他既然来找我,我没有理由让他败兴而归。往后的事,走一步算一步吧。”
“王爷,您说他会不会明着是与您结盟,但实际上是想扳倒您?先骗得您的信任,再倒打一耙?”
“当然有可能。”
李惊滢笑道支起下巴,不紧不慢地说道:“还有可能他也同去拜访了李惊漩。今日对我说的这番话,只怕换了个名字又说给了李惊漩听。他临行前也对我说会与李惊漩假意结盟,只怕在李惊漩面前便会说是与我假意结盟。实则他周旋于我与李惊漩之间,左右逢源,可攻可守,不论哪方倒台,他都可以退到胜者一方。”
福海闻言一怔:“他想坐收渔人之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