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雷 作者:风起涟漪
第4节
“举例来说,不如你去看看他的手。”
李惊海冲李惊滢别有用心地微笑着:“你从未注意过他手上的伤痕吧?你应知道你的八皇兄有爱剥东西的毛病,我也不妨告诉你,自你第一次吃葡萄中毒被救回来以后,凡有李惊漩在的场合,所有可能会被下毒的东西他都会触摸一遍。他故意在手指上划开无数个小细口,凡是沾有毒粉药水的东西浸入伤口便会痛疼难忍,就算是无色无味的毒药也沾之则知。”
说着,李惊海嘲讽的一笑:“而你,也在中毒后养成了吃东西前会下意识去皮的习惯吧?他便把你喜欢吃的水果都剥壳剔核,确认无毒后才拿给你吃。这些年下来,他手指上的伤口已经无法愈合了。我起先以为他只是为了自保,但现在看来……九皇弟,你被人这样保护着,四皇兄真是羡慕的眼都红了。”
李惊滢挣扎着动了几下,眼睛中已经布满血丝,他的目光定在李惊漩已经握住的拳头上,大声叫着:“给我松绑!”
李惊海知道他是想确认一下,不由抱起了看戏的兴致,便命人给李惊滢松了绑。反正以李惊滢一人之力,就算能逃出天牢也走不出宗正寺,李惊海并不认为他的末弟还能掀起什么风浪。
李惊滢解开双手后,立刻扑到李惊漩的身边抓住他的拳头,李惊漩下意识的更加用力的握住。李惊滢两眼温shi,用力的一点、一点掰开。李惊漩早已气若游丝,很快便没了力道,无奈的张开了手掌。
李惊滢目瞪口呆的看着李惊漩手指上千疮百孔的灰色细痕,深浅不一,明显的新伤加旧伤,而且有不少灰色的伤口已经结疤愈合,成为了永难抹灭的痕迹……
李惊滢与李惊漩交恶多年,明争暗斗数载,甚至有不少次二人假惺惺的抱在一起故做兄弟情深。而他,竟从没有注意到八皇兄的双手上竟有这么多清晰易见的伤痕!哪怕只要有一次认真的观察,便能轻易的发觉!
却,事隔多年,他毫不知晓八皇兄的双手早已为了保护他而伤痕累累。
泪水缓缓的滴落到李惊漩的手掌上,李惊漩微微一颤,似乎恢复了几分元气,轻轻的扯起一丝笑容,小声地说:“所有一切都是我为求自保而为,并不是为了你,你又何必介怀?”
李惊滢一声不响地抱住李惊漩的脖颈,不住的哽咽着。
李惊漩的目光闪过一丝怜意,他微微侧头,似是亲吻李惊滢的耳鬓,却在李惊滢的耳畔小声说道:“你假意向他讨饶,借机虏了他逃出去,立刻逃向城门附近隐匿起来。待六皇兄大军归来,想办法将宫内的情况告诉他,设法营救父皇。”
李惊滢低声问道:“那你呢?”
李惊漩思恃一下,轻声说:“我会尽量坚持。”
搂在李惊漩脖颈的双手蓦然用力,李惊滢紧搂住他迟迟不肯放手。李惊漩愣了愣,明白李惊滢不肯独自逃命,不由泛起又是感动又是心疼的复杂目光。
“他最多将我折磨的半死,但他却绝对会杀你。”
李惊漩继续点明其中厉害,李惊滢却依然没有任何回应,仍是固执的紧搂住李惊漩不肯松手。
李惊漩的万般无奈都化做了一声长叹,只得妥协一笑:“罢了……那你我就自求多福吧……”
李惊漩这才感觉到颈窝间传来的一丝暖意,明白是李惊滢长舒了一口气,不由不合时宜地好笑起来。
“若不知道二位是一脉传承的亲兄弟,连皇兄我都要以为你俩是两厢情悦的佳偶呢。”李惊海语含讽刺。
他一直注意着李惊滢和李惊漩二人的神态动作。且不说在这样危在旦夕的时刻,他们两人没有丝毫求饶之意,竟还同生共死般紧紧抱在一起?现在又见李惊漩竟然微微笑了起来,李惊海不由心头一怒。
他不喜欢这个世间有他不能掌控的事物存在,更厌恶事态不能如他所愿。他喜欢看到别人臣服在他的脚下,拼命摇尾乞怜,只为求得苟延残喘的生机。而他的几位兄弟,偏生就是不屈不挠的傲骨嶙嶙之辈,令他恨得咬牙切齿。
李惊海的双拳暗中握起,眼中慢慢泛现杀机。
李惊漩见李惊滢不肯丢下他独自逃命,便下意识的为两人的生机谋算起来。他清晰地看到了李惊海眼中的杀意,心中蓦然一紧,但丝毫没有表露在脸上,反而有意向李惊海笑得别具深意。
“四皇兄,相信宫中大局已定,皇兄为何不到皇宫逼父皇退位让贤,却留在这里愚弄我们几只虾兵蟹将?难道四皇兄连走到父皇面前让他退位的勇气都没有?”
李惊海两眼蓦然冒火,恶狠狠地瞪着李惊漩。
李惊漩确实没有猜错,虽然李惊海有逼宫夺权的胆量,却没有走到李擎煊面前与他目光对视的勇气。李擎煊那不怒而威的慑人气势,由头至脚散发出来不容侵犯的肃穆威严,都是令李惊海无法坦然面对的压迫感。
李家这四位心机不输诸葛的兄弟,虽野心勃勃,但对于自己的父皇李擎煊却是又敬又畏。这种渗入骨髓的敬畏感,令他们机关算尽却从不敢对李擎煊的皇权有半分不轨。
李惊海冷哼一声:“八皇弟,你既知大局已定,又何必螳臂挡车?你虽多次与我交锋,但众兄弟之中却也只有你无心皇权,皇兄不傻,也明白你图的是什么。”
李惊海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李惊滢,慢慢笑道:“若皇兄能令你得偿所愿,不知道八皇弟是否愿助为兄一臂之力?要知道,若父皇在世,你只怕此生都难偿所愿。”
李惊海话中有话,李惊滢虽隐隐觉得与自己有关,却不知是指什么。李惊漩虽当即明白,却也只是微微一出神,便笑着掩饰了过去。
“四皇兄,你聪明一世,却还是犯了糊涂。惊漩的夙愿并非如你所想,这一把的筹码你压错了。”
“哦?是吗?”李惊海y森一笑:“那九皇弟是生是死,应该与八皇弟无关吧?”
李惊漩见李惊海似有他不妥协便要灭李惊滢之意,心中暗惊,但脸上仍挂着无所谓的轻松笑意:“咱们这位末弟虽成事不足,倒也不至败事有余。父皇平日最疼爱他,四皇兄何不挟了他做筹码?多一成胜算总好过少一成,不是吗?”
“八皇弟倒真是句句都为九皇弟打算啊。”
李惊海气定神闲地笑了笑:“何必呢?你既不肯从了我,又不肯失了他,难道八皇弟竟不知鱼与熊掌不可兼得的道理?”
眼见李惊海已经语含威胁,李惊漩故意幽幽地长叹一口气:“与其说惊漩不懂得这个道理,倒不如说惊漩信不过四皇兄的为人。只怕我答应助你一臂之力之时,也是惊滢枉死之际了。而且四皇兄原就信不过我,此番劝降不过是为了找只替罪羔羊,惊漩又不是愚钝之辈,何苦去做那替死鬼?得不偿失啊……”
李惊海的打算被李惊漩一语道破,倒也不气不恼,继续笑咪咪地说:“八皇弟真是想不开,横竖是个死,又何苦再多受点皮r_ou_伤?四皇兄本是为你好,你倒是不领情呢。”
说罢他又看了看李惊滢,邪邪一笑:“而九皇弟……只怕想要这个机会,我还不肯给呢。”
“呸,谁稀罕!”李惊滢瞪了李惊海一眼,依然紧抱李惊漩。
李惊海不以为意地一笑,但看着李惊滢的目光已经毫不掩饰令人心悸的杀意:“众兄弟之中,我对你的防心最小,却没想到你的心机竟如此之深,为兄倒真是小看了你。原以为你初离东宫便灾祸不断,玄尚欣死后更是蔫了气势,却没想到你是扮猪吃老虎,倒打一粑。若不是我福大命大,今日被绑在那里的,就不是你的八皇兄,而是我这位被你耍得好苦的四皇兄了。”
李惊海始终对于他未识穿李惊滢的伪装而耿耿于怀,李惊滢也不示弱,冷声道:“惊滢也是多蒙皇兄‘提点’才收起了少年轻狂。若没有四皇兄当年多番算计,又哪有今日的李惊滢?如此看来,惊滢还要感激四皇兄的‘教诲’呢!”
李惊海一阵冷笑,自袖间掏出一个景泰蓝瓷瓶,慢慢拔开瓶塞,倒出一粒米黄色的药丸。
“皇兄也知早年愧对于你,所以,特别备了一份厚礼留给九皇弟享用呢……”
李惊滢目光平和的凝视着那粒药丸,李惊漩却惊得微微一颤。
“这粒药可是皇兄千辛万苦才从夺魂生手中求来的呢。”
李惊漩勉强撑起一丝笑意,不动声色地问道:“哦?这粒小小药丸竟是出自夺魂府的秘药?只是不知这药有何玄妙之处?”
“当日皇后娘娘病重,夺魂生率十名弟子赶赴京城,我这个堂堂王爷为了求见他一面,可真是煞费苦心。”
李惊海一想到当时夺魂生对他冷漠的态度就恨得咬牙切齿:“所幸他最终驳不住皇族盛情,我才得见他一面。席间,我旁敲侧击向他讨得此药,可惜那夺魂生太过小气,此等奇药竟只给我两粒,真是可惜。待我大业建成,我自会以皇帝之名再好好向这个夺魂生讨要一番。”
“此药有何功效?”李惊漩慑于夺魂生的威名,不禁对这粒小小的药丸心生惧意。
“本王只是对他说‘若有一人着实令本王苦恼,活着太过碍事,却又不能伤及性命,有何妙药可以一偿所愿’?”
李惊海微笑着把玩起那粒黄色的药丸:“然后夺魂生便给了本王这瓶药,还特别叮嘱不可妄用。于是,本王便把其中一粒试用到父皇那匹烈性如火的赤焰汗血宝马身上……”
李惊漩与李惊滢同时一惊,想起父皇那匹百年难寻的良驹。
某日,它忽然疯癫发狂,嘶鸣数日后便没了动静,呆呆板板失了所有灵气,连饲料都要喂入口中才懂得咀嚼。父皇痛心疾首,遍寻天下兽医却未能查出病因。最后,父皇不忍一代名驹这般惨淡收场,便一刀斩杀了它,悲痛不已。
此事一直是宫中一大憾事,却没想到这其中另有隐情!
一想到是李惊海手中的药使那匹烈性宝马被废,若将这药用到人身上……
李惊漩不禁心头一凛。
“九皇弟,这等奇药本王放在身边许久都不舍使用,如今你雀屏中选,要如何感激皇兄呢?”
李惊滢没有理会李惊海的挑衅,自知难逃此劫的他,此刻竟意外的心平气和起来。
原本他最放不下的便是与李惊漩纠缠不清的恩怨,好似一团乱麻,早已分不清到底是仇恨还是羁绊将他二人缠绕在一起。而恍然得知李惊漩对他的暗中呵护,那一瞬间的满足与愧疚将他的心填的满满,再也容不下更多的思绪。
一切都已不再重要,原来他最想要、却一直不敢奢想的东西一直都在他的身边……
“李惊海,我自知今日难逃一死,但兄弟一场,我也好言劝你一句。”
李惊滢沉声道:“六皇兄的大军不日便会抵京,朝中ji,ng锐尽在其中,而你与虞将军就算能控制大局登基为帝,又能太平到几时?你逼宫篡位是大逆不道的不赦之罪,到时六皇兄以护驾之名领兵杀入宫中,先杀父皇嫁祸于你,再捕你问罪,届时他便是平乱的大功臣,而你则会背负弑父之名遗臭万年。这步棋,你走的太玄、太险!”
李惊海何尝不知李惊滢的话不无道理?只是连番突变已经令他应接不暇,若一一接招只怕也不比夺权之罪轻上多少,这才索性放手一搏!
他迟迟不敢入宫与李擎煊对峙,便是心有惧意,对这场叛乱并无十成把握。他更知李惊鸿的千军万马又是另一则隐患,稍有差池便会身首异处。
若他成功,这一切都只是它日暗暗后怕的回忆。但此刻,他甚至不敢想像当一切都以最坏的形势发展时,他会有怎样凄惨的下场。所以,烦躁如他,唯一能做的便是毁灭性的大肆破坏:就算我死,也要多拉一人陪葬!
带着李守贤去浮苍山谢神还愿的李惊涛、尚未归朝的李惊鸿,都不会被李惊海的疯狂吞噬。但是被擒的李惊滢、被关在牢中的李惊漩,却不幸的被卷入了其中,生死悬于一线。
“不劳九皇弟费心。”
李惊海冷冷地说完,便将药丸递予身旁的士兵,示意他喂给李惊滢。李惊滢看着那粒小小的米黄色药丸,沉默地闭上了双眼。
“且慢!”
李惊漩蓦然开口,李惊海饶有意味得想看他还有何话说。
李惊漩笑道:“四皇兄好偏心,嘴上说着待惊漩不薄,却把这好东西赏给了惊滢。虽说吃了后会像赤焰汗血宝马一般失了心性,却好歹还留得一口气在。惊漩怕死,更深知好死不如歹活的道理,四皇兄不如行行好,把这粒药赏给惊漩如何?”
“八皇兄!”李惊滢知道李惊漩又在为他挡灾,不由眼眶一热。
李惊漩却笑着看向他,说道:“我只是在为自己谋生机,你又何必如此感动?此药只有一粒,废了一人,另一人则必死无疑,我只是不想做那个必死无疑的人罢了。”
李惊海哈哈一笑:“八皇弟,你以为我看不出你的打算?这药出自夺魂府,所以只要躲过此劫,事后再向夺魂生讨得解药便可?实不相瞒,本王讨要此药时,特别点明……需、无、药、可、解!”
李惊漩的眼神微微一变,他本来确有此意,但知晓这粒药丸无药可解后,反而更坚定了不能让李惊滢服下的决心。
“四皇兄,你大概不了解你这位九皇弟的性情。”
李惊漩眼中含笑,温柔地看着李惊滢说道:“若想让他生不如死,单单只是折磨他远远不够。若他身边的人因他受累而凄惨不堪,远比施在他身上要有效的多……”
“闭嘴!”
李惊滢又惊又慌地捂住李惊漩的嘴巴,李惊漩的目光中已经涌起几分诀别的酸楚,李惊滢的胸口绞痛的好似万刀齐剜,悲痛难当。
早该想到他为了保护我会不择手段,早该想到他是一个会千方百计达到目标的人,哪怕我为此痛苦悲伤,他也会固执的为我谋求生机。只要我能活下来,他便不会顾及其它的损失,包括牺牲他自己……
“你闭嘴!闭嘴!闭嘴!”李惊滢失控地尖叫着,泪水已经夺眶而出:“你想让我恨你一辈子吗?我李惊滢不会领你这个情!我的事用不着你c,ao心!”
李惊漩看着悲痛哭泣的李惊滢,竟柔柔地笑了起来,看向了李惊海:“看到了吗?这会是个很有趣的游戏。”
“不!不要!”
眼见李惊海若有所思,李惊滢顿时像疯了一般去抢那粒药丸!他不想再让李惊漩为他牺牲半点,他光想到李惊漩吃下这粒药的后果便心痛的死去活来,他根本没有勇气去承担这个后果成真!
李惊海见李惊滢失控,目光一敛,冷声道:“喂给漩王。”
“不!!!”
李惊滢惊慌失措的拼命去抢药丸,身旁的士兵立刻将他按倒在地。李惊滢死命挣扎,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黄色的药粒到了李惊漩的嘴边。
李惊漩冲他浅浅一笑,便张开嘴配合的服了下去。李惊滢呆滞的看着李惊漩的喉间一动,只觉得自己的心也随着那个吞咽的动作而陷入了一片黑暗。
“八皇兄……”
低低地痛哭出声,胸口的绞痛几乎令李惊滢无法呼吸。
为什么……明明斗了这么久,却在面临生死之际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我真的不明白……八皇兄……
渐渐的,李惊漩似乎在隐忍什么一般微微皱起了眉头,李惊滢的心也随着他越来越痛苦的神情而扭做了一团。李惊漩额上的汗水越渗越多,被束的双手无意识的握紧,不住颤抖。他的呼吸越来越沉重,嘴巴不自由主的张开,艰难的吸入缕缕空气。无法动弹的身体在剧烈的颤动着,李惊漩的目光已经渐渐上翻,目光涣散无聚。
第一次亲眼目睹药效的李惊海也不由变了脸色,他只知道这个药奇毒无比,却不知发作起来会令一个俊朗不凡的面孔扭曲的好似夜叉一般狰狞。看着李惊漩像疯了一样剧烈的挣扎,最后仿佛被烈火焚身般痛苦的哀嚎,李惊海的额头也不由渗出一层冷汗。
“八皇兄!!”
被李惊漩的模样惊呆的士兵们一时没按住李惊滢,他当即挣扑到李惊漩身边,慌乱地唤着李惊漩。
李惊漩拼命地摇晃着头,好像有万般苦楚无从发泄,只能凭借声嘶力竭的大吼来宣泄。
“八皇兄!”
李惊滢紧紧地抱住被药效折磨的李惊漩,放声痛哭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为我做到如此地步?我李惊滢何德何能被人这样维护?我怎么受得起!怎么受得起!
“李惊海!我要杀了你!!”
李惊滢一腔悲痛全化做了满腔愤恨!他大吼一声便向李惊海扑了过去!但周围的士兵立刻将他拦住,毫不留情的踢翻在地!李惊滢目眦欲裂,眸间布满红丝,覆满恨意的双眸死死的盯在李惊海身上,令李惊海不适得皱起了眉头。
“你慌什么,等本王乐够了自会送你一程,有满腹的怨气去找阎罗王哭诉吧。”李惊海冷冷道。
正说话间,忽然一声震耳欲袭的炮响贯彻云霄,大地也随之微微轰鸣颤动。李惊海怔了怔,随即脸色一变,心头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报!!”
一名士兵跌跌撞撞地冲进牢内,慌张的汇报道:“启禀王爷!城池四周被数万兵马包围!二十尊大炮已经瞄准四座城门!东门已破!敌军已经冲入城中!城外三十里还有近百万兵马和一百余尊大炮逼近皇城!举的都是鸿王的旗帜!”
“怎么可能?!他应该还在千里之外!怎么会这么快?!”
李惊海大惊失色,原以为李惊鸿至少还得数日才能归朝,他才敢领兵逼宫。待一切尘埃落地,李惊鸿就算归朝,李惊海也有了对付百万雄兵的余力!但此刻大计未成,父皇的退位诏书尚未到手,他唯一的筹码便是用城内几万军马暂时控制了全局,而李惊鸿竟在这时赶回?!
这个变故足令全盘皆输!
李惊滢听到这个消息,当即放声大笑起来:“李惊海!连老天爷都不帮你!我倒要看你如何收场!!”
李惊海早已又惊又怒,听到李惊滢的话,目光顷刻间变得凶残疯狂:“你以为还有机会看到?去恨你的六皇兄吧,若不是他提前赶了回来,你至少还能再多活几个时辰!”
李惊海的话音一落,几名士兵上前一把将李惊滢按倒在长凳上,仰面而躺。
“可惜你的八皇兄牺牲了自己,却还是没能保住你。”
李惊海冷冰冰地话语传入李惊滢的耳中,却意外的令他冷静了下来。
死亡的临近,却只在他的脑海中形成一个念头,这个念头促使他下意识的想看向李惊漩的方向,但他的头被人牢牢禁锢住,动弹不得。然后,一张被水浸透的牛皮纸覆到了李惊滢的脸上。
李惊滢下意识的呼吸一顿,也明白了过来。
“一贴加你九品官,升官又发财。”
“二贴加你八品官,富贵又荣华。”
“三贴加你七品官……”
接着便是又一张、再一张,shi漉漉的牛皮纸一张叠一张的吸覆到了一起,李惊滢渐渐感觉不到纸张覆面的触感,只觉得压在脸上的纸张好像越来越沉,呼吸也越来越困难。
层层的shi纸隔绝了空气,李惊滢虽无惧意,但身体还是本能的挣扎了起来。但是被紧按住的四肢只能无助的微微挣扎几下,根本无法将窒息的源头抚去。
李惊滢的十指无意识的僵直起来,像是想抓住空气一般无意义的弯动着僵硬的手指,直到手指慢慢软化下来,不再挣扎。
八皇兄,我是否还没有来得及对你说一声……谢谢……还有……对不起……
第九章
李惊滢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但是他知道自己没有死,因为他醒了过来。
死亡的体验异常的玄妙,李惊滢依然清晰地记得被层层shi纸覆面时的惊骇与无力感,无论如何努力的呼吸,都吸吮不到任何空气,仿佛一条搁浅的小鱼。
当意识消失的那一霎那,身体蓦然放松了,如同沉睡在婉情娘娘柔软、温暖的怀抱中,如同沉睡在兄长安全、结实的臂弯中,又如同沉睡在微风和煦的辽阔草原,璀璨的星空、蔚蓝的苍穹是梦乡中的旖旎华帷。
原来死亡并不可怕,只是痛苦过后的一场甜蜜梦境,在梦中追忆自己诞生于尘世的一生。
儿时的无邪纯真,失去好友的悲痛愤怒,成长的苦涩艰辛,中计的不甘懊悔,设局的狡黠j,i,an诈……
每一段泯灭良知的y谋都化作一张浸水的shi纸,一张又一张,一层又一层,直至自己再与无法承受,活活窒息。
一个人,在临死前却忆不完他到底杀了多少人、害了多少人,却依然被包容在天地之间……到底应该感激天地的宽宏,还是感慨天地的冷漠?
李惊滢真的思考了,也恍然醒悟。
除去儿时的回忆,他竟没有一桩可以在人前毫无避忌聊出的往事。印刻在脑海中的,除了失败的耻辱,便是胜利的骄傲,却没有一件可以光明磊落的在人前道出。
历经六道轮回,才有幸生于红尘俗世,穷尽一生,却只不过是一个‘斗’字。
这样的一生,到底图的是什么?
然后,他醒了过来。
当他睁开干涩的双眼,还未看清眼前的模糊景象时,两耳便传来络绎不绝的‘恭喜圣上’‘滢王殿下鸿福齐天’的道贺声。微微适应了一下,转眼便看到一屋子的御医跪倒在地向父皇道贺。
李惊滢第二眼看到的,便是明显苍老了许多的父皇。他老泪纵横地抚摸着他的脸颊,沙哑的声音带着几分颤抖说:“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李惊滢的目光下意识地看向四周,除了父皇外,没有看到熟悉的身影。没有四皇兄,更没有八皇兄。
没有四皇兄,意味着夺宫篡位的失败,那没有八皇兄呢……?
“八皇兄没事吧?”
李惊滢怔怔地问道,他的脑海中没有浮现出任何不幸的假想,却也没有任何美好的幻想。
李擎煊的表情一瞬间有些僵硬,他目光闪躲的避过李惊滢的视线,柔声道:“你刚醒过来,好好休息一下……”
李惊滢闻言一把握住他的手,乏力的四肢奇迹般恢复了知觉,他定定地看着李擎煊,一字一句的问:“八皇兄呢?”
“他没事……”李擎煊言辞闪烁,似乎想隐瞒什么。
“还活着吗?”李惊滢的口吻出乎意料的平静。
“活着……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