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节(1 / 2)

风雷 作者:风起涟漪

第15节

“你们都守在这里!我去追!”福海一声令下,当即追在无痕奔了出去。

李惊滢继续吹着马哨,钻入了九拐十八弯的密巷之中,无痕一路追赶,终于在巷尾追到了李惊滢,立刻奔过去亲昵的直蹭。

李惊滢哈哈笑着拍拍无痕的头:“好无痕!普天之下的第一良驹非你莫属!”

无痕兴奋地扬扬头,好似十分得意。

“那第一忠仆是不是非奴才莫数?”

气喘嘘嘘地福海扶着墙壁,满头大汗,累的几乎直不起腰,但脸上挂着开心的微笑。

“怎么滢王府的管家会亲自追马?应该派下人代劳嘛。”李惊滢笑嘻嘻地说。

“无痕一向桀骜不驯,您不在府中,它就呆在马厮绝不外出。今日忽然发狂急奔,奴才便知一定与王爷有关,所以摒退下人独自追来。”福海不紧不慢地说。

“不愧跟了本王多年,该不该赏呢?”李惊滢故作沉思状。

看到王爷一如即往的开着玩笑,福海这才彻底放下了久悬半月的心。但想到这么多日以来的担惊受怕、甚至几次以为会与王爷天人永隔,福海便不由鼻间一酸。

李惊滢见到福海眼中闪动泪光,微微一怔,随即深深一笑,张开双臂:“那本王就赏你一抱如何?”

福海顿时笑出了声,双腿不听话地奔了过去,紧紧地抱住了他的小主子。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那晚王爷神色有异的外出后便再也没有回来,福海急得险些发疯,赶忙禀报宫中却未见回应,于是隐隐预感到王爷失踪与朝中有关。宫中争权夺势瞬息万变,福海无法预测王爷的旦夕祸福,这一失踪,便不知何昔可见。

这半个多月对于福海来说真是度日如年,食不下咽、夜不能寐,整日期盼能获悉到王爷的半点消息,却苦等不来。如今,滢王安然的站在眼前,福海已经心满意足。

不论王爷为何失踪、去了哪里都已不再重要,重要的是王爷安然无恙,便余愿足矣。

“福海……”

李惊滢严肃的声音令福海一愣,只听李惊滢慢慢说道:“我要入宫一行,需要你助我一臂之力。”

福海一呆,缓缓松开双手,后退两步。见李惊滢神色凝重,眼眸中闪烁着不容置疑的光泽,福海便知道王爷已经打定了主意,不会再做出改变。

虽然深知‘入宫一行’四字背后涵含着无法想像的危机,但福海只能用颤抖的声音说道:“王爷请讲。”

李惊滢低声吐出两字:“纵火。”

福海怔住了。

“若滢王府大火,绝非巡城官兵可以扑灭,必然要借朝中兵马,我便有机可乘。”

但是,需要借用朝中兵力来扑灭的大火将是何等规模?除非是诺大的滢王府全部陷入火海之中才有可能……

“王爷……”福海声音微颤的提醒着李惊滢:“那是滢王府啊……那里是您的家,您千方百计都要守住的地方,那里有您一生的回忆啊……”

还有您那段虚幻而真实的恋情,滢王府是它唯一的见证,我又怎么能将您内心最深处的眷恋付之一炬?

李惊滢神情平静,慢慢扬起一抹好似浮羽般轻盈浅显的微笑:“没有滢王,又何来的滢王府?”

“王爷!”福海暗暗心惊,下意识地抓住李惊滢的手腕。

“福海,我给你一个时辰,捡几件府中贵重又便于携带的物品尽快收拾,一个时辰后,我要整个滢王府都被火海吞噬!”

福海嘴唇哆嗦,李惊滢知道他心中震惊,微叹一口气,加了一句:“不要遣散下人。”

福海当场呆愣,若事先遣散下人,无疑告之天下,这场火灾是滢王府早有预谋,所以……

见福海脸色煞白,李惊滢知他心中不忍,不由再度微叹。自己这个仆人虽将谋心之术窥到了六七成,却连半成残忍狠毒都没有学到。

“借故将府中下人聚到一处,留下一道后门,火起之后封住聚集地的三面,逼得他们只能逃向唯一的出门,以免他们四下逃窜,被困于府内。”

福海木讷地点点头,但两人都明白,火海无情,一旦大火熊熊而起,便充斥了无数的意外,又有几人能毫发无伤的逃出生天?

李惊滢又继续说道:“事成之后,你便带着细软逃出京城,你的老家不是在浙江青田吗?咱们就在那边汇合。”

“要跑那么远吗?”福海不由咋舌。

李惊滢爽朗一笑:“当然要跑到千里之外才好逃命啊,到了你的地头,本王就只好跟着福主子混了。”

福海闻言才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又对李惊滢详细说明了他的家乡位于哪县哪乡,确认王爷完全记住以后,这才牵过无痕返回滢王府。

李惊滢静静地看着福海与无痕的背影,忽然脱口而出:“福海!”

福海回过头来,李惊滢微微一笑:“万事小心。”

福海听到李惊滢这句满含关切的嘱咐,心中一阵感动,用力地点点头。但是忽然有种莫名的心酸,是王爷背光的缘故吗?为何明明相距不远,他的身影却如此模糊?仿佛他只是明媚阳光下的一抹幻影,一触即逝……

福海心中一紧,大声问道:“王爷!您真的会到青田来找奴才吧?不是有心诳福海的吧?”

“你这奴才,心眼也太多了吧?”李惊滢大笑道:“本王又岂能让你把我滢王府的宝贝白白带走?哼,那可是本王下半辈子的花费,你可别贪掉啊!”

福海这才嘿嘿一笑,彻底放下心来。

直至再也看不到福海的身影,李惊滢才慢慢收起脸上的笑容,眼中涌起一线诀别的不舍与眷恋。

对不起……福海……你为我c,ao劳多年,我却只能还给你几件滢王府的珍宝,真的对不起……你回到家乡之后,便丰衣足食的过完下半辈子吧,算是我给你的一点点补偿……

你我,只怕主仆缘尽。

“好好照顾无痕啊,它可是百年难遇的灵驹呢。”李惊滢轻轻地自语道。

最后一份纯粹真心的微笑扬起在脸上,只持续了短短片刻,便如烟般消散。

李惊滢的脸上渐渐被y翳笼罩,他的眼神中慢慢浮起一丝犀利骇人的厉光,缓缓地看向了巍峨的皇城。

既然那里是开端……也就由那里结束!

第五十八章

酉时四刻左右,滢王府的上空升起了一团黑烟,渐渐的,黑烟越滚越大,直至红火的光亮从王府的高墙内溢出,顷刻间映红了天际。当示警的铜锣敲响时,整座滢王府已经陷入了一片火海之中!浓烟滚滚、烈焰熊熊,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焦糊呛味,铺天盖地的红海令王府内外乱做一团,无数人尖叫呐喊、四下逃散。

滢王府的大门紧闭,火舌很快舔噬向朱红色的兽环大门,肃穆威严的滢王府正门开始渐渐崩榻倾倒,连看门的雄伟石狮也一并被火龙侵吞。由滢王府后门逃出的灰头土脸的婢女、家丁不断的尖叫高喊:“滢王府着火了!救火啊!”

火势愈演愈烈,火苗渐渐蔓延出滢王府,借着风势向大街扑去。闻讯赶来的城中巡兵立刻展开扑火,但火势迅猛,大有无法控制的局势。很快,人力不济的府衙火速向宫中请求支援。

滢王府着火本已非同小可,何况火势已经开始失控,很快便有数队禁军领命赶去灭火。但宫中的守卫并没有因此松懈,反而高度紧张起来。

李惊滢潜伏在暗处,一直暗中观察宫门的动向。很快,又有数队御林军领命而出,李惊滢辩识出领兵支援的为首将领是王昌彦将军。耐心地等待了片刻,约摸着王将军等人已经到达滢王府开始扑火,李惊滢便将一件早在炉灶内蹂躏了许久的官兵服穿上,把锅灰泥土胡乱抹在脸上,拨乱了头发,用火苗在发丝尾端灼烧了几下。

当又有一队士兵急匆匆地奔出时,李惊滢趁机一瘸一拐地跑了过去,不待守城士兵开口询问,便一头栽倒在地。

看门的士兵慌忙将他扶起,李惊滢急促的喘着气,紧紧地抓住其中一人的手腕,颤声道:“滢王府火势迅猛,入口被倒榻残桓所封,王昌彦将军等人被困府内,生死不明!快!快带我求见兵部尚书,要赶快去救将军!”

几名士兵守卫皇门,只能遥遥望见滢王府的上空已经被火光染红,自知火势不小,但无法知晓具体情况。再加上火灾突然,又涉及滢王府,而且灾情开始失控,宫中统事官员也是一片混乱。他们几名小小看门兵一时间面面相觑,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那你的令牌……”

李惊滢一把抓住发问士兵的前襟,哑着嗓子失控的大吼道:“将军被困在滢王府内!我的同僚死伤惨重!此刻群龙无首我要向谁讨要令牌!再延误下去有何损失是否由你来负责?!”

本就没主意的士兵被李惊滢喝的更加六神无主,匆忙商量了两句,便由两名士兵架着李惊滢走入宫门。刚走进内阁正殿,李惊滢蓦然一记手肘击倒左边之人,反踢一脚击倒右边之人,趁他俩还没来得及起身,一把夺过左边士兵腰际的长刀,用刀柄重重砸到那人的后脑,没有片刻迟疑当即转身,右边的士兵刚抽出长刀,千钧一发之际刀刃抵颈,趁那人一僵,李惊滢立刻刀峰一转,刀柄自下往上重击他的下颚,把他痛的当场栽倒在地。

李惊滢马上将这个倒霉的士兵五花大绑,牢牢的封住他的嘴,然后再将那名晕迷的士兵同样封口反束手脚,一并丢到了假山下的石洞之中。

“若不是今日这般混乱,我还真没这么容易就进来呢。”

李惊滢自嘲地笑了笑,而这个代价,则是他曾百般维护紧张的那座宅邸付之一炬。

后悔吗?

不,不会后悔……一个死人,不需要一座大宅来寄托他的回忆。

“感谢我的仁慈吧,我一向认为只有死人才不会添麻烦,但现在却要破例了。我要你好好记住我的脸,告诉别人,闯宫的人是滢王李惊滢。”

李惊滢冲醒着的那名士兵淡淡地说道,他擦去了脸上的污渍,露出了士兵熟悉的脸孔。那士兵瞪大了眼睛,立刻唔唔嗯嗯的想说什么,被李惊滢当即一记手肘击晕了他。

内阁正殿常有大臣、太监来回走动,将两个活人绑在这里并不是什么好主意,只要他们拼命制造声响,很容易就会被人发现。但李惊滢不知怎得,完全没有杀他俩灭口的念头。

或许是因为要留下他们当证人吧?总之,不会是我真的变仁慈了……

李惊滢自嘲地一笑,事后这些无辜的看门士兵各个都会因自己的潜入而受到严惩,又何来仁慈之说?若想不伤及他人,只怕仅有剃度出家、不问世事才有可能吧?又何必以为自己真的善良了几分。

李惊滢褪下脏乱不堪的官兵服,换上其中一人的士兵服,小心翼翼地将头发整理了一番,适才的狼狈感顿时消失不见,李惊滢像个普通的宫廷巡兵一般不慌不忙地走向了崇阳殿的方向。

李惊滢微垂着头,假装从崇阳殿门外经过,小心的扫视了一下看门的士兵,一共六人,完全没有因宫外的混乱而有所异动。李惊滢正在头疼应该如何混入时,迎面走来了一位老太监。

李惊滢眼波一动,当即上前,低低地唤了一声:“杜公公。”

杜公公一怔,待看清来者竟是滢王时,除去震惊,更多的是一份无奈:“火烧滢王府……原来如此……殿下真是辛苦了……”

分不清他话中的是感慨还是嘲讽。

“父皇可在寝宫?”李惊滢冷声问道。

杜公公微微摇头,李惊滢又马上追问:“那他现在何处?”

杜公公依然摇头,李惊滢目光一敛,低低地说道:“我要救鸿王,父皇在哪里?”

‘鸿王’二字令杜公公微微出神,许久,他才轻叹一口气,反问道:“殿下可曾想过后果?”

不论成功与否,滢王李惊滢都将是罪无可恕的逆臣……

李惊滢自知杜公公在暗示什么,冷笑一下:“本王自会斟酌。”

杜公公沉默了许久,最后才轻轻的吐出三个字:“封尘阁。”

“封尘阁?”李惊滢怔了怔:“那里不是早已荒废了吗?父皇为何会去那里?”

杜公公慢慢说道:“殿下想必也知,那里曾是先帝的寝宫……至于为何会被废弃,皇上为何要赐名为‘封尘’,就是宫中一桩不能外传的密闻了……但是鲜少有人知道,其实皇上每隔一段时日便会去封尘阁静待几个时辰……”

杜公公欲言又止,李惊滢微微皱眉,不再多加追问,当即向封尘阁的方向走去。

杜公公蓦然开口:“殿下可曾想过,也许一切尽在鸿王掌握,并不需要殿下多劳?”

李惊滢顿住脚步,蓦然想起当自己大声的说要帮助六皇兄为帝时,六皇兄冷冷地拒绝了自己。‘不需要’,便是六皇兄用最简单的三个字来隔绝自己步入鸿王的大营。

也许那时的六皇兄便已经感觉到了吧?感觉到,想要结束这一切便要有背负终身骂名的准备。而他,不愿让他的弟弟也沦陷其中。

李惊滢转过头来,脸上扬起一抹深邃的微笑:“那六皇兄要如何登基呢?真的要迫于形势不得不逼宫篡位,留下一个洗不净的身后骂名吗?其实,只要有人推波助澜一下,这一切便可迎刃而解。你不觉得,现在正是这个人出现的最佳时机吗?”

“滢王殿下……”

杜公公想要劝说却无从说起,能将自己的府邸付诸一炬,便已然是豁出一切,这份决然又岂是三言两语便可打消的?滢王,是下了必死的决心才踏足在这里,不会再有所动摇。

看着李惊滢远去的身影,杜公公立于风中,苍白的两鬓仿佛染上了一层憔悴的忧虑,衰老的面庞上映刻出一种别样的心酸。

“最终……依然走到这一步吗……”

杜公公喃喃的长叹一声,让这声叹息无痕的消散于风中。

第五十九章

沉寂多年的封尘阁一片萧条,遍地枯叶,风过扬沙。灰蒙蒙的殿宇仿佛是连阳光都将这里遗忘,布满裂纹的墙壁上只有吱呀作响的半叶窗,难以想像当今天子李擎煊会呆在这样一个死寂的地方。

李惊滢慢慢地推开虚掩的正殿大门,双手沾满了厚厚的一层灰土。李惊滢抬起头,梁上结满厚厚的蜘蛛网,门沿却沾着碎网,地上还有几缕断丝,很明显,这里刚刚有人来过。

果然有人……

慢慢走进内殿,灰色的旧纱帷迎风飘扬,灰红色的圆柱上曾经栩栩如生的盘龙被尘土覆盖,早已不是金灿灿的神龙。一片灰色的大殿之内,有一抹鲜亮的明黄席地而坐,委靡的背影任谁都不会想到那会是一抚袖风云变色的九五之尊。

覆满尘土的殿内因推门迎入的一股劲风而瞬间尘土飞扬,呛的李惊滢咳嗽了两声。

“谁?”

李惊滢循声走了过去,李擎煊有些惊讶李惊滢的出现,但很快,眼神中便闪过恍然大悟的光芒。

“是你纵火。”李擎煊这句话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李惊滢不置可否,缓缓抽出长刀,遥指李擎煊。李擎煊一瞬间有些错愕,当他明白这个举动意味着什么时,年迈的脸孔上浮现出一丝苦楚的惨笑。

“朕从未想过……最后拿刀对着朕的人,会是你……”

“儿臣亦未想过,会有朝一日拿刀对着父皇。”李惊滢刻意让自己的口吻无波无澜。

“你要弑君?”李擎煊说着微扬嘴角,分不清是好笑还是自嘲。

“正是。”

听到自己的末子异常坚定的回答,李擎煊却淡淡地笑了,继续如先前一般坐在地上,毫无君王的架势。他仿佛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索性两手一摊,伸直双腿,哈哈大笑两声:“那弑君之前,是否应该逼朕写下遗诏?”

“最好不过。”

李惊滢由怀中掏出一卷明黄府绢,包有笔砚,丢到了李擎煊脚下。

李擎煊笑着摇摇头:“就算朕写下遗诏,你不觉得让你成功的太过轻松了吗?”

“只要你写下,就是成功。”

“只凭一张遗诏,你就想登基为帝?惊滢,朕不认为你是如此天真的痴儿。”

李擎煊一顿,眼眸慢慢眯起:“何况……朕曾苦求你登基为帝,你不惜以死推委,此刻却说志在皇位,朕实难相信。”

“那是儿臣的事,父皇不必c,ao心。”

李擎煊闲闲地躺下身来,一脸惬意,仿佛身下的不是尘土而是高床软卧。李惊滢从未见过他严肃谨慎的父皇露出过这般放松、悠然的神情,不禁有些心下犯疑。

“你可知道朕所躺的位置,原来放着什么?”

李惊滢一怔,这里是皇祖父的寝宫,父皇所躺的位置是……

从李惊滢记事起,封尘阁便已经荒废。他曾经奇怪,为何父皇要替一个荒废的寝宫赐上一个如此萧索沉重的名字。他也曾在好奇中与几位皇兄潜入这里进行探险,但从那时起,这里的一切便已经移空,再难窥得原貌。

“这里是父皇的书房,朕所躺的位置原先放有一把龙椅,不是宣政殿的那把金龙椅,而是一把朱漆木龙椅。父皇总是坐在这里训诫我与两位皇兄,考验我们的诗词歌赋、文韬武略,如果博得父皇的欢喜,他便会允许我们坐上那把龙椅,拿着父皇的朱砂笔一同批写奏章。那把朱漆龙椅不似宣政殿的金龙椅那般忌讳、不容侵犯,却是朕登基前最向往的一把龙椅。”

李惊滢一语不发,因为在他的记忆中,隐隐觉得父皇与皇祖父之间有某种隔阂,而两位皇伯更是宫中最为禁忌的话题。当年与今日同样有着暴风雨一般的皇位之争,只是两位皇伯相继病故,最后便由父皇登基为帝。不出两年,皇祖父驾崩,父皇便封了这里,就此荒废。

“你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李擎煊蓦然问道。

李惊滢一愣,不知该如何回答。

李擎煊似乎并没有在等待他的答案,而是继续慢慢地说道:“有时朕在想……也许这座金碧辉煌的皇城内,有一个世代传承的诅咒,每一代皇子都被这个咒语擒获,为了一把可笑的椅子争的你死我活。”

李惊滢微微一颤,十分惊讶,他万万没有想到对皇权如此执着的父皇,竟会与自己有着同样的想法和感悟。

“朕也不能免俗的与两位皇兄明争暗斗、尔虞我诈,与你们今日有过之而无不及,甚至比你们还要绝情残忍。那段日子,是朕一生中最胆战心惊的一段岁月,夜不能寐、食不下咽。因为闭上眼睛就有可能身首异处,喝一口茶便可能肠穿肚烂,身边的人不能推心置腹,满腹心酸无人倾诉。”

李擎煊缓缓地闭上了双眼,脸上闪过清晰的沉痛:“那时的朕不知该信任谁,也不能信任谁,仿佛天地之间独我一人,前无进途,后无退路。朕不论何时想起,都觉得能在那样的逆境中存活下来的朕,或许早已不是常人,而是罪孽……双手沾满血腥,身系无数冤魂,一个活着的莫大罪孽。”

李擎煊慢慢睁开双眼,看向了李惊滢,那凌厉的目光令李惊滢莫名心悸。

“你知道朕的父皇是如何阻止我们的吗?”

李擎煊慢慢坐起,目光投向灰蒙蒙的地面,微眯双眸:“我们兄弟三人分别收到了父皇的密诏,诏中言明,若想继续大统,便要为人所不能为、忍人所不能忍,他约我们兄弟三人在这里会面,但只许一人去寝宫面圣,而那个人,将会是下任帝王。”

李惊滢的后颈涌起了一股寒意,为人所不能为、忍人所不能忍,就是说,要做帝王便要做到常人做不到的事情吗?将兄弟三人聚首,却只许一人面圣,岂不是意味着,只允许一个人活下来?

李惊滢不由打了一个冷战。

好狠的一位‘父皇’。世间怎么会有无视骨r_ou_相残的父亲?用如此冷血的方法来考验自己儿子的‘过人之处’?三个亲生骨r_ou_啊……他怎么狠得下心?

李惊滢默然地看向自己的父皇,那么,登基的父皇……是因为他做到了别人无法做到的事吗……

“你不会想像得出这里发生了什么。”

李擎煊微微地笑了起来,但笑容中的酸楚悲痛却是那样刻骨铭心:“我们兄弟三人手持利剑,纷纷恐吓对方,想逼退其它两人,可是无人退让。于是,厮杀开始了……朕已经记不清是谁先动的手、是谁先砍伤了朕,朕又先砍伤了谁,那时的朕已经完全陷入了疯狂……满屋的鲜血,三名浴血的皇子,各个面目狰狞,用最污秽的字眼谩骂诅咒着自己的手足,直至砍到双腿发软,再也举不起手中的利剑,脚下全是鲜血……”

李擎煊瞪大了眼睛,仿佛想从尘封多年的大殿内再度寻找当日的修罗场:“最后朕从血泊中醒来,两位皇兄已经断气多时……呵呵,当时有个小宫女无意中闯入,被当场吓疯……整个大殿到处都有血迹,已经分不清是谁的血,却不用看也知道,那些鲜血属于同脉……”

李擎煊指着墙壁高处:“那里……是朕砍向二皇兄的脖颈时迸jian到墙上的鲜血……”

李擎煊指向窗槛:“在这里……三皇兄用剑刺穿了朕的手臂……”

他又指向李惊滢所站的方向:“你那里……是二皇兄砍断三皇兄右腿的地方……”

接着,李擎煊又指向其它方向:“那里……还有那里……朕已经回想不起厮杀了多久,受了几剑,三个比地狱夜叉更为骇人的厉鬼在不断的砍向同父、同母所生的亲生兄弟……也许,那个时候我们都已经死了,只剩下被贪婪和欲望c,ao纵的身躯在做最后的嘶咬……而朕,只不过是吞噬了两位兄长的骨血活下来罢了……”

李惊滢无意识中牙关打战,饶是他屡次与死亡交臂,却也无法想像出那样场景如果发生在自己身上,会是怎样一番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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