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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许景辉的母家,他妈从小长大的地方,陈北劲的祖父祖母在他两三岁的时候就相继去世了,许景辉个性要强,从没跟他讲过关于她和她家庭的事,陈北劲知道所有关于许景辉的过去,还是在加拿大的时候他爸告诉他的。
祖父家大业大,装修风格是老中式,家具多用红木和梨木,客厅灯一照,整栋楼昭然生辉,富丽堂皇,亦散发着红色柔和的古意。
陈北劲眼神一瞥,发现许景辉居然没在书房办公,而是穿一身毛绒睡衣,懒懒地盘腿坐在客厅沙发上看电视?
看得还是百家讲坛?
陈北劲愣了一下,朝他妈走了过去,随手将按摩仪搁桌上,准备问一句眼前这位虽有经商的不世之才,但一身倔强傲骨极度抵触文史的女企业家,今晚是不是吃错药了?
她能看得进去?
许景辉也察觉他来,目光触及陈北劲略显幼稚的圣诞卫衣,眉头轻皱了下,问:“你今年几岁了?”
“我爸送的圣诞礼物,怎么,不好看?”
“我行李箱是我那朋友帮忙收拾的,他说我穿着很好看啊!”
陈北劲朝她展示了下自己的深红卫衣,上面是个圣诞老人背着礼物爬烟囱,屋里摆着圣诞树,一个小男孩在火炉旁盖被子安睡的场景,美漫风。这衣服是全世界独一件,不止是高工艺缝制出的限量版,还因为圣诞老人是陈耀河的Q版,小男孩不用多说,是陈北劲的Q版,父子俩,一比一还原。
圣诞老人头上绕一圈文字:
HaHa!Merry Christmas, my Prince!
许景辉:“……”
然后干巴巴地说了句“幼稚”。
“你怎么看起百家讲坛来了?”陈北劲坐下倒水,先往许景辉面前放了一杯,再给自己倒一杯。
“我怎么不能看?”许景辉端起茶杯,喝了口水,瞥他一眼,问:“不是买东西去了么?东西呢?”
“你的在这儿。”陈北劲把按摩仪推了过去。
“不是给他买么?”许景辉接过提袋。
“他的放起来了。”陈北劲低头喝着水,试探道:“怎么,三番四次地提他,你对他挺感兴趣?”
“也不是很感兴趣,”许景辉专心致志地拆着包装盒,状似随口道:“就是瞧着,你对他这情分挺深?”
“当然。”
“他就是个普通人吧?跟你比起来,想必学历和外貌都一般。你纡尊降贵地迁就这么一个人,究竟瞧上他什么了?”
“他……很好,各方面都很好,”陈北劲又给自己倒了杯水,低头略带紧张地一小口一小口啜着,说:“对我也特别好。”
“家里保姆也对你特别好,也特别周到。”
“他和保姆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他那种好,是让人想穷尽一辈子去爱他的好。”
陈北劲慢慢转过脸,和许景辉认真对视,停顿片刻后,终于将心里话说了出来:“妈,你别指望我跟别人结婚了,我已经不只是喜欢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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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风掠北阳 35
许、陈每年到沪,总要先处理自家事,迎来送往那些冲着许老爷子登门的客人,到第三日晚才去赴何家晚宴。
许景辉的父亲许老爷子,生前是位学者大家,文史学术界泰斗级别的人物,桃李满天下,其学生后辈主要集中江南诸省,亦和上面**结识甚多。
老爷子还在世时,门下许多学生承他托庇,功成名就之路便鲜少遭遇坎坷。这是知遇之恩,于是每到逢年过节,许家别墅大楼便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家中单就摆宴,便从初一摆到元宵节。
老爷子将学生看得比独女亲,首席上和他坐一桌的,都是他最亲的学生,许景辉总被安排在末座,当诸人欢腾举杯时,她隔着欢呼起哄的人群,看到父亲满面红光的笑脸,永远都对着别人。
许景辉打小就不服,叉着腰跟老爷子讲道理,说她也是家中主人,凭什么不能上首桌吃饭?老爷子秉性死板,最注伦理纲常,女儿小小年纪就不懂规矩,敢跟他顶嘴,简直反了天。
老爷子比许景辉更会拍桌子摆脸色。因而许景辉幼时,数不清的日夜里,都在被罚抄经史子集、被逼背诵经典,被迫修身养性。
老爷子逝世后,京城盛铭许景辉便成为沪上许家的新主人,许景辉与老爷子的学生们并未存任何恩义,但借着恩师由头拜访的,不减反增。
不过许景辉是商人,不是性情中人,凡来人登门,她皆笑脸相迎,多少给点甜头,趁此与对方建立更进一步的利益关系,且每每必携独生爱子,一年接连一年,许景辉将与客人谈话的主导权转移到陈北劲手中,自己则渐隐幕后。
陈北劲心里清楚,许辉景是在为他未来在南方的发展铺路,一定程度上,还是踏着他外祖父的脊背,才慢慢将他这个初出茅庐的新人托举起来。
每当送完客,结束戴着面具心力交瘁的一天,陈北劲都忍不住朝他祖父曾经常挥毫洒墨的书房——现在已经是许景辉的办公区,望上一眼。
祖父若还在世,肯定会对他妈的种种行为进行干预吧?据传老爷子为他妈规划的路线,要么从文,要么从政,不料他妈一身反骨,最后和他爸结了婚,选择了从商。
许景辉对祖父又抱有什么感情呢?陈北劲想,恐怕和他对她一样,对那人又敬、又爱,又恨吧?
不一样的是,随着他跟在许景辉身边时间越长,陈北劲心底深层的那恨意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说不出口的感激。
只有当他真正接触过他母亲,走她走过的路,做她做过的事,体会过在她保驾护航下仍然会偶尔感到艰难的人生,不断仰望她的成就,汲取她的思想,才逐渐懂得她对他的宽容与迁就。
这份懂得却是有条件的。
在他达到她的标准之前,他并没有跟她谈亲情的筹码,又怎么能奢求她多看他一眼?母亲是这样,父亲亦然。如今对他宠爱万分的父亲,对曾经的他来说,是连见一面的资格都没有的。
高高在上的母亲,高高在上的父亲。
这世上并没有无条件的给予,也没有无条件的偏爱,轻易得到的,都会在转瞬逝去,又有什么值得去抓住的?
于是他也成为了高高在上的人,手握权柄,冷眼旁观身边人欢呼着将他蜂拥,追求他、逢迎他。
只有一个人,一个人用十年漫长的等待、用眼尾的笑意告诉他,他是最与众不同的例外,他可以获得无条件的偏爱。
那是唯一一个人,在那人面前,他可以不用做雷厉风行的冷面许景辉,不用做财产万贯的富商陈耀河,也不用做卓然出众的新代继承人李铮鸣……他就只是做他自己,陈北劲。
这算是慎重考虑过了么,他越想,心中越认定就是那个人了。但是在下定决定告诉许景辉时,许景辉却在下一秒伸手止住了他的话,告诉他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这不是以后的事,”他认真道:“这就是当下的事。”
“今年涨了一岁不过也才二十五,我都没催你结婚,你上赶着让我见儿媳?”
“我已经答应他了。”
“不见。”
“那你什么时候见?”
“坟头见。”
“……”陈北劲罕见地在许景辉面前放低了语气,乖顺讨好道:“妈,这辈子我没求过你什么,但这一次我真的是认——”
“张口闭口这辈子那辈子,”许景辉瞥他一眼,“你这辈子过完了么?”
“我是说你的这辈子。”
“……”
“见个面吧,行不行?”陈北劲晃晃许景辉的胳膊,“他叫沈致亭,聪明优秀有涵养,你肯定会喜欢他的。”
许景辉冷哼一声:“那可不见得。”
见这他妈这架势,陈北劲就以为有戏,连忙道:“那回京以后我安排一下,咱们在一起吃个饭?”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