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还没完全醒来。
雾都清晨的雾像是没洗脸的老人,摊着卤味摊旁的塑胶椅,黏稠、无神,一层层盖在机车、铁皮、砖缝和天光上。空气混着Sh冷与油腻,像刚从便当盒里起锅的热气,裹着塑胶、柴油、废气与韭菜炒蛋的味道。
三份埔一带的巷弄是给人迷路用的。这里的房子东倒西歪,铁窗上挂着好几代的褪sE红布,墙面花斑像皮病,排水口滴着不知哪来的水。清晨五点半,只有垃圾车的广播穿街过巷,声音老到像是卡带在反覆拉扯。
某条没名的小巷里,有一栋老公寓。
它应该是四楼,但从外观只能数出三层,顶楼种满了植物与垃圾,有时还有人在那晒中药。三楼的窗子上,挂着一面缺角的八卦镜。镜子表面斑驳,映不清人影,偶尔只看得到天光的轮廓。
窗里,李承运坐在餐桌边。
他靠着墙,姿势略微内缩,像个没睡饱的人,但指尖还稳稳地捏着玻璃杯。那是金门高粱,桌上一小杯,一小碟花生米,一根未点的香菸。桌子的另一边摆着碗筷、筷架、纸巾,乾乾净净,却空无一人。
那个位子没人坐过,也从没拿掉。
电视还亮着,是老机型,CRT里的颜sE都有点发蓝。画面正在重播前几天立法院的争执画面,音量调得不高,像是背景杂讯,让空气有点声音但不至於醒脑。
「合并就好了啊!」蓝党某委员大声说着,语气理所当然,手指还拍着桌子,「我们现在的问题,就是还不够合作,如果能和敌国合并,就不会有战争问题嘛!」
绿党那头立刻有人起身怒吼:「你这叫合作?这叫卖国!」
蓝党继续冷笑:「你们只会说情绪X的话,什麽台湾价值,台湾就是个岛嘛,岛能怎样?合并了不就和平了?」
画面中,有人被泼水,有人挥拳,有人举牌子——「反对合并」、「拒绝出卖福尔摩沙」——而电视画面隐约有雪花,像心律不整前的画面卡顿。
李承运没说话,只是看着画面,眼角压着冷。
高粱灌下去,像喉咙被一根铁条慢慢推过。他把空杯往桌上放,玻璃撞到桌面的声音在室内回荡一下。
这时,电话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