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嗓音飘了些,“但你想过你在乎的人吗?你舍得让她们难过还要帮你收拾烂摊子吗?”
这些话暮绛雪应是听了进去。
或者说,自从年少那场死关过后,他一直虚心向学。长睫轻颤了两下,暮绛雪反问:“谁会在乎我?”
他道:“我死了,师尊会在意吗?”
长穗想也不想便回:“她当然在意!”
“她是你师尊,自然是最在意你的人,你信不信若是你忽然一命呜呼,她会把天哭塌下来!”
“这么笃定?”暮绛雪被她惹笑了,竟伸手将她从膝上抱起,与之平视,“说的岁岁好似我师尊似的。”
双手扣在它的腋窝,暮绛雪将雪白软软的一团抱近,仔细端详着,“说教的语气也像,眉眼也像……难不成,岁岁当真是我的师尊?”
长穗的心漏了一拍,没想到小孽障竟这么敏感。
被他探究般的好一通打量,长穗心虚作势要去挠他的脸,语气也变得凶巴巴的,“我是你师尊的伴生灵兽,见我如同见你师尊,你唤我一声师尊奶奶也是对的。”
“而且这些话都是你师尊让我代给你的,她公事缠身不方便来见你,又担心你想不开寻短见,特意让我来开导你一番。你不对我三跪九叩感谢就算了,竟对我如此大不敬!”
“放开我,难道你师尊没有告诉你,不准随便碰我吗!”
眼看着掌心的小兽炸毛,暮绛雪只能将它放开,顺手揉了揉它的脑袋,“好好好,我错了,不要生气。”
他的语气很是轻飘,隐含着一抹极难察觉的异样,“我只是开个玩笑,并非有意冒犯。”
“岁岁要吃酥糕吗?我前些日研究了些新花糕,不如你替我尝尝?”
刚刚的话题都太敏感,既然暮绛雪有意避开了,长穗也不会逮着不放。她装作不愿同他计较的样子,勉为其难尝了他做的新糕点,同灵洲界越来越像了……
该做的事都已经做完了,见暮绛雪不像有事的样子,她准备离开再去桓凌那里看看。只是到了临走时,它的后爪被一只手抓住了,暮绛雪用了些力道将她扯入怀抱,很是失落道:“一定要走吗?”
“?”长穗歪着脑袋看他,“你还有事?”
看着窗外黑沉的夜色,暮绛雪轻声叹息,“我近日夜夜梦魇,总会梦到王胡安血溅武考的样子,他浑身是血的来找我索命,我在梦中自戕了千万次都不能化解他的怨恨,已经不敢入睡了。”
长穗迷茫的睁大双眸,“可是,王胡安没死呀。”
“他是没死。”暮绛雪低眸去摸它软软的毛发,“但伤害已造成,我……很怕。”
长穗:“?”
他到底想说什么?
唇瓣张口,半响后,暮绛雪才低道:“可以……留下来陪我吗?”
“岁岁,留下来陪我睡一晚好不好。”
长穗:“……”
这总爱让人陪睡的毛病是从哪里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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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在灵洲界,桓凌总爱说她装反派,明明心软又善良,却总爱装成无情心黑的模样,还总能让人一眼看穿。
长穗从不觉得自己心软。
在很多事情上,她杀伐果断爱恨分明,王胡安的遭遇她不会同情,亲手教出的孽徒犯下了滔天业障她也不会忘。可明明这些她都记得,却不知怎的,还是稀里糊涂留下来陪暮绛雪了。
大概是失去了大半记忆,又重新教养了暮绛雪数年,眼看着这缕恶魂逐渐变成良善温仁的君子,她没办法再维持冷硬的狠心,偶尔也会念起暮绛雪的好。
她想起他们初遇的时候,少年被困在古阵锁链下,在她歪头看向他时,少年脸上的笑昳丽又张扬,竟比漫天的红雪还要艳几分,是她此生难忘的殊色。
她想起在她心智不成熟草率收他为徒时,少年穿着印有她兽纹的霜白宗服,踩着青石板一步步朝她走来,她本以为自己不会深记,却时隔了两个时空还未忘却。
她还想起暮绛雪作为她徒弟的日日夜夜,他会为她做好吃的花糕,会帮她收拾烂摊子陪她玩闹,在不知不觉间,他渗入了她生活的点点滴滴。
记得有次他为她梳发,手巧帮她梳了一个她很心仪的发髻,当时她对着镜子开心了好久,还拉着暮绛雪帮她挑珠簪,暮绛雪随手挑了支插入她的发中,在长穗抱怨着说难看时,却忽然将下巴抵在了她的肩头。
“师尊。”那时的他已有仙君之名,高出她太多。
明明很少喜人近身,那日他却反常的俯身贴近,含笑望着镜中亲昵的二人,单手虚揽着她,莫名说了句:“你真的有把我当徒弟吗?”
后面的记忆,长穗有些模糊了,她不记得自己怎么回答的暮绛雪,也不记得自己有没有推开他。如今恍然回想,她才后知后觉,暮绛雪在她心中的分量占了极重,竟重到与桓凌那般模糊了距离,乐意与他如此亲近。
【你真的有把我当徒弟吗?】如今再回想这句话,长穗心中难受的厉害。
原来在那时她便用错了法子,自以为的陪伴亲近,在暮绛雪看来不过是毫无边界辈分的玩乐对象,她没有把暮绛雪当徒弟,暮绛雪也没有好好认她这个师尊。
“欸……”沉沉叹了声气,长穗从暮绛雪怀中钻出,在枕边蜷缩成一团。
若不是以兽身出现,刚刚说什么她也不会答应这种无礼要求,还被暮绛雪捞入了怀中如今亲近。
夜已黑沉,耳边的呼吸均匀轻缓,暮绛雪已陷入熟睡。
这些天他当真是吓坏了,长穗刚从他怀里钻出,他便拧眉开始梦魇,低低喃着,“不……我不想的……”
长穗想装听不见,但忆起灵洲界那些旧事,她烦躁的将脸埋入毛发中,悄咪咪将自己毛茸茸的大尾巴……甩到了暮绛雪手中。
那些破碎的呓语歇了。
劳累了这些天,困到不行的长穗意识昏沉,很快也睡了过去。
大概是睡前想了太多灵洲界的事,无形中将封闭的记忆撬开了衣角,沉入梦中后,她陷入一处烈火焚烧之地,她穿着殷红沉重的嫁衣,拎剑在火海中穿行,听到无数人的哭喊哀嚎。
她记得这幕。
先前她在梦中见过,这是蛮荒龙祖破坏她与桓凌大婚之后的场景。
因先前破开了小部分记忆,这次的场景变得清晰流畅很多,她看清了被破坏焚毁的神剑宗,看到了倒地重伤的桓凌,在桓凌一声声的不要回头中,长穗缓慢转身,遥遥看清火海中的红衣男人。
“师尊。”长穗看到了他昳丽精致的面容,弯唇对她露出笑,很温柔宠溺。
艳红的衣摆被火风荡起,与他笑容不符的,是暮绛雪挽弓对准了她的眉心,握弓的手指修长用力,不知沾染着谁的血迹,诉说着他的冷漠狠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