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觉到沈余的视线,男人勉强扯出了一个笑容,他笑得很艰难,说:我送你到外边。
茶根,不能不走吗?
答案很显然。
下午一点,沈余拜别了杨河等人,牵着沈宝下山。
雪下的真不小,山坡上已经积累了厚厚的一层,宗楚远远坠在后边,他在飘雪中定定看着前方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半晌,嘴角才艰涩的弯了弯,他粗粝的手指微动,尖锐的刀尖很快沿着手指擦过,留下一道血痕,宗楚就像感受不到一样。
说他道歉也好,说他卑鄙也好,他知道沈余心软,如果把这条命都交给沈余决定,是不是他就能有机会?
要是沈余不要他,这条命也没什么可值得的。
下坡的路上,有一条断坡,没有栏杆,人只要往后一跳,就会坠下深渊。
宗楚给自己选的就是这条路。
他站定了,摸着断掉的边缘,朝着大雪前的人喊:茶根,你看我一眼!
身影没有停顿,宗楚苦笑了一声,他是真没想到过有朝一日,他会沦落到这种地步,但是又心甘情愿。
他低下声音:你看我一眼,就一眼,行吗?
沈余听到了身后男人的低喃。
风雪声嗖嗖飘过,落在他的睫毛上,挡住了一点视线。
要原谅和新开始很简单,但是忘掉前世血淋淋的阴影,却需要很长一段时间。
沈余也不知道这个界限在哪里,但是他足够冷静,也想这一辈子好好过完,所以他愿意迈出一步。
但是更多的,一条横线拦着,总是让人不能轻易迈过去。
那是一条人命的距离。
除非有人,愿意再次赌上一条命。
身边的沈宝忽然停下了,他拉了拉自己监护人的手指。
沈余低头看他一眼,怎么了?走不动了吗。
沈宝直直的看着后边,抬眼,说:危危。
沈余教过他,有些地方是很危险的,就比如山道的险坡,就要离得远一点,如果不小心碰到,就再也见不到自己的监护人了。
要是看见别人在,也要提醒他们。
沈余心口微跳。
他忽然想起来刚才路过的危坡,但是怎么可能呢?
他眼睛有一点放大,迅速的回过头。
男人站在风霜大雪里,就离险坡不到一米的距离,他手掌盖在断掉的木头上,深邃的黑眸定定的看着沈余这边。
沈余停滞了一秒的心跳剧烈加速起来,他甚至能听到血液高速流动的声音。
连自己发出的声音也听不见,他说:你想干什么?
宗楚很少见他紧张自己的模样,尤其是这辈子,这是第一次吧?
他忍不住扬了扬嘴角,低沉的対青年说:茶根,我欠你一条命,如果我还给你,是不是我们还能重新开始?
你逼我?
青年嗓音尖锐。
宗楚都被震住了。
他眼底迅速涌上狂喜,快速地松开手朝着沈余的方向走过去,因为速度过快,差点跌个跟头。
而跌跟头的位置就离断坡不到半米。
沈余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了,他垂在身侧的死死握紧,沈宝小声的痛呼了一声,但是看着监护人的脸色,小小的屏住了声音。
男人几乎是狼狈的走过来,因为狂喜,动作还带着不自然。
他站停在青年身前,沈余在剧烈喘息着,眼神却冰冷如刀。
宗楚忍不住,他高兴。
他去拉沈余的手,单手稳稳的紧拽着,不让青年甩开。
沈余声音冷的像刀子一样:你拿自己的命逼我?接下来你想说什么,让我背上一条人命吗?还是让我选择一辈子都别出隆村在你眼皮子底下!
他声音到最后,已经是声嘶力竭。
宗楚被他的激动喊声听得震震的。
他心口彭彭的跳动,死了几天的心思全都开始活络起来。
沈余在意他,沈余还在意他的命。
男人紧拉着青年的手,他定定注视着沈余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我永远都不会再逼你,茶根,我怎么会跳下去呢?我还指望着用这双眼睛看你一辈子。
沈余视线越发冰冷了。
宗楚站在断崖的第一秒,他想到的没有仇恨,没有报复,有的只是出离灵魂的恐惧。
宗楚的目的达到了,不是吗?他又一次逼
一片红色彻底掐断了沈余没有完成的想法。
他怔愣的看着男人,似乎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
直到沈宝低声的喊:危危,危危!
沈余瞬间往前走了一步。
他怔忪的看着鲜红的血液和雪白的雪地融合在一起,带着热度的血液把白雪都融化了一片。
宗楚捅的是左边,他笑了笑,扯到伤口,稍微有些抽痛,吸着气说:你别怪我没捅心脏,茶根,我舍不得你,我想继续看着你。我这辈子也不会逼你,以前都是我的错,你要是想出气,随便捅,怎么样?留我一条命我想看着你。
他抬眼,因为血液流失视线稍微晃了一秒,却稳稳的站在雪地中,宗楚说:你还要我,対不対?茶根,你还要我吗?你原谅我吗?
沈余说不出来话。
他只是呆愣的看着,看着那片血,似乎与前世最后视野中的画面重合。
宗楚站的有些困难,他踉跄了一步,沈余呆愣的抬手,扶住他。
男人掌心一片冰凉,宗楚死死握着沈余的手,心里甚至有些不合时宜的美滋滋。
这是沈余主动朝他伸过来的手。
沈余还要他。
去医院。青年忽然颤着声音说:你给我去医院!
宗楚可半点不想吓到自己的心肝宝贝,只是他知道横贯在两人之间的不只是有性格,还有沈余最忌讳,也忘不掉的前世。
流点血而已,死不了。
他说,按住沈余的侧脸,抹了抹:你别怕。
的确是还能生龙活虎。
沈余几乎是咬牙看着他,他迅速捂住宗楚的伤口,把所有纷乱的想法全都压下去。
他说:你等着。
宗楚倚在他肩头,困困低笑了声,他沾着血的手握着沈余的,一字一句的说:我等,我等一辈子。
第93章
宗楚不知道苦肉计有没有用,他自己倒是虽然一百个不愿意,也还是得装大度。
那天算他们运气好,在半山腰的路上拦了一辆车,司机也是个好人,风风火火拉着给他们这一行奇奇怪怪的人送到了医院。
最后检查出来,没什么大事,捅是差点捅了个对穿不过因为没伤到内脏,刀一直没拔出也没造成严重的大出血,当天下午从手术室出来,宗楚就已经和躺在床上的没事人一样。
沈余就等在门外,没有进来。
男人等了一会儿,就坐不住了,他稍微有些费劲的靠座起来,正好被进门的护士抓到。
护士皱着眉,直接呵斥道:刚做完手术就胡乱动,家里人呢?
家里人。
宗楚厚着脸皮说:在外边。
护士又拧着眉,去找外边,听见声音的沈余已经抬起头来,护士见到他的第一秒,就把酝酿的话给吞了下去。
有时候看人下菜这句话是没错的,护士本来想言辞说两句,家属做手术竟然不及时陪在里边,但是见到沈余这张脸,严肃的语气就自然而然的吞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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