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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房门开着,十人间病房塞得满满当当,病床前或是家属,或是护工,只有最靠窗的那张病床除外。一位约莫五十多岁的女人躺在床上,眼神空洞,输液袋里的药水所剩无几。
淩恒按了铃,冷着脸:“他就让你一个人这麽待在医院?”
那女人转过头来,看到淩恒身后还跟着一个小孩,下意识问:“小恒来了啊,这是你学生吗?”
护士来得挺快,利落地更换了输液袋。
淩恒没答,继续追问:“他人呢?”
女人陪笑:“店里忙,他走不开,晚一点应该就过来了。”
淩恒讥讽道:“足浴城大老板,少了他生意就不做了?”
叶星奕头一次在淩恒脸上看到如此抗拒抵触的负面情绪,面前的女人一看便是淩恒亲生母亲,脸部轮廓像极,只是肉眼可见地苍老又疲倦。
叶星奕朝女人点头问好后,偷瞄了一眼病床墙上贴着的个人信息,有些讶异,完全看不出原来她只有45周岁。
“最近都瘦了,”女人没敢吱声,只是讨好般又朝淩恒笑了笑:“路上过来累不累啊?”
淩恒没理,从桌子上拿了病历本,也懒得解释,揽着叶星奕大步出了病房门。
认识这麽久以来,淩恒从来不曾有过这样坏脾气的时候,叶星奕不由得身体一僵。
出了病房,淩恒脸色才缓和一些:“不会兇你,别怕。”
叶星奕不知该说什麽,但又不想让淩恒的话落在地上:“你……跟她关系不好吗?”
淩恒勾唇:“上次见她,你猜是什麽时候。”
叶星奕试探性问:“今年暑假吗?还是过年?”
淩恒笑:“四年多以前。”
叶星奕一怔,下意识望向淩恒,就听他语气淡然:“平常没有事的时候,她从来不会想起还有我这个儿子。”
淩恒神色如常:“我十三岁的时候,爸妈就离婚了,她就是为了现在这货出轨。”
“我在外婆家住了两年,后来她去世,我外公嫌我妈不给钱,把我赶出来,我爸那边,又都记恨我妈,不肯收我。”
“最后兜兜转转,我又被扔回了她这,后来待了不到一周,我自己住不习惯,就搬了出来。”
淩恒对着自己和身边人,从来都是温和又包容的一面,叶星奕心中一窒,怪不得从未见他提及过家里任何事情。
“你那时候才多大啊……”叶星奕丧得无法言喻,垂着头:“而且这跟你有什麽关系,靠,傻逼吧。”
叶星奕也顾不上当着班主任的面口吐芬芳了,他这会简直在心里骂死了自己,操了,亏得自己前面出于礼数还跟这女人打招呼,打她个大头鬼。
跟之后的种种相比,年少时的这点坎坷实在算不上什麽,淩恒早就看淡了,倒是身旁小孩义愤填膺替他打抱不平的样子十分可爱。
叶星奕想起很久之前看过,至今仍然印象深刻的一句话——
温柔到骨子里的人,要麽是在健全充满爱的环境下毫无忧虑地长大,要麽就是一个人浴血咬牙在黑夜里反複辗转过太久,生生被磨成了这样波澜不惊的性格。
叶星奕想,像淩恒这麽大那会,自己在干嘛呢——忙着在学校跟老师斗智斗勇,忙着怎麽跟老爸多讨点生活费。
可淩恒呢?在那样小的年纪,他就被迫孤身离开了家,课余究竟打了几份工才勉强凑够学杂费。
叶星奕从来没有这样心疼过一个人,忍着汹涌的泪意,咬牙:“……你真的好不容易。”
诸此过往,淩恒早都不在意了,却还是忍不住逗旁边的小家伙:“知道我不容易就乖一点。”
“好,我以后肯定都很乖,”叶星奕却明显当真,“再也不给你添麻烦了。”
淩恒笑:“倒不是嫌麻烦,只是揍你一顿我也怪累的,管杀还得管埋。”
两人走到医生办公室,敲门进去,叶星奕站在旁边凑着耳朵听,这才知道,许芹得的竟然是宫颈癌。
办公室里,一位年轻女医生指着HPV.TCT联检报告,说:“她是宫颈癌早期,还是有很大希望的,一期治愈率90%到95%,2A一期是85%左右,可以进行根治性切除子宫手术,这样的话,治疗后五年的複发率大概在5%到15%,如果五年不複发,就是治愈了。”
女医生强调:“一定要尽快治啊,宫颈癌晚期存活率非常低,长一点能活两年,短的甚至只有几个月,千万不能拖。”
“你是她儿子吧?手术费用不小,大概四五万,但她前几年小産过,身体状况不好,我建议一定必须得做,尽快回去跟家里人商量一下吧。”
从医生办公室回病房,依旧没有见到那人。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