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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
女人大脑发懵,她终于发觉这并不是以往私底下。
梁纭中年发福,肿得厉害,她端着碗的手指因为畏烫而挤在一块,像两只蹄髈。
她放下碗,仓促地张开嘴,慌忙找补:“星奕……我不是……”
少年没出声。
女人眼神躲闪,结巴语塞道:“我不是说……唉,都怪姨妈嘴笨……”
叶星奕突然笑了:“你不是嘴笨,你只是恶毒,见不得别人好,连自己已故的亲妹妹都不肯放过。”
叶星奕站起身,手扶在桌沿,身体前倾:“这些话你平时说过多少次了?才会这麽容易,想都不想就脱口而出,这也是嘴笨?”
“我妈已经去世了,她可以不计较,我爸大度,也可以不计较,但我不可能。”叶星奕勾唇一笑,眼睛却猩红可怖。
“她怀着我的时候,你喊她大着肚子来家里吃饭,结果从头挖苦到尾,说她找了个比自己大那麽多岁数的糟老头,问她是不是想钱想疯了?还是图大城市的户口?”叶星奕明明是在笑,可眼神却宛如刀刃,压迫感极强:“你说,现在怀孕了,总能赖上人家了。”
“我爸只是个兢兢业业的保安,有个莘城户口,仅此而已。你扣这麽大一顶帽子给他,不怕折自己的寿吗?”少年眯着眼。
“你可以说我空口无凭,可以抵赖,但是姨妈,”叶星奕几乎压不住火了,“我亲眼所见,我十二岁那年,你在莘城开餐饮店,是谁帮你找的房子,帮你安顿好一切?你店里人手不够,又是谁二话不说辞掉工作,寒冬腊月在你店里帮你义务洗菜洗碗?她一天从早干到晚,一分钱没收,又凭什麽落得你一身埋怨?她活该麽?她欠你的?还是我们家欠你的?”
叶星奕的身体再次前倾,视线紧盯梁纭,势要将这些年隐忍下来的所有一并宣洩而出:“后来,你店里赔钱亏本,我请问,又是谁借了你整整十五万?”
叶星奕讥讽地笑了:“你总嫌我妈没文化,嫌我爸没本事,但这些钱是他们一点一点攒出来的,真嫌弃你有本事就别用啊!”
“张嘴伸手拿的时候你倒是干脆,还钱的时候怎麽就拖泥带水扭扭捏捏了?”叶星奕眼里的戾气与怒火匪然:“钱是磕磕绊绊还完了,但这事就过去了?连句谢谢都没有,这钱我妈放银行都能听个声吧?怎麽,我们家就活该欠你们的?”
“一口一个我妈不学好,我妈成绩烂。你念书的钱都是靠我妈在厂里打工挣出来的,家里那时候穷,只供得起一个,你真当我什麽都不知道吗?”
叶星奕胸腔剧烈起伏:“外公也在这,可以作证。”
“她那时候也才十几岁,她比你还小!”叶星奕的双眼早已血红,几乎是在声嘶力竭地吼了。
女人呆坐在椅子上,嘴唇嗫动:“你……”
一直是顾及着叶瀚与梁颖,叶星奕才没把这些丑话说出来,但既然已经撕破脸了,他索性说个够:“你是这几年日子过得太憋屈了?恨不得把我妈从坟里刨出来再骂上两句,你这麽昧着良心扯谎,就不怕她晚上站在床头看着你吗?哪有亲姐姐是这个样子的?便宜是都让你占了!最后她落得一身苦一身病痛!”
“星奕……”外公想伸手拦,却被叶星奕反推开:“你是外公,我尊敬您,但我一直都很想问,同样都是您的女儿,同样都是您的孩子——”
叶星奕剧烈哽咽,鼻子发酸:“……怎麽您就不能对妈妈好一点呢?她十四岁就离开家打工,一个人漂泊在外了。”
“就非要偏心的。”无数质问,都堵在喉咙里,只堪堪剩下这麽一句。
到底是家人,怎麽可能不寒心。叶星奕笑着,视线却模糊了,他一字一顿:“我跟妈妈不比任何人差。”
梁纭终于出声,话说到这份上了,她也不再惺惺作态,咬牙切齿地说:“你就是比我儿子差,你表哥能考进江大,能考进C9,而你呢?现在在这一句接一句的,姨妈嘴笨,年纪也大了,我说不过你,但我等着半年以后看你笑话!”
前面说那麽多,女人全都默许承认了,只缠着最后这点不肯放。
若是再小几岁,叶星奕大概会掀桌子摔碗,闹个底朝天,再跑出门,扯着嗓子就喊,让周围邻居都看清这一家人的嘴脸。
若是再大几岁,叶星奕大概会淡漠地挨个剜他们一眼,然后一笑置之。
可他这年偏偏十八,心里憋不住火,也藏不住事,况且一模成绩无异是这时最有力的反击。
于是叶星奕点开手机相册,举到梁纭面前,眯眼:“C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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