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小杂货超市已经打烊了,叶星奕连车站的门也进不去,他坐在门口的台阶上,将头埋在臂肘里,脸垂得很低。
少年死死抓着手机,忍了一路,到此刻四下无人孤寂落寞时,终于还是抑制不住了。
一声气音的呜咽过后,理智决堤。视线瞬间模糊,泪砸在了手机的钢化膜上,而后一圈一圈往外晕散开来,陷在了缝隙里。
这一切都发生得太猝不及防了。
甚至一小时之前,他还沉浸在自己二模全市第一的极大鼎沸之中,还在大快朵颐,向身边爱他的人展示了一波“干饭实力”。
手机一直在亮,电话与消息不断进来。
叶星奕身上的校服还没换,他掀起棉质短袖的下摆,用力想将屏幕上的泪擦去,可一直都擦不干净,怎麽也擦不干净。
眼泪险些误触了屏幕,差点默认接听。叶星奕止住泪意,更大气力地将泪擦掉,确认电话没接通后,才重新攥在手里。
小少年肩膀瘦削,情绪完全不是委屈一词可以囊括的,他低声:“妈妈……我好想你……”
叶星奕咬着牙:“我想回家了……”
他抿唇,违心地说:“这里不是我的家,我想回家……”
叶星奕用力吸了吸鼻子,他也不知为何,在听到陈灿那一句“哥”之后,就突然溃不成防了,理智全然剎不住车,整个人都绷不住了,不对劲了。
叶星奕一直觉得自己对于淩恒而言,应该是独一无二、最特殊的那个。身边喊他“淩哥”的人比喊“淩老师”的还要多,可从头到尾,只有自己能喊他一声“哥”。
无关姓氏,无关许多。只要自己这麽说一句,淩恒必然会明白是自己在喊他,不是别人,不是随便某一个人。
可现在他不特殊了。原来也有人曾经这麽喊过淩恒,甚至喊了四年,比自己还要久。原来只是自己迟钝,原来只是自己一厢情愿。
全部的话语,无论是安慰也好,嘲讽也罢,统统抵不过陈灿的这一句——“哥”。
简简单单一个“哥”字。他们确实相遇太晚了。
手机还在不断震动,叶星奕一眼不想看,手比脑子动得更快——
“啪——嚓——”
一声沉闷又清脆的动静过后,手机已经四分五裂,离叶星奕两米远了,湮没在了坚硬结实的水泥地上。
风一吹,树影乱晃,钢化玻璃不知碎成了多少块,看不清也数不清了。好像很多事情都是这样,根本无从计起,却像一张大网铺天盖地覆压过来,罩得少年喘不上气。
叶星奕双腿分开了些,臂肘撑在腿上,双手垂在一块。半响后,他擡起手,大力地抹了一把脸。
无所谓,自己在这待到天亮就可以了。等天亮有班车了,就能买票回莘城了。
高考不考了,书也不读了,大学也不上了。等自己回到莘城,就去奶茶店、火锅店打工,照顾老爸。只要一天干几份活,总能养活自己和老爸的,没有大学文凭也无所谓。他还年轻,他有力气。
再也不要回到这旮旯里的破县城了。再不回来了,破旧小县城。
没什麽是不能放弃的。叶星奕的口是心非,连他自己都辨不明晰。
迟疑两秒后,他终于后知后觉。手机已经被自己摔碎了,这下好了,身上一分钱都没有了,连票也没法买了。
他回不去了。
四月底晚上的风还带着几分春天的绵爽,叶星奕一个人待了这麽久,已经觉得有些冷了。
少年环抱住自己,他在想:“我还是有骨气的。”
这句话在肚子里只说到一半,叶星奕就猛地起身——
不远处的手机壳确实已经摔碎了,钢化膜也不出意外地烂了,可塞在背后的东西却显露出来。
那是一张红色的纸币,货真价实。
叶星奕蹲在地上,捧起它,眼泪再次倾洩而下。
他嘴硬,说得要强,实则这四百多天以来的温存悉数寄存于心。淩恒的包容与爱意,全部历历在目。
这张百元大钞是去年他赌气、一个人跑到三旬之后没多久,淩恒强硬塞在他手机壳里的。
生怕小崽子哪天手机再丢了亦或出点意外,身边一分钱都没有,找不到回家的路,没法回到自己身边了。
叶星奕已然泣不成声,那些因为陈灿到来而産生的负面情绪,大概还是不足以与淩恒坚定而温柔的爱对抗、相较量。
两百米开外的公路上,淩恒终于寻见了令他担心到现在的小破孩。
小破孩蹲在地上,一米八一的身体蜷缩成一团,将头埋在自己肩膀里,正无助抽噎,校服外套虚挂在身上。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