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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建忠故意不接淩恒递过来的纸巾,就仰头盯着他看,没有任何动作。
淩恒只能一直这麽举着,反反複複再度认错:“是我不好,让您寒心了。”
淩恒一条腿站着,另一条腿跪在沙发上,小心翼翼地去擦余建忠脸上的血:“对不起。”
“喊我什麽?”余建忠看着面前这个既坚毅又倔强的大孩子:“你不喊我就不擦了,让它流吧,流光了你给我收尸,还要再给我守三年孝,咱们父子关系言尽于此。”
淩恒深深地蹙眉,他张了张嘴,却又无声地闭了回去。
余建忠重重地哼了一声,胸膛还在剧烈浮动,血肉眼可见流得更兇了。淩恒擦的速度根本赶不上,他真的无措,明明是想退一步,想离开,关系却反而朝着更亲近的方向在发展。
余建忠又是一声闷哼,他一说话,一动作,血立即从鼻子淌到了嘴里,满口腥红:“真想我成干尸啊?”
淩恒没辙,无法,眼睫翕动。
他闭上眼,再睁开,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只是余建忠等待两秒,还是没能听到想要的,只有同样一句:“对不起……”
余建忠干瞪淩恒,气得头直点,突然一把扯掉了淩恒塞在他鼻子里的纸,直接扔在地上,并且扔远了,血顷刻流得更兇:“你小子可以。”
淩恒再想替余建忠擦脸时,被推开了:“您。”
“师傅……”淩恒咬着牙,脸色青白地望向余建忠,神情几近恳求。
可余建忠不看他了,兀自闭上眼,像座钟似的坐在沙发上。十几秒过后,这一次,余建忠终于等来了他想要的:“爸。”
这一句话,这一个字,余建忠等了十多年,淩恒也等了十多年。
余建忠笑了,爽朗地笑出了声,他睁开眼睛:“再喊一声,好孩子。”
淩恒一只手被余建忠抓着,另外一只手连忙拿着纸巾重新堵在他鼻子下面,无奈:“您不许再乱动了,更不能再扔了。”
余建忠眨了眨眼,下巴往上擡,催促:“你小子快点的。”
淩恒心又软又酸,他用了莫大的决心:“爸。”
“诶。”余建忠大力揽过这个不听话的大孩子:“你就是过分要强,一点不乖,非要我真的动怒才肯消停。”
余建忠脸色骤变,他换上了尤其和蔼的笑,如沐春风道:“这下过不了多久,星奕也要这麽喊我咯!”
淩恒一边在给余建忠细致地擦脸,一边听他絮叨:“我知道你觉得自己配不上星奕,觉得耽误星奕,这全是你妈妈故意说的鬼话,她就是故意说给你听的,结果你还真着了她的道。”
“你不能也没有资格去替星奕选择什麽,我只知道这孩子待在你身边他最开心,最自在,星奕老是眼巴巴地望着你。”余建忠牵住淩恒的右手,拍了拍他的手背,说道。
“我在一中待了几十年,什麽样难缠的学生,什麽样棘手的学生家长没有见过?她算老几?”余建忠嗓音威严,气势成城。
余建忠五六十岁的人了,年纪在这,可他身材健硕,精神矍铄,常年居于上位者,气势绝对不是可以糊弄的。
他将自己的手放在淩恒的手上面,包住这个大孩子的手,才继续说:“你又不是什麽都没有,星奕有他的爸爸,有爱他的妈妈,你也有我和你师母,我们俩就是你的底气,就是你的底牌。”
“而且我们俩早把你当儿子疼了,你本来就是有家的孩子,明白这个道理吗?”
余建忠笑了笑,注视着淩恒:“你不比任何家庭的孩子差任何一分一毫,我们俩本来就是你的家人,我们从来都是骨肉至亲。”
余建忠脸上的血怎麽也擦不干净,血混着泪,眼泪模糊了视线时,他听见淩恒喊:“爸。”
在这样耐心温柔的鼓励之下,淩恒终于跨出、逾越了这一步,他将头埋在余建忠肩上,泣不成声。他好像终于可以真真正正当一回孩子了。
“不要老觉得自己有多坚强,多强大。”泪水花了眼,余建忠将淩恒紧紧搂在怀里:“在我和你师——”
余建忠打了一下自己的嘴,然后笑着说:“在我和你妈妈眼里,你就只是个小孩,现在就算长得比我高了也是小孩。”
“信任我们多一点,好吗?”余建忠将淩恒的头牢牢按在自己胸膛:“也信任星奕多一点,好不好?爱你的人永远不会舍得离开。”
淩恒一直在发颤,发抖,他浑身抑制不住地发抖:“对不起,我辜负您当年的期望了……您高中和我说过的话,我都记得的……”
在叶星奕面前,在简泊、宁云骁面前,淩恒从来都是无坚不摧的,从来没有他处理不了的事。他是班里五十个孩子的主心骨,可只有这一刻,只有在余建忠面前,他才能真真正正毫无负担地做一回孩子,做一回那个需要被保护的孩子。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