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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家小孩也长大了,现在也成为医生哥哥了。”淩恒这麽想着,笑了笑。
家里浴缸很大一个,但叶星奕并不怎麽经常用它,总嫌浪费水。
浴室门推开,叶星奕站在花洒下,闭着眼,任由无数股水流仰面砸在脸上。他没听见门开了。
淩恒走近两步,还没将手里的果盘放在柜子上,脸已经先完全黑了——叶星奕裹着一身寒气,冻得发颤,他被迫闷头栽进淩恒怀里,神情触动:“哥?”
“啊……”
淩恒忍了又忍,可还是实在火大,沉声:“零下四五度的天洗冷水澡?你不想好了还是不想让我好了?”
叶星奕站在花洒下,周身寒气,全身皮肤都冻红了。他伏在淩恒肩上:“哥……”
淩恒大力拧过开关,手臂尽湿,身上的衬衫也湿透了。
水珠滑过手肘淌下来,沾了水珠的巴掌重重落在叶星奕身后,淩恒训道:“洗冷水澡?再洗冷水澡!屡教不改!”
叶星奕肩膀紧绷,脚下一软,整个栽倒在他哥怀里,却也忘了求饶,只闭着眼睛,泪混着脸上的水一起滑落,埋在淩恒右肩。
“这个天气你洗冷水澡,还有没有一点脑子?”淩恒箍着叶星奕的腰,铁砂掌裹着温热的水气接二连三地落下。
淩恒怀里,他全心全意宠、全心全意疼的小家伙死死闭着眼睛,一声不吭,可身体一直在抖,指骨用力到泛青。
怎麽会不心疼,怎麽会不明白他现在有多难受呢?
心髒方向的手术实在太耗费心神、耗费体力,叶星奕经常在手术台一站就是十几个小时起步,很多时候饭也顾不上吃,工资高不高他不关心,他念了数不胜数的医书,只为能不辜负自己这一身白大褂。
有些日子,叶星奕下了手术,脱下白大褂回到家,吃饭时手还在小幅度地抖。淩恒心疼,可无能为力。因为只要当天手术顺利,小家伙再苦再累再髒,却总是笑着望过来,两只眼睛里是毫不掩饰的激动:“哥!今天患者的家属说要给我送锦旗,我真的好激动!巨无敌高兴!他们是从林北省过来的,好远好远,就是奔着咱们院心胸外科的名气过来的。我当然不能让他们失望,也不能丢我们院的脸!”淩恒也笑着,朗声:“果然是我们家叶医生,相当厉害!”
生命的脆弱,叶星奕小时候至深至痛地领会过,因而每每当他站在手术台旁边,肩上的压力与负担才会这样大。大到他有时候真的快要扛不住了,可他在极力扛着。好在,淩恒总能及时给予力量。
似乎只要手术能成功,曾经那个无肉不欢的小崽子连吃素也可以接受了,就连吃讨厌的生菜也压根不在话下。
或者这样说,只要手术成功,叶星奕完全不在乎吃什麽。
连着有几台大手术的日子,叶星奕下班回来其实是没有胃口的,但比少时更加嗜甜。小孩熟睡在自己臂弯里的时候,淩恒只是克制地亲一亲他,吻一吻他,完全舍不得碰他,更何况是在床上折腾呢,两个人之间的X事从来都是相当温柔且相当溺爱的……
此时,淩恒又气又心疼,最后到底还是收了手,牢牢抱住怀里浑身湿透的小孩,咬着牙,强忍心碎:“你已经非常优秀了,星奕。你真的已经非常出色了,这才是你工作第一年,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
压抑不住的一声哽咽从喉咙深处传来,叶星奕脱了力,陷在淩恒怀里,他抓着淩恒的衬衫,发白的唇在说:“今天那个小妹妹,她只有五岁,她也是从很远的地方过来,她说父母带她过来已经花了很多很多钱,花光了家里所有的钱,就指望今天手术能成功,能活下去。我早上去寻房的时候,她塞给我一颗荔枝,她说这是她舍不得吃,是她特地留给我的,她说她以前从来没有吃过这个,她说很好吃,所以想让我也尝一尝。”
“可是下午,没过几个小时,她的氧气管是我亲手拔的。”
“我无能为力,我救不了她,就像那年没能救下妈妈一样……她会,妈妈也会失望的吧?”
淩恒的泪蜿蜒,肆意地在流淌。
叶星奕自从上大学之后,挨过军训那一劫,他的体质真的强了很多,已经相当之久没有生过病了。
叶星奕体力不支,昏昏沉沉地睡在床上,背后的冷汗出了一身又一身,整个人宛若浸在水里,脸烧得通红滚烫,整个人冒着热气。
淩恒的手探到他短袖里面,毫不意外地再度摸了一手湿润。叶星奕睡在淩恒怀里,还像念高中时那样,脸埋在他哥的胸膛,只是这晚,呼吸很沉很沉,每每呼出的气都带着灼心的热度。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