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话长啦。」千束摆摆手,没有解释的意思。「既然泷奈醒了,我们就先回去养伤了。啊、谢谢祢们的帮忙罗。」
语毕,不管泷奈的意愿,千束迳自将人打横抱起,这一次祂没有使出引以为傲的瞬间移动,而是甩着狐狸尾巴慢悠悠地往外走,那背影看着像是情窦初开的毛头小鬼在炫耀。
当然,以上纯属瑞希的视角,不代表胡桃的立场就是了。
回家的第一件事是吃饭。
这只白狐对吃饭很是讲究,餐桌上的食物来自村民主动献上的供品,通常会由辅佐千束的两名式神──金狐与银狐,以及其余普通狐狸负责带进神域。也许是因为数量总是多到吃不完,又也许是主子本身就喜欢聚在一起吃饭的气氛,每到用餐时间,花园总是很热闹。
两名式神具有神力,金sE的狐狸叫做豆皮寿司;银sE的狐狸叫做桂花糕;还有一只喜欢在供品上留下咬痕的狐狸叫牡丹饼,泷奈只记得少数几只狐狸的名字,直到现在还是想不透取名标准。
话又说回来,千束的名字又是由谁来取的呢?
「喂、豆皮寿司!不要偷吃我的油炸豆皮!」
豆皮寿司不屑地昂昂鼻子,叼起三、四块油炸豆皮後钻进泷奈怀里享用,她并不排斥喜欢撒娇的豆皮寿司,闻起来香香的,有太yAn的气息。
千束的身上也有太yAn的味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记得祂好像特别喜欢吃油炸豆皮、樱饼和关东煮……不对。她为什麽会记得这些啊。
一只不认识的赤狐用鼻子拱着她的腿,泷奈放下装有赤饭的碗,一口都没有动。
「不可以浪费食物喔。」
叮铃铃。
铃铛晃动时总让人下意识追寻来源,泷奈第一次觉得那毫无杂质的音调如此恼人。
吃不吃都无所谓吧,她Y沉地想着。怎麽会没有注意到呢?明明身为人类却可以踏进神域、明明那场大火烧光了她的皮肤、明明站在yAn光底下却没有影子、明明早就不想活了,为什麽就是不愿意承认呢──
「我已经Si了吧。」
咀嚼的声音没有消失,规律而普通地进行着。千束眨着晶莹剔透的大眼望向对面的少nV,表情没有明显变化。
「嗯,你Si了。那天你在祭坛上被烧Si了。」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
千束沉默了一阵,接着说:「还只是不久前的事,你应该记得很清楚。」
「向我族献上富饶的大地吧,摘下丰硕的果实、汲取自天堂降下的甘泉,赶走那白金sE的使徒,燃尽其蓊郁的居所,撕下祂伪善的面具。不靠掠夺就会灭绝的东边村落,真亏能把自己的恶行神圣化呢。」泷奈费劲扯出一个不甚好看的笑容。「村民们口中的恶魔,指得就是我们……对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你没有遵守约定,拿掉面具了对吧。」
短暂的静默给予了肯定的答覆。
「我回故乡了,那里已经发展成我所不认识的样貌,现在是……既美好又令人向往的大城市。」
故乡的痕迹被大火焚尽,失去原本的样貌,取而代之的是不知历经多少个四季才养出的肥沃土壤、富丽山川。带着被西边村民救赎的心与无颜面对被理所当然接纳的罪恶感,试图逃避原生家庭的她却被本能牵引指向了故乡,如果一切都只是自己想错了该有多好?
然而长在路边的特殊藤草还是无情粉碎了她的伪装。
她拿下面具走进城镇,没有人看得见她。
身为旧时代的遗物,新时代并未接纳她。可明明已经Si了,为什麽还活着呢?
「那天过後……究竟过了多久?十年?二十年?」
千束放下碗筷,短暂的叹息被拖曳成绵长的春风,蹭饭的狐狸们一哄而散。和煦暖yAn下,年轻巫nV首次抬起脸正视眼前的白狐。
祂轻轻启唇。
一百年。井之上泷奈沉睡了整整一百年。
「当我回到花园的时候,你就已经躺在那里了。」千束的表情变得古怪,避重就轻地说:「途中大概没有醒来过吧,我不太清楚,因为照顾你的是豆皮寿司祂们。不过至少看着你的几十年间,你一直睡得很沉就是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难以想像的资讯势必得耗费更多能量来消化。一百年……整整一个世纪啊,她的故乡甚至从这世上永远消失了,那麽自那片土地孕育出的怨恨又算什麽呢?
「现在的你就是俗称的神隐状态,既非人类,也不属於天神界。详细的原因我不清楚,但恐怕跟你x口的印记有关。」
少nV抿着唇没说话,千束拿来一张纸巾擦拭嘴巴,接着瞬移到泷奈身侧。
「来吧。」祂拉起那只b自己还小的手,说话的语调像是要去郊游:「我告诉你弑神的方法。」
泷奈越来越Ga0不懂千束。
掌管富饶的丰收之神似乎也有碰不得的心结。祂不Ai谈自己,却试图更加了解她;明明成天挂着漫不经心的笑容,却从不觉得祂是发自内心感到快乐;祂强悍、祂神秘,但偶尔带给她一脚就能踩Si的脆弱年少感。
打自出生那一刻便对世事不感兴趣的井之上泷奈,某天兴起了想更加了解千束的想法。
会有这样的念头,全是因为她从千束口中得知了弑神的代价。
我告诉你弑神的方法。那天千束这麽说着,将少nV带回不知是否还能被称作是故乡的城镇。起初泷奈非常抗拒,直到千束平静地告诉她:当时有幸存者活了下来。
面具报销,临时赶出来的成品效用不大,因此泷奈仅换上千束给的服饰便同祂出发前往外於山林东侧的村落。
那块贫瘠的土地与记忆中的故乡相差甚远,土地、人民、建筑都有超越想像的变化。因为地理位置佳,人民亲切好客,现在是大国间往返必经的交通枢纽之地,大型市集x1引来自世界各地的人种,融合古今的表演点缀着星空,总是热闹非凡。
如此快速发展的城市却到处都有祠堂,每个祠堂里的狐狸雕像各有不同,祭拜的方式也有些微差异,唯一相同的是人民们虔诚的心。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城镇的人们在举办庆典的参拜路上建造了数量惊人的鸟居,一路沿着阶梯抵达深处的主殿,千束拉着泷奈坐上屋顶,火红的灯笼落在少nV脸庞,摊贩上的微弱星火点亮一向黯淡无光的紫水晶。
广场上的巨大营火被点燃,泷奈头一次感受到兴奋的情绪。
少nV罕见地主动开口:「我不记得後来的事。」
「因为泷奈Si掉了嘛。」
「那个时候看见的果然……」泷奈喃喃自语,曾经带来无尽折磨的火光此刻却异常美丽。「祢在那里做什麽?」
「嗯……制裁?」
「制裁我们村庄的神?」
千束笑了,答着不着边际的话:「所谓的神啊,是一种必须依靠子民虔诚的心才能存活的信仰,一旦没有信奉自己的子民,神就会Si。」
「意思是假如有天信仰回来,神就会复活吗?」
「Si掉的神会被子民遗忘,被子民遗忘的神就跟没有存在过一样。」说着,千束把头转向了泷奈。「愤怒与憎恨也是一种信仰喔。」
「真要是这样的话,那祢失败了呢。」
「只有一个人改变不了什麽的啦。」千束盘起腿,单手托腮,怪里怪气地说:「不过……原来泷奈是邪神的老婆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话可引起泷奈的不满了,她皱起眉:「我不喜欢那个说法,请祢收回。」
「真巧。我也不喜欢。」
祂转过来面向她,绯红sE的眼眸在闪烁营火的照耀下彷佛一团火球,气势磅礡地烧进泷奈眼底。
率先移开视线的是看尽人情冷暖、知晓人心的黑发少nV。
「也就是说,杀掉神明的唯一方法就是破坏信仰。还真是……强人所难啊。」
「呵,泷奈真是善良呢。」
「没凭没据的,到底在胡说什麽……」
「并不是那麽复杂的事喔,只是因为泷奈太温柔了,才会想用和平的方式解决。」
「听不懂祢在说什麽。」
「信仰来自人民,那麽只要没有这些人就好了。」千束的声音很轻,轻到一出口就消失在忽然刮起的风里。
「……哎?」
「明明错的是邪神,但当时我只把愤怒发泄在村民身上,那家伙会怎麽样我一点也不在乎。」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泷奈微微一愣,至今为止的线索突然迎来真相大白的时刻,她觉得有些消化不来。
「我不是稻荷神喔,我和豆皮寿司祂们一样,只是其中一个式神而已。稻荷神大人在一百多年前就已经离开这座山了。」
千束对着朝她们方向开心挥手的男孩露出笑容,却悲伤得让人想哭。
「因为我犯了大忌……杀了人。」
那天的对话留了白,没有下文。
知晓了真相,兴许感到害怕才是正常反应,但泷奈却有种内心某块缺陷被切实填满的奇妙心情,尽管用得是W浊不堪又沾了泪的棉花。
那天过後,她感觉自己更加认识千束一点。
也许世间所有故事都发生在坦承相见以後,那天晚上泷奈在睡梦中被拱醒,豆皮寿司和桂花糕坐在左右两侧,接着一狐一边拽着她的衣袖,将人带到巨大花旗木下的树洞洞口。
深处传来极其细微的声音,在如此深夜着实有些恐怖。
在金银两狐水汪汪的注视下,少nV不得已只能上前一探究竟,只依稀记得这里是千束的居所,不论前方是否为神明的领地,寝室都是一个人最为私密的空间,不请自来总是有失礼貌。
不过不能把千束归为人类呢……虽然保有人形,但从日常生活中还是能辨别出那家伙是只狐狸的事实,b如习惯X地嗅闻周遭事物,或者用完餐後T1aN舐根本没碰到食物的手。
给自己的良心做足心理建设,泷奈很快就发现蜷缩在花瓣里的白金sE身影,数条发光的尾巴绕过胯下被紧紧抱在怀里,过度用力的眼角噙着泪,积攒过重的悲伤划过脸颊,落进淡粉sE的花海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感觉自己还是狡猾地窥视了千束的yingsi,泷奈不明白金银两狐把她指引到此的目的,但是自觉不该再待下去。
「对不……起。」
离开前,她听见千束的梦呓。
「不要走……不要离开……父……亲。」
接下来好几个夜半时分都会被豆皮寿司祂们吵起来,她若赖床或假装没听见还会被一群普通狐狸强制运送到树洞洞口。後来泷奈逐渐想明白,也许式神们并没有要她做任何事,只是单纯希望此刻她能待在千束身边而已。
在清醒的时间里,千束总是很有活力,彷佛那天的谈话和夜里的悲伤都只是恶梦一场,但是悲伤不会消失,癒合的伤口终究会留下淡淡的疤。
泷奈没有戳破千束在不知不觉间戴上的透明面具,平凡的日子经过季节轮转,很快又迎来万物沉寂的寒冬。
她依然得在月黑风高的时刻起床守在千束身旁打盹,有一次实在不敌睡意,又被零下低温揍得鼻青脸肿,少nV迷迷糊糊地钻进白狐的温暖被窝,沉沉睡去。
那一年冬天,她们相拥入眠。
Y暗的房间里有一排透明展示柜,展示柜里摆放着各式各样的鹦鹉,最上层的右手边角落还有一个空缺,那只紫罗兰sE的虎皮鹦鹉总是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
卧房的门只是被轻轻带上,过了一会儿又被人小心翼翼地推开,背光的视野里站着一个小nV孩,她左顾右盼,踩着娇小的步伐跑到书柜前,挑了几本有兴趣的书籍,又蹑手蹑脚地返回光明处。
她朝展示柜看了过来,虽然看不清nV孩的脸,但是她确实望着这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尽管有些迟疑,小nV孩还是离开了,轻轻带上的门的缝隙也变大了,自展示柜望出去有一扇对外的窗,平时并不会特别开启,但是现在被偷偷推开一个缝,一只小鸟要钻过去还稍嫌太大了。
紫罗兰sE的虎皮鹦鹉始终待在原处,就如同牠脚下的美丽标本。
自苏醒那天已经过了三轮四季,至今泷奈仍时不时做这样的梦。
并不是会让人惊醒的恶梦,单纯只是些单一又毫无变化的画面,像是陷入某种脱逃不了的回圈。
只是她永远想不通,明明卧房的门总是微微敞开,为什麽那只虎皮鹦鹉只是待在原地呢?
得不到解答却耿耿於怀的问题通常都会引领人们走向料想不到的地方。梦境里卧室的格局和玻璃柜中的摆设就像照片一样钜细靡遗地封存在脑海,但是站在门边的小nV孩一开始是模糊的,後来形象越来越清晰,可惜梦醒後泷奈总是记不清。
最近她开始会和狐狸们一起准备早餐要吃的供品,这样可以提前喂牠们吃喜欢吃的东西,当然是把千束蒙在鼓里。
多亏如此,早晨的花园总是挤满闻香而来的狐狸,有点拥挤,但是能够把供品全部消耗完真是太好了。
「最近的油炸豆皮是不是变少了?」千束向泷奈提出了疑问,但只是一般聊天的口吻:「樱饼也是,现在的季节不该是盛产期吗?」
「还有其他东西可以吃吧。」
「哎……人家就想吃那个嘛。」
「祢吃人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少nV面不改sE地抛出像是陷阱的问题,同样被千束以稀松平常的语气接过话头:「那种东西,我几百年前就不吃了,热量高又充满油脂,吃多了本T的质量会增加的。」
「那就是会吃了。」泷奈夹起一颗糯米团喂食趴在腿上的银狐桂花糕。「所以,祢打算把我养胖了再吃掉吗?」
「都说了我现在不吃人r0U,会变胖的是我啦!」
泷奈这才抬眼直视坐在正对面的白狐。「那祢为什麽收留我?」
想除掉邪神的话,不过问理由,直接把她消灭不失为一种方法,更何况她早已没有能和千束谈判的筹码,甚至得先成为杀人魔才有可能达成弑神的目的,自己真有办法做到吗?泷奈已经Ga0不清自己还待在这里的原因。
不过……村民供奉的供品还挺好吃就是了。
「真是只疑心病重的野猫,不讨喜不讨喜。」千束挠着金狐豆皮寿司的下巴,後者舒服地嘎嘎叫。「如果我说是一只鹦鹉拜托我的,你会相信吗?」
「这算什麽?理由真牵强。」
泷奈不自觉地扯开嘴角,没注意到某只白狐惊讶的视线。
「你醒来的时候不是有只鸟在肚皮上跳舞吗?就是偶尔会飞进来花园、紫罗兰sE的那只──当时是泷奈把牠扔出窗外的吧。」
拿着筷子的手一顿,泷奈再次抬起脸。「祢的意思是牠就是被我扔出去的那只虎皮鹦鹉?」
「不是喔,是被祢拯救的虎皮鹦鹉的後代。」千束扬起嘴角,那表情像是在称赞她。「已经过了一百多年……大概是第六代了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被我拯救?」
「必须得有人从後推一把才能展翅飞翔,越是处在无法摆脱的困境就越是这样,大多数的生物都是这样吧。」
泷奈微张着口,不知该做何反应。她救了那只鸟?明明是最讨厌最看不起的「家人」。
「不过,传达讯息给我的是牠的後代啦,毕竟那个时候我是重度家里蹲嘛……」
「牠说了些什麽?」
「希望我能帮帮你……啊、还有谢谢你。牠是这麽说的。」
这都是些什麽异想天开的故事啊……当时她可是基於愤怒与绝望,为了发泄才把牠扔出窗外的,奇怪的是粗鲁抓住牠时牠也并未反抗。
「这算什麽……」
「嘛……最主要还是因为高兴吧。」以为理由仍不够充分的千束搔搔耳朵,竟有些腼腆:「遇见泷奈,我很开心喔。」
对方没有回应,甚至连头都没有抬起来,千束尴尬地起身,不自觉摇响那颗讨喜的小铃铛,落下一句「你慢慢吃」,夹着尾巴落荒而逃了。
泷奈是被铃铛声敲醒的,看着已然空缺的座位,她发现自己可能有点喜欢千束不经意发出的清脆铃铛声,不可思议地使她感到平静。
释然的心情反应到梦里,当天夜里她一如往常做了梦──昏暗的卧房、放满标本的玻璃柜、总是窝在角落的自己的化身,她总是透过那只虎皮鹦鹉来环视梦境,唯一不同的是今日小nV孩第一次朝她走来,并且停在玻璃展示柜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一次她终於看清小nV孩的样貌:一头白金sE短发、一双闪烁着高尚光芒的赤sE眼眸、一条鲜红发带竖起一撮头发,上头挂着一颗小铃铛。
小nV孩朝她伸出了手,轻轻拉住那对紫罗兰sE的羽翼,紧接着踏离那间永远透不进光的卧房,奔向那扇窗。
朝yAn一如既往升起,总是倚在窗边遥望山景的少nV终於露出了笑容。
她撕开难以行动的巫nV服饰、扯下盘起黑发的发簪,接着单脚踏上半身高的矮墙,追随着那抹白金sE的尾羽,奋力跃向一望无际的蓝空。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书海阅读https://www.shuhaiyd.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