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家女儿和保和堂的大夫在外头,到时候水匪摸上来一起死了,岂不是令人拍手叫好。
成昭看着似乎从来不认识的兄长,被人按在家里延伸逐渐黯淡下去,忍不住伤心道:大哥,你和爹让我没有朋友了!
那边张知鱼正在给一个四十多岁的妇人瞧产后病,摸脉看了舌苔眼睛够问:大娘养了几个孩子?
岑老娘数了数道:六个。但来的路上都死的死散的散,就剩个二女儿在身边。
大娘身上哪里不舒服?张知鱼又问。
岑老娘面色涨红有些不好意思。小声说:如厕有些疼,都好些年了,如今年纪大了越发难忍。
张知鱼把她领到里头,掀开衣服按她的身子,边按边问:这疼吗?
不疼。
这儿呢?
哎呦!张知鱼按到小腹,岑老娘冷汗都流下来了。
张知鱼一下就明白了:是白淋病。
岑老娘只生了女儿,跟夫家人经常拌嘴,又被气落了两回胎,这几个孩子生下来如厕就渐渐有些不对。
张知鱼取针给她暖宫,又开了方子给她抓药,让她女儿大火快煎一刻钟,岑老娘喝了药,拔了针,觉得小肚子渐渐暖了起来,脸色一下就好看了许多,还跟鱼姐儿搭话:本来我许久都不犯病了,都是前两日不知道哪里做活的小王八羔子在老娘上厕所时来敲门,吓得我立刻就不好了,不然这会儿都回乡下种地了。
她女儿也说:那小东巷子真不是人住的,
张知鱼想起小东巷的环境了然地点点头,还道:你们住在哪?先前我也有个病人在那边,说不得你们还做过邻居呢。
顺着小东巷直走,路过一家卖馄饨的就是。岑老娘笑。
馄饨铺子旁边,张知鱼回想当日走过小东巷的情景,忽然问:是大柳树底下那间屋子吗?
可不是么。岑老娘点头,笑:小大夫可见是常去的。
里头有妇人生病,我去给她扎过针。张知鱼回,又问她:每天都有人来敲门?。
岑老娘愤愤:一次倒还吓不着老娘。
这两日也有?张知鱼打了个激灵,那底下正是童四郎之前住的地方。
岑老娘道:这两日才来的!老娘拢共就没住几日,这鬼日日来拍门,一打开门就不见了。幸好小东巷跟老鼠洞似的,到处都是活人挨挤着,不然非把老娘吓死不可。
张知鱼眼珠一转,心道看来还有水匪活着,而且已经摸上了南水县,看来得快点儿跟何县丞和她爹说一声才成。
岑老娘被扎得昏昏欲睡,自寻了个地儿晒太阳,单留女儿在里头排队取药。
张知鱼正收拾包袱要让长生带着她回去一趟,外头就来了位瘦条条的黄瘦汉子,后头还跟了位面色惨白的老妇人,一看就有病在身。
那汉子长得瘦小却很有力气,就这一息功夫,好端端排队的女娘全被他扯开了。
张知鱼听见动静,抬头就看见面前排队的人换了一个,被挤开的娘子在后头敢怒不敢言。
张知鱼眉毛一竖道:看病都得排队。
男人将老妇人直接塞到椅子上,从怀里拍出半两银子说:我们有钱,先看我娘。
张知鱼看都不看他道:今儿只治没钱的,你先家去花干净再过来。
娘子们哈哈大笑,岑老娘的女儿却脸色古怪地嘀咕:生了个鬼拍门的嗓,人也这般恶。
张知鱼离得近,虽然她说得含糊还是听清楚了,便忍不住打量起面前的两人来,
那汉子怒目圆睁。
娘子们才不怕他,一个人打不过,一群人还打不过么,都回瞪他:不知道还当你来杀人的,要治病先排队!汉子还要再凶,众娘子已经抄起了板凳。
老妇人头发都花白了,身子不舒坦哪听得了这些嘈杂的声,虚弱地看鱼姐儿:老婆子着实不舒坦,小娘子勿要怪罪,快叫大夫来给我看看。
她一示弱,娘子们反而放了凳子说:小张大夫就是大夫,她一直给我们看病的。
老妇人听了此言,看着面前的小女娘道:你姓张?哪个张?
张知鱼睁着眼睛说瞎话:文章的章。那头正在忙的高大夫闻言愣了下,看着面前的两个人却没说话。
这对母子凑近后,张知鱼就觉着鼻尖有一股咸咸的海水味,这股气息她在童四郎身上闻到过,当下就有了数,但依然不动声色地给老妇人看病。
老妇人眼下青黑,看起来跟几夜不曾合眼一般。
小大夫好眼力。老妇人赞,我这几日跟人吵架大动了一场气,许多日都没睡个囫囵觉,今儿险些没起得来,你且给我开包安眠的药吃吃。
张知鱼点头,伸手要给她摸脉。
老妇人犹豫了一下才把手伸给她。
张知鱼见她脉象虚损,似乎不仅是因为大生了一场气,还因为平日劳碌太过。
就道:大娘的病必须连续吃三月人参六君子汤和琼玉膏,我只能给你扎针。你的药里有人参,我们没有,你得上外头买。
老妇人不是很愿意给她扎针,她和儿子都是水匪窝里打杂的小卒,专管灶上的事,不去前头拼也就容易活,那些个漏网之鱼还念着要在南水县兴风作浪,干脆立地为王,还派她和儿子去寻童四郎祭旗。
老妇人被这几日折磨得只觉大限将至,遂跟儿子道:这破锣窝不能待,再待下一次官差的刀准落咱娘儿两个头上来。
两人便趁着买菜的功夫,在酒里下了两包蒙汗药,等人都睡熟了,卷了细软便从那残兵败将窝跑出来,想着往后从良得置点儿产业,老妇人没舍得去药铺,去药铺也麻烦些,在外头看了病,若被摸出自个儿是个习武之人,下手灭口多少方便些。
坐在地上晒太阳的岑老娘不明就里,心中自有一番自己的揣测,笑:多大的老婆子还怕针,我跟你说,扎了就好了。
说完岑老娘就伸手去拽她,张知鱼吓了一跳,忙伸手去拦,就怕不速之客突然暴起。
老妇人已想着从良,不想多造杀孽,便对胳膊上的这只老手宽容一笑,还跟张知鱼道:你先给后头的小娘子扎两针,我且歇口气。
张知鱼连着给后头的女娘扎了三套,老妇人在那头不错眼地盯着,见几个女子都好好的才转身回来让她扎。
只下针的位置稍稍不对,她都能恰好移动身体对上跟其他妇人一样的穴位。
张知鱼从针尖感受老妇人的气息和脉搏,学过武的人和普通人不一样,他们的血液流速会更快更有力,一个人能压制一时的脉搏跳动,却不可能一直压制。
扎完一套针后,张知鱼也就把她摸得差不多了,不由心头微惊,这个老妇人得脉跟她爹张大郎有些像,好像有层东西罩着似的让人听不清楚。
得出这个结论后,张知鱼没有明说。还对老妇人说:这针得扎半个时辰才能取下来,你大怒伤肝,又气虚胸闷得久灸一下才能起效。
老妇人是真气虚,这几日老窝被人端了气得她几日都不曾入睡,又上了年纪很有些怕死,左思右想看着她不过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女娘,便应了声儿。
老妇人感受着经脉里流动的点点暖气,困意渐渐上头,脸上忍不住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得半个时辰才能取下来。张知鱼停了手道,又写了张纸条交给正熬药的长生,按这个方子去顾家抓两幅药,棚子里的用完了。
那汉子是个识字的,亲眼凑过来看着张知鱼写了纸条,见都是药材才笑着说:这些字我都认识。
众娘子:臭显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