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递过去好几日,就像石沉大海,没有半点儿反馈。
反倒是承乾宫的一个宫女章佳氏承宠被封了答应,佟贵妃以自己要养胎,无心教导为由,把人送去了景阳宫。
自从敬嫔王佳氏被降为贵人之后,景阳宫便只剩下一个主位,端嫔董氏。董氏在康熙十年生育过一个小公主,没长成就夭折了,之后便一心在景阳宫小佛堂里不问世事。因此,景阳宫如今说到底还是王贵人在管事。
元栖心头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
佟贵妃封后,这绝对不是她想看到的局面。如今佟贵妃能够提前历史两年有孕,就有可能现在被立为皇后,生一个阿哥,更有可能不像历史上那般在康熙二十八年病逝。
若是佟贵妃长寿了,元栖就只能在贵妃的位子上一辈子晋升无望,别说皇后,连皇贵妃都当不上。
清朝的皇贵妃位同副后,地位超然,除了顺治朝的孝献皇后,还真没有哪个皇帝在皇后还健在时就就封了皇贵妃的。
元栖的出身在那摆着,佟贵妃先前针对她不过是误以为自己能封后,所以不想让元栖抢了她的风头,如果这下佟贵妃母以子贵得封继后,自然不会和从前一般针对她。
毕竟皇后和妃妾云泥之别,历来只有旗鼓相当的对手相互争锋的,哪里有一个皇后要跟妃妾争风吃醋的时候?
可是先前的积怨也在那摆着,要让佟贵妃对元栖一改往日的态度,变得如沐春风?
那也不可能。
元栖更不想一辈子就当个贵妃。
这个时代的等级森严,尊卑有别,可她既然有当皇后的资本,自然不愿仰人鼻息。
佟贵妃有孕一事传遍后宫,承乾宫门口便开始络绎不绝,众妃嫔都猜测她要母以子贵,自然都上赶着去巴结,两相对比之下,永寿宫便比往日冷清许多了。
故而,元栖听到储秀宫的赫舍里氏上门拜访时,不由有些惊讶。
她穿一身湖色缎绣藤萝花的棉袍,发上简单两支翡翠镂空盘长纹簪,显得极为不起眼。和几月前入宫时一身粉红纱绣花蝶的衣裳,头上是各样的碧玺镶宝石花的活泼样子截然不同。才几个月过去,她身上属于孩童的天真稚嫩就十不存一,取而代之的是一身的沉静内敛。
即便如此,元栖看着她那张还未长成的小脸也不由多了几分关照,温和道:你今日怎么有空来了?可是有什么事情?
赫舍里氏抿着嘴微微一点头,她看着似乎有些为难,犹豫了半晌,才认命似的一闭眼,硬着头皮说:我额娘说她从前常常受到仁孝皇后的一二照料,前些时候递了信来,叫我替仁孝皇后抄写佛经祈福,只是不知道长姐她喜欢什么样的字体,宫中的娘娘们我都不熟悉,所以只好在永寿宫找您。
她一番话说得磕磕巴巴,错漏百出,本人更是臊得小脸通红,很难为情的样子。
一看便知这番话不是出自她本意,更像是赫舍里家往宫里传了信,叫她来永寿宫打听关于立继后的消息。
只是可怜她不会说话,找了个不伦不类的理由。
元栖心下了然,赫舍里氏家中的阿玛额娘必然知道她的性子,却还任由她做这么拙劣的掩饰,不过是为了暗示能否和钮祜禄氏一起合作。
赫舍里氏是太子母族,当然不希望康熙再立继后。而钮祜禄氏宫里有高位嫔妃,两家的利益是一致的。
只是世上的事情,一旦做了就必得留下痕迹。康熙更不是好糊弄的皇帝,若是让他知道钮祜禄氏和赫舍里氏都参与其中,他对自己一手抚养长大的太子不会如何,但一定会厌恶钮祜禄家的野心勃勃,有了一个孝昭皇后还不够,还敢妄想一门两后的殊荣。
恨屋及乌,这份不喜大概也会延续到元栖身上。
即便康熙不能察觉,元栖也不想自己留有把柄在太子的母家手上。
因此她只是浅浅一笑,仿佛没有察觉出赫舍里氏的窘迫一般,顺着她的话题说了几句自己对仁孝皇后的了解。
她看得清楚,赫舍里氏先是松了口气,露出舒展地笑容。但随着元栖的话题偏离地越来越远,赫舍里氏小小地皱了皱眉,试图把话题往回引。
长姐和孝昭皇后皆是德才兼备的贤良女子,世间怕是再没有这般出众的女子了。赫舍里氏装模作样地叹了一声,而后又道:听闻承乾宫的贵妃娘娘亦是风姿万千,娘娘觉得呢?
第十四章
赫舍里氏如此坚持,元栖知道自己今天不说点什么,她大概还能厚着脸皮追问下去。
元栖看着她笑了笑,仿佛不经意般说:贵妃的风姿自然是我们所不能及的,不过仁孝和孝昭两位皇后更是命格贵重,只是可惜她二人芳魂易逝,实在叫人为之叹惋。
赫舍里氏眸中一亮,暗暗将这话记在心里,又说了两句话便退下了。
送走了赫舍里氏,青玉有些神色恍惚地走进来,小声问:娘娘的意思,是想让赫舍里家找钦天监进言?
元栖轻笑一声,似有些赞赏之意,难为你这回猜得准了。
她先前看重青玉,便是喜欢她的老实本分,能猜中主子的心思固然是件本事,但这样的人放在跟前逗乐也就罢了,掌事的宫女还是本分些好。
青玉无暇关注那几分赞赏,担心道:这是不是太冒险了些?拿皇上和娘娘们的命格进言,若是招了皇上忌讳可怎么办?
元栖容色不变,似乎没将她的担忧放在心上,只淡淡道:咱们顾好自个儿就够了,记得给家里传话,不许他们掺和这些,没得连累了我,得不偿失。
青玉便知她没有动手的打算,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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佟贵妃自有孕以来,对六宫中嫔妃们的往来之事就没那么上心了,一心一意关注着自己腹中的孩子。她早摘了护甲,卸下妆粉,正慈爱地抚摸着自己尚未隆起的小腹。
太医请过脉就被宫女云丝送了出去,回来时她面上颇有些不安。
皇上下了死令,娘娘的脉象未好之前不许透露出一分一毫不好的消息来。可孩子现在就在娘娘腹中,状态如何,娘娘岂会不清楚?
太医说了什么?佟贵妃手上的动作一顿,头也不抬,直直地问道。
云丝抿抿唇,硬着头皮低声道:还是请娘娘不要忧思过久,好好养着身子。
这话说了等于没说,意思就是她的情况和上次请脉时相比没什么起色。这个她盼了这么久的孩子,是在她为了封后一事焦头烂额时有的,母体不够康健,孩子自然也不稳当。
佟贵妃眉心一跳,半晌才艰涩道:本宫知道了。你下去吧。
云丝欲言又止,但看了看佟贵妃苍白的面色,终是没敢吱声。
整整一日,佟贵妃都倚在榻上不肯动,身边的侍女见她伤神,有心要劝,又没那个胆子,生怕触怒了主子被罚。
直到晚膳时康熙来了一趟,见状不由大怒,又顾及着佟贵妃心情不虞,只能吩咐梁九功慢慢的把那些不忠心的奴才都打发了去。
算上那些早夭的孩子,康熙一共有过十六子,如今活下来的也不过只有半数。承瑞和承祜夭折时,康熙曾真真切切的为他们伤心过,而后渐渐便习以为常。对于佟贵妃腹中的孩子,他有那么一瞬为他的存在欢喜过,然而得知这孩子胎弱时,这点欣喜便霎时消散了。
但他还是温声宽慰佟贵妃:好好听太医的话养着便是,朕不会委屈了你和这个孩子的。
佟贵妃朦胧的泪眼中带了些让人不忍打破的希冀,她欲言又止,最后轻轻靠在康熙肩头,都听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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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舍里氏在钦天监安排的人叫郭充,他尚未开始行动,就得到了康熙的主动宣召。
康熙眉目冷淡,捧着一本书细细翻阅着,轻飘飘一句话叫刚刚站起身的郭充膝盖一软,直直砸在了地上。
他问的是:你瞧朕的命格如何?
郭充趴跪在地,连额上的冷汗都不敢抹,战战兢兢地回话:皇上是天子,您的命格自然是极贵极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