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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小林子呢?”
“还在宫掖司当差,奴婢旁敲侧击打听了,他因与管这差事的大太监有些交情,才能捞到些给各宫主子跑腿送物件的油水活。”
“管事太监?”
庆丰点头,不自觉吞了下口水,道:“是宫掖司管着丁字库房的全宁公公,说是年老体虚,七月里中了暑热,已经去世了。”
殿内安静了一瞬,姜蕙没有再问,她思量片刻,对庆丰道:”将那香炉收好,本宫另有用处。”
晚膳后,凤仪宫打发人来赐下迁居之礼,姜蕙瞧了一眼,见是尊白釉玄纹梅瓶,吩咐道:“唤阿夏过来。”
山楂答应一声,疾步往外室去,不一会儿就带着阿夏回转。
“奴婢阿夏拜见贵妃娘娘,请娘娘安。”来人甫一转过绘着花鸟的紫竹插屏,便利索地伏跪请安。
“起来罢。”姜蕙打量她嫩白的手指和食指中指指腹间的老茧,问道,“你母亲原先是公主府的女医?”
“是。”阿夏恭敬道。
“女医不在奴籍,你身家清白,大可于宫外寻一良人,怎会入宫?”
姜蕙望着阿夏,语气和缓。
“回娘娘的话,奴婢父亲是平城校场小吏,乾宁二十八年刺配琼州,奴婢一家女眷充入教坊司,幸得公主相救,在府内做了侍婢。”
乾宁二十八年,平城……正是元徽太子出事的时候,先皇震怒,平城上下数百官吏都遭了大难。
姜蕙颔首,道:“你本名叫什么?”
阿夏沉静道:“奴婢本家姓张,贱名一个缨字。”
“那便唤你红缨吧。”
“谢主子赐名。”红缨复又跪下行礼。
姜蕙唤她起来,侧身对山楂道:“山楂,你去外边告诉平姑姑,另三个宫女依着红缨改名,至于太监,让庆丰自己做主就是。”
山楂出去传话,姜蕙指着紫檀云纹翘头案上的梅瓶,吩咐红缨:“往后送到瑶华宫的东西,你都再检查一遍。”
第5章 表哥
迁宫之后就是接踵而至的几场大典。
登基大典与封后大典虽然流程繁多,但需要姜蕙参与的,不过是于后宫面朝太庙跪拜,口呼皇帝万岁,再就是进凤仪宫拜谒皇后,由拿到凤印和中宫笺表的皇后领着,前往慈宁宫向皇太后请安。
姜蕙身着贵妃朝服,坐在慈宁宫,静静欣赏太后与皇后一番母慈子孝。
太后保养得宜,四十出头的年纪,看着风韵犹存、气度斐然。
她面相慈和,腕间挽着佛珠,此时跟皇后寒暄完毕,朝殿中望了一眼,对姜蕙道:“安宁近日受累,哀家知道你从小便仁孝可爱,可你是双身子的人,怎么能委屈自己,哀家还等着你生个白白胖胖的大孙子呢!”
安宁是姜蕙出嫁前的封号,她是公主之女,有郡主的封邑。
太后这话,是知道她撤掉大部分进补之物的事了。
皇后面色如常,眼神却沁出一丝凌冽,眨眼间又消失不见。
姜蕙只作不知,顺着太后的话头恭声道:“回太后娘娘的话,先皇驾崩,举国哀悼,安宁不能日日前往祭拜,已是不孝,又怎能只顾自己的口腹之欲呢?”
太后面色满意,又叮嘱道:“明儿你们几个封妃大典,你身子重,若是感觉不适,只管请太医便是,我这里还有一株百年野山参,你带回去。”
姜蕙推辞不过,只得应诺。
姜蕙的母亲承平大长公主此时开口,她声音温柔,颇有韵致:“皇嫂别担心她,都是做母亲的人了,知道照顾自己。”
太后乐道:“不知是哪个做母亲的在我这里哭,担忧家里的娇娇。”
承平大长公主红了脸,众命妇便都捧场起来,你一言我一语,谈论起儿女的事情。
姜蕙保持着淡淡的笑意,看这些身份高贵的女人面具对面具,竟然觉得有几分如鱼得水的乐趣。
回到瑶华宫,卸下朝服,姜蕙侧躺着,秋葵屈膝跪坐,正为她按摩。
晚菘拿来保胎丸,仔细点了点,又眼泪汪汪地盯着姜蕙吃了下去。
姜蕙笑道:“这是什么样子,本宫又不是吃毒药。”
“可是刘太医说,这丸药最好不要多吃……”晚菘讷讷道。
“你见过什么药最好多吃?本来月份已重,每隔三日去哭灵一场已是疲累,再不吃这丸药,才更糟。”
顿了顿,她低声安慰道,“先帝已经移灵殡宫,本宫心里有数,往后就不再吃了,这事本宫也问过刘太医的,他不是给你了膳食方子?咱们按他说的做就是。”
晚菘无法,只得点头应是。
第二日是姜蕙的正日子,虽是几位妃嫔同时封妃,但姜蕙位份最高,倒不必去另外两宫当面祝贺,只遣人送了礼物。
瑶华宫正殿琼华殿内,这会儿如同昨日在凤仪宫一样,又坐满了内外命妇,她们在这恭贺姜蕙完毕,还要赶去福阳宫和广阳宫给嘉妃胡氏和修媛许氏问安,个个都忙得很。
姜蕙也无意折腾,待尚仪司的礼官宣布礼成之后,就爽快地放了人,只留下承平大长公主寒暄一阵。
她们是亲母女,留下来说两句话实属正常,并不惹人注目。
二人转到内室,几个婢女都到门外守着,母女俩这才说了体己话。
姜蕙从小便生得好,待得及笄,更是出落得如出水芙蓉、清丽逼人,是宁远侯和承平大长公主的掌上明珠,如今因怀胎日重,连日疲累,身形略微丰腴,脸色却有些暗淡苍白,即使上了妆也掩盖不住,看得承平大长公主心疼不已。
她拉着姜蕙的手,嘱咐道:“娘亲不能随时看顾你,你要照顾好自己才是。”
姜蕙靠在母亲怀里,糯糯应了。
承平大长公主轻轻拂过姜蕙的鬓发,又摸了摸她圆润的腹部,问道:“跟娘亲说实话,是不是很难受?陛下近日有来看你吗?”
“嗯,难受得很,腰酸,腿也很痛。”姜蕙抱怨着,随后才道,“陛下登基事忙,不怎么进后宫,只抽空来探望了几次,倒是安排了身边的安景公公随时照顾我。”
承平大长公主这才放下心来,她心知不能期待皇帝侄儿的真心,可身为母亲,总是期盼女儿好的。
“腰酸腿痛,都是正常反应,娘亲送来的那个稳婆,在京城接生有三十多年了,虽然有时举止粗鲁了一些,但能力不错、人品也可贵,你多听她的话……”
她又说起已经叮嘱过无数次的话。
姜蕙心知这里不是公主府,打起精神,从母亲怀里坐起,说起正事来。
“阿娘,还要麻烦您帮女儿一件事。”她声音平静,伸手指着边上紧紧缠着绸布的锡盒,那里面装的,正是之前被打碎的绿釉狻猊香炉。
*
申时三刻的时候,又飘起了小雪,安景打着伞过来,传来皇帝今日要到瑶华宫歇息的口谕。
虽有些意外,也在情理之中,昨日登基大典并封后大典,陛下除服,宿在凤仪宫,今日过来瑶华宫也不算什么。
姜蕙接了口谕,一众宫人又精神抖擞起来。
大抵皇帝陛下实在事务缠身,等他踏入瑶华宫大门时,姜蕙已经困得睁不开眼,窝在暖阁的桌边打盹。
听到动静,秋葵欲要叫醒姜蕙,被皇帝阻止了。
身穿玄色常服的人挥退多余的宫人,在门口散去了身上的冷意,才坐到姜蕙面前,将撑着手肘摇摇欲坠的人揽进怀中。
“三哥哥?”长睫纷飞,闭着的眼帘掀开,露出一双惺忪的眼眸,似乎是意识尚且朦胧,女子不由自主喊了幼时的亲近称呼。
“蕙儿醒了?”清朗的嗓音,因声线压得低,显得低沉而温柔。
姜蕙当然不是刚醒,秋葵也不会等到陛下要进门了才来提醒她。
有时候醒的时机是很奇妙的,因此她做出睡着的样子,假装意识朦胧喊出了一声“三哥哥”。
这声“三哥哥”,姜蕙只在六岁前用过,后来渐渐知事,早就不这样叫了,但越是相处日久,姜蕙就越来越能感觉到,萧晟是很受用她这个表妹姿态的。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