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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太医收好金针,略喘了口气,不等人询问,便向皇帝和姜蕙道:“幸而贵妃娘娘发现及时,大皇子本就是脾肾有缺,若是再晚些,恐怕无力回天。”

言下之意,便是年儿已经救回来了。

萧晟握紧姜蕙的手,闻言轻轻点头,“林太医救治大皇子有功,赏!”

姜蕙的注意力却在那句“发现及时”上,若是远嫁的林家二小姐昨日没有归家探亲,若是林清舒因为怕卷进宫闱斗争而没有向她暗示月饼可能有问题,若是红缨不曾精通药理,若是庆丰去太医院再晚一点点,那她的年儿岂不是……

她越想越后怕,将皇帝的手捏得死紧。

萧晟观姜蕙神色,轻轻拍了她的手背一下,又问林太医道:“年儿本就体弱,如今可有妨碍?”

林太医面有难色,低声道:“回禀陛下,微臣听闻,贵妃娘娘近日服用雪魄四逆补元汤,原本这方子对大皇子殿下补足太过,并不适用,而今这状况,却恰好合适,只是……”

他看了姜蕙一眼,接着道:“只是依李御医和刘太医开的剂量来看,贵妃娘娘昨日应当正好服完。”

姜蕙心中蓦然一动,出声问道:“若是没有雪魄四逆补元汤,只用其他药物……?”

林太医垂首道:“大皇子殿下虽先天不足,但本可后天补齐,可经此一遭,若只用其他药物,恐怕往后须得常年进补了。”

这意思便是,若没有雪魄四逆补元汤,年儿以后就是药罐子了?

皇帝听了,到底没压制住怒气,又顾忌着刚睡着的年儿,不敢大声说话,只好深深吸了几口气,沉声道:“林太医这段时日便好好为年儿调养。盛安,随朕出来。”

待出得琼华殿东配殿,转进暖阁,萧晟狠狠将桌上茶盏摔在地上,怒道:“盛安,去御膳房仔细查,前有花生粉,后有无毒的旋覆花,好,朕这御膳房真是藏龙卧虎,好得很啊!”

“是,奴婢已让安景带人围了御膳房,奴婢这就去!”盛安忙道。

“若是查不出来,那就统统砍了,换一批人来。”皇帝阴沉沉道。

片刻后又道:“去内使司再叫几个奶娘过来,你亲自掌眼。”

东配殿里,姜蕙仍然坐在床榻边。

算好了她喝完雪魄四逆补元汤的时间,也知道年儿身边奶娘喝的养身汤的方子,再加上之前通过朴硝导致柳才人小产,这个人在太医院一定有钉子,能偷看到脉案。

但琼华殿她插不进手来,因而并不知道,自普罗寺回宫过后,姜蕙的病是真的,却有大半是装出来的,这雪魄四逆补元汤却是还未喝完。

她召来红缨,声音低低的:“红缨,你去正屋黄木矮柜里拿了药包,悄悄熬好,不要让人看见。”

第58章 抽丝

“是。”红缨领命,正要退下,又被叫住了。

“等等——”

姜蕙思量片刻,又道:“与林太医开的方子同时熬,熬完之后的药渣收拾干净。”

第二日,年儿又有些发热,不过比起昨日已经好了很多,林太医在太医院值夜,一大早就赶过来问诊,很快将热度褪了下去。

年儿生病,姜蕙没有心思去凤仪宫请安,打发山楂去告假,自己细细思量这位幕后黑手。

她直觉这人与害柳才人小产的是同一人。

但若不凭直觉,单只看这件事,仔细想来,宫里尤其想要除掉年儿的,明面上就只有皇后一个,或许还要加上长门宫里怀着孕的赵庶人,其余妃嫔,连孕信都还没有,怎么会如此着急针对年儿?

御膳房这伎俩,乍一看似乎与上回害孙贵人“炎症不治”的事是同一手段,吃食与药物相冲,但赵庶人身在长门宫,太后又远在五台山,手不可能伸得了这么长。

难道……是皇后?

不,不是皇后,姜蕙拧眉,年儿一旦出事,陛下定然最先怀疑皇后,且皇后至今无子,即便有赵庶人肚子里那胎,也不会冒着如此大的风险……

等等!

赵庶人这胎……皇后派了邱太医去长门宫,近日又常召临平夫人进宫,难道,是皇后借赵庶人残存的势力下手?

如此一来,陛下若要严查,最先查到的也是赵庶人。而对于赵庶人来说,落到如此境地,反正都是一死,死前为姜蕙添堵、为腹中孩儿铺路,似乎也是不难理解的选择。

更何况,若是陛下查到她面前,她还可以反咬皇后一口,将萧晟的后宫搅得一团乱……

姜蕙从软椅上起身,将暖阁木窗推得更开,晨间略微湿冷的空气扑面而来。

她静静站了一会儿,重新坐下。

从能看到脉案上来讲,皇后甚至不需要靠太医,自己就有查阅诸妃和皇嗣脉案的权利。

若这次是皇后与赵庶人联手,那之前利用朴硝让柳才人小产的也是她吗?

柳才人身边的安姑姑是她自己从内使司送来的人里挑的,可内使司是依据皇后的懿旨送的人,若要做些手脚,也是可以的。

皇后有令外命妇进宫请安的权利,虽然宫门搜检严格,但对进宫的外命妇,怎么也不可能像对普通宫人一样细查,若要想夹带些朴硝,反而容易。

这样一来,也说得通。

只是,果真如此吗?她是不是忽略了什么?

“晚菘,去叫庆丰进来。”姜蕙轻声道。

待庆丰进了暖阁,姜蕙便道:“昨日盛安查到什么了吗?”

今日有朝会,萧晟一早就上朝去了,还未来得及同姜蕙说御膳房的情况,反倒是被皇帝默认跟在盛安身边的庆丰知道得更全面。

庆丰肃声回道:“主子,盛公公昨日将御膳房送到各宫的月饼都拿回来让太医验看过,各个都有旋覆花。”

姜蕙眉峰未动,冷静道:“红缨说民间也有用旋覆花做香料的,想必御膳房的人说这是他们新制的月饼方子吧。”

“是,正如主子所言。”庆丰忍不住泄出一丝怒意,片刻后又恢复沉稳,继续道,“盛公公审问了御膳房的人,都说最开始提出这香料方子的是一个姓张的管事。”

不等姜蕙细问,他便道:“盛公公查了这位张管事,乾宁六年进宫,先是在御膳房做事,乾宁二十年被调到长春宫小厨房,乾宁二十八年重新回御膳房做了管事。没有家人,在宫中有两个亲近的徒弟。”

乾宁二十年的长春宫,正是当时的淑妃的居所,也就是太后的人。

姜蕙默然不语,庆丰觑一眼她的脸色,接着道:“盛公公在慎刑司审问了张管事和他的两个徒弟,张管事说,他只是收到和往常一样的密信,所以照做了,并不知道这旋覆花是对付谁的;那两个徒弟只知道张管事有了新月饼方子,不知道密信的事。”

“旋覆花是哪里来的?”姜蕙问道。

司药局取药都有记录,制作整个皇宫的月饼这么大的分量,不可能没有留下痕迹。

“张管事交代说,天气转凉,易感风寒,容易咳嗽,大部分宫女太监们没法请太医诊治,每年这时候,都会私下去司药局花银子买些旋覆花泡水喝,有些人手上还有前几年剩下的……张管事是从这些宫女太监们手上买的旋覆花。”

也就是说,即便司药局有取药记录,也都是零零散散的普通宫人。

姜蕙愈发沉静起来,问道:“那封密信呢?他经常收到密信吗?还收到过什么密信?通过什么手段传给他的?”

庆丰垂首道:“密信已经烧了,盛公公也审了这些问题,张管事说,每次这信都是突然出现在他屋子的床铺夹层里。

“他只收到过三封密信,第一封让他在万寿晚宴的酒樽里加花生粉;第二封让他给缀霞轩准备带牛肉的食物;第三封就是最近收到的,让想办法把旋覆花放进月饼里,且要在八月初十之后再往各宫分送月饼。”

八月初十,正是姜蕙往林府赏节礼前一日,以她的脉案看,那时候雪魄四逆补元汤应当还未喝完,但所剩不多。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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