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泠视而不见,吃饱了,心满意足,又喝了口茶,这才看向闹脾气的傻子。相处久了,曲泠发现这傻子气性不小,看着不声不响,脾气大得很。
曲泠说:不是饿了?
云州闷声道:不好吃。
曲泠哦了声,那就不吃了,我们回去。
云州抬起眼睛震惊地看着曲泠,曲泠顿时笑了起来,又拿起筷子给他夹了块鱼片,道:尝尝这鱼片,新鲜着呢,虽说不是顶好的,可也还不错。
云州盯着那鱼片看了半晌,才慢吞吞地拿筷子拨了拨,说:那个人,不好。
曲泠笑眯眯地道:哪个人?
云州抿了抿嘴,叶小楼。
曲泠:哦?哪儿不好,长得多好看啊,会唱戏,声音又好听。
云州:
吃了一半的鱼又不香了。
云州闷声说:戏园子不好。
曲泠道:为什么?
云州看着曲泠的眼睛,他生了一双狐狸眼,落泪时眼角都是红的,可怜得要命,招人欺负又让人不忍心欺负,可带笑时又透着股子娇娆妩媚。
云州笨拙得想了几息,不高兴地说:他想害你,害你哭。
曲泠扑哧一声笑了,逗傻子,我哭起来不好看吗?
云州点头,又摇头。
曲泠说:那你不想让我哭?
云州:嗯。
曲泠笑盈盈道:舍不得呀?
云州又点头,曲泠伸手捂心口,哎呀,我们傻子还是个怜香惜玉的,好生感动,感动得要哭了。
云州一听要哭他头皮就发麻,啪地放下筷子,盯着曲泠,眉毛也皱紧,苦大仇深地说:不准哭。
曲泠乐不可支。
云州仔细地看着曲泠,见他只是笑,不是当真要哭,才放了心,看着他笑,嘴角也翘了翘。
临了,他道:曲泠,不要去找叶小楼。
曲泠道:找啊,为什么不找。
有便宜不占王八蛋,曲泠道,我爱听戏,他愿意给我省钱,十文钱能买好几个大肉包子了。
云州皱着眉,我有钱。
曲泠懒洋洋道:不一样,别人手里的钱总比自己手中的钱香。
他又朝云州笑了一下,伸手揪了揪他高束着的头发,道,不过你有一句话说对了,叶小楼可能不是好人。这底下没有白来的好处,叶小楼为什么要无缘无故对我示好?
云州似懂非懂。
曲泠笑道:管他呢,反正我没什么可让人惦记的,他既然想接近我,就看看他到底是人是鬼。
第12章
仲夏天气反复无常。
二人吃了饭,外头不知何时就变了天,浓云翻滚,有暴雨将来之势。还没等曲泠和云州到家,雨就落了下来。
雨越下越大,几道闪电落下,轰隆轰隆的夏雷紧随而来。
陡然一记震天响雷,唬得曲泠脚一崴险些摔倒,所幸云州抓住了他的手臂。路不远,二人穿入回家的小巷时,就见一个瘦弱的身影打着把伞,在风雨飘摇里朝他们走来。
正是初六。
初六一眼就看到了曲泠手臂上的手,他顿了顿,赶忙将雨伞往曲泠头上挡,主子。
曲泠抹了把脸上的雨水,说:你怎么来了?
初六道:我瞧着主子该回来了,又变天了,就想来迎一迎。
他偏头看了眼云州,那傻子面上戴着傩戏面具,周遭风雨飘摇,乍一眼看过去,俨然如恶鬼。
初六脸上没什么表情,将手中的雨伞递给云州,云州看着初六,不过片刻,初六已经站在了曲泠身边。他打着伞,挡着曲泠,二人就这么往前走,仿佛云州只是曲泠随手捡来的,迟早要丢开的东西。
云州看着曲泠和初六离开的身影,呆了呆,攥紧手中没有撑开的伞,不知怎的,心里涌出难以言喻的失落和酸楚。
曲泠走了几步,又停住,回过头,就见云州傻愣愣地杵在雨水里,他扬了扬眉,说:走啊。
云州盯曲泠看了片刻,打开伞,抬腿跟了上去。
初六默不作声。
几人回到家时都变成了落汤鸡,曲泠吩咐初六去熬个姜汤驱寒。
初六应了一声,慢慢退了出去。
屋子里,曲泠一边擦着脸上的水渍,一边看着云州就这么干巴巴地站在一边,叹了口气,抽了条干帕子丢给云州,说:擦擦,一会儿将衣服换了。
云州脑子里仍是曲泠和初六二人转身就走的样子,攥着帕子,一言不发。
曲泠瞧他不动,走近了,屈指敲了敲他脸上的面具,道:雨一淋更傻了?
云州瓮声瓮气道:我不傻。
曲泠扑哧一声笑了,云州摘下面具,盯着曲泠,重复道:我不傻。
曲泠敷衍点头:嗯嗯,不是傻子。
云州不说话了。
曲泠看傻子还会生闷气,有意思得紧,伸手揪他洇湿的脸颊,道:傻了怎么还这么大脾气,你要不傻,那脾气不得上天了?
云州听得出好赖,嘴巴一抿,攥着他的手腕,皱紧眉毛叫他,曲泠!
二人目光撞上,云州个子高,垂着眼睛看着曲泠,他那双眼睛生得深邃漂亮,居高临下看着曲泠时很有几分压迫。曲泠怔了下,看着他攥着自己的手,说:松手。
云州不肯,他也不知要什么,心里一团火烧着,尽都是焦躁不安。
曲泠脸色一下子冷了下来,要抽回手,我说了,松手!
云州想松又不愿松,二人挣扎间,撞开了一旁的木凳,曲泠脚下一个踉跄,整个人就被云州压在桌上。
云州听见了曲泠的闷哼声,愣了愣,当即松了手,小声地叫了声,曲泠。
曲泠骂道:滚开。
云州听见滚字,不开心,可到底卸了那股子蛮劲儿,曲泠用力将他搡了开去,吃疼得揉着自己的后腰,余光瞥见云州傻呆呆的,无措又慌张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臭傻子,你不傻谁傻?
还甩脸色,蹬鼻子上脸的玩意儿,真当老子欠你的要哄着你吗?
云州被曲泠劈头盖脸一顿骂得傻住了,可看见他揉后腰的手,瑟缩了一下,黯然地低下头。他浑身湿淋淋的,头发还淌着水,看着很是可怜。
曲泠闭上嘴,扭过头,不想再看他。
不过须臾,衣袖就被人扯了一下,云州小声道:曲泠。
曲泠道:滚。
云州说:你不要生气。
曲泠面无表情道:我不生气,我腰疼。
云州笨拙地碰他的腰,道:不疼,我给你揉揉,给你吹一吹,就不会疼了。
你不要生气。
别丢下我。
曲泠见他说得可怜,转过脸看着云州,青年头发湿的,露出一双泛红的眼睛,顿时话噎住了,云州活像那怕被主人丢弃的狗。
还是一只大狗。
可怜,又有几分荒谬怪异。
曲泠一下子就不生气了,和傻子置什么气,我什么时候说丢下你了?
傻子小声告状,回来的时候,你和初六
曲泠费劲地想了想,才想起他同初六先走了两步,登时无言,旋即又笑了,伸出两只手薅了薅云州的头发,傻子,怎么这么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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