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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中的杜十娘与太学生李甲相识后,将自己多年积蓄交托与他,赎身从良,却在南下回乡途中被转卖给孙富。杜十娘心灰意冷,当着李甲的面,将所带百宝箱中的奇珍异宝尽数沉江,而后自己也投身江中……
温婉听得怔怔,她知晓杜十娘的用意,无非是提点她杜世廉与那李甲没什麽不同。
其实十娘大可不必如此拐弯抹角,她与那杜世廉不过只是一面之缘,谈不上什麽深情厚谊,只不过……只不过她太想离开这个地方,确实生了些病急乱投医的心思。
但她心里又很清醒,杜妈妈是不会给自己这个机会的。
讲完戏,见温婉神色怔怔,半晌无言,杜十娘便问道:“婉儿听了这个故事,可有什麽感悟?”
她本就生了一双美眸,如今虽上了年纪,眼角堆起了菊纹,但眼珠子依旧清亮炯炯,精明逼人。
温婉擡眸对上杜十娘的眸子,又猛地垂下眼皮,摇了摇头。
杜十娘道:“自古嫦娥爱少年,你心里惦记着年轻俊俏的儿郎,十娘如何不明白,不过你终究还是小女儿家心性,不懂这男人的优劣,实际上与相貌年纪无关,看的是他们手里的权势富贵。”
“长得再好,话说得再漂亮,也不过是银样镴枪头,中看不中用,依附有权有势之人,就算老点丑点,你也有利可图啊。”
浸淫风月之地多年,杜十娘心里门儿清,就算那杜大才子真的进士及第了,也未必就会官运亨通,没有人脉与门路,恐怕很难出头。
自诩才高八斗的人她见得多了,进士及第春风得意的人她也见得多了,只是这样的人一茬换过一茬,如今还剩几个能笑春风的?
只有那公门侯府出来的爷,才是真的大爷。
想到这些,杜十娘又笑了笑,道:“你的开阁夜也快到了,这些天只好好给我在屋里呆着,放宽心,十娘到时候一定给你挑一个有权有势的公子,为你梳笼,啊?”
“婉儿明白的。”
她如何不明白,杜十娘这话不过是说来安她的心的,到时候谁给她梳笼,可不是她能决定的,无非就是价高者得罢了。
她不过是一个供人随意挑拣的玩意,只要卖了第一夜,撕开了一个口子,后面便是一双玉臂千人枕,半点朱唇万人嚐,哪里还有什麽选择。
看见温婉这副乖顺的模样,杜十娘知道这都是表象,不过若她一直维持着这层表象,不给她惹事,倒也无妨。
只要最后开阁夜能顺顺利利地办了,她的银子顺顺利利地赚了,温婉心里怎麽想,于她而言是无甚大碍的。
杜十娘给温婉定的赎身价,整个京城也没有几个人能付得起,她想跳出这三曲巷,没那麽容易。
敲打够了,杜十娘又嘘寒问暖地拉着她说了一会话,问她缺什麽,少什麽,只要温婉开口,她一定立马就命人置办好了给她送来。
温婉很懂事地拒了,她懂事在知道这些好处都是要付出代价的,这些花在她身上的钱,最后又会变成卖身钱回到杜十娘的腰包里。
她什麽珠宝也不缺,而她想要的,杜十娘也给不了她。
最后,杜十娘又拍了拍温婉的手道:“我的好婉儿,那不该有的心思,你还是趁早歇了吧,将来你要是攀上了高枝,妈妈说不準还会成全你,可这一穷二白的书生,实在不是你的好归宿,如你这样的品貌,岂是寻常人有命消受得起的?你……明白?”
温婉三魂七魄仿佛散了一半,兀自失神地点了点头。
第3章 香雾云鬟湿
待杜妈妈走后,出云阁複又静了下来。
花窗半开,外头雨丝风片,细若牛毛,温婉放下支摘窗,转身走到贝母螺钿妆台前,瞧着面前黑金描漆妆奁盒里静静躺着的一串佛珠,心里升腾起着一层浅浅的遗憾与不甘。
她的家乡在千里之外的夔州。
雍和十九年时,夔州洪涝成灾,大坝被沖毁,万顷良田沦为一片汪洋,死难者无数。家中没有存粮,日子穷到几乎难以为继,父母为了让年幼的弟弟不至于饿死,将她卖给了一个从北边来的人牙子。
当时,她还叫温招娣。
人牙子上门那日,爹爹带着弟弟躲出了门去,家里只留下她和阿娘。
临出门时,阿娘也不知道从哪翻出一串佛珠来,交给她道:“招娣,你原不是我和你阿爹亲生的,你是我们从山里捡回来的,当时我和你爹成亲多年,一直没有孩子,便将你带了回来抚养长大。我们好歹养了你十年,没有生恩也有养恩,如今你弟弟都快饿死了,也该是你报答我们的时候了。”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