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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兄长、阿沾……谢蘅不断念叨着这三个人,似乎陷入一段无比痛苦的回忆,被鲜血狼烟模糊成只剩下影子的回忆。
“阿姐。”
崔简唤了谢蘅一声,将她从失神的状态下拉了回来。
“别被他影响了。”崔简提醒道,“这话未必可信,等我们回京详查。”
冷白阳的用意不明,究竟是真有隐情还是为了故意刺激谢蘅,尚未可知。
谢蘅回神,很快收拾好了遗落的理智。
“我知道,让我缓一缓。”
她怅然地默了默,兀自安静了一会。
天快亮了。
铅灰色的天空被晨光洗礼,渐渐露出宝蓝色的底子,天际线上,一抹朝霞如血。
猫儿山终于複归宁静……
……
几日后,所有被抓到猫儿山服苦役的壮丁,能活下来的都回到了家中。
景州沉浸在欢喜和悲伤两种情绪之中。
沈随云知道这件事瞒不住母亲,将父亲这十几年在猫儿山的遭遇一五一十告诉了她。
娘是爹的妻子,她有权利知道这一切。
“这是爹写给您的信。”
沈随云捧出一叠厚厚的书信,这是他在整理父亲遗物时,在床底下的一个箱子里找到的。
十几年,几乎每个月爹都会给娘写一封信,他知道信寄不出去,便一张张全都压在了箱子底下。
母亲出奇的平静,看着桌上的信,淡淡说了一句:“知道了,先放着吧。”
“您不看吗?”沈随云诧异母亲的态度。
沈母干笑了两声,“人都死了,还看这些做什麽,徒增伤感。”
她说着,眼神躲闪,双手不自在地倒了一杯茶,端到嘴边慢饮,只是腕关节处却止不住颤抖,直晃得杯盏“哐当”作响。
“娘,你?”
“年纪大了,这手老是控制不住地发抖,真是……以后还怎麽给人施针?”
沈随云垂下眸子,他看出娘是在故作坚强,也不点破,接着道:“爹的遗体还停在府衙的殓房里,咱们明天去把爹接回家吧。”
沈母诧然望了儿子一眼,手忽然抖得更厉害了,半晌才支支吾吾回了一个“好。”
母子俩又各自心不在焉地说了两句,实在难像往常那样说说笑笑。
沈随云从母亲的屋里出来,轻轻带上门后,才走到廊下,便听见了低低的啜泣声。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他擡手抹了一把眼泪,蹲到墙角也跟着哭了起来。
翌日拂晓。
沈随云早早起床,在屋门外给沈母请安,等她一起出发。
约莫等了半刻锺,老旧的门轴“吱呀”一声,沈母着一身年轻时未穿过的新衣,精神矍铄地走了出来。
沈随云定定出了会神。
他的记性一直很好,这身水蓝色的衣裳,是爹走的那一年,送给娘的生辰贺礼。
他们夫妻俩一起欢欢喜喜去布庄挑的花布,又去裁缝店量体裁衣。
当时,他还骑在爹的肩上,吃着芝麻馅的胡饼。
可是等这身衣裳做好的时候,一家三口只剩下他和娘……
娘把它叠得整整齐齐,小心压在柜子底下,这些年只偶尔拿出来看看,晒晒太阳,却一次也没有穿过。
她的眼睛红红的,眼圈下泛着一层淡淡的乌黑,定然是哭了一宿。
只是娘生性要强,站在阳光下,就一定要挺胸擡头,绝不示弱于人。
这一点,一直深深影响着沈随云。
成年时,他给自己取了个表字叫“随云”。便是希望过往和将来,种种不美好的事物都会随云散去……
第93章 本章有大虐
“娘,我们走吧。”沈随云看着母亲。
“好。”
沈母整理好自己的仪容,安适如常,昂首走出屋子。
他们雇好了一辆牛车,拉着为沈砚置办好的棺材,去接他的遗体回家。
一路上,沈母盯着路边的开得灿烂的野花,并不发一言。
……
沈砚的遗体从猫儿山运出来后,被安置在了府衙的殓房里。
谢蘅下令,在城中请了一位入殓师,给他修饰遗容,算是对这位不幸夭折的工匠,最大的敬意了。
沈随云到时,刚好是辰正时分。
太阳的光线透过格子窗棂,筛成一束束碎金,洒在殓房的角落里。
明亮,死寂。
沈随云将盖在父亲身上的白布揭开,神情微微凝滞。
入殓师的技艺高超,把父亲的容顔恢複得年轻了许多,连同那一头花白的头发,也想办法染黑了,使他看起来,还和当年离家时的模样没什麽区别。
沈随云感激地看了谢蘅一眼。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