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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踏入亡人谷的那刻,呼声响彻云霄——“鬼王万寿齐天,永奉圣前!”
一股刺鼻的血腥味儿扑面而来,萧晗没有理会,他兀自走向那铺往宝座的红毯,一脚踩下,猩红绽放。
暮尘那时已经废去了修为,被绑缚在大殿之下的石柱上,他的双腕割痕遍布,脖颈处也有口子,没了法力的灵体,伤势每况愈下。
日头正烈,加冕仪式已然进行了半日,暮尘的血也该流尽了。
萧晗试图从那张永远无甚表情的脸上,找到哪怕转瞬即逝的恐惧或祈求,但什麽都没有,暮尘那双混浊疲惫的眼眸中,只有癫狂到近乎狼狈的自己。
他推开跪伏叩拜的鬼衆,轻提墨袍走到暮尘跟前,解下披风为他穿好,不想后者却轻声问了一句:“萧叶舟,你冷吗?”
萧晗面目狰狞,嘴角不住抽搐,却依旧展颜一笑,“不冷,有师尊的血为我铺路,徒儿心里暖得很,怎麽会觉得冷呢?”
然而,他眼睁睁地看着,暮尘的眉目间,闪过一丝悲悯的神情。
“本王不用你来可怜!成王败寇,你输了,暮尘,你输得彻彻底底!”萧晗敛了扭曲的笑意,掐上暮尘的下巴,强迫他仰视自己,“临死前,我再问你一遍,可曾后悔收过我这个徒弟?”
他心神大乱,一时竟分不清该何以自称。暮尘垂下头颅,似是在隐忍某种难以言喻的疼痛,短暂的沉默后,萧晗又扯过他的长发,气急败坏地吼道:“你躲什麽?看着我!本王命你看着我!”
无论萧晗这次如何抓狂,暮尘再也没有擡起过头,仿若刚才的那句话便耗尽了他最后的力气。
望向垂首的暮尘,让萧晗卑如尘埃的内心有了久违的充实,但餍足过后,又是无穷的空虚。
在记忆中,师尊总是居高临下,俯瞰着鄙薄微贱的自己,所以究竟是从何时开始,他竟然比暮尘,还要高了些许?
伴随暮尘发髻间的玉簪坠落,萧晗亦摘下自己的冠冕,应声跪地,“师尊,你渡尽苍生,也成全徒儿一次,好不好?”他抱住暮尘薄瘦的纤腰,迅速封住了灵脉止血,而后声泪俱下,“求你了……不要走……”
“主人,你怎麽了?”月霖的声音叫回了萧晗的神志,他伸手探出伞外,任由雨水沖刷早就洗不净的罪恶,“月霖,你冷吗?”
月霖闻所未闻,斟酌顷刻后,应道:“夏雨虽凉,可也不会冷吧……”
“是吗?可本王怎麽觉得,这天是愈发的冷了……”
萧晗人影一闪,转眼已经离开好几丈远了,月霖不明所以,但又不敢惊动暮尘,只好快步追去,“主人,你到底是怎麽了?又梦到什麽了吗?”
萧晗轻飘飘地甩下一句“你嘴太碎”,便头也不回地轻功一展,消失在雨幕里了。月霖一人留在原地,她愤恨地直跺脚,低声骂道:“大半夜的又发什麽神经啊?”
翌日晨修,衆弟子云集归一台打坐。毕竟都是未及弱冠的年轻人,做不到心如止水,趁师父不在,就窃窃私语。
“哎,我听说玉清仙尊那徒弟犯了大过,一会儿就要杖责了。”
“哎呦,这都哪辈子的消息了,今日辰时就打完了,现在八成半死不活地躺床上养伤呢。”
后者的消息显然更灵通些,因为萧云清刚挨完二十五杖,正耷拉着脑袋往归一台走。
她一边拖着沉重的步子,一边暗自腹诽:许九陌那孙子,挨到一半就想溜,哭爹喊娘的,最后还差点被戒律宗师吊起来抽,沈谪仙的面子都叫他给丢尽了。
萧蔚明倒还好,全程没吱声,但由于跟许九陌的反差过大,戒律宗师疑心渐起,于是下手格外狠,轮到萧云清和月霖的时候,木板都快舞出重影来了。
嘶——萧云清活动了一下肩膀,好痛啊!等她养两天,绝对活剥了许九陌……正巧想到这里,便听有人议论沈谪仙受罚的事儿。
“这在三清湾早传开了,你瞧沈掌门有反应吗?要我说,爹不疼娘不爱的,还拜玉清为师,就是纯属活该,被冤枉了都没人敢替他说话。”
“兄台口下留德,说不定沈掌门也是严于教子,信任玉清仙尊……”
“你可拉倒吧,扯什麽淡呢,那姓沈的风流成性,没过门的佳丽还不定有几千呢,我估计沈谪仙的娘,也是个上不了台面的……”
“上不了台面的什麽?!”言听于此,忍无可忍,萧云清彙集法力,一掌袭去,把学修摔得七荤八素,躺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身呈一个“大”字。
她猛地抓起那厮的衣领,似乎想掐死他,咬牙切齿道:“长舌妇,问你话呢!你是谁的徒弟?胆敢如此放肆!”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