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灵蛇般的身影正悄无声息地从脚下靠近。
那影子也不知是靠什么在驱动,没有释出半点灵力,在这无边的虚空中游曳自如,不过一眨眼的工夫,已经悬在了言昭脚边。
言昭毫无察觉。影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缠上了他的脚踝。
言昭如觉触电。影子碰到他的一瞬间,灵台中闪过无数画面,有他将将能记事时,望德先生教他识字的场景,有第一次参加万真大会,使出长风碧落吹散的漫天残枝,亦有幽冥地府中他站在君泽身后看到的万鬼同哭……
过往种种,走马观花似的闪过一遍,很快到了当下。
他不再身处虚空之中,而是半跪在湖心岛上。面前是一扇泛着金光的天门,手中却是一缕正在消散的魂魄。
他的视线控制不住地上移,在看到那人面容之前,心口蓦地刺痛。
言昭顷刻清醒过来,近乎本能地念出剑诀,召出剑气斩断了锁着他脚踝的东西。
那玩意儿并未罢休,换了个方向卷土重来,看样子势必要把他重新拖入幻象之中。
言昭从前吃过这种摄魂之物的亏,因此半点不敢懈怠,当即唤出了归云剑。
虚空中寂静无声,他听不见那东西游动的声音,也察觉不到灵力,猜测多半是与此处共生的某种力量。
他专注地防守着,归云剑也因他紧张的心绪而震颤,剑气激荡,发出轻微的剑鸣。
那剑鸣仿佛驱散了一点玄虚,让归云剑看起来光芒大炙,比先前那颗夜明珠照得更远。
言昭凝眸看了片刻,忽有所悟。
他感知不到攻击他的是何种气息,是因为少了一样东西。这虚空中少了最重要的一样东西——气。
这里的一切都是凝滞的,无气,则无风,则无灵。
言昭重新将归云剑握在手中,御起了长风剑法的最后一式。
归云剑随着他的动作隐入黑暗,光芒消失,一切仿佛重归死寂。
黑暗中,原先忌惮剑光的东西又开始蠢蠢欲动,自深渊中探头——
霎时,银瓶乍破,凛冽寒风四起,裹着银白的剑光,几乎将这片虚空撕碎。
言昭终于看清了所处之地,他确实在湖底,头顶还荡着粼粼波光,只是湖水被什么隔开了。
攻击他的邪物亦无处遁形。言昭抽出另一把佩剑极速斩下,却摸到一手湿滑。
他一怔,连忙甩了甩手,用剑尖挑着看了一眼。
“……水草?”
方才快如飞箭形若灵蛇的玩意儿,竟然只是一株水草。
不过他很快否定了自己的推断。
因为这不是一株,只能称为一片。
言昭顺着水草未断的部分往下摸索,发现底下密密麻麻的全都是飘荡的叶片,根部连在一起看不到头。
饶是同为草木出身,言昭还是打了个寒噤。
好在水草不敢再碰它,有想靠近的,也被归云剑化成的风驱散了。
言昭这才松了口气,摸了摸方才心口刺痛之处。
他沉入识海,看到了刺痛的来源——
一颗正盈着温和白光的玉珠。
想来就是它及时将自己从幻境之中唤醒的。
它就那样平静又沉稳地驻于识海中,像极了炼出它的那个人。
言昭看了一会儿,弯眉笑了笑。
***
罗盘上显示的两道光点似乎都离得不远,言昭又走了一段,其中一道光点愈加明亮了,说明就在前边。
归云剑剑光范围内逐渐出现簇拥成团的水草,都在朝着一个方向而去。
言昭暗道不妙,下一刻面前果然出现了一个浑身缠满水草的身影。
说是缠都不确切,水草层层叠叠已经将那人牢牢裹住,只留得一双眼睛还露在外头。
可能来得再晚一点,他连这双眼睛都看不到了。
言昭立马挥剑斩断了他脚下的水草,禁锢破碎,登时有股浑浊而枯朽的气息漫开。言昭退开半步,皱了皱眉。
这气息与当初他在千嶂城感受到的如出一辙。
这是魔气?
好在溢出的魔气不多,言昭以剑气将它打散后,终于看清了被水草围困的人。
“祝凌云,醒醒!”
言昭连喊了好几声,祝凌云才终于有了一点反应。
他睁开眼,双目无神地遥望着前方。
言昭见状,只好又拍了拍他的脸。
祝凌云这才慢慢回神:“严霄……?”
声音干涩得像十年未开口说过话。
言昭:“还记得我?”
祝凌云点点头,又皱着眉闭上了眼睛。
见他面色痛苦,言昭便道:“你且调息一会,我替你守着。”
他收拢了剑风,化成一方小结界。
祝凌云听话地打起了坐,过不多时咳嗽了两声,吐出最后一口浊气,人却已然出了一身冷汗。
“你看到什么了?”言昭问。
“看到很多……很多次。”祝凌云仍心有余悸,不知该如何描述那种场景,有些语无伦次。
言昭想起自己先前闪过的画面,接道:“很多次未来?”
祝凌云颔首:“很多次,从我们落水的那一刻开始。先是我们都死了,后来又变成活下来了,但染上了奇怪的毒,变成怪物 。又或是,我们好不容易上了湖心岛,却发现那里什么也没有……”
他说着抬头怔怔看了一眼言昭:“我甚至分不清这是不是又一个幻象。”
“分不清,那就当做不是。”
言昭想了想,蹲下身,念诀取出了心口的白玉珠,分出了一点灵力到祝凌云身上。
玉珠的力量宛如一捧清泉,祝凌云顿感灵台清明,恢复了以往的精神。
他低头亦看见了那些邪乎的水草,不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就是这玩意儿让我看见的幻觉?”
言昭“嗯”了一声,起身赶路:“得赶紧找到花前,被这东西缠上了不好脱身。”
祝凌云应了一声,忙不迭跟了上去。
走了一会祝凌云忽然想到什么:“云师兄呢?”
言昭:“都走散了,还不知道他在哪。”
祝凌云好奇:“你不担心云师兄吗?”
言昭含糊地“唔”了一声。其实是罗盘找不到云顾游的位置,但他想了想,云顾游既然是引路人,应该也不会有什么事。
不过对着祝凌云,当然不能说这些。
好在花前亦在附近,两人顺着水草的动向,很快找到了他。
花前的情况比起祝凌云还要糟一些。找到他时,整个人已经被水草湮没。那些水草攀附缠绕,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球,只能看到吊在外头的双臂。
像一颗心脏,微微跳动着。
言昭凝眉,握紧了手里的剑。
水草破开,一股更加浓烈的浊气四散开来,言昭连念了好几道清净诀才将其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