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昭暗道不好。
“方才那招用得很好,再练一百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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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言昭练完那一百次,又是一个时辰过去。日光偏斜,在繁茂之下绘出一大片蔽影。
君泽在树下坐定,翻阅着这几日万真大会的结果,余光看着言昭在一旁练剑。
最后一式练完,言昭收起剑,长长地舒展了一下筋骨。
“师尊在看什么?”他越过碎石,撑着树干弯腰看去。
折子上正写道,垂光神君已将真君之试的芥子完整收回,神君之试将启用另一个完全不同的芥子世界。
言昭一怔,蓦然想起了芥子世界中那些曾经朝夕同行、或是针锋相对的人们,忽然有些恍惚。
他在君泽身侧坐下,迷茫道:“芥子里的人,都是虚幻的么?我有时觉得他们是垂光神君的投射,有时又觉得,他们像是真真切切地活在那里。”
“或许都是。”
言昭有些诧异:“师尊也不清楚么?”
“我不谙此道,自然不能妄下定论。你认为他们存在过,那便是存在过。”
言昭顺着他的话思索片刻,似乎听懂了,似乎又存着几分茫然。
他习惯性地歪头往君泽膝上一靠,芥子中的经历在脑海中轮转,于是将那个一直挥之不去的问题问了出来。
“你说,曲未离所做的,是对还是错?”
曲未离此人,身上诸多矛盾。若说她眷念私情,复仇心切,但却能为了大局,牺牲自己,重塑灵脉。若说她心怀苍生,却又为了网住璇玑掌门,布下至凶之阵,令不少无辜的修士在其中枉死。着实很难看透。
君泽放下折子,低头看他:“你既然问我,说明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言昭亦抬眼望向君泽。
“人无绝对的好坏,故而许多事也很难评判绝对的对与错。你能想明白其间哪些符合自己的道义,那便足够了。”
言昭怔怔看了他一会儿,心下逐渐明朗了起来。
“那,师尊罚我一个人练剑,不合我的道义怎么办?”
君泽手一顿,将折子盖在了他的眼睛上。
“这个没商量。”
“好吧。”言昭嘴上像是被迫答应,话音里却是笑得一颤一颤的。君泽只好无奈地摸了摸他的头。
视线被遮挡,他只能瞧见君泽的手腕。他想起了什么,将折子拉下来。
“对了,先前你说闭关回来,再告诉我腕上的伤是怎么回事,”他问道,“是不是可以现在讲了?”
君泽回忆了片刻。“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太久远了。”
“有关真神?”
君泽微微颔首。
“我给你讲个故事罢。”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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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百万年前,或许更早,早到无人知晓的时候,一位名叫盘古的人,以身为山川,眼为星辰,创造了他们所在的世界。而后不久。出现了两个最早的生灵。他们不是由灵气孕育,而是突然降临于世间。他们能点石成金,能随手一挥便诞生数万生灵,他们拥有至高无上的神力。
这便是两位真神,曲幽和离未。
他们创造了仙,与他们同居九重天。亦创造了人、妖、魔,六界顿时热闹纷呈起来。
直到有一日,离未真神厌倦了。
言昭一愣:“……厌倦?”
“不错。他厌倦了这样世界,于是他说,想要摧毁曾经建造的一切。”
言昭说不出话来。
“但曲幽真神不愿,二人遂反目。然而真神之力动则撼天,破坏远比保护来得容易。曲幽真神深知自己撑不了太久,于是决定借另一样东西来停止这场争斗。”
言昭很快反应过来:“另一样东西……是指盘古真神?”
真神之力无可匹敌,能够压制住离未真神的,便只有创世的盘古真神。
“可是盘古真神不是已经身化山川了吗?”
“他不需要完整的盘古神力,只消借用一点,便足够将离未封印。正好,我的血脉与盘古真神有一丝关联。”
言昭睁大了眼睛,不由得攥紧了折子。
“曲幽真神借我之手,催动了盘古之力。这道伤,便是那时留下的。”
言昭心头一颤,张了张口,却不知该说什么。
他侧过头,伸手轻轻碰了碰君泽的手腕。“那这伤还能好么?”
君泽沉默了片刻才道:“平时无大碍,只是会受真神封印的波动影响,需要疗养一段时间。”
“原来如此,”言昭这才舒展开眉头,“不过,师尊怎么会和盘古真神有关系?”
君泽没有回答,反而道:“这个么,等你完全掌握了曜灵剑,为师再告诉你。”
言昭微微撇嘴:“那,曲幽真神为什么把自己也一起封印了?既然是离未真神一人之过,便只将他封印不就好了。”
“我亦不知,”君泽垂眼,“那时情况危急,曲幽真神来不及做解释,或许只有他自己知晓了。”
言昭双手捧着他的手腕,不知是沉思还是在担忧。君泽握住他的指节,以示无碍。
“那师尊你可不能食言。”他嗡声道。
“嗯?”
“等我练好了本命剑,再同我说。”
“好。”君泽想起一事,“过几日,待万真大会事毕,带你去一趟下界。”
“人界?去哪里?”言昭眼神忽的亮了起来。
“去见一个人。”
“一位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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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的热意退去,凉风吹拂,言昭不知不觉又在熟悉的味道中睡着了。
君泽看完折子的内容,才将另一只手慢慢从言昭的手心中抽出来,顺便调整了姿势,让他半靠在自己怀中。
他抬起言昭的右手看了看,没有伤痕。剑修与本命剑的磨合会具象成痛觉,但基本不会留伤,只是会极大消耗精力。言昭练了一整日,着实累着了。
他施了个简单的净体术,扫去了言昭身上的尘迹与薄汗。言昭神色果真放松了一些。
树影被一阵风吹得晃动起来,落下一片叶子,摇摇曳曳正好落到了言昭的侧脸上。君泽伸手拾去那片叶子,又理了理他微乱的鬓发,拨至耳后。
言昭忽然在睡梦中动了动。他以为自己还握着君泽的手腕,微微抬头,像是用额头小心地蹭了蹭。
君泽忘记了收回手,也忘了收回视线。
时间仿佛凝固了。
直到院门外传来慈济的声音,他心头勾起的那根弦才骤然落下,荡起层层回音。
“帝君……”
君泽回过神,抬起头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改做了传音入密。
“何事?”
慈济神君在不远处站定,看了看青华帝君,又看了看他怀里的言昭,内心千回百转地绕了一大圈,才整理好措辞,镇定答复。
“冥府来呈报,说是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