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刻进心骨。
“师尊,”言昭一开口,便觉声音哽咽得厉害,“我救不了他们,我谁也救不了……”
眼里的热意止不住地往外滚。他快要忘了上次落泪是几时。
君泽揽过他的头搁在肩上,没有说什么,只是将手搭在他的后背。
怀中的人抓紧了他的前襟,身体因抽噎而不断颤抖。
青华帝君走过世间漫长的岁月,看过的悲欢,受过的困苦不可胜数。但那些于他而言终归是身外之物,来不多时,去无觅处。从未像此刻这般,心头仿佛布满了细细密密的针,随着言昭的颤动带起阵阵刺痛。一时间,连生咒的伤痛也变得微不足道了。
言昭想说些什么,但透支的灵力一耗尽,反噬之痛顷刻淹没了他。
他咳出一大口鲜红的血,耳边听见了轰鸣的声音。但他分不清那是天上在轰鸣,还是他的脑海在轰鸣。言昭只觉精疲力尽,眼前一黑,便失去了意识。
君泽将掌心垫在他侧脸,嘴角亦洇出一丝血迹。
雷鸣阵阵,雨珠随之而下,冲刷掉了两人面上的血渍。他抬头看了一眼漫天聚集的黑云,眸色沉定,心中有了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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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辰终是放心不下,尤其当他瞧见原本焦黑的镇子,忽然木叶疯长,定是言昭在做什么。
他循着言昭落下的踪迹追过去,却远远看见另一个本不该出现在此处的人,言昭正靠在他怀中。
“帝君?”他诧异低喃道。
天边突然黑云压境,叶辰见过这场景,这是天雷将至。看来言昭这小子干了不得了的事。
不过天雷只闪烁了片刻,便好似被什么力量克制,渐渐散去了。
叶辰回过头,看了一眼雨雾中的两人。既然帝君在此,想必言昭也不会有事。他悄然转身离开,往都城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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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玑星君把言昭交给他的种子,转交给了司命天君,由他一同带回九重天,自己则带着崔嵬直接去了地府。
转轮王听是崔嵬逃脱,大惊失色,即刻聚齐了各殿阎王到第十殿来。
“此次地府失职是逃不脱了,天帝那头如何处置还未知,诸君须得做好心理准备。”
十殿阎王互相看了一眼,面色凝重。
“不过好在言昭真君将崔嵬捉了回来,”天玑化出法器,交与秦广王,“地府行事一向谨慎,他如何逃出去的,要好好审审。”
他停顿片刻,又道:“再则……此番累及言昭真君和雍州一百多条人命,妙严宫那头估摸着也会有安排。”
秦广王拱手接过:“多谢星君。吾等定以此为戒,严加防范。”
天玑点点头,忽而叹了一口气。
“星君何故叹气?”
天玑道:“总觉得心下不安,像是山雨欲来……”
他皱眉看了一眼平静的忘川。
“希望是我多心了。”
待天玑星君走后,秦广王又在关着崔嵬的法器上,叠加了几道禁制,并派数十鬼差日夜看守。他自己则一面写着陈词,一面等候着天庭的旨意。
岂料不到一日,便出了意外。
“不、不好了,殿下!”看管崔嵬的鬼差慌慌张张来报。
秦广王腾地站起身,浓眉一竖:“何事慌乱!难道崔嵬又跑了?”
“崔嵬没有跑,但他好像……好像……”鬼差半天没寻到一个合适的形容,最后只好说,“魂灭了。”
秦广王眉头皱得更紧,一挥袍裾,大步往关押之处走去。
待看见法器中的景象时,饶是秦广王,也惊愕不已。
崔嵬的身影已然不知所踪,留下的只有一段冰冷的、闪着寒光的铁脊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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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辰马不停蹄地赶回都城时,已然入夜。他铺展神识探查了一番,没发现什么异样,便回了一趟叶府。
院中无人,他在东厢房的窗上看见了烛火映出的影子。
叶辰推开门,叶南溪正端坐于桌边调息。聚灵阵的阵眼仍连在她身上,但她看上去面色好了许多。
“叶辰?”叶南溪睁开眼,微微一笑,“你今日不在京中,是否发生了什么事?”
叶辰应了一声,将西河镇一事挑拣着重要的说了,最后道:“那个崔嵬,多半就是对你下咒之人。”
叶南溪略一沉吟:“原来如此,难怪我当时毫无还手之力。而且我今日,的确感觉身体轻松了不少,想来是因为你们捉住了他,咒术的威力减弱了。”
叶辰面露喜色:“过几日等他受审时,我再去一趟,势必要问出解咒之法。”
叶南溪弯了弯眉眼:“好。”
聊了半晌,她又想起另一桩事:“对了,张少师今日来找过你一趟,应是有事商讨。”
张少师便是当年那个书生,如今已是当朝太子少师。
“多半是关于雍州旱灾一事,”叶辰想了想,“明日他当值给太子上课,我入宫觐见一趟罢。”
“依你方才所言,崔嵬伏诛,雍州旱难也该结束了?”
“不错,再过几日应该就有消息送来了。”
“倒是了了一桩忧心事。”
叶辰“嗯”了一声,又想到西河镇的遭遇,暗自叹息。
翌日,叶辰一大早便往宫中去了。
叶南溪梳洗完毕来到院中,坐回了阵眼原本的位置。但她没有开始聚灵,而是聚精会神地盘弄着地上的红线。那是聚灵阵的牵引。
白灵从枝头飞下,落成人形,看见的就是这幅光景。
她面露疑惑:“家主这是在做什么?”
叶南溪手中动作未停,淡淡笑道:“聚灵阵的效果不太好,我再改一改。”
白灵看不懂这么复杂的阵法,摇了摇头,飞回正门前,继续做她的看门鸟了。
待最后一根红线调整完毕,整个阵法蓦地亮了一瞬。叶南溪抬头看向碧空,深深吸了一口清凉的空气。
叶辰在东宫见到了张少师。
他刚给太子上完课,在等下一堂课业的少师入宫。
太子对这位张少师青眼有加,既尊敬又喜爱,连带着对叶辰的态度都极好。
“叶先生来了,叶先生快来帮帮孤!”
叶辰迎上去行了一礼:“殿下要微臣帮什么?”
“张少师出了一道题,孤猜不出来,”太子拉着他坐下,“你说,世上最难杀死的动物是什么?”
叶辰一怔,却见张少师半低着头,面上带笑。
“太子殿下觉得是什么?”
“我说是蜚蠊,蜚蠊无孔不入,灭之不尽,岂非是最难杀的东西?”
叶辰轻笑一声:“殿下说的得固然也不错,不过……”他附在太子耳边小声道:“张少师满脑子装的都是大道理,你要顺着这个思路去猜。”
太子闻言醍醐灌顶,来回踱了几步,口中喃喃有声。
“狡兔三窟?不对